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位于松林中段,吴芳年和孤晴的来意具有针对性,对付寂灭境的人不能将灵力分得太散,故而未受到太大波及。
两人都向着谢龄这处来,谢龄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谢龄感觉自己还撑得住,至少,撑得到杀死他们其中一人。
他闭上眼,轻轻吐了一口气。他的神识告诉他,穆北等人也遭遇了伏击,对方是瑶台境和青山书院两个宗派的人。
恶战。不管对哪边的人来说都是。
先杀死那个弹琴的,再把另一个拖残好了。远程总是难缠一点。谢龄作出决定,睁开眼。
谢龄调转周身灵力,运转体内真元。
两道冷芒于棕黑眼眸间乍现。
这时,一个声音从天上落下,先是哈哈一笑,尔后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有趣,当真有趣。”
他人也落下,身披一件幻色大袖衫,发间插桃枝,头顶本有个乌鸦,但下落过程中扑腾两下翅膀后飞走了。
“崔嵬,你又想插手?”弹琴的冷声道出现身之人的名字。
崔嵬落到林间,踩断了一根松枝,抬抬衣袖,奇道:“插手?插什么手?我之前插进你胸口的,不是剑吗?”
“你——”弹琴的面色一沉,不再多言,手指按上琴弦,紧接着一拨。
琴音作刃,悍然袭向崔嵬!
崔嵬飞身倒退,摘下发间桃枝挥成三尺长剑。
“我?”崔嵬挑眉,“我说错了吗?”
弹琴的又拨琴弦,第二道琴音飞出,直封崔嵬退路。
谢龄在这时出剑,剑招不带任何花哨装点,灌以磅礴灵力,从天上劈向地面。
若将这描述成画,便是长天落长虹,一竖倒悬,起笔时浓重,收尾成锋尖。尖刃点向那使拳的,势如倾山。
使拳者吴芳年神色一惊。在他的以为里,谢龄当会对正对付崔嵬的孤晴出手,而他便是捕蝉螳螂身后的黄雀,可一举降谢龄击溃!
这人看穿他了吗?
“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我去他们老母的!”越九归低骂,挪去萧峋近旁,用锐利的眼神看向萧峋:“我们不做点什么?”
“你有想法了?”萧峋问他。
越九归又靠近他几分,压低声音,站在他面前连比带划说道:“我们在大场面定是帮不上太多忙的,但可以改变细节啊,比如……”
越九归与萧峋说了一阵,比如比如又比如,为了防止被吴芳年和孤晴听去,重要的部分用眼神、唇语和动作表述。他主意出了数种,萧峋听后眼眸微亮,略加思索道:“你的第三个比如,似乎值得一试。”
“什么叫似乎?走着,行动!”越九归捅了萧峋一手肘,又一拉他手臂,向着远处去。
第86章
吴芳年飞身后退。可谢龄这一剑太直接了, 是笔直的竖线一条,倏然而至,快得无物可追。剑势落下一刻, 吴芳年不过退后三寸,它依然不偏不倚砸向那人头颅。
哐当!
仿若一剑斩上某种金属硬物,激起的声响令人牙酸。吴芳年头发被震得飞起,维持着退步姿势,整个人往下陷了三尺。
数道卐字印浮现,伴随着金色辉芒从吴芳年周身流转过,他双掌合十,没有受伤。
他硬扛下来了。
炼体炼到寂灭境,当真是皮糙肉厚、厚如乌龟壳。谢龄漠无表情想着。
吴芳年一声低喝, 将自己从雪地里拔出,踏足腾空。他的僧衣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凛目紧锁谢龄,左拳收于腰侧,右手向上提起,如一条蛇般蹿出。
残影当空,连成一道疾行的轨迹。风中多了一声啸响, 拳自上扣下, 如泰山压顶, 势骇然。
谢龄闭眼, 轻轻吐纳,睁眼时手腕翻转,踏风一跃, 迎向来者。
步伐交错, 素白衣摆如若翩舞。他起剑, 剑花纷而不乱,剑意繁而不杂,身姿似轻鸿,恍惚之间,织剑光成密网。
这依然不是为了防御,若吴芳年生出惧意躲避也罢,若是还选择硬碰硬,那他这网就能将他绞烂。
吴芳年避开了。谢龄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面对他的强招,这人竟没有半点要躲、要拆招化招的意思,不仅如此,还当他的攻击不存在般,自顾自出招落招。
只有一个答案,谢龄没将他放在眼里。
吴芳年眸色沉下去,旋即浮现出兴奋和狠辣。同为是寂灭境,他一直因为背后的宗派不如人间道强大而名气逊于谢龄,现在有了机会,他真是太想把谢龄杀了。
谢龄神情平静,凌空立于剑网之后,指地的剑尖向上一挑——
浩浩剑光织就的密网猛一下开始旋转,速度极快,顷刻化回一个光点,咻的点向吴芳年眉间。
谢龄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故而选择做一个节能人士。能打心理战便打心理战,能重复利用的,全都要重复利用。他织成剑网,最后那一剑收了,却又不完全,招式藕断丝连。
他人紧随其后,于吴芳年变换拳势、抵挡之间,又出一剑。
剑气把风炸乱,吴芳年回身再挡,谢龄疾闪至他另一侧,提掌拍向他脸侧太阳穴!
这一掌气劲沛然,拍得吴芳年头倒向另一侧,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噗——
血珠子落进雪地,殷红的血丝往深处蔓延。
吴芳年以一个吊诡的身形同谢龄拉开距离,一甩褐黄色的衣袖,眼中光芒闪烁森然。
“不愧是雪声君。”他声音低沉,如同念了一句恶毒的咒语。
谢龄没和他说话,足一点、身一掠,闪到吴芳年身后。他节能,同样也节约时间。
而他这一举动总算在了吴芳年意料内。吴芳年半分不犹豫,脚步划圆、身形骤转,揉掌成拳。
一拳砸向谢龄胸口。
谢龄棕黑色的眼眸瞬也不瞬和吴芳年对视。
对视之中,身形一偏,右手长剑往回轻收,抬起左手运掌而出。
轰!
掌势对上拳势,气劲相撞,如雷惊天。
余波搅荡风雪,吴芳年挑眉震谔,谢龄神情不见变化,眼眸沉静,就像伫立在身后经年不化的雪山。但他掌下有动作,手掌轻轻提起,再重重一拍!
又是一声——轰!
吴芳年倒飞出去,衣袖在风里鼓成旗,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般。
雪开始下了。
风吹雪,一路浩荡袭向地面。
谢龄翻起一朵掌花,垂手于身侧。他掌心里浮着一层薄光,光芒赤金,随着动作流淌,掌花如烈火红莲。
“大明王无相掌!”吴芳年在雪地上连退数步稳住身形,定睛一看谢龄手掌,震惊瞪眼,“我青山书院失传多年的掌法,竟到了你的手上!”
原来叫这个名字?细细品来很是奇怪,好似两个词拼在了一块儿,再加上一个定语。谢龄吐槽完名字,又吐槽说出掌法名称的人:判断如此之快,看来真是日日夜夜想着这套掌法啊。
他是在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神志清醒。呼吸已经有些重了,方才出掌时还有一瞬眼花,看来撑不了多少时间了,谢龄不免遗憾。
“若把它交出来,我保你不死。”吴芳年又说。
谢龄掀了下眼皮,抬起手来,手掌朝上,轻轻瞥了一眼,又垂落回身旁。须臾间,他向下沉势,手掌再提,当空划一半圆,往斜下方一推,推出一道赤金色辉芒。
大明王无相掌的第二式。
谢龄和吴芳年离得算远,但掌风如龙游出,当空一吼,悍然咬上吴芳年面门!
这条“龙”贯过吴芳年的身体才消失。
“啊!”
吴芳年仰颈痛吼,眼眸紧闭,眼角、耳孔赫现血痕。他的眼珠在眼皮子底下不住转动,但试了又试,终是无法抬眼。
他瞎了。
他被谢龄这一掌打瞎了。
谢龄收掌落地。这人盯着吴芳年,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把一个寂灭境打死实在太难,尤其其中一个是锻体的,还是趁着自己能动、能用灵力,把两个都打残吧。
萧峋同越九归来到一片开阔处。这里地势高,距离谢龄和另外几人略远,能将战局尽数收入眼中。越九归先是掏出四五箱符纸,再往地上架起一台炮。
这炮是他家自行设计,用来攻城的器械,高一丈宽一丈,笨重了些,但底座、炮管乃至闸刀都刻着增强威力的阵法和符文。填装的弹药本也该他家特制,以灵石为主要材料,但越九归没料到会遇上如此危机,就带了这家伙出来,没带弹药。
越九归决定当场制,就用拿出的那些符纸。数量很多、成百上千,越九归一向惜命得很,囤再多也不嫌,不过都是些清静境、神心空明境的符。
这样的符纸,若遇上同境界的人足以保命,但对寂灭境来说,一张两张三张十张,都不过是挠痒痒。
可一百张两百张三百张上千张叠在一起、同时拍过去呢?
越九归的想法便是此。
“萧兄,你弄攻击的,我弄防御的,咱们快点儿,时间不多。”越九归一屁股坐下来,催促萧峋一声,三下两下从积雪中滚出一个雪球,把防御符纸刷刷贴上去。
“不用你说。”萧峋回他,也拿出成箱的符纸,动作更快,言语间便裹了两百张符到雪球上。
“炮弹”制成了,萧峋把它塞进炮台中,略微调整方向,轰出这一炮。
这炮台射速极快,“炮弹”倏然越过他们和谢龄之间的距离,冲向吴芳年脑后。
萧峋贴的这两百张符纸全是雷符,在鹤峰的时候,闲来无事他自己画的雷符。这些符在吴芳年回身冲拳一刻炸开,响声震耳震天。
吴芳年方圆丈许的雪都消散了。他耳朵本就被谢龄那一掌震伤,再经如此声响,雷符仿佛未曾被击飞,而是穿耳过去,他脑内炸起轰鸣。
他稳不住身形了,摇晃几步,耳朵里流血如柱。
“高啊。”正和孤晴对战的崔嵬眼神一亮,赞叹说道。
越九归注意到这一幕,神情呆呆愣愣。在他的设想中,符纸炮是发挥不了这般大的作用的,顶多让寂灭境受点小伤,替谢龄抵挡他们的部分攻击,帮谢龄在细微处建起优势,积少成多,涓滴成河。
但能发挥这样的功效,真是再好不过了!越九归向萧峋竖起大拇指。
“快搓弹。”萧峋一把拍开越九归的手,继续挖第二个雪球。
“耳聋还眼瞎,锦上添花。”越九归笑得喜滋滋。
萧峋没笑,他左右眼皮都在跳,心音亦时不时咚咚响,感觉很是不好。
第87章
萧峋制出一个火符弹, 依旧是一制成便塞进炮台,不过这一回,瞄的是孤晴手里那把琴。他直觉谢龄要去对付孤晴了。
孤晴趁崔嵬分神间隙, 长琴竖抱,凌空一点,挑指拨弦,落下一道缚术。
说时迟那时快,裹着火符的雪球划破寒风,径直向他袭来。他早有警惕,步伐一旋,横琴狠扫。
铮——
这一声尖锐刺耳,在雪球符纸裹成的炮弹距离尚有十数丈时, 砰的一声把它打散。
谢龄在这一刻出现在孤晴身后,手中三尺青锋指地, 使的是掌,一掌轰向孤晴脑后。
孤晴回身来,将手里的琴重重递向前方,试图挡下谢龄攻势。但他比谢龄晚了一拍,且谢龄有所预料, 右手剑一抬, 反将他挡下!
谢龄这一掌击中孤晴面门。
咔嚓。一道清脆的骨节错位之声, 孤晴唇角登时挂上血痕, 仰头后退数步,身形摇晃。
而崔嵬挣脱束缚之术来到孤晴背后。他抬起左手、,竟是将这人稳稳当当接住了, 但紧跟着出剑, 一剑由下而上, 稳而狠地刺了个对穿!
噗嗤。
孤晴猛喷一口血。
孤晴眼睛瞪得如铜铃,恨恨瞪了一眼谢龄,回首去寻崔嵬。
崔嵬迅速抽剑,旋身绕步,改换方位,再一拉距离,让这人扑个空。
孤晴目眦欲裂。
“崔嵬。”谢龄轻轻喊了一声。
“说。”崔嵬简短回了一字。
“你去帮穆北他们。”谢龄道。
崔嵬歪头看向谢龄:“那你呢?”
谢龄没答。他站在雪地里,被细密的飞雪包裹着,一身轻衣也似雪。他呼吸越来越重,干脆屏住了,神情愈发冷淡。
“行吧,也没指望能帮你杀个人。”崔嵬没看出谢龄的真实状况,甩掉剑上鲜血,足尖一点,跃进风中。临走前,他冲孤晴笑了笑,“不过孤晴老前辈,看起来似乎快死了。”
“狂妄之言。”孤晴怒道,往身上拍了张止血符纸,咻然腾空,直追崔嵬。
谢龄没想到这人走之前还能激个将,将速度提到极限,看似不过是一个转身,便转到了孤晴面前,这一是为阻挡去路,二是为提剑封喉。
但螳螂捕蝉,后有黄雀。吴芳年抓出一根僧棍,以神识做耳目,抬足一踏,踏空而起,向谢龄疾奔。
第三枚符纸弹在这时飞来。是越九归拿防御符纸搓的一颗炮弹,从谢龄背后三寸处冲出去,于丈许距离外化作一道等身的屏障。
吴芳年用了一棍敲碎。
面对谢龄逼命一剑的孤晴作出了应对,他将琴往空中一丢,排掌击出。这一举动,堪称弃琴。
琴擦着谢龄手肘过去,沉沉撞上他胸膛。鱼死网破的挣扎,孤晴使出了十成十的力。一口腥甜涌上谢龄喉头,刹那间,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他强行咽下这口血,后退数丈,稳住身形。
第四枚符纸弹从远处轰过来,飞到谢龄头顶,化为一道又一道莹绿光芒落满周身。治疗的符纸,混了轻身的效果,化解了谢龄身上部分的疼痛。他呼吸轻松了些,定眸去看孤晴。
孤晴也在看谢龄。两人对视几许,他瞥了眼落进雪地里琴,沉声对另一侧的人说道:“吴道友,我们先退。”
“谢龄也受伤了,我们该抓住机会。”吴芳年不赞同。
“你五感已失其二,还想损伤更多吗?”孤晴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做了一次长长的吐纳,“当然,若你想继续和他打,我不拦。但你要小心些,那边那两个小子,机灵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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