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地址
丰乐村大晴天和阴雨日比起来不太一样,来来往往的电动车和行人穿梭其间,门大多敞开着,显得很热闹。水泥房斑驳的墙皮上有些孩童拿粉笔画出的可爱涂鸦,还有社区的宣传语。阳光明媚,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些在闲聊的老太太或是年轻媳妇,快到饭点了,有人蹲在门口吸溜面条。只有黄老太太家稍显冷清,绿色铁门上的小门也关着。佟漱下车,那边张宗终过去敲门,他敲了一下,发现门其实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闩上。
张宗终顿了下,冲佟漱轻声道:“在外面等我。”他说着闪身进到院子里,身影从门缝中很快便看不见了。佟漱心里有些异样感,又透过门缝看了眼院子,这一眼看过去呆住,原来黄老太太把中庭墙上那些墙漆全刮下来了!被遮掩住的字符重现,暗红色的字迹歪歪扭扭写了满墙,使人联想起刚写出来的血字。佟漱清楚如果真是血写的,很快便会氧化变黑,架不住效果实在惊悚。他满心不安、在门口踱步了半分钟,张宗终眉头紧促自己出来了。佟漱忙道:“怎么回事?”
张宗终眉头更拧几分,安静须臾才说:“老太太没了。”
“没了?”佟漱一惊,“没了是……是我想的那个没了吗?”
“嗯,”张宗终点头,“看样子像是午睡了没能起来——”他拉起佟漱快步进屋,佟漱心里又惊又堵得慌,被他拉进了一楼里屋。
之前黄老太太精神头和身体看着明明都不错的,怎么就这么死了……他不由联想到那天老太太坐在院子时喃喃的那句“时辰到了”。老太太的卧室门半掩着,大抵拉着薄窗帘,稍有些阴暗。佟漱很熟悉这种散发着死亡忧郁的气氛,这让他回忆起父母过世前的时刻,因而升起了说不出的恐惧和难过。
张宗终没再说话,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门大敞开,佟漱才终于瞧见屋内。黄老太太面朝上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和搭在胸前的手一样苍白。佟漱知道此时此刻她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一定很凉、很柔软。她看起来就像还沉浸在梦中,只是脸上没有挂着诡异的笑容,而是充满了平静安详的。老太太枕旁放着一个叠成五角形的纸团,张宗终俯下身轻声道:“婆婆,得罪了。”
说罢,他才拿起那纸团,走到外面关上门。佟漱在心中默念了句婆婆一路走好,他们和这老太太可以说是萍水相逢,可死亡造就的分离总能让人与人轻易地联系紧密。佟漱叹了口气,看着张宗终慢慢展开纸包。
这纸很薄,像是以前手卷烟草用的那种。里面包着一个小巧的玉耳坠,方形的、指甲盖大小,并不通透,内部呈棉絮状,斜着横过一道很粗的色沁,鲜红如血、甚至向两侧微微晕染开,让整个耳坠看起来都像是块儿血玉。耳钩和玉托则有些细小的划痕,像是银制的。
纸包上只写了寥寥两句:
留给你们了,孩子们。(枣花乡87号)黄惠秀留。
佟漱明白过来,这便是老太太压在舌头底下的东西。
第162章 吊坠
张宗终没细看,只是用纸条包回去收了起来。两人皆是面色凝重,打电话联系了社区过来处理老太太的后事,出乎预料,老太太似乎早也向社区交代了身后事。做完这些,两人开车回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比平时话少。佟漱心情复杂,这耳坠想必对老太太来说是极重要的物品,她就这样留给了两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陌生人。
想必,“黄菩萨”的晚年是孤独的。
回到家里,张宗终在沙发上呆坐了半天才重新拿出纸包。他把字条展平放在桌上,拿手机的手电筒照着玉耳坠看了许久,越看面色越不好。佟漱脑子里一会儿是老太太躺在床上的样子,一会儿是字条上那个地址。见张宗终这表情,忍不住小声道:“又怎么了?”
“血沁死玉。”他应了句,竟动手一撬,把那块儿玉从银托上取了下来,拿高了对着日光细瞧,“用来驻灵的好材料。”
佟漱目瞪口呆,“这好歹是人家的遗物,你怎么回事——”他说着走到茶几前拿起银托想装回去,低头瞄了眼又是一顿,银托正当中刻着小字!佟漱拿给张宗终看,“上面有字……”
银托内刻着两竖行娟秀小字:枣花乡87号,殷小红。
看来,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这个枣花乡了。佟漱把玉块儿装回银托上,往回一按才发现这个银托本来就是活的,可能是老首饰的设计,银托里可以藏字条或是照片。张宗终沉默片刻,开口道:“跟我的玉瑗是一种材料。”
他发绳上串着的那枚玉瑗前段时间在602房门口碎成两半了,佟漱想起倒是没看见到底捡回来了没有,遂问说:“你收哪儿去了?我见你那个玉瑗上没有红沁啊。”
“我扔了。”张宗终答说,他靠回去抱起胳膊,“我那是个死玉,但没有血沁。”
佟漱把耳坠放在茶几上盯着看了会儿,问说:“红沁不是矿物质氧化的吗?”
张宗终不答,自己思考了片刻,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那边接得很快,佟漱一听,是白思礼。张宗终直言道:“帮我打听个行里的人,黄菩萨,本名黄惠秀。”
老太太才刚死,佟漱总觉得这样有点叫人家不得安宁的意思,不禁插话说:“怎么又打听老太太?”
看银托内部的刻字,这个耳坠很有可能原本也并不是黄老太太的东西。张宗终说不定该叫白思礼帮忙打听打听“殷小红”这个名字,或许没说是给两人留了张底牌?
挂了电话,佟漱又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个行业内的人彼此都认识的。”
张宗终摇头道:“她跟我们不是一个路数的。”他说罢,又开始用浏览器查枣花乡这个地址,一查两人都愣了下,只因为枣花乡并不是想象中的深山老林,而是隔壁省边界的一个小旅游乡!
佟漱顿时想起自己的话:村子要是掌握某种神秘文字早给开发成文化景点了。
结果却令人失望,枣花乡的卖点是古色古香,并没有什么神秘文字。这地方没名气,网上能找到的旅游攻略不多,都是些“环境古朴幽静”的套话。佟漱倚在张宗终身上,“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去这儿了?”
张宗终啧了声,“我得想想这些事怎么跟白思思和白思礼说。”
晚上,白思礼发来了他打听到的消息。张宗终看过后脸色更阴晴不定了,佟漱没看屏幕上的消息,问说:“什么情况?”
“老太太是个半路出家,”张宗终边说边站起来往门口走,“说是三四十岁了才开始看事的。而且她不接请阴上身一类的活儿,也就是说通灵的事基本不做。”
佟漱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见着张宗终换鞋,他下意识道:“你干什么去啊?”
“给老太太烧点纸。”张宗终道。
第163章 空暇
玉耳坠被张宗终用一块儿黑布小心翼翼包起来、收进了书房的抽屉里。上面还压着那把沉甸甸的手枪,佟漱感觉还挺微妙的,难不成鬼也怕枪吗?他没问出口,接下来的几天里,日子过得异常平静,不仅张宗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连白家兄妹俩都没分派任务过来。
倒是挺稀奇的,但享受一段普通生活也不错。佟漱闷在家里试图挽救自己正经工作日渐下滑的数据,他一忙,把张宗终趁得格外“游手好闲”。这人不是发愣就是看书架上的那些藏书,瞧着一点儿正经事都没有。
令佟漱暗自不爽的,是他没有丝毫想要掺合进自己私生活的意思。好比如昨天佟漱闲来无事要去李海鹏何果果两口子家串门,三番五次暗示他也跟去扭转一下“黑社会”形象,张宗终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傻充愣,最后还是佟漱自个儿过去的。
张宗终在何果果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佟漱简直不敢细想。这种不敢细想在他走前何果果硬塞来大包小包时升到巅峰。回到家里一看,又是水果又是零食,还有佟漱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吃的焦糖饼干。他一吃就停不下来,后果是流鼻血。
佟漱盯着红白色的包装袋挣扎片刻,拆开了。他边吃边看电影,就坐在沙发上、旁边是脑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张宗终。佟漱带着耳机,只有饼干咔哧咔哧响,响得张宗终烦了,伸手腾地捏住他脸,“你是个老鼠吗你?”
佟漱嘴里咬着饼干茫然地看过去,低头看看憋下去的饼干袋子。他把饼干袋塞进他手里,“那你也吃啊,你自己也吃就不咔哧咔哧响了。”
张宗终无言片刻,瞥了眼茶几旁边的垃圾桶。最上面一层全是红白色的包装纸,他把饼干叠上口子收到茶几下面,说道:“你已经吃了整整三袋了,不腻得慌吗?”
佟漱撇撇嘴,等他站起来回书房时,手立刻伸到茶几底下,把饼干又给摸了出来。
何果果塞来的五袋饼干一下午的功夫便被佟漱一口气给吃完了,口舌意犹未尽,到了晚上鼻腔里却又热又烫,像是要感冒前的那种不舒服。佟漱暗道不好,赶忙烧水狂喝,结果非但没有缓解,反而鼻子里开始火辣辣刺痛起来。他满脑子都是难受的鼻腔,完全没细听张宗终在干什么,听见他声音稍远、问说:“佟漱,你把我的睡衣拿哪儿去了?”
“我塞洗衣机里洗了——”佟漱翻箱倒柜找败火的菊花茶,头也不回道。
“另一件呢?”张宗终的声音似乎更模糊了些。佟漱扬声答说:“也洗了!”
菊花茶到底没找到,佟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他无暇顾及,鼻子又干又疼,坐立不安。他坐在沙发上捏了下鼻梁,恰好厕所的门开了,湿漉漉的水汽涌出来,佟漱下意识地回过头,见张宗终围着浴巾出来、也不由看向他——
佟漱的鼻子里倏地一呛,铁锈味的热流涌了出来。
“靠!”佟漱手忙脚乱地去够纸巾,“听我解释!绝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别仰头!”张宗终快步走过来道。
第164章 联络
“饼干好吃吗?”
佟漱本来在冲洗,听见张宗终皮笑肉不笑地在旁边开口,略感莫名其妙道:“好吃啊。”
“那明天再买点,你当饭吃。”张宗终接了句。佟漱眉角一跳,毫不客气回击道:“我就吃,穿衣服去吧你!”
鼻血早不流晚不流,偏生在张宗终洗完澡光着上半身出来的时候流,佟漱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这人还不去穿衣服就站在旁边看,本来没那个意思,现在有点有了!张宗终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进屋找了件佟漱的睡衣套上了。佟漱瞥他,没好气道:“谁让你翻我衣柜了。”
“我就翻。”张宗终悠悠道。
被他噎了句,佟漱咬牙,嘟囔说:“幼稚死了……”
幸好张宗终没再跟他拌嘴,拿着手机去了阳台。佟漱蓦地想起先开始每次他去阳台打电话都会引发一系列的事情,脚底下不由自主就跟了过去。张宗终倒也没回避,握着手机似乎在犹豫。佟漱小声问说:“你在干什么?”
“打个电话。”张宗终说着,似乎是不再踟蹰,把电话拨了出去。对面过了半天才接,飞快地“喂”了声。张宗终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直言道:“托你打听件事。”
佟漱没听出来对面是谁,不过他和张宗终都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正常。对面停顿了几秒钟,声音听着笑嘻嘻的,是个年轻女孩,“我很忙的。”
张宗终也停顿下来,电话两端都静悄悄的,他又说:“忙什么呢?”
“我在上班啊,”对面答说,“黑天白天都在忙,根本没有休息日——”
她多说了几句,这回佟漱听出来了,是总跟女警官一起出现的韩仕英。张宗终没接,韩仕英兀自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但咱们在做的事情一个性质,早晚有天会撞上的。”
张宗终蹙眉,韩仕英又道:“那你说,到时候我们领导要不要抓你——”
佟漱是搞不明白这孩子怎么想的,怎么什么触张宗终的霉头往什么地方上说。
“那算了,”张宗终说罢就要挂电话,佟漱总感觉这两个人脑回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眼看就要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腾地把手伸了出去。
张宗终愣了下,把手机递进他手里。佟漱垂眼瞄了眼屏幕,好险对面还没挂。他短暂地做了下心理建设,硬着头皮开口道:“喂……还记得我吗?”
这次换对面的韩仕英愣了下,她很快便接说:“当然。”
佟漱抿嘴,看了眼张宗终,“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没有回答,记得吗?”他一手举着电话,看着身旁。张宗终轻声道:“反文。”
“是一种反文,我叫他发给你。”佟漱说着,把手机递回给张宗终。对面像是正形了些,先说:“你要是不认识,那我可能也不认识,给我点时间。”
“不用翻译,告诉我这是哪个体系的就行了。”张宗终答说。韩仕英应了声,用鼻子发出的“嗯”。她又停顿稍许,“那我挂了?”
张宗终张了张嘴,蓦地,佟漱心里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张宗终低声道:“仕英……万事小心。”
话音未落,张宗终便立刻挂断了电话。他低头把上回在黄老太太家拍下的字符发过去,这才深吸了口气,看向佟漱,“你想问什么?”
第165章 钉子
佟漱摇头道:“等反文有线索吧。”
他感觉,张宗终是大致明白他想要问什么的。如果两人要继续走下去,关于老白的事情无可避免、早晚有天要谈及。两人没再多说,上床准备睡觉。张宗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在床头柜上放了杯温开水。他关了灯,侧躺着、背对佟漱。
刚眯上眼睛,便听见他轻声道:“晚安,佟漱。”
佟漱把眼睛腾地又给睁开,稀奇了稀奇了。他瞄眼身旁,偷偷乐了,抬手拉拉张宗终的袖子,再度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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