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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尸是阮卿手中的王牌。他先将杨兆豢养与从宋建那得来的皆藏在嶓冢山。此山位于汉阳郡与武都郡交界处。地势高险，人迹罕至。
氐族人听得动向，早已派人封锁了道路。抵御阮卿进攻。
兵贵多谋不贵多少。阮卿精密盘算，又得曹彰肯卖命，会练兵，麾下将士也莫有不尽心者，只半月间，就靠五千兵马打通了道路，一路敌军望风而降，由陈仓进到大散关。
氐王窦茂手下一万多人，凭借险要，不愿归降。
于是两军又在河池县交战，阮卿调来蛊尸，一路南下。他与曹彰于东进攻，蛊尸于北面偷袭，两下夹攻，氐王兵败如山倒。
阮卿一声令下，直接顺势杀了下去，将河池进行血洗。多少亡灵归于地府，一时间人间如炼狱，尸骨遍地，上空鸦群盘桓半月不肯散去，黑压压一片，如经久不散的阴气凝结升腾于青天碧霄，一声一声的嘶哑好地狱无常的催喊。
踏过被鲜血浸染的泥土，看一片骸骨，阴阴沉沉，十分压抑，倒是树上新冒的青绿，在这死亡充斥的景象里添点了些鲜活。
他想到了初平四年，曹嵩被陶谦杀害，曹操一心怒气要屠杀徐州城。那个时候，他就在亡人灵前，跪伏地上，用牙齿咬住曹操的衣角，苦苦哀求，为徐州百姓求得生机，甚至于他作势要拔剑抹了脖子，来动容曹操。
到如今，他也成了眼皮不眨，一句话就血洗一县的人。
现在的他依稀明白曹操当年为什么要怒气冲冲的屠杀徐州城。曹操想震慑徐州各州郡，让对方望风而降，这样能救下更多人，省下更多过兵力……
河池的百姓何其无辜，可如今他也不得不杀。
氐人占据武都郡太久。他需要杀狠一次，彻底把他们杀怕了。用河池的血，用氐王的头，来让他们臣服。他要长驱益州时永无后顾之忧，他要他走后，手里这把剑的威压，依旧悬在他们头上，使他们世世归附。
经历连续的战争，麾下将士需要整顿，于是阮卿使军队权且在河池安顿几日，他每日盯着地图，沉默不语。
这日曹彰得空，来他帐里，说了两句，聊起近日军中的传言来，“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城里都传开了，营里也不少人议论。说就在我军进攻窦茂的那天夜里，北面不知如何出现一支军队，也不知多少，乌压压的，大约有万余人，进攻窦茂后军，不然窦茂也不会败的如此快。但不知为何，战争结束后，那军队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人们都说，大都督敢领这么点人就横走武都，定是有鬼神莫辨之能，那天夜里，也是大都督召来的阴兵助战，我军才能胜的这样快。”
阮卿眼皮子都不抬，指尖不停在地图的各个城郡间滑动，淡淡道，“你信了？”
“我……”曹彰说，“我原是不信的，但窦茂麾下多时是精兵，我军又久战疲惫，那日能赢的这样快……”
阮卿听后不由大笑，看向曹彰，摇头叹道，“我的好公子，你也太年轻了，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相助，不过提前的布局。若计策使的好了，就是神佛也奈何不得你。”
曹彰来了精神，继续追问，“那突然出现的那只军队如何解释？可是都督往别处借的兵？可为何战胜后不见他们踪影？就是借来的兵，也该能瞧见几人才是。”
阮卿笑着继续摇头，悠悠道，“不可说，不可说。”
“都督又这样藏着。”曹彰有些不满道，“先前讨伐马超，都督对如何拿下杨秋，如何出现在枹罕也是闭口不谈，如今也是。学生知都督用兵如神，如今说出来，也让别人知道怎么回事，好叹服一二，也然学生长长见识。”
这可是短寿的勾当，有什么好叹服的。阮卿心里苦涩感叹。
“营中事都忙完了？来卿这里找趣。”阮卿道，“吩咐下去，明日动兵，发往阳平关。”
曹彰听见要动兵，瞬间把方才的话抛到脑后，“可算能往益州去了，都督不知这几日兄弟们早就摩拳擦掌，我这就去。”
第119章
益州路途崎岖，多高山沟壑。
阮卿开到阳平关时，张鲁已经听了消息，忙派自己的弟弟张卫与杨昂把守。
初到阳平关，张卫对杨昂商议对策，杨昂道，“可沿山修建城墙，各处严加防备，以防偷城。任城下如何咒骂，我等只按军不出。敌军远道而来，又有高山险阻，粮草难行，最多一月，彼军不战自退，待退去时，我军可乘势杀出追袭。”
张卫听了，下令派人沿山修建城墙绵延十余里，十余里之外，崇山峻岭团团围住，飞鸟难度。
阮卿开到城外十里下寨，第二日引军至城前。
只见这城临山而建，地势险要。环顾四周，山上已长出青绿，但遮不到处依旧瞧得见怪石嶙峋，斧劈刀削，山体矗立着几乎要耸入云中。
他来过益州一趟，那时是与赵云一起，为曹军粮草而来，乘南华的手工大鹏，腾云驾雾，走的航运，蜀中的风俗他还真没见过。
见四周耸峻，平阳关巍峨森严立在山前，如守山的猛将，让人心中不免震撼。
阵前派出的小将辱骂声不绝于耳，阮卿一手执缰，一手拿马鞭缓缓拍着大腿，悠悠看着城上严阵以待，不由嗤笑一声，对策马在身边的曹彰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夫当关万夫难开，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有这天险，主子但凡有几分脑子，做一辈子土皇帝也是不难。”
“都督。”曹彰蹙眉看着那小卒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城上那些王八缩壳死活不出来的人，低声道，“这可怎么办，看对方架势是要耗着。渊叔尚不知你我开到这里，运输的粮草怕是跟不到，军中的支撑不了多久。”
阮卿歪头，笑瞧着曹彰，“是啊，二公子说这可怎么办呢？”
曹彰神情有些僵硬，他声音又低了几分，笑容几乎坚持不住，“都督，都到这了，如今退军，怕军中粮草都支撑不到出西川。”
“你怕了？”
“都督玩笑，彰何时怕过。”
“那你急什么。”阮卿笑意落下，正身望向城上，眉眼清冷，淡淡说，“真是败了，我死也能让你出川。你父亲当面从吕布跟前擦肩过都能对答自如不漏怯意，如今你手底下好歹剩了近四千的兵力，有甚可怕的。”
曹彰低头，神情愧涩，“彰受教。”
阮卿瞥了曹彰一眼，扯缰绳调转马头，“你就领着他们在这大声的骂，不准停，日落西山再回去。”
“是。”
“驾。”阮卿轻斥一声，用脚踢踢马腹，马儿小跑，载着他绕过军队，颠颠的回营去。
回了营，他来到自己大营内坐下，摆开笔墨，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缓缓磨转，垂眸看着铺开的白绢出神。
他进川时已向夏侯渊送了信，说武都郡平定，不日归去。如此也算能稳住夏侯渊一段时间。
搁了墨块，他执笔舔墨后，又歪斜着伏在案几上，右臂支在案上，手掌撑着头，两根手指提笔停在脸侧，他直直望着一处发愣。
他动作要快，趁夏侯渊没回神时赶紧将阳平关拿下，蛊尸到底不好在世人面前露出，更不好让曹营的人知道是他养了这玩意儿。至于张鲁，他有法子将这人说降。
只是得了汉中，再往下走，单靠一个曹彰和这区区几千兵力是不成了。还得靠大军长驱而来。
想罢，他提笔在白绢上落了字，
‘魏公康健，平西大都督阮卿呈上……’
阮卿一日比一日催的急，连让曹彰骂了五日，最后顶的曹彰直上火，蹭亮的一个红泡长在嘴角，看谁都想揪着领子骂两句。
与曹彰相比，阮卿就悠哉很多，每日领两三个士卒在身后陪他游山逛水的。顺道就勘测完地形。
见时候差不多了，他便让军中传出粮草不济，想要撤兵的风声，在曹彰骂战回来与他复命时说，“收拾收拾，明日回军。”
曹彰不愿意了，“都督，都打到这来了，怎能轻易撤军？”
阮卿拿着手中的兵书起身，负到腰后背着，缓缓走到曹彰面前，伸出一个指头指向曹彰。
曹彰不明所以，微微后仰想要躲过去，阮卿猛然往前一戳，将那颗火痘压正着。
曹彰眉头一皱，平日冲锋陷阵的猛将这时疼的咬牙咧嘴痛苦的倒吸凉气。
阮卿顿时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半晌才轻喘着气说，“我今儿爬山去，拾了两株金银花，正好你来，带回去泡水喝了下火。”
曹彰无语，他看着阮卿还在笑，有些恼羞成怒的低唤一声，“先生！”
脸上的笑立马一收，阮卿面无表情的摆摆手，淡淡说了句，“去吧。”
曹彰，“……”
第二日傍晚，城上守军见远方军营旌旗晃动，人头攒动，于是忙回报张卫。
这时派出的细作回报，说阮卿欲趁夜色撤军。
张卫喜上心头。
“好。”他一拍案几，对守在旁的杨昂道，“果如将军所料不差，不出几日，敌军自退。他既要靠夜色掩饰，定然走的慌张，不设防备，将军可领一军，追袭上前，打他们措手不及。”
夜色正浓，一支军队急速在小道上行走。
杨昂率兵追赶，见着后军，引军冲杀过去。
不想阮卿早已吩咐。曹彰从后军里挺槊跃马冲出，当先赶来。身后军队迅速回转，后军做前军，与敌军厮杀在一起。
正交战时，山后又涌出一支军队。原来阮卿领军伏于半道，专放敌军过去，听见厮杀声看见火起就冲了出来。
两下夹攻，川军抵挡不得，迅速被压制。杨昂单骑走脱，不知逃往何处。
阮卿招呼曹彰将降军杀尽，使自己军队换上敌军盔甲，他则让人将自己负手绑在马背上，手腕只用绳子轻轻系住。
军中立起敌将旌旗，趁着夜色，回到阳平关下叫门。
彼时过了三更不久，正是夜寂之时，又得无星月，半点光也不见。
曹彰派人上前叫门，说擒了敌军大将回来。
守城将领看不清人脸，举着火死瞧，见一人被绑着推到城前，不疑有他，忙下令将城门打开。
阮卿被人轻轻一推，就听话的往前走去，进了城门，身后兵马跟进。
阮卿才刚进去，忽听身后夜幕里有人撕心裂肺的惊天一喊：“快关城门，敌军使计。”
还未进门的曹彰拽下马背上的弓箭，猛然回身，往声音处放手射去，箭矢飞处，听一声闷响，像是射中，那声音戛然而止，只听重物倒地声。
站在门后的守军反应过来，大叫，“快关城门。”
手腕上的绳索本就系的松垮，阮卿双手一扯就掉了，他指尖微动，流光划过，一柄寒刀出现在手中。
身形如鬼魅，一闪到那人身后，刀刃贴上对方脖子一划，对方瞬间没了生息。
那一声惊喊好像炸弹的开关，城门顿时乱了起来。
跟在阮卿身后的将士纷纷拔出刀剑，与守军厮战起来。
身后军队迅速如潮浪般涌了进来。原本城墙边分散的守军也不断往城门聚集。
火光明晃晃的直照到甬道穹顶，交错破碎的人影森森的投射到墙壁上，如一副人间祭祀杀戮的壁画，诡异又血腥。
城中的百姓听见声响，纷纷拴紧了家中门板，不敢出门，亦不敢睡觉，只能心惊胆战的祈祷不要受到波及。
阮卿这一下，几乎将全城的目光都要吸引过来，没人再注意，一群身影悄无声息的攀上沿山修建的城墙。
张卫听得消息，焦急万分，下令调别处的守军前去抵挡。城门失守，才是彻底的完蛋。
“将军，将军不好了。”一个小将跌跌撞撞的跑进里，满身血迹，可见刚拼死从战场回来报信。
他说，“敌军派人翻上了沿山守墙，不知多少，守墙如今将要守不住了。请将军调兵过去。”
登上城墙，若是杀不退，一路闯进来围了公署，这才是彻底的完犊子。
张卫忙说，“好好好，调南门守军过去，务必将敌人杀退。”
正说间，又有小将冲了进来，哭喊道，“将军，敌军不知来了多少，精悍不似常人，几乎砍杀不死，山墙失守了。”
“什么！”
不及张卫说什么，又闯进一人来，张卫一瞧，认识是北门守军的将官。
只见那将官也是一身狼狈，说，“不知城中哪里蹿出一队人来，与敌军前后合攻，北门失陷了。”
张卫脸色煞白，震惊道，“怎会这样！这才多久，敌军速度怎会这样快！”
北门将官道，“将军，如今城中全是敌军的人。正往这赶来，扬言活捉将军，将军快逃吧。”
“这……”张卫一下被冲乱了头脑，束手无策，“城中全是贼人作乱，要往哪逃？”
北门将官道，“贼军从东北两地攻来，下官愿领军护送将军从南门出逃，一路可回汉中。”
说道汉中，张卫这才反应过来，一脸难色，举足不定，“可，这是兄长派我来的，阳平关乃汉中门户，我……”
事到如今，北门将官突然活的明白过来，他心里有些绝望。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败。
敌军步步做营诱他们一步步深入，可笑他们尚不自知，还沾沾自喜。如今生死之际，领帅还裹足不前。怨不得有这高山天险还能败。看看这些被安逸富贵消磨锐志，优柔寡断的将领，就什么都懂了。
“将军。”北门将官大喊一声，悲愤苦劝，“将军可回汉中，另起军马，再谋后事。如今事不宜迟，将军快下决断吧。”
张卫怔怔看着他，终于艰难点了点头，“走。”
匆匆忙忙一夜。曙光破天。
阮卿领人到了公署，安抚原班旧文武，使他们还是各司原职，又派人下榜安民。
挥退众人，他才能松垮了身板，长吁口气，捏着鼻梁。
最近猛打猛杀的太厉害，又多次调度蛊尸，他的身体有些熬不住。却还不能有丝毫颓废懈怠，只能强撑着，做给外人看，稳定军心，让这几千军马敢继续跟着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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