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难为你。”阮卿嗤笑一声,“明明是你非得和我过不去。反正呢,我,本侯,本将军,是绝对不会和我的兵分开。我千里迢迢,奉命过来,你既然执意不让我进这个门,那本将军,就只好打马回去,将这里的事回禀给大都督了。放心,本将军最实诚,绝对不会添油加醋。”
“儿郎们!”阮卿一扬马鞭。
杨秋张嘴正要再解释什么,身后跟着的一人出声。
“是我等办事不周。”那人打马上前。杨秋看清是裨将。
裨将笑着道,“将军一路辛苦,不请进城中实在不妥。城中校场,挤一挤还是有位置的。将军请进。”
“看,你们这还是有懂事的,我记住你了。”阮卿勾起唇角,扬着的手没放下,他接着方才的话喊道,“临泾侯,讨寇将军,杨秋,迎咱们入城。”
然后驱马向前,身板挺得笔直,头上兜鍪红缨亮的耀眼,如意气风发又嚣张骄纵的小将军。
身后大军依次行过吊桥,进了城中。
杨秋看着身旁军士鱼贯而入,脸色不大好,一旁的裨将握住他的胳膊。
他看去,只见裨将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进了城,那裨将领着他们将一切安顿好。又引阮卿至驿馆下榻。方才退去。
离了驿馆,他便来到公府去见杨秋。
此刻杨秋沉着脸,显然心情不大好,见裨将进来,挥退下人,问道,“你才说要将他与军队分开,怎么又反口许军队入城?莫不是真的要讨好这个平西将军?好另攀高枝?”
“下官不敢。”裨将忙跪地倾诉忠心,“下官性命是将军所救,安敢背叛将军?之所以放其进城,是为将那曹卿稳住,以免事情传到平西大都督处,坏了将军大计,这才未与将军商量,将大军引入城中。”
听了解释,杨秋脸色渐缓,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裨将,说,“起来吧。”
“谢将军。”
“如今曹卿已领大军入城,又该如之奈何?”杨秋问。
“这好办。”裨将说,“将军可先去驿馆对今日之事赔礼道歉,问清来由,以清楚对方动向打算。再定下时间,邀对方率几个真正掌事的将领来府中做客,介时宴会之上,酒至半酣,对方毫无防备之时,以摔杯为号,使埋伏的刀斧手将之乱刀砍死。至于那些在城中驻扎的军队,可领我军暗中控制监视,以防对方有疑前来相救。”
阮卿真的受不了凉州的气候,哪怕住了两年也受不了。
他干的嗓子疼,毛细血管破裂的鼻腔内侧也结了痂,稍微一动就疼。
他也不敢调动元灵中的灵气滋润身体。他发觉自从和蛊尸军相遇后,身体的阴气横冲直撞的不受控制,只能尽力调息压制。
此刻身体里的阴气又躁动起来,让他的心绪烦乱,只能耐心调理,刚平复下来,便有人在瞧他的房门。
暗暗叹了口气,他拍拍自己脸颊,找了找放肆傲慢的感觉,起身去开门。
看门只见杨秋那张老脸。
他戏谑道,“临泾侯,讨寇将军所来何事?”
杨秋的笑脸一时间险些挂不住。
知道你官位大,不用一直踩人家短处吧。平西都督怎么派了个这么蠢货过来。
心里一阵咒骂,杨秋的悔恨神情愈发真切,他道,“今日是秋无知,冷了远来此地的将士的心,惹曹将军不快,秋特来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阮卿上下打量了杨秋一遍,侧过身来,说,“外面怪冷的,进来说吧。”
杨秋诚惶诚恐。
进屋坐定,杨秋说,“将军住的可还舒心,若有不满处一定提出来,秋差人布置。”
“也就那样吧。”阮卿轻啧一声,“苦寒之地,自然比不过许昌邺城,凑活过吧,要不是叔父让我出来,我才懒得来这地。”
姓曹,又说是家里安排过来,杨秋心思活络起来,猜测阮卿应是与曹操同宗族里的小辈,被家里硬逼着出来历练。
杨秋小心道,“是,是,是。西凉到了冬天,要比其他州郡严寒不少,就是现在的倒春寒威力也不小,难为小将军到此地受苦。秋定安排下人备好被褥炭火,不让小将军受一丝寒冷。”
阮卿满意了,微微眯眼,“这还差不多。”
“那个……”杨秋看阮卿此刻心情不错,于是斟酌着开口,“不知大都督为何让小将军过来防守此地啊。”
“还不是那贼马超。”阮卿皱眉抱怨,“大都督细探回禀,说马超欲大军与我军在冀县相持,另派一支奇兵绕汉阳郡至临泾,好南下直取长安,断了我军归路,两下夹击。都督这才派我过来。”
杨秋微微垂首,眼珠转动。
原来如此……
“将军。”杨秋说,“下官明日在私府中设下宴席,一为向将军赔礼,二为与各位同僚接风洗尘。还望将军莫要嫌弃,赏秋些面子,率各位将军同僚前来,也好相互熟悉熟悉,并肩抗敌。”
来了……
阮卿心中明白,他道,“你既如此有心,我也不好推辞,放心,明日定然前往。”
“那下官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杨秋起身,道,“下官告辞。一会便有仆人为将军添被加碳。”
阮卿坐的吊儿郎当,一条腿蜷着倒在地上,一条腿圈着支起,一条手臂搁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倾斜,典型的世家名士最喜欢的坐姿。
他也不起身,仰头笑吟吟看着杨秋。待杨秋说完,懒懒挥手,“退吧,退吧。”
杨秋退出了房间,随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阮卿脸上的笑迅速崩塌下来。冷若冰霜。
又过了片刻,门扉又被敲响。
阮卿拖着长调,懒洋洋喊,“进来。”
门被打开,裹进一阵寒风,还有细白争先恐后的飘进。
“外面下雪了吗?”阮卿多问了一句闲话。
来的是杨谷槐,他一边关门,一边应了声,声音低磁道,“初下不久。”
西凉的倒春寒那么厉害吗……阮卿想。
杨谷槐走到他面前来行礼,说,“军中已安排妥当,果如将军所言,杨秋派人暗中监视。”
阮卿这会儿正盘腿在床上,腿间搁了头盔,白洁的食指缠绕着红色的缨丝。
“不必管他,你只需不让蛊尸出乱露出破绽就好。”
杨谷槐点头,“将军放心。”
“你明天还得跟我去杨秋府上赴宴。”
杨谷槐眉头微皱,“杨秋将我与将军同邀至府中,只怕宴无好宴,乃是鸿门宴。”
“怎么?”阮卿微笑着,斜睨打量杨谷槐,“你不敢吗?”
“将军误会。”杨谷槐忙道,“主人说过,要小人听将军安排。小人只是担心将军安危。”
阮卿轻笑一声不语。
杨谷槐又道,“将军,明日你我同去赴宴,军中之事该如何?”
“这你不必操心,只让蛊尸安安稳稳,别出乱子就好。”阮卿挑了挑眉梢,抚着头盔上的花纹,悠悠长叹,“明日,就要尘埃落定了。”
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停了,只有薄薄的一层铺在地上。
阮卿前去杨秋府上时,街道上的那层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只有屋檐上还残存了些。青瓦白雪,十分好看。
空气还是冷的,只是天上的太阳明亮又炙热。
树木上早已长出的嫩芽经过冰雪的洗涤愈发明艳,在照耀下泛着晃眼的光。
杨秋热情的将阮卿二人接待进府。
有杨秋的裨将作陪,落座后杨秋问起杨谷槐姓名,被阮卿抢答道,“这是我麾下偏将,姓杨名,乃我心腹之人。”
杨秋心中窃喜。
席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阮卿留心细致,听到屋外有细微的脚步声。
酒至半酣,杨秋见阮卿二人脸上浮现醉意,忽的扬起手中酒樽,狠狠砸向地面。
阮卿一直提防。酒樽落地,早就埋伏好的刀斧顷刻涌进,于此同时,他一跃而起,跨过案几,趁杨秋不备,闪到对方身后,臂弯夹住对方脖颈,将人钳制。
杨谷槐抬手将席面一下掀翻,菜肴哗啦啦散了一地狼藉,他跳将起来,抽出腰间长剑,与来军战在一起,一时间自阮卿身前五步之内竟无人靠近。
阮卿拔出发髻中磨的锋利的铜簪,抵在杨秋太阳穴上,高叫道,“谁敢动!”
手中执器械的裨将见了,担心的大叫一声,“将军。”又吼道,“都住手。”
裨将一声令下,众人见主将被擒,纷纷停下动作,再加之杨谷槐强悍,一时不敢上前。
杨谷槐仗剑守在阮卿面前,目光凶狠,与众刀斧手相持。
原本还其乐融融的宴会景象瞬间剑拔弩张,杀气弥漫,好像上弦的弓箭,下一刻就要飞出。
太阳穴传递来的冰凉温度刺激的杨秋头皮发麻,惨白着脸僵硬笑道,“小将军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阮卿冷笑一声,“讨寇将军不妨给吾解释解释,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哎呀,误会,误会。”杨秋忙僵硬笑着,“这是我麾下的文士,唯恐将军是马超派来的奸细,才办了这糊涂事。我就说将军怎么是奸细呢,都是误会。”
这时,阮卿听到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动。他下意识提起杨秋,用蛮力拽着人踏过身前案面,衣袍在空中飘动划过一个圈,背靠杨谷槐身后,将杨秋挡在自己身前。
只见原来是一个刀斧手趁着杨谷槐神经绷紧,阮卿又与杨秋对答,两人皆不注意时绕至阮卿背后。
阮卿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飞电,待站稳时,那刀斧手原本要劈向他的大刀已落在了杨秋用菜的案面上。
木质的沉重案几瞬间断成两半,一桌的菜肴顷刻如洪水自两侧从裂缝处落下。一根竹箸滚落到他脚边。
那刀斧手扑了空,第二招就往他来。
阮卿神情冷沉,脚尖轻轻落在竹箸上一蹭,竹箸受力旋转飞腾至半空。
钳制着杨秋的臂弯力道不送,执刀的手一挥。送出的竹箸飞速往刀斧手射去,穿透对方额头,最后牢牢定在墙壁上。
一道血迹自伤口潺潺涌下,刀斧手向前两步,摔倒在地,不闻生气。
绕是杨秋征战已久,见到这手段,不免心中惊恐,腿脚发软,冷汗连连。
“都是误会?”阮卿将铜簪放到杨秋脸侧,慢条斯理的虚虚划着,像是在思考该从哪一处落下。
“摔杯可是从你手里出去的。你当谁是傻子?”阮卿轻轻说着,带着几分笑意,像是心情不错,但落到杨秋耳中就如阎王催命的打更声,让人心里发毛。
“如今屋子已被团团围住,你便是插翅也难逃出。”裨将紧紧注视着阮卿的动作,威胁道,“还不快放开将军,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阮卿听了,不由放声大笑,清雅又带了几分妖柔的声音在此时格外突兀。
裨将蹙眉,心中警惕,“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等鱼游釜内,犹自安稳,实乃愚蠢。更笑你这唬人的话一点水平都没有。”阮卿讥讽道,“如今这局面,斧钺临身,我等安能有命可活?只怕我放了你家将军,便一点庇护也失去。”
“你究竟怎样才放过将军。”裨将问。
“他要杀我,我为何要绕过他?”阮卿微挑眼皮,神情轻蔑又傲然。
杨谷槐听了,心里暗骂一声这人是不是傻了。如今这局势怎么看都是他们处于劣势,在别人地盘上还这样不知收敛。这几日他真是白高看了这人。
杨秋知自己躲不过,索性壮起胆气,梗着脖子,额角青筋暴起,涨红脸大声吼道,“此人乃敌军细作,你等不必管我,快来诛贼。”
裨将赤红着双眼,狠狠盯着阮卿,却迟迟下不去进攻的命令。
身后刀斧手蠢蠢欲动,正待动作,杨谷槐虎目张大,怒喝道,“我看谁敢来死!”
众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如一簇火苗又被压了回去。
“倒是有几分血性,可惜,不识明主。”阮卿悠悠叹道。
杨秋和裨将心里咯噔一声。
“你……”裨将张嘴又要说什么,忽的屋外传来一阵杂乱声。
裨将一惊,回头问,“院子里怎么回事!”
一个家仆挤过人群,也没看清楚屋里局势如何,扑跪在地上惊慌道,“将军,将军。府外不知为何来了许多士兵,强闯入府内。”
“你们说把我围住,不妨仔细看看,究竟是谁被围。”阮卿冷笑一声。
他话音刚落,便有后排的刀斧手道,“将军,屋外被围住了。”
裨将震惊又有些茫然的看着阮卿。
“诸位儿郎。”阮卿朗声道,“杨秋私通马超,意图谋反。平西大都督特命我来剿灭此贼。我知你等是被他蛊惑。放下武器,我饶你等一命。日后天子面前,只追杨秋一人之罪,你等犹可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
话音落下,屋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兵器落地的哐当声音。
杨秋的脸白若纸张,毫无血色。
阮卿微笑着,神情闪过一瞬间的冷峻,铜簪刺进杨秋太阳穴中。
杨秋瞪大眼睛,呜咽一声,身体绷的僵直。
阮卿松开力道,杨秋便软软倒在地上。
裨将于心不忍,移开目光,却也无能为力。
他以为这个曹卿最起码要将杨秋送至大牢,随后问斩或押解上京问罪,这样或许他还能做些什么。可不想被当场杀死。
杨秋待他有恩,但人已经死了,他还有父母妻儿要养。何况大势已定,他纵使想报仇,也不能挽回什么。而且曹卿已经说了,只追杨秋一人之罪。谁又想招惹麻烦?
他不由感叹这个小将军远不如面上看得稚嫩。
先将杨秋杀了以绝后患,又给众人留条后路以免有人被逼的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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