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峋?”
明恒捧住关峋的脸,后者的视线并没有收回,还停留在前方,怔茫的瞳孔里只映出了血与火。
“快跑!先躲起来!”宋庆勇大喊,突然一队坦克从街区拐角处开过来,车上闪着信号灯,那是在召集异能者的意思。
宋庆勇一眼就看到了,来字没有喊完,他犹豫了。
文仔刚刚苏醒还很虚弱,带着哭腔:“宋队,我、我不想去…我们会死的……!”
“异能还没有恢复。”金妍书还算镇定,“去了就是送死。”
说话间坦克已经近在眼前,许是看到他们的装备,从舱口处钻出一个人:“你们是异能者吗?”
宋庆勇还没说话,那个人就继续边挥手边说:“是异能者就坐后面的装甲车,我们要去研究所救人!时间很紧,上来!”
一时静默,众人正进退两难,一个人影从后面走出,手上还拉着另一个人,往坦克队伍的后头去。
那是关峋,拉着的是明恒。
“别去。”明恒试图减缓关峋前进的速度,关峋的样子让他心悸,他现在只想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关峋回头,他明明脸色难看,被握着的手指蜷缩地关节都泛白,声音是压抑不住的颤抖,却十分坚定地看着明恒:“研究所很重要,可能里面的研究能拯救人类。”
明恒回望他,带着对他的专注和对外界的冷漠:“我不在乎。”
“我在乎,”关峋说,“陪着我吧,明恒,我……”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的意味,可怜又动人,好像在说我很害怕,需要人陪着才能继续往前走。
明恒往前环住关峋的腰,拥着他向装甲车走去。
魏雪和她的同伴从后面跟上来,无视明恒冷然的视线,对关峋说:“军方一定会把研究所的人都送到安全的地方,与其待在这里被丧尸吃掉,不如博一把,说不定还能活。”
关峋看她:“你变了很多。”
魏雪自嘲一笑:“我遇到太多事了,你想听吗?”她看了一眼明恒,嘴上仍然是对关峋说的:“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会全部告诉你。”
显然魏雪的想法也说服了别人,宋庆勇带着小队成员还是跟了上来,一同坐上装甲车往研究所驶去。
“研究所内部目前还算安全,”装甲车里的军人给他们解释,“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让里面的研究人员安全撤出,最好能把研究成果也带出来。”
他顿了顿,脸色更加凝重,声音沙哑:“前线来消息说安全基地可能保不住了,我们接到人会直接离开,往A市走,那里还有一座研究基地。”
关峋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链条很细,是女式项链,上面有一点未擦尽的血迹。
“该死,”他捂住脸,“究竟为什么基地会被闯入!”
“不知道,我听说很奇怪……”坐在他旁边的陌生异能者说,“是突然爆发的,后门本应是很平静的…”
车厢内一阵沉默。
“尹沅,”关峋出声,“尹教授也在研究基地里吗?”
另一个军人回他:“在的,尹教授是我们的一级保护目标,”他拿出一张拍立得拍出的照片给众人传阅,“再确认一下,如果你们看到他,一定要把他带过来。”
“如果没有救到尹教授,我们撤出基地将毫无意义。”
车队行进的并不顺利,围过来的丧尸太多了,坦克的炮弹不断地在尸群中炸开,军人的枪械朝外扫射,车内满地都是滚烫的弹壳。
少数异能充沛的异能者也在帮忙,但更多的还是像关峋明恒这样,在缓慢地吸收晶核的能量,希望能在之后撤出时派上用场。
“到了!”前方传来高声指示,“火力压制,要开大门了!”
爆炸的热浪又高一层,研究所的窗户打开,伸出许多直径不一的枪管,配合着清理丧尸,让车队能一路碾着尸块平推到门口。
大门打开,众人纷纷下车,大部分人都留在外面守门,好吃懒做小队本也想留下,混乱中一位军官连连点名:“异能没恢复的去里面带人!你,你,还有你!”他指着因后背受伤而脸色惨白的文仔:“都进去!”
文仔晃了一下,他其实走不太动,但进入还算安全的研究所内部总比留在外面好,他旁边站着关峋,此时正扶着他。
“关峋…”文仔虚弱地看着他,乞求着:“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关峋点头:“你别去了,进里面休息。”他高声对那位军官说:“他受伤了很虚弱,我替他去!”
军官无所谓谁去,异能没恢复的人在他眼中都只是体力好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明恒拉住关峋想跟他一起去,宋庆勇拦了一下,苦着脸:“明恒,恒哥,你别去了,这里没你真顶不住!”
明恒不理,但关峋拂开了他的手,然后抱了抱他说:“很快回来,你在这等我。”
他离开的太快了,明恒一下子没抓住,宋庆勇拍他的肩膀想要示好,却被他阴鸷的眼神吓了一跳,只能颤颤地收回手。
“注意!丧尸群又来了——!”
宋庆勇猛地回头,只见前方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尸潮。
研究所内到处都是往外跑的研究人员,关峋经过一间间研究室,偶尔能看见还有人在里面收拾药品或者别的什么。
有人手忙脚乱地打翻了一个药盒,里面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关峋停步,认出这个人正是那天跟在尹沅身边的助手。
“我帮你捡!”关峋说着蹲下来,“尹教授呢?他已经出去了吗?”
助手一抖,手中的药瓶又掉到地上,关峋心中不妙,果然他抬起头,满头热汗和通红的眼眶:“我不、不知道尹教授在哪里……他说他去A01拿东西,去二十分钟了还、还没回来……”
关峋猛地站起:“A01在哪里?”
安静的走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不再明亮,尽头紧锁的房间标着A01。
关峋输入助手说的密码,房门打开,里面乱成一团却没有人。他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突然眼神一凝,打开的冷藏柜旁边躺着一个头颅碎裂的丧尸。
关峋心脏突突地跳,赶紧往外跑,每经过一个房间都会从玻璃窗往里看。
“尹沅——!”他大叫。
“咔哒”,极轻微的一声,关峋顿住,眼见一扇门张开了一线缝隙,一双总是遮掩的眼睛和他对上。
“尹教授…”关峋松了口气上去开门,尹沅没有他所想的被咬到变异或是被分食,只是蹲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便携式冷藏箱,看起来更弱不禁风了。
尹沅身旁还坐着一个人,穿着保安制服,因为戴了帽子看不清脸,但整个左臂都是血,情况很不妙。
关峋想把尹沅拉起来,似乎是坐久了腿软,亦或是害怕,尹沅一下子没站起来,关峋便搂着他腰撑一下才站直了。
“你怎么样?”关峋问那位保安。
保安摇摇头,倦怠地睁开眼睛,强打起精神也站起来:“被咬了,可能要不行了,走吧,我再送你们一段。”
关峋沉默地扶了他一把,他笑了笑:“你是异能者吧?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单杀丧尸已经很厉害了,怎么都要付出点代价。”
“走吧,对我来说是或早或晚的事,能救尹教授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差点把三人晃倒在地,未尽的热浪从走廊里吹来,这竟然是在研究所内部发生的爆炸!
关峋勉强站稳,拉着尹沅往外狂奔,保安也紧随其后。
大厅不复十几分钟前关峋经过时的整洁,遍地是炮弹轰炸过的疮痍,腐烂的断肢散落各处,昭示着这里正在发生的困境。
“那边的!快跑——!”不远处的军人朝关峋他们大声呼喊,“丧尸从后门进来了!!”
“啊!”
尹沅叫了一声,关峋手上一紧被往后拉去,他迅速回头,只见身后塌陷了一个大洞,尹沅和保安全都往下掉。
关峋扒着洞口死死地抓着尹沅的右手,往下是保安抓着尹沅的裤脚。
“别松手!把另一只手给我!”他对尹沅说,又转头朝不远处的军人喊:“过来帮忙!他是尹沅!”
残砖被踩碎,关峋抬头,被炸烂的后门又出现了许多丧尸,不断地往里前行,垂涎地朝他涌来。
“异能者!”保安叫关峋,他的帽子掉了,脸上露出解脱一般的笑意:“保护好尹教授!”
关峋猜到他要干什么,不甘之余保安的容貌更令他口中发涩:“…你是囡囡的父亲吗?”
那个为了母亲的食物敢于和成年人周旋的小女孩,狭小的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家三口去海边旅游的合照。
他记得小女孩哭着说:“我们要等到那一天……”
保安的眼睛睁大:“囡囡…”泪水从他细纹纵横的眼角流出,“她们…她们都已经……”
手脱力松开,保安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唯有他的声音还在不屈地呐喊:“你一定要保住尹教授!他是我们的希望——”
重物落地的声音清晰传来,他的肉/体死亡,在下面的丧尸将他覆满,一点也看不见了。
关峋终于抓到了尹沅的另一只手,他把人拉出洞口时丧尸已近在眼前,他伸出手,一面火墙便熊熊燃烧着将他们和丧尸隔开。
尹沅埋首在他怀中,此刻关峋心中信念无比地坚定。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他说,“我会保护你!”
第24章
外面已是遍地残垣,尸横遍野,他们坐上被血和肉泥污染的装甲车朝后望,明明是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此刻却骤然无声了。
他们看见比电影情节还要诡谲的场景,即将被踏平的安全基地,和在它中心出现的巨大剪影。
那是丧尸堆成的移动尸山,污血往下滴落,残肢组成坚硬的堡垒,像不可名状的远古邪神一般令人恶心又惊惧。
而“驾驶”着这一堆血肉的是顶部一只小小的人形丧尸,它看起来和其他丧尸并无不同,但是灵活的肢体和望着他们的视线足以让人联想到发疯。
“‘脑’,”尹沅坐在旁边,轻声说:“那是它们的‘脑’。”
关峋怔怔地看着那堆蠕动着的小山,这幅沉默的画面如果要他配乐,在灾难和宏大之间,他却避无可避地被拉入回忆的悲戚小调。
“我会去,”在昏暗的议事厅内,他听到自己说,“我会去将它,它们驱逐,杀死。”
王座上的人叹息一声,捂住了脸:“你还如此的年轻……”
尸山伸出的肢体恍惚变成粗粝的藤蔓触手,刀片一样收割人民的生命。
“我已经跟随您征战五年了,”他没有放弃,“请您信任我,我发誓要让子民们从灾难中解脱。”
“相反的,我是太相信你的誓言了。”那人从王座走下来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你在发抖,”那人闭上了流露出痛苦之情的双眼,眉宇间还深深皱着:“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如果父亲还活着,我会……”
“没有别人了,”他说,“只有我了,兄长…只有我了…”
他将脸埋在兄长宽阔的肩膀,在巨物挥舞触手的阴影之中,那一点恐惧越来越遮掩不住,他索性如落鸟般放声大叫,而出了这扇门,他将不再同情己身,他是最勇敢无畏的战士。
真是如此么?
在绝对的坚不可摧面前,他的军队就像一张稍硬一些的纸,火烧水淹,包藏着恨意和对逝去家乡的思念,被血与泪浸湿,最后被撕成碎片。
他被抓住了,密不透风的森林深处,毫无尊严地敞开。
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灵魂也被污染,他流着泪乞求:“别碰我…呜……”
他往熟悉的怀抱里躲藏,然后听到同样熟悉的声音,脸颊被温柔抚摸:“关峋,醒醒,你做噩梦了。”
“…明恒?”关峋不甚清醒,饱含的泪水从他眼中落下:“别让它们碰我…明恒…救救我……”
明恒吻去他的眼泪,又苦又涩,声音不能更轻柔了:“我来救你了,没人,没有脏东西会碰你,你在我怀里,你很安全……”
关峋紧紧攀附着他,颤抖着嗅闻令人安心的气息,好像成了一个易碎品。
明恒用薄毯小心包裹,抱着关峋坐在篝火边,木柴噼啪的声音显得周围那么安静。
他们已经从安全基地逃离,车队开了一天一夜,才稍微放松,在这片山坡里扎营休息,此时正好是关峋和明恒守夜。
明恒总是不会叫醒关峋,本想独自守到天亮,关峋却发了噩梦,在他怀里小声地低泣。
“梦见什么了?”见关峋渐渐清明,明恒轻声问。
“……忘记了。”关峋眼睫上还沾着点水珠,强打起精神,看起来脆弱又动人。
明明记得的吧,明恒抚摸他的后颈和头发,他又是那副柔顺的样子,好像这时候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早该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旁边传来一道女声。
两人看去,魏雪嘴边正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所以那天明恒才不救我,和我哥的吗?”
“魏雪,”关峋看她坐到一旁的柴火堆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说呢,”魏雪则望着篝火,多像当时爆炸的火光:“其实有点久远了,我可能不会再说着说着就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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