张宗终揉了揉眉心,没有应声。
房门半掩着,佟漱侧身躺好。这个位置看不见外面,他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但热水器没响。佟漱蹙了下眉,他一动不动,直到听见浴室的门打开,才坐起身道:“张宗终——”
少顷,张宗终探身进来,不咸不淡道:“干什么。”他说着走进来,坐在床沿上。一靠近就是扑面而来的凉水寒气,佟漱又躺下了,“你为什么用凉水洗澡。”
张宗终平静道:“我想感冒。”
佟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没用。不如你下楼跳大神二十分钟,没准儿明天就能进医院。”
张宗终笑笑,两人安静下来片刻,佟漱把被子掀开了些,脱口而出道:“躺会儿?”
说完,佟漱顿时想起上次他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的时候出了什么尴尬的事情,差点岔气。他刚想说“当我没说”,张宗终真的掀开被子平躺下来,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屋里静到极点。佟漱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浑身僵硬。
他想把眼睛移开,又不知道看哪儿合适。假如现在翻身背对着他,大概需要两秒钟,这两秒钟里要是张宗终突然开口,那自己岂不是还要再翻回来?佟漱脑袋里又开始跑火车,所幸张宗终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似乎是要用天花板催眠。
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好像随时会消失似的。佟漱抿起嘴,慢慢又放松下来。他刚合眼,张宗终蓦地道:“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第089章 退路
佟漱腾地睁开眼。张宗终半侧过脸看他,微微拧着眉心,“我觉得我们不该躺在一起。”
奇怪的是,佟漱一点也没觉得尴尬,张口道:“那你出去。”
张宗终明显地顿了下,他转回脸,隔过须臾才说:“我的意思是,佟漱,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但不该这样。”
身体从被单上挪动、带来些细碎的沙沙声,佟漱有点分辨不出来这究竟是谁弄出来的。他本来觉得自己估计应该现在就尴尬到想钻进床底下了,但好像也没有,就是挺想听听他会说什么的。佟漱轻轻“嗯”了声,问说:“然后呢?”
像是被这句“然后”给问懵了,张宗终蹙着眉想了片刻,慢慢道:“我想给你留一条退路,可是我没有退路了。”
他说得很认真,佟漱蓦地有点想笑,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受。只是觉得像是侧着躺躺久了,心脏受到压迫有点上不来气儿。佟漱没动,他揉了下眼睛,反问说:“你知道我那天在想什么吗?”
张宗终又看过来,但佟漱不想看他,干脆半垂着眼,继续道:“我在想,老白的玻璃眼珠不知道到底是留给什么人看的。会不会其实他还有一帮子叫妙算的同伙。”
实在是太安静了,佟漱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他说完想起来以张宗终的“事业心”没准儿会完全会错意,赶忙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别和我说什么噩梦。我的人生已经被你们搅成一滩浑水了。没有办法当成噩梦。”
他心里有股不吐不快的气,闷在胸口,很怕张宗终打断自己,遂一股脑道:“我下半辈子都会担心会不会还有妙算,会不会再有个飞来横祸、一堆人冲进我家里,强迫我加入邪教组织。我永远记得那些鬼魂,记得那些我本来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还会记得你。”
终于,佟漱把手心儿垫在侧脸下,抬眼看他,“如果我活下去了,我是在用你的命活下去。我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但我就是忘不了。我有退路吗,我的退路又在哪儿呢?”
他觉得自己很累,像是沉沉的夜色和张宗终那双深沉的眼睛把他也给感染了,轻易地就把疲倦也带给自己,不由分说扯了下去。佟漱挪不开眼睛,他有点适应了昏暗,渐渐可以清晰地看见张宗终的侧脸与轮廓。佟漱伸出手,弹了下他额头,“你想的太远了。我觉得我们既然住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我们睡过,我对你有好感是件挺正常的事,你也同样。不用在意。”
说罢,他也正过身平躺着,轻声道:“就这样吧。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你压力太大了,我压力也很大。我们脑袋都不清醒,滚到一起去挺正常的。”
佟漱感到这番话似乎也抚平了自己的心口——假如忽略脑袋一阵阵发紧的话。他真的不太想也不太敢看张宗终,但眼睛还是鬼使神差地追了过去。果然,张宗终也在看自己。他的眼睛还是很好看的,并没有被昏暗晕开、带着一些茫然和佟漱看不懂的东西,只要盯着看一晌就会往下陷,他已经见识过了。
张宗终看了他一会儿,翻身侧躺过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并不似佟漱一样越说越小,“那你现在清醒吗?”
半晌,佟漱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犹豫须臾,但被褥沙沙地已经开始细响。佟漱伸手揽住了他腰,模模糊糊道:“……不太。”
第090章 向前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佟漱对两个人接下来又会滚到一起去丝毫不怀疑。张宗终是个直男——直男个脑袋,没有哪个直男可以如此自然跟同性滚到一起!至少他现在不是直男。佟漱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会拒绝。但其实谁也没有再进一步。他的脑子确实不太清醒,可只不清醒了几秒钟就像跑火车一样胡乱呼啸起来。
几寸之距,张宗终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手轻轻搭在佟漱手上,带着碰过凉水后那种冷又有点发僵的触感,有点像雕塑。看来他不是上一秒钟说着“我们不合适”,下一秒钟就可以跟别人滚在一起的人。佟漱一面觉得有点好笑,一面心里蓦地又难过起来。
在这一刻,他是愿意承认自己对张宗终充满了好感的。什么虚的都不谈,他长得这么好看,安静地睡在自己怀里,大抵没有人不会内心悸动,何况两人还睡过。他甚至觉得张宗终这种有话直说挺好的,这人可能满脑子都是杀老白,谁也不耽搁谁,挺好的。
没人规定不能对炮友有好感呀。
佟漱这样想着,心里却并没有好过,只是火车到站了,内心平静了。他往外挪了挪,有点冷,又缩了回去。
一切思绪都停在彼时,只有未来随着时钟滴滴答答向前。
翌日早晨,佟漱睁开眼呆愣了几秒钟。他愣了几秒钟,张宗终就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佟漱不动,他也不动。半晌,佟漱干巴巴道:“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因为我醒了。”张宗终面无表情道。
佟漱感到莫名其妙,“那你就起来啊——”他一挪身子,发现张宗终的胳膊在自己脖子下面。张宗终抽回手,平躺过来,“你把我手压麻了。”
他坐起来,盘腿在床上低头发了会儿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犯迷糊。大抵因为一直侧躺着,他垂下来的头发有一缕压得尾梢微微打卷儿,佟漱爬起来顺手理了下,“你是不是没完全吹干头发就睡觉了。”
“会感冒——”他说完,当即想起来感冒旷工不就是张宗终的目的吗?佟漱差点笑出声音,硬憋住了,把那一缕拿给他看,“压卷了。”
“随便吧,”张宗终眯缝着眼睛道,“反正我也不出门。”
佟漱确信了他其实根本没睡醒。他起身下床洗漱,没理张宗终,反正他要是困还会继续睡。果然等他再出来,张宗终又半趴半侧着倒在床铺上睡着过去,头发还是压在肩膀底下。佟漱探着头观察半晌,他蓦地又闷声说:“太亮了,我睡不着。”
佟漱好笑道:“那你回书房睡啊。”
张宗终没出声。佟漱随手把门关上,走到客厅。今天还是个好天气,往常遇到这种阳光明媚又不至于刺眼的天气,他大概会出门转转,有时候去公园喂鸽子,有时候去草坪上看别人遛狗。佟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防盗门前,伸手按下门把。
他一顿,门把没有卡住,真的被推开了。佟漱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虽然完全没有跑路的打算,可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要是张宗终睡醒了发现自己不在家会怎样。
几乎没有犹豫,佟漱换上鞋下楼了。
第091章 外出时间
湛蓝天穹万里无云,走在暖烘烘的日光下没一会儿便让人心情大好。佟漱一路溜达到小区门口,他觉得就在楼下干等张宗终睡醒发现自己不见有点傻,索性打了个车去李海鹏何果果家。
今天是周末,李海鹏这个时间绝对还没起床,佟漱进小区前给何果果发了个消息,刚发完,电话就响了。他拿起来看看,略有点失望,是个陌生号码,不是张宗终。佟漱接起来,对面喂了声,说道:“小佟哥?”
是白思礼。佟漱直呼倒霉,有点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道:“干什么?”
“宗哥跟你说了吧,咱们明天要去省外一趟。”白思礼刚说完,佟漱这边马路上的车鸣笛,汽笛声把佟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听筒。白思礼愣了下,问说:“你在外面?”
“啊是……”佟漱赶忙道,“你哥这不吃那不吃的,我们下楼买点菜,他过来了我挂了啊——”他说着直接挂断了电话,内心忐忑等了半分钟,见白思礼没再打过来,这才往李海鹏何果果家里走。
大抵收到消息后,何果果把李海鹏拽了起来。她有点意外,打开冰箱翻了翻,“没什么吃的……”她推还在迷瞪的李海鹏道:“海鹏出去买点菜,看给我们小佟瘦的,吃点好的。”
“出去吃吧,”李海鹏打了个哈欠,问佟漱说,“你家里那个呢?”
佟漱赶紧摆手,“别折腾了,我就坐会儿,不吃饭,一会儿就回去了。”
何果果顿时皱眉,“怎么,饭都不让你在外面吃?法治社会,黑社会怎么了——”
佟漱立刻头大,“好了好了,我真的坐会儿就回去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何果果露出那种“你深陷渣男陷阱而不自知”的复杂神情,三个人坐在客厅里插科打诨,外面阳光正好,何果果去厨房切水果给佟漱吃。两人一起看她,一晃里佟漱还感觉自己和李海鹏是高中生,李海鹏暗恋隔壁文科班的班花何果果,天天拉着佟漱蹲在人家班窗户前偷看何果果写板书。何果果被看的烦了,拿粉笔头扔李海鹏。
他忍不住笑起来,有种久违的轻松。嘴角刚扬上去,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张宗终的号码。佟漱一秒钟被拉回了现实,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接,小声道:“喂?”
“在哪儿?”张宗终语调听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是好像睡醒了。佟漱干巴巴回说:“你忘记锁门了,我出来转转。”
“李海鹏家?”张宗终又问了句,仍是没什么反应,“早点回来。”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佟漱心道自己的行踪就这么好猜?把手机收起来,他心里莫名有点失望,这反应也太稀松平常了,他难道不应该暴怒然后跳起来逮自己回去吗。
想完,佟漱又觉得自己心理出问题了。他摇头挥散这个想法,冲夫妻俩道:“我回去了,张宗终醒了。”
何果果表情更加古怪起来,充满担忧和愤懑。她用眼神阻止了李海鹏想再留人的话,把切好的西瓜苹果装在保鲜盒里塞给佟漱,交代说:“你快回去吧,他没有打你吧?”
佟漱开始坐立不安。
第092章 车队
回家的路上经过超市,佟漱买了些菜,鬼使神差地拿了两盒安全套和润滑剂。进门以后没看见张宗终人,他换好鞋,鬼鬼祟祟地把润滑剂塞进了茶几底下的杂物盒里,还欲盖弥彰往上压了点东西。刚要继续往里藏安全套,张宗终从书房出来,佟漱一个激灵,腾地把安全套塞进袖子里往自己房间走。
等他藏完出来,张宗终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还是没反应,甚至眼都不抬,抱着胳膊像是在发呆。佟漱憋不住了,问说:“你就不怕我跑了?”
“嗯?”张宗终愣了下才回过神来,抬眼看佟漱,反问说:“为什么要怕你跑了,现在跑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倒是句实话。佟漱又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跟张宗终已然绑定。他撇撇嘴把何果果给的保鲜盒打开,“吃西瓜吗?”
张宗终摇头。
佟漱自己吃了一块儿,含糊道:“刚才白思礼给我打电话,说我们明天就要去。”他瞥了眼张宗终,“去哪儿啊?”
“山里。”张宗终只说,“你什么都不用管,跟着我走就行了。”
“又是山里?”佟漱嘟囔道,“没个新鲜的吗,我要对山里有心理阴影了。”
“这次除了我们山里没有活人。”张宗终说着,坐直起来,“去收拾东西吧,至少去三天。把我给你的那个火签带上。”
一时不太理解“没有活人”到底是那里出过重大事故还是深山老林的意思,佟漱慢腾腾地收拾行李,他想了想,去厨房做了几样耐放的小菜用保鲜膜和盒子封好,又把火签放在了行李箱最上层,默默祈祷最好不要用得上。整个中午张宗终除了起来做饭,基本上都坐在沙发上发呆,佟漱觉得他这个状态比较像六七十岁的老大爷,与快节奏社会格格不入。他越观察越不相信张宗终之前真的在上学,坐到他对面问说:“你来神机之前真的是学生?大学生,杀手学校,武校?”
张宗终蹙眉,答说:“本科,工作了一年,辞职了。”
更加匪夷所思了!佟漱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工作又是什么样,不会跟老板打起来吗?他刚想问问是什么性质的工作,电话响了,张宗终没起身,接起来应了几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瞥了眼佟漱,站起来往书房走,“拿东西,现在就走。”
“现在?”佟漱一顿,“不是明天吗?”
张宗终揉了下眉心,“白思礼这回终于记得看黄历了,明天不利出行,赶着今天过去算了。”他推了个行李箱出来,“他们在小区门口等我们,走吧。”
佟漱叹了口气,任命跟着下楼。本以为张宗终要开车,谁料两人直接走到了小区门口。两辆车停着,白思礼从驾驶室冲两人招了招手。两人上了他的车,佟漱瞥了眼后面那辆,开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生面孔,瞧着挺严肃的一个男人。后排坐着白思思和另外一个女人,穿高领毛衣,这位看着挺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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