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漱毛骨悚然,一切在他的脑海中简直是无缝衔接,根本分不清究竟从哪里开始是梦。想到这儿他再次背上一寒,倏地抓住张宗终的手,“我问你,我们第一次做用了几个安全套?”
张宗终一愣,蹙眉看佟漱,“没戴套——”他挑了下眉,“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问,我就问!”佟漱又尴尬又脸红,甩开他的手抓狂道,“啊啊啊到底为什么!”
张宗终把烟按灭,又想了想,试探着说:“我们从童童的房间出来后,是去休息了。但是可能是你我又想到了什么,决定去静照崖,静照崖从谢家走过去要十来分钟,但是开车可以开到他家祖坟,再走上去只要几分钟。”
“所以我们上车了,我开的车,然后一起断片了……”佟漱接说。
但是车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触发了他们接下来的事?是车后备箱里那些妖魔鬼怪吗。佟漱不由抬眼往后视镜看,后视镜中的后座上不知何时一个挨一个挤着无数淡色人影!这些人影一个挨一个坐着,一动不动,佟漱下意识地回头,后座本身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僵在原地,张宗终还揉着眉心在思考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车内的烟雾慢慢散去,佟漱只感觉鼻黏膜刺痛的厉害,烟雾中好似还有股焦糊甜味……
“暖风!”两人异口同声道。
张宗终立刻伸手,把手指探进空调出风口摸了下,手指再拿出来时、指腹上沾着一层薄薄的灰末。他碾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骨灰……”
“操!”佟漱顿时屏住呼吸,飞快地把窗户全打开了。
再抬眼,后视镜中的人影尽数消失。张宗终咬牙切齿,拉开车门下来,快步走到佟漱那边,“先去找孩子!”
骨灰为什么会出现在空调出风口,两人心中都出现了一个名字,不言而喻。张宗终抓着佟漱顺着谢家祖坟旁边的土坡狂奔,眼前的画面与梦中重叠,佟漱的脑袋里却在想别的:老白难道其实早死了,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第247章 草窝
真的走进密林,佟漱比张宗终更熟悉环境,不知为何,两人默契地没有呼喊童童的名字,只是手紧紧攥在一起拿手电筒打光。林间满是噪杂脚步声,佟漱愈发紧张,走到深处,他果真看到了梦中童童抓住自己的那个草窝子!
这草窝子明显是小孩自己堆起来的,夹在虬结的树根旁,不仔细看确实挺难发现。佟漱松开张宗终,扑过去蹲在草窝子前压低声音喊说:“童童,童童!”
草窝子里毫无反应,佟漱大着胆子拨开乱草,空洞中现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小孩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两人,身体缩成一团。佟漱勉强挤出个笑脸,试探着说:“你还记得我吗?”
他脑子里混乱不堪,梦里的童童问过自己是不是鬼,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当时其实魂魄出体了?佟漱试着朝童童伸出手,“是我,二叔让我们来找你了。”
半晌,童童犹犹豫豫地抓住佟漱的手指,爬出了草窝子。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灰土。眼里也是又惊又惧,但好在不像受伤了,只是惊吓过度。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张宗终伸手想背他,童童倏地缩到佟漱身后,紧紧攥着佟漱的衣摆。
佟漱看看张宗终,轻轻摇头,他附身把童童背起来,幸好这孩子不沉。
两人没再开车,顺着山路走回了谢家大院。路确实不近,但看土路应该时常有人经过,拿手机打着亮不算太难走。三个人走走停停,路上童童终于睡着了,张宗终默不作声接过了孩子,一手托着他,一手又去抓佟漱。
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心跳还没缓和,好似回荡在山中。走回谢家大院前,佟漱特意看了眼手机,此时刚过夜里两点半,甚至还没到三点!
张宗终带着孩子直接进到了灵堂中,气派的棺材敞开、谢家老爷子静静地躺在里头,再听不到外面哭天抢地的声音。本来跪在火盆旁添纸的谢嫂一见他背上的孩子,哭声骤然停住,紧跟着又撕心裂肺地喊道:“童童——我的童童呀——”
守灵的女眷都停下动作扭头看着谢嫂扑过来接过童童,嘴里的哭灵声并没有停,只是小了些,少了些专注。谢嫂哭着把童童搂在怀里,童童被惊醒,揉着眼睛小声问说:“二婶?”
“你这孩子跑到哪儿去了!”谢嫂又气又惊喜,扒拉着童童,“摔着没有?你去哪儿了——”
灵堂里陡然涌现出另外一种“热闹”,张宗终却悄声拉着佟漱往后院走。佟漱回头看了眼,心里那股不安丝毫没有缓解。张宗终带着他走到耳房童童所在的房间,窗框上那层薄灰多出了几个手指头印!佟漱微讶,刚要开口,却见张宗终把窗户推开又合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会多出几个手印……”佟漱脑袋里乱糟糟的,张宗终却又拉着他快步往回走。灵堂里也是一片乱糟糟,谢哥似乎也过去了。张宗终低声道:“我绑在窗户锁扣上的头发断了,你觉得鬼需要开窗户进去吗?”
佟漱一怔,张宗终继续道:“我们来的路上也开暖风了,当时没事。”
两人匆忙回到灵堂,张宗终拉着谢哥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他带着童童走到了佟漱所在的角落。张宗终蹲下来看着童童,回到熟悉的地方,童童底气足了些,反而先冲佟漱道:“谢谢哥哥!”
佟漱也蹲下,张宗终这才问说:“童童,你还记得坐在你床头的那个人吗?”
“记得,”童童猛点头,“二叔说是摆灵堂冲到我,我被魇住了,他不相信我。我没有被魇住,那个舅舅摸过我的头,他的手是热的!”
佟漱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攥住了张宗终的袖肘。张宗终蹙着眉,又问说:“那个舅舅又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童童低着头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遍,摇头道:“好像没有……”
“不对,”童童再次摇头,“摆灵堂的第三天,他坐在我的床头,我太害怕了不敢去尿尿,我就问他,舅舅你想干什么呀?”
“他还陪我去尿尿了!”小孩子的逻辑差些,佟漱不敢催他。童童说完了,舔了舔嘴唇,“那个舅舅说,‘只要我坐在这儿,就行了’。然后白天,我在灵堂看见他了!他好像是来怀念爷爷的,二叔不在,好像没人认识他,没人招待他,我太害怕了,我就跑去树林藏起来了……”
“他没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给你闻什么、或者干脆给了你什么东西吧!”张宗终一把攥住童童的肩膀,声音微微扬了起来。
童童似乎有点怕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佟漱看看张宗终,两人松了口气,张宗终拍了他一下,“去找二婶吧。”
童童跑了,两人站起来,张宗终揉了下眉心,强打起精神冲佟漱道:“跟谢家人待在一起,我去拿东西。”
“……我们又要跑路了,”佟漱心酸之于有些麻木,最终只是背对着闹哄哄的谢家人偷偷捏了捏他手指尖,“多久回来?”
“两分钟。”四下里无人顾及他们,张宗终在佟漱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转身冲院子去了。
佟漱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第248章 家长里短
谢家大院为亡灵点起长明的灯火,只可惜客房里并没有人守望着他们,因而也就一片漆黑。张宗终的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谢家的哭灵声并没有停止,幽幽地传进耳畔。无可否认,在推开门的同一时刻,他的右眼皮飞快地跳了下,往常这不算是什么大事不妙的信号,但在此时却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去,却感到背后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猛推了把,踉跄着绊进了屋里。客房里没有开灯,挨墙放着把古朴的圈椅。他一头栽进屋里,那门倏地被无形之力甩上,屋里比外头空调打开的灵堂还冷,张宗终先从微弱的光线中看见了一把手枪,他不用仔细看也知道正是他进谢家门前特意取下来放进副驾驶手套箱中的那把,自己的枪。
他没有动,立定在黑暗中;坐在圈椅上的人因此也没有动,只有黑洞洞的枪管对着他。紧接着拿枪的人动作熟练的上膛,咔嗒一声。稍许,张宗终不禁笑了一声,轻声道:“又见面了,小叔。”
“是呀,”白相珑口气轻松,仿佛两人不过是在进行一场家长里短的闲谈。“果然又见面了。”
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能让人看见白相珑眼眶中那只义眼折射出幽淡的绿光。装在他脸上诡异得合适,浑然天成。张宗终一动不动,嘴上却不客气道:“这些天藏在哪儿?床底下吗——”
白相珑耸耸肩,挑眉道:“只要我想,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呗。”
“毕竟你溜门撬锁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张宗终冷声接说。
他的话逗笑了白相珑,张宗终能听见他轻轻笑了两声,就像刚才的自己一样。笑完了,白相珑蓦地一本正经道:“是呀,每每总是躯壳被拦住。”他郑重地叹了口气,枪稳稳地指着张宗终,另一手却摆了下,“坐。”
张宗终没有犹豫,真的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隔着薄薄的黑暗,张宗终微微压着眼睛,暗自祈祷佟漱留在灵堂里没有乱跑。老实说他真的不清楚事已至此、老白会不会疯到敢在谢家开枪杀人。
半晌,白相珑先开口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见过你了。你跟思思思礼、还有田田不一样,那些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啧了声,“感觉你像是突然就长大了。”
他的这番话,在张宗终的心里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他无比清楚自己小时候见过白相珑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不是走到今天这样,以老白的性格,大抵也从不会记得自己。
“小叔,”张宗终突然主动开口,沉声道,“思思,思礼……田田,你有曾令鬼上身,影响他们的心智和判断过吗?”
白相珑答非所问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不是他们三个,而是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说来今年我还见过你妹妹一次呢,她很有意思,就像我妹妹——”
“你的八字是小阿姨告诉我的。”张宗终打断他道。
白相珑仍是没什么反应,自说自话道:“我想也是,除了小环还能有谁呢?”
张宗终的手放在身侧,老白拿枪的姿势、上膛的动作都显示出他绝对是会用枪的。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能缓冲或是转移他注意力的东西。他感觉自己格外冷静,冷静之于甚至有点想笑,老白——这个术法宗师级别的人物竟然是靠一把枪控制住了自己。
仿佛能听见他心中所想一般,白相珑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家拿你当掌柜的抚养,自小就封了窍上不了僮。这事是怪麻烦的,不然我也不会拿你的枪了。我很讨厌这种戾气重的东西的,不过还是感谢这个世界上有枪。”
说罢,屋里陡然安静。阴冷感比手枪更迫,刺激得张宗终手指微微僵硬。他在心中默默地数秒,一分钟过去了——他脱口而出道:“你要干什么。”
“猜一猜嘛,”白相珑轻松道,“我去过的那些重要的地方,你和你的小朋友都去过了;我的想法,你也知道了。挺有意思的,那时候我可没想到你的小朋友能引发后面那一连串事情。”
他突然提及佟漱,张宗终的心登时跌落谷底。假如老白从头到尾都没把佟漱放在眼里,也许今天至少他俩还有个人能有一线生机。张宗终继续在心里默默数秒,白相珑却突然起身道:“换个地方吧。我倒是确实认识谢家的老爷子,被老人家看见了也不太好。”
通往静照崖的山路似乎比回来时更难走一些,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老白手里那把枪的枪管始终贴在张宗终背上。他的心反而越走越平静,最好再走快些,远些,最好让佟漱根本找不到他俩在哪儿。
山路一片漆黑,白相珑也并不打光。今晚是个还算亮堂的圆月,此时风卷云过勉强能看清四周。山林间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古怪的呜咽,那并不是谢家的哭灵、而是阵阵控诉似的轻泣。可树荫下没有那些本该出现的鬼影,天地间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脚下便是不归的黄泉之路。
在路上,白相珑异常安静。张宗终真的早也不记得他年少时见到老白的情形,便也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个话很多的人。他想了很久,最终只是随着漫漫山路放空、放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却莫名开始有了种古怪的轻松感。
在此时此刻,所有术法都被关进笼子、无从施展,未来的走向全在一念之间,在老白扣在扳机的那根手指上。他迎着月光往前走,忽然对佟漱产生出巨大的、难言的愧疚。他不后悔一路走来他们一起做过的一切了,可就是愧疚得无可复加,痛苦无比。
张宗终在刹那间走了神,静照崖略显陡峭的尽头诚如佟漱所言,像是道微微指向夜空的刀刃。两人越走越远,距离崖壁只有十来步。白相珑停下了脚步,突然说:“不知道你的小朋友会不会突然找过来。”
张宗终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开口,白相珑继续道:“小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他?“
张宗终如芒在背,他听见白相珑退开了几步,悠悠地说着,“把他用罐子装起来,用心咒控制他,他就永远属于你了。鬼总是比人简单,比人听话的不是吗?”
张宗终想了想,动作缓慢地转过身,白相珑对他的动作没什么反应,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远,更没什么可以反抗的操作空间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反驳他,又说不出来,这是还需要反驳的事情吗?
他又想了半天,最终只是答非所问道:“老白,你控制欲太强了。因为不可控才有意义,不是吗?”
第249章 悬崖尽头
两分三十、第一百五十秒钟。佟漱的心越跳越快,在胸膛里咚咚咚像是快要炸开。不远处童童被众人裹上麻布孝衣孝帽,强撑着眼皮子站在婶婶身旁。谢家恢复了灵堂的秩序,只有佟漱立定在稍远的阴影里手足无措。他抿了一下嘴唇,摸出手机背过身去给张宗终编辑了一条短信。
安安静静地又等了三十秒钟,佟漱边拨号边往后院去,还没走到便看见房门开着,屋里却没亮灯。他心里咯噔一声,换了个角度往屋里张望——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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