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思的有钱超乎佟漱想象,车开进的那个小区可以算是市里最高档级别的,他这辈子都买不起。佟漱从地下车库里看见了白思礼的车,电梯也是要刷门禁卡才能按动楼层的那种,他本以为张宗终有钥匙会直接开门进去,没成想他还是先按了门铃。
片刻门开,白思礼站在门口冲两人笑笑,说道:“正好你们到了,我得出去一趟。”
张宗终错开他把佟漱拉进来,没问他去哪儿,也没有要换鞋的意思,只是顺口道:“几点回来?”
“拿不准,”白思礼边关门边说,“晚上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喊窦淳。”
他走得匆忙,佟漱不明所以,只好打量屋里。极简装潢的大平层,也没太多个人物品,看着很空旷。颇有设计感的茶几上放着杯温开水和一板药片,张宗终过去拿起来看了眼,是止疼的。
他把药放下往里走,卧室的门半掩着。张宗终敲几下门,打招呼道:“思思?”
他推门进去,佟漱探身瞥了眼,好家伙,几天没见,她怎么开始坐轮椅了。
屋内的窗前放着张自动轮椅,白思思穿着单薄的无袖睡裙、就窝在上面,背冲着两人。听见声音,她反应极慢地“嗯?”了声,转过脑袋。佟漱一顿,被她的眼神震住。那双大眼睛看上去充满恍惚和不清醒,恍惚中又带点诡异的精光。佟漱见过这种眼睛,以前他家楼下的老头儿得了精神分裂后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你分不清楚他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的。
白思思转过轮椅,这次,佟漱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她身上那些淤青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变成了更加浓重的青紫色、尤其是脚腕上的手印,清晰得像是颜料画上去的。佟漱走到房门口,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张宗终顿了下,回头瞥了眼佟漱。张宗终走到她身前,蹙眉道:“怎么回事?”
白思思叹了口气,说话倒是挺正常的,“我又累又困,集中不了精神。腿还使不上劲儿,有点站不起来。”
“几天了?”张宗终问说。
白思思扶着额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摇头说:“好几天了,记不清楚……”她说着闭上眼,很不清醒的样子。
张宗终“嗯”了声,往门口走,“好好休息吧,我们在外面。”
他把佟漱拉出来,顺手带上门关严。佟漱实在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压低声音道:“不是,她不用去医院吗?这是凝血障碍了吧——”
“你看见什么了?”张宗终也压低声音道。
佟漱愣了下,微讶道:“淤青啊——你看不见吗?浑身上下都是,还有脚腕上的手印,怎么这么多天了还没消下去——”
“这么多天?”张宗终揉着眉心问说。
“对啊,”佟漱急匆匆道,“咱们从医院回来那天她就浑身淤青,到今天了一点没好还更严重了。”
张宗终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来,颇为疲惫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从来就没看见过她身上有淤青。”
佟漱头皮发麻,张宗终也开始扶住额头,慢慢道:“在医院的时候,她身上是有挺多地方擦破了,脚也扭伤了。但从来就没有淤青和脚腕上的手印。”
第151章 悬空
十分钟后,佟漱兀自陷入在巨大的震动中。他在脑子里把从医院醒来后有关白思思的画面全过了一遍,发现好像真的没有人提过淤青。两人坐在沙发上,佟漱拽拽张宗终的袖子,说道:“这不对啊,你们看不见窦淳还看不见吗?”
张宗终摇头,也不知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看不见”的意思。佟漱急了,“那你问问她啊!”
“不问,”张宗终思索须臾,站起身道,“我有打算,出去找点东西。你在这儿等我,别主动跟她搭话。”
“啊?”佟漱抬头看他,“你去哪儿啊——”
“半小时内回来,”张宗终说着,去拿车钥匙,“要是白思礼或者有别人再过来,你给我发个短信。”
他说完就走,留佟漱自己在客厅里两眼迷茫。
不知是不是因为屋里太过空旷,即使是大晴天也显得冷冰冰的。佟漱呆坐片刻简直无语,好歹留个无线网密码再走啊,白思思家总不会连无线网都没装吧!他看了会儿手机,白思思可能在屋里休息,也不敢开声音。整个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个地方丝毫没有家的感觉,说不定只是神机的一个据点。
佟漱不由看了眼紧闭着的卧室门,他收回视线,突然听见了白思思的说话声,很轻、有气无力,几乎听不见在说什么。佟漱愣了下,鬼使神差起身,走到了房门外竖起耳朵。
他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动静,很熟悉,但想不起来。白思思在说什么倒是听清楚了。
“松手!”她说着,“咚”一声闷响,“放开!别抓我——”
佟漱瞪大眼睛,手比思绪还快推开房门。
白思思面朝下趴在地板上,胳膊架在头旁边,不知道是想撑着站起来还是往前爬。她的两条腿笔直地平伸着、脚腕和脚背却都绷紧了使着劲儿。佟漱倒吸了口冷气,因为她披散着的长头发飞起来的几缕悬在半空绷直,像是几双无形的手在拽着。
“放开!”白思思小声尖叫着,胳膊肘撑地手胡乱在头顶上乱挥。她的指甲挂到了悬空的头发,发尾纹丝不动,只有带出来的几缕滑落到肩头。那些头发末端收得更紧,真的像是有手在攥着!
佟漱头皮发麻,瞪大眼睛定在原地。地板上,白思思小声哭叫道:“松手!松手我好疼……我好疼呜呜呜……”她哭着手去够旁边的墙面,似乎想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浑然未觉身前就站着人。那两条腿丝毫未动,佟漱下意识地瞥过去,她的腿竟然不是紧贴在地板上的,而是从脚腕的位置微微悬空,架出了一两指宽的空隙!
佟漱瞬间屏住呼吸,腾地冲过去俯下身子攥着她的胳膊和肩膀往上拽,那些悬空的头发一下子左右拽紧,白思思尖叫起来,佟漱也想叫,喉咙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松开一只手胡乱去挥那些飞起的头发,白思思很明显地被扯疼了,指甲扣着佟漱的手腕哭叫,“松开我!”
佟漱不知道她到底是让那双无形的手还是自己松开,他大脑一片空白,拼命把白思思往外拖,“别管头发了你先站起来啊!白思思——”
白思思身体的重量绝对不是个娇小女子该有的,佟漱卯足了劲儿只能把她上半身提起来往外拖,即刻,佟漱觉得自己看到了恐怖片里才会有的一幕,她的身子悬在空中、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在佟漱身上,膝盖无力地往下垂、只有脚腕还保持着悬空一两指的位置,钉在原地未动。
第152章 淤青
就算有一个人撑着,人也是不可能自己保持这种姿势支在半空中的,除非有东西真的拽着她的腿!佟漱冷汗都下来了,心里只想着赶紧把白思思拖出房间。白思思两手攥着他的衣服又哭又叫,人已经神志不清。她的头突然猛地往后一仰,飞起的那把头发也悬空在了身后,佟漱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只知道如果有东西拽着她,那至少有两个、一个拽头发,一个拽腿!
“靠!”佟漱睁大眼睛和无形之物拉扯白思思,大骂道,“他妈的张宗终你快回来啊!”他一手拖着白思思胳膊,一手倏地伸到她脑袋后面去拽那把头发,几乎只扯了两下,那头发上的无形之力忽然松了,与此同时,白思思整个人撞到了佟漱身上,两人随着惯性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佟漱猝不及防,眼前一白。
意识渐渐回归身体时,他先是感到身上冷得出奇,接着后脑勺又涨又疼。佟漱挤着眼睛摸了下,奇迹般没肿。他的手背擦到了柔软的布料,佟漱晕晕乎乎坐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旁边坐着抱起胳膊的张宗终。
天在被磕晕过去的这段时间已经黑了。大平层的自动窗帘半拉着,能看见外面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屋内却没有开灯。佟漱脑袋还不太清醒,觉得客厅里简直比外面还冷,不过看见张宗终的脸就先本能地放心下来。他轻轻舒了口气,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
佟漱一呆,他听见了微弱的轰鸣噪音,转头看看,空调真的开着,显示屏上亮起的灯表示正在制冷,已经开到了最低温度。他回过劲儿来了,往张宗终那边靠,哑声道:“白思思呢?这屋里闹鬼——”
“这是几?”张宗终半侧过身子,拧起眉心看佟漱,伸出四根手指。佟漱头晕脑胀、挥开他的手,“四,我没脑震荡。”
张宗终仍然穿着那件黑呢大衣,手上戴双黑皮手套,人比开着制冷空调的屋子还冷。他把毯子给佟漱掖紧,沉声道:“屋里没闹鬼,是她身上有东西。”
脑子还没太回过劲儿来,佟漱放弃思考,只是觉得他戴那双黑手套还挺好看的。他迷茫地扫了眼屋子,发现地上放着个接满水的水盆、旁边还有装了东西的塑料袋。白思思也在客厅里,坐在轮椅上,裹着张毛毯,脸白得毫无血色。
她眼里那种精光消失了,无力地垂着头歪在轮椅上。头发乱七八糟,佟漱瞥了眼,腾地支起背。白思思的手怎么绑在轮椅扶手上!
他扭头看向张宗终,暗想这人是不是疯了?大冷天开空调,现在还把他妹妹绑在轮椅上!
张宗终不看佟漱,只是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道:“八点了。”
他看向一动不动的白思思,“思思,咱们还有一个小时可以耗,或者也可以一分钟结束。”白思思半仰起头看向张宗终,眼睛仍然垂着,看上去充满不解和怀疑。
张宗终慢慢起身,屋内不算太黑,他的影子笼罩在佟漱身上,蓦地生出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佟漱心里冒出种不好的预感,刚张开嘴,张宗终继续道:“我把门反锁了,别指望你哥能来救你。”
第153章 提问
佟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张宗终想干什么。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要去阻拦,可惜张宗终背冲着他根本看不见。
空调的控制面板显示室内温度缓缓降低到了七度。张宗终慢悠悠地走过去,把白思思身上的毛毯拿开,推着轮椅把她移到空调的出风口底下。冷冽的人造风微微掀起白思思滑落的头发,她那张脸白得毫无血色,很快就打起哆嗦,不由地攥紧被绑在轮椅上的手。
佟漱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他挣扎了下,腾地站起身从旁边拉住张宗终的袖口,“你疯了吧你,非要跟他们兄妹俩撕破脸吗?”
“不会的,”张宗终没挣开,只是淡淡道,“她根本还没醒过来,我什么时候给她收惊,她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记事。”
他说着,转身把餐桌前的椅子单手拉到白思思对面坐下,眉心深深地拧着,“你哥知道的事,你一定也知道。是谁死在老白住过的602屋里?”
白思思仰头半张着嘴,冷风从她后面吹在背上,她呼气的声音变得像风箱一样粗糙沉重。佟漱后知后觉地察觉了,她的眼珠从自己睁眼后就完全没有挪动过、甚至眼珠子的边缘看上去像是要化开似的模糊。白思思全身已经不是发抖、而是抽搐,手腕和身上的肌肉自己突突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白思思猛地垂下头,或者说是甩下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屋里死过人。”
佟漱直觉她这种抽搐不止是冷的,还有像是窦淳“犯病”时那种诡异的举动。白思思极缓极慢地摇着头,话音也开始拖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哥也不知道——”
张宗终没什么反应,只是顺着问说:“你哥不知道什么?”
她大喘了两口气,手狂抖不止,“我哥不知道602死过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白思思突然上半身前倾,尖叫道,“我不知道谁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佟漱觉得自己是挺恨白思思的,恨她把自己平淡的生活搅成一滩浑水。但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恨到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思思被审讯——这应该是在审讯吧?他简直要发疯了,冲过去抓起毯子裹住白思思,捏了下张宗终肩膀,“算了吧张宗终,算了吧——”
“你把白思礼绑过来打一顿算了,她就是个小姑娘!”佟漱腾地一抓轮椅把手,抓狂道,“你们是不是都有毛病,我也有毛病,我不该阻止你的,但是这真的不正常!”
良久,张宗终平静道:“机会难得,我现在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
即使裹得严严实实,那股子冷风顺着脖领子灌进去也冷得佟漱想缩起来,何况是白思思。他刚想推开轮椅,白思思上半身猛地仰回轮椅靠背上,她不停地大喘气,呼出去的白雾笼罩在她苍白的脸上,又一瞬间散去。白思思大叫道:“松开,别动我!”
佟漱吓了一跳,不由地松开轮椅把手。张宗终看着他道:“她现在不记事,以后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白思思嘴里发出些意味不明地叫喊声,身体像是脱力似的再度前倾,因为手腕被绑住,她软绵绵地垂在半空中,口中喃喃道:“香……香头……那个人的手腕上有一圈……有一圈香头烫的疤……”
她的声音极小,带着断断续续呜咽,佟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他看向张宗终,张宗终也身体前倾,他半垂下眼,刚刚张口,白思思扬声尖叫道:“哥!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和我们绑在一起的,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做过什么事了吗!”
佟漱心倏地悬到了嗓子眼,白思思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喊道:“那个人手腕上有一圈香头烫的疤!煮过以后就看不见了——”
第154章 手套
冷气持续不断地把寒意送进房间每个角落,温度仍在一点点下降。佟漱没有思考完白思思的话,身体已经预先感受到了某种刺骨的冷意。张宗终倏地捂住她嘴,眉心拧着、沉声道:“够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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