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若不然,每日躺在他枕边的人就该是徐将军,而轮不到我了。”
徐幄丹试想了一下躺在晏弘枕边的画面,明明坐在炭火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将某些可怕的念头驱逐。孟冬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止住了笑意,缓缓道:“我今日是从栖梧馆来的,来的时候,江柳正在那里,听说起了战事,对你担心的很。”
徐幄丹闻言挑眉,又笑着摇头:“到底是个姑娘家,胆子小的很。”
“她虽是个姑娘家,也算是从生死边缘走过的,胆子虽小,却从不会畏死,最害怕的,还是心上的那个人不能平安罢了。”孟冬从前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之人,但可能今日已经聊到了这个地步,忍不住又多言了几句,“我瞧着她的样子,是怀了身孕?”
徐幄丹的表情微微迟疑,唔唔唔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在夜间发出轻响:“虽然在我意料之外,但,既然是我的骨肉,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母子。”
“即使江柳没有怀你的骨肉,依着徐将军的为人,也不会亏待于她。”孟冬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一日,在王府的花园,我第一次看见她跟在你身边,便出言提醒过,欢场之人,切忌动心。她虽应下,但可惜,情难自已。”孟冬抬眼看着徐幄丹的脸,“就像徐公子方才所说,以我的角度,是没有办法理解你的想法的,以我的身份,也不该干涉。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徐公子,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
即使与孟冬接触了一段时日,徐幄丹也清楚,这种话在往日,孟冬是不会说出口的,今日既说了,大概也是真心实意,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最终只是应道:“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练车也太晒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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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天渐渐亮了起来,孟冬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声响, 眼皮轻轻抖了抖, 而后慢慢掀开,看见徐幄丹在自己面前坐了了下来, 自顾从火炉上摸过铜壶,倒了一碗热水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孟冬打了个呵欠,坐直了身体, 随手从身后摸了个碗,递到徐幄丹面前,徐幄丹笑了一声,给那碗中也添满了热水:“待会我让人送你回王府休息一下吧?”
孟冬小口地喝着水,因为温水的注入, 浑身上下都慢慢地暖了起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向外看了一眼,歪着头想了想, 问道:“第几日了?”
徐幄丹拿通条拨了拨火盆里的炭,让火更旺了一些,回道:“今日是第八日了。”
自楚军偷袭江陵城至今已经过了八日, 这八日的时间里,他们成功的抵御了来自敌军的数次进攻,虽然因为人数的劣势, 十分的艰辛,甚至每一次都要付出不小的损伤, 但至今日,仍旧没让任何的敌军进到城中。
作为全面负责守城的主将,徐幄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切就好像如孟冬所言那般,尽管敌军的每一次攻势看起来都差不太多,但他们的士气正逐渐的跌落。远离故土,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甚至粮草也快要消耗殆尽,对楚军士兵来说,日子只会更加的难熬。许多人大概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而对江陵的将士来说,却大不一样,他们身后就是江陵城,是他们的家乡父老,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会死死地守住城门。每一次浴血,身边的同袍的牺牲,对他们来说,都更是一种激励,激励他们再坚持下去。
徐幄丹甚至觉得,只要再给他五千人,他就能率领江陵守军打一场漂亮的反击,将所有敌军诛杀殆尽。
但就像孟冬说的那样,他们要做的,只是守住。只要耗下去,敌人才是最先撑不住的。
孟冬喝了小半碗水,将手伸到火盆前烤了烤火,略带沉吟之后,缓缓道:“八日了,从都城到江陵来,长途跋涉,为了行军方便偷袭,他们根本带不了太多的粮草。按我的估算,他们很快就要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那不是一件好事?”
孟冬轻轻摇头,抬眼朝着徐幄丹笑了一下:“完全撑不下去之时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但在这之前,为了活下去,可能会激发他们最后一点残存的斗志。破釜沉舟,举全军之力对我们发起最后一击。我们若是连这一次都撑得下去,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徐幄丹将腰上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找了一块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布料轻轻擦了擦剑身,这八日里,他用这把剑,划破了不知道多少敌军的颈项。他抬起头,朝着孟冬轻轻笑了一下,缓缓道:“我们一直以来也都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既然他们要来,我们等着就是了。只是,这一次再来,还能回去多少,就不是他们说的算的了。既然是破釜沉舟,那不如,就都留下吧。用他们的鲜血浇灌一下江陵城的城墙,说不定还能更坚固一下。”
孟冬歪着头看了看他,最终伸手隔着厚重的铠甲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建议你等最后获胜的时候,先找个地方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物,而后再回别院。江柳身子重,沾不得这些血气。”
徐幄丹抬眼看向孟冬,唇畔露出一点笑:“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信这些东西。民间可能会有这些说法,但在我们这种人家,这种话算不得数的。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据说疼了三天三夜,我家老爷子从战场上下来,带着满身的血回来,听说我娘难产,又惊又急,直接就推开下人冲了进去,然后你猜怎么着?”
孟冬挑眉:“怎么?”
“我娘看见他满身的血,以为是他受了伤,受了惊吓,居然就直接把我生下来了。”徐幄丹说到这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虽然没有我也老爷子那满身的正气,但这一次下来,也算是为了江陵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老天爷总会保佑我的孩子的。”
说到这,他将长剑送回了剑鞘,面上有刹那的茫然:“你不说我或许还未觉得,这么多天的战事下来,我最想的就是回到家里,喝一碗江柳亲手煮的热汤,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说着话,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这种话听起来就不像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孟冬轻轻笑了一声:“我们总觉得自己会是最了解自己的,但其实不然。而且,我们每一日都是在改变的,有时候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早就对某些人某些事产生了深深的依赖,不能失去的那种。”
“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徐幄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像我这样,大战在即,优柔寡断,惦念着温柔乡?”
孟冬勾起唇:“幸好我有这样的时候,不然,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徐幄丹更加的疑惑,但孟冬却没再给他发问的机会,将身上的披风重新穿好,站起身:“我去城墙上转转,你趁着现在无事,好生休息一会吧。”
徐幄丹到底是个习武的,这几日来,虽然并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但也还能撑得住。反倒是孟冬,这几日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隙也回王府休息了几次,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徐幄丹盯着孟冬单薄的肩膀,心中忍不住生起几分疑虑,会不会自己可以成功活过守城,但等晏弘回来,看见自己放在心尖上好生养了这么久的人变成这副样子,而跟自己算账?
依着自己现在的本事,大概也还是打不过晏弘的吧?
孟冬自然不会知道徐幄丹在想些什么,他在城楼里待了一夜,断断续续地睡了好几觉,也做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只觉得心中憋闷,只能到城墙之上透透气,才能缓解自己心底隐隐的担忧。
因为江陵城被围,他们便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他已经很多日都没收到晏弘的消息。虽然按照自己的猜想,晏弘现在应当是在回援的途中,说不定在这最后一战到来之际,就会出现。
但自己又不是个神人,不可能保证凡事皆有完全的把握。他能够猜想,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自他与晏弘相识以来,因为他们各自的原因,总是避免不了各种的事端,也就避免不了一再的分离。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滋味,孟冬想,等晏弘回来,他们也应该好好地谈谈了,从今往后哪怕是行军打仗,孟冬也要跟在他身边。
或许会吃很多的苦,或许会遇到很多的麻烦,但好歹,只要能随时看见那个人在,总会是觉得心安的。
晨间的风格外的凉,天气也是阴沉沉的,头顶的乌云就像压在人心间一般。孟冬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冷风吹来,最后那一点困意也完全消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己出了城楼就跟了过来的清茗,又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这乌云阴沉的厉害,看起来就像是要落雨一般。”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一下,“说不定,今日我们能看到江陵城落雪呢?”
清茗上前替他将头顶的兜帽扣上,遮住这一会功夫就要冻红的脸:“公子,你脸色不是太好,不然还是回府休息一下吧。小人之前回去,太夫人还专门派人过来问,知道您整日在这城楼上,颇为担心。”
“即使担心,夫人也没让你劝我回去,不是吗?”孟冬朝着他露出笑容,“整个江陵城上下都再找不到一人比夫人还明事理的了。她永远都不会说出劝人退缩的话,当初对老王爷没有过,对王爷也没有,对我,更不会说。”
“你倒是了解我。”饱含着笑意的女声传了过来,孟冬猛地回头,看见了站在身后的白老夫人,不由瞪大了眼,“您怎么来了?”
“我从不会说劝人退缩的话,却也不代表就完全能够放心。你不比这军中的人,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哪怕是风餐露宿也撑得下去。你就该是娇养的,却偏偏自己从来不觉得,倒是舍得自己吃苦。弘儿现在不在家,我这个当娘的,总得替他把人照顾好。”白老夫人上前,轻轻挽住孟冬的手臂,在他手上拍了拍,“这才几日,人怎么瘦了这么一大圈。”
孟冬面上露出笑容,由着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看起来可能是有点夸张,但其实没什么关系。等战事结束,好好吃上几顿,就能养回来了。”
“总不能都等战事结束了再养。”白老夫人视线在城墙上转了转,“找个避风的地方,我让厨房煮了鸡汤,喝上几碗,暖暖身子。”
孟冬怎么也没想到,这大清早的,白老夫人专程跑到这城墙上,居然只是为了给自己送上一罐鸡汤。他的喉结微微抖动,有稍微湿润的感觉涌到眼角,只能深深吸了口气,将它们避退,“这外面风大,我们去城楼里。”
徐幄丹大清早地起来巡营,此刻也觉得困了,孟冬走了之后,就找了个角落,将火盆拉到自己面前打起盹来。然而还没等他睡上多一会,就被脚步声所惊扰,立时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进来的几个人,半天才开口:“太夫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白老夫人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瞧见了他哪怕打盹都没脱下的盔甲,还有脸上身上的血污,下颌上的胡茬,笑着摇了摇头:“上次我与徐老将军见面,他还跟我抱怨,说你整日的心思都用在了男欢女爱之上,毫无上进之意,现在却已能撑起整个江陵城,护全城的安危于一身,想来老将军现在该是欣慰至极。”
“也没有觉得他老人家有多欣慰,身为徐家人,这总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徐幄丹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又想起自己的疑问,“太夫人,眼下战事正吃紧,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白老夫人看着他,只是笑了一下,回头朝着自己的侍女抬了抬下颌,那侍女立刻捧着汤罐上前:“这是太夫人吩咐厨房熬制的鸡汤,王府后院自己养的鸡,肉质肥美,里面又放了不少药材,足足熬了一整夜,味道鲜美还滋补,徐公子快来与我家公子一起喝上几碗,也好暖暖身子吧。”
尽管江陵城中粮草充足,从不苛待将士的粮饷,但这毕竟还在战时,吃起东西来也是匆匆忙忙,徐幄丹坐下来踏踏实实地喝上一口热汤的机会简直没有,他这么多年来娇生惯养,其实并未吃过这种苦头,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只听完这侍女的话,便忍不住吞起口水来,等那侍女将盖子打开,鸡汤的味道弥漫开来,徐幄丹直接听见了自己肚子的抗议。
清茗找了两个干净的碗过来,盛了两碗鸡汤分别奉给孟冬与徐幄丹,徐幄丹就像是真的饿极了一般,接过汤碗连客套都无,也顾不上烫不烫,一仰头,便喝了大半碗下去。
孟冬在吃食一事上本无太大的感觉,此刻闻着鲜美的鸡汤,又看见徐幄丹这样的吃相,突然便也感觉到了饿意,捧着汤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白老夫人也不嫌这城楼之上条件简陋,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噙着笑看着这二人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吃相,缓缓道:“幄丹,我听人说,你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那姑娘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照顾起你来也贴心备至,但你一直没有带回府给你爹娘瞧瞧的意思,难道是嫌那姑娘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们徐府的尊贵?”
徐幄丹呛了一下,他用力地咳了半晌,才平复下来:“太夫人说笑了,徐府又有什么可尊贵的。我只是……”徐幄丹拧着眉头,犹豫着开口,“我只是从未想过,我要娶谁过门,又或者跟谁长相厮守。旁人我不知道,但,这世上燕瘦环肥,绝色的美人数不胜数,对我来说充满了诱惑,我若是娶了谁过门,久了总会腻歪,到时候又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但那姑娘却是一辈子都要拘在我府里了。”
白老夫人听着他的话,轻轻笑了一声:“这话说的倒也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那一纸婚约好像也算不得什么。这世上,能管住人心的也只有人心罢了。下次你娘再去我府里,跟我抱怨你的婚事,我也有理由推拒了。”
徐幄丹擦了擦嘴,将手里的空碗递给清茗,笑着回道:“我娘也是有意思的很,这种事还专门去麻烦太夫人您。”
白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乖乖喝汤的孟冬:“那是因为你娘亲一直不明白一件事,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按照一个路数活下去才是对的。每个人有适合每个人的人生,只要他自己觉得那是最合适的,又何必要去干涉。话说回来,世人若都是千篇一律的,也太无趣了吧。”
徐幄丹顺着白老夫人的视线看了孟冬一眼,自然也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不由感叹,整个江陵上下,大概再找不到白老夫人这般通透的人了。也怪不得晏弘才养成了那样的脾气秉性,才能活的那般肆意洒脱,还真的是惹人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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