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阮卿生气的犟了犟鼻子,“你以前就老骗我急的跟条狗一样,自己站一旁乐。”
“你怎么从不问我为什么总是骗你?”赵云问。
“什么?”阮卿金尊玉贵难得开一次金口问了一句。
“你着急,说明……”赵云说到这不说了,一双如食草动物一般的温和眼眸注视着阮卿。
“你说啊。”
“因为在意,所以才着急。”赵云笑着捏了捏阮卿脸颊,好像哄孩子一般语气温柔。
阮卿的脸顿时红起来,从脖子一直红到头顶,差点就要冒烟。
“滚!”他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对赵云丢出一字,大步迈开。
再逗就要急了,赵云心想,也三两步跟了上去。
宅里大部分的房间都被锁住,廊回院庑也是荒草丛生。
“我以前来过这的。”阮卿说。
一旁的赵云认真聆听。
走在秋日阳光照透的檐牙下,四方尽显萧瑟衰败之景。
“魏王在陈留举义旗讨伐董卓时,师父有意将我引荐。于是先带我到还在老家避祸的曹世叔这,见了面,拿了推荐信,让我独自一人上路。我那时到了陈留,得知魏王又在己吾募兵,于是又寻了过去。”
“我还和曹昂大公子见过,就是在这间屋子。”阮卿停在一个破旧屋门外,门环上也落了锁。有蜘蛛在木棂间织出密密的网,随着凉风轻轻漂浮。
“他以为我博学,还和我对谈一番,不过结果却让他失望了。我以为他肯定要瞧不起的我,没想到日后却这样要好。他真的是一个很宽和温厚的人啊……”
肩膀被赵云握住,对方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事。”阮卿安抚笑着,只不过眼角里藏着几分无力与沧桑,“眨眼都这么多年了。”
这处宅子是一切纠葛的开始,波历尽再回首,物是人非事事休……
“若日后天下安定,卿还印回乡,有这样一处宅子,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这是阮卿第一次提起天下安定后的打算。他终于还是不再坚持留在曹操身边。
“阿云有什么打算么?”阮卿问。
“云亦待得海晏河清,解甲归田。”赵云说。淡蓝色的袍子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柔柔的光彩。
“或许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常山。”阮卿笑道。清风吹拂他的发梢,神采仿佛如最初般热烈又清澈。
“反正桃源也没有人了。我可以在你家旁边买一处宅子,你我自小长在一处,待得老去时,也彼此相伴,有始有终,人间最是难得。”
“好主意。”赵云笑道,“最好紧挨着,墙上开出一道门,这样随你出入。你若是舍不得桃源,咱俩便都在院子里种满桃树,春风一过,也是十里飘香。”
“妙极妙极。”阮卿抬手,“就这么说定了,我懒得做饭,可要去你家蹭。”
“随时欢迎。”赵云也抬起手臂,与阮卿击掌。
两只手贴着,阮卿还兴趣盎然,“卿自认这些年见识颇广,可以去做教书先生。和少年郎们一起,总觉得有意思许多。”
赵云也笑弯了眼,一双如瀚海深邃的眼眸是至死方休的温柔,“云可以去买下几顷的土地,都种满桃树,秋来收果拿去叫卖,剩下卖不出的,都做成果酱,果酒。”
“好的很。”阮卿说,“有你陪着,我定不会舍不得桃源了。冬时你我就拥裘在屋檐下煮酒听雪。若有幸收了徒弟,我教文,你教武。”
这么说着,阮卿愈发兴起,恨不得现在就拽着赵云回常山。
离开老宅,阮卿又去了曹操以前给他讲过的与族中兄弟常去的郊外。
如今季节,野兽们长的膘肥体壮,开始换上更厚实的毛发,为冬季做准备。
山林挂满秋色,鹿蹊深处有潺潺流水。
阮卿看着有肥美的鱼跃出水面,飞溅波光。
他眼睛看直了,勒停骏马,兴高采烈道,“阿云阿云!我们吃鱼吧。”
然后再不管赵云,下了马,一路奔到河边,踹了鞋,光脚下去。溪水漫过脚腕,将没来得及挽起的袍脚打湿,凉的人起鸡皮疙瘩。
阮卿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弓着腰,张着双手,全神贯注,屏住呼吸,瞧着游过的鱼。
飞速一抓,双手溅起水花,打湿了脸颊与胸口的衣服,手里却空荡荡。
阮卿也不恼,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一直低头看着水里的鱼,自己在水里转圈圈。
赵云无奈的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不过看着阮卿难得抛去在王城的压抑冷漠,释放出久违的孩子气,他心里也十分安慰。
在他看来,他的小师叔合该受到所有偏爱。
虽然他奉曹操为主,但有时真的不免嫉妒。为什么有阮卿这么美好的人作伴,还要再去找别人,一次又一次去伤害阮卿。
下马从树上折了两根略粗的树干,用挂在腰间的短刃将上面的分叉削干净,又将首端削的尖锐。
他先将阮卿飞的分开的鞋拾到一起,又褪了自己的鞋子,挽好衣服,下了水。
眼前递过一个树竿,阮卿视线不离水里的鱼半刻,随手接过,刷的抛出去。
从河床的淤泥里拔.出,空空如也,被鱼儿躲过去了。
“阿云。”阮卿回头,“我们比比谁捕的……多……”
只见赵云抬起手臂,眉间认真且透着几分冷漠,紧盯水中,随着动作,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好像都爆发出无限力量。
木梢被掷出,狠戾的插.进河床里,水面飘出一丝猩红。
只见上面一条肥大的鱼被刺穿。
赵云笑着将手里的木梢与阮卿交换,然后摸摸对方的头顶,说,“阿卿好厉害。”
阮卿目光复杂的看着赵云。所以是我蠢还是你傻?
赵云总这样,拿他当小孩子,从小到大,自己先得的东西总是先给他。
“我饿了。”赵云微微弯腰,凑到阮卿面前,说,“阿卿快去烤鱼吧。”
也许是今日的太阳太过灿烂,又或者秋季的景色太过迷人,更或者是脚下的溪水凉的让人脑子不清醒,阮卿看着眼前的赵云,忽然觉得对方的脸面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使人迷眩神秘,当真是丰姿英伟,俊美无俦。
阮卿的脸顿时红的透顶,连耳尖也染了薄粉,“哦,哦。”他结巴的应了句,抱着杆子往岸上走去。
赵云看着阮卿局促的背影,莞尔一笑。轻促的笑声传到阮卿耳朵里,脸更烫了,脚步也更快了,好像溪水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
曹操把阮卿逼成了一个大人,赵云把阮卿宠成了一个孩子。唉~
第131章
阮卿学过在野外炙烤,处理野物,不多时堆柴便升起火,去除内脏的鱼被分成两半,更容易受热。
阮卿与赵云并肩坐着,一起看跳动的火苗。
赵云身上只有少许地方被沾湿,倒是阮卿身上湿了一大片。
赵云把自己的外袍给阮卿披着,自己则帮阮卿烘烤着衣服。
“如果来口酒更好了。”阮卿吃的现烤好的那半鱼,小心的吐着刺,感叹道。
“留心些。”赵云瞥了一眼有些得意忘形的阮卿。
“小时候吃鱼卡了回刺,闹的山下镇子医馆不得安宁,你都忘了。”
“知道。”阮卿拖着长调,又小声抱怨,“都几十年了你还记着。现在我又不小了。”
赵云听了冷笑一声,“不小了刚才看见水还一头扎进去,现在我烤的谁的衣服。”
“哎呀!”阮卿急了,“赵云,你再掀我老底,以后老了别指望我伺候你!反正我比你年轻,我再问师兄要个年轻又好看的小惜吉,气死你!”
阮卿在故意气赵云。惜吉这个称呼是阮卿在十岁之前叫的,那时候他说话还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总是把师侄叫成惜吉。后来改叫阿云这搞笑的称呼才算被抛弃掉。
但这个称呼一开始只有赵云知晓,后来又是长辈们闲暇聊起时,阮卿才知道自己的原身原来还有这么段黑历史。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对赵云的称呼,虽然都是用的一个身体,但考虑到自己是个外来户,总觉得这么叫心里膈应,于是他是轻易不肯叫‘惜吉’的。
心里咯噔一声,泛起细细的苦楚。赵云怔怔望着火焰,感受着嘴里弥漫的苦涩。
你是真不知道吗……
赵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阮卿给的他感觉有可以共度余生的温柔,又有时是刺的人彻骨寒冷的无心之言。
不待再说什么,一旁的灌木丛中发出窸窣的声响,阮卿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嘴里的东西也不嚼了。
“阿云。”他小声叫着瞥向赵云,只见对方也死死注视着从对面灌丛走出来的动物,全身紧绷,一手慢慢往搁在一旁的木杆摸去。
真是完犊子,他们俩出来都没带武器。弓箭还挂在马背上。
出来度个假,谁能想到会遇到野猪?!
只见那野猪黑褐毛披身,乱的好像刚从垃圾堆里打完滚,背后一溜鬃毛长而坚硬。一双绿豆眼让人不由得怀疑它到底有没有睁眼,嘴里翻出的獠牙看起来锋利无比。
这只野猪体格健壮,摸约不下四五百斤,两腿立起可能和阮卿都差不多高。
随着野猪的走出,后面又跟出了四五只小猪仔。
这TM是一家子出来散步啊!
阮卿险些抓狂。
有小猪仔的存在,成年猪的攻击性会更强。
赵云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脸上神色更加严峻,捏着木杆的那只手胳膊肌肉微微鼓动。
“缓缓退。”赵云紧紧注视对面,说。
阮卿也知这不是闹着玩的。他俩都没有武器,只有一把短刀,
于是和赵云一起缓缓起身,放轻脚步,一步步为营倒退。
这时节树林里地面不可能干干净净。
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声响,也不知是谁脚底下踩了树枝。
两人身形一僵,紧张的看着对面。
原本低头在地上嗅着的野猪捕捉到声响,看到静立的赵云与阮卿,嗓子里发出凶狠的呼噜声,向他二人冲来。
“!”阮卿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快走。”赵云高喝一声,执木往野猪刺去。
这种时候,他俩都跑准要被野猪撞上来。
野猪半路忽然刹住,躲过赵云攻击。
阮卿怔住。
不是,咱就说,现在连个猪都那么敏捷了么?这怕不是成精了吧!
赵云的这个动作显然是激怒了野猪。
野猪愤怒的嘶叫,往赵云撞去。
阮卿飞快来到拴马的树前,将缰绳解开,翻身上前。
只见赵云还在和野猪纠缠。
“赵云!”
阮卿端坐马上,拉开弓箭。
赵云明白,瞬间与野猪拉开距离。
在野猪将要扑上去的一瞬间,他手指一松,两支箭矢飞奔而出,阻拦野猪脚步。
就这几秒钟,赵云已飞奔过来。
身后野猪追赶。
阮卿又放一箭。
野猪躲开,倾力一蹦,要往赵云身后扑去。
阮卿眉头紧蹙,双眼冰冷,值此生死一瞬,他肾上腺素瞬间高升,手中弓矢离弦飞去。正中野猪脑壳。
野猪皮糙肉厚,一时射不穿它,只是伤到皮肉,但足以让野猪滞涩片刻。
就着一两秒钟,赵云翻身上马,扯起缰绳,猛踢马腹,对阮卿高喊,“走。”
“驾!”
飞奔在林间小路上,身后是野猪愤怒的嘶吼。
阮卿微微侧头,却不见那野猪追上来。
想是赶走了敌人,因此才不追赶。
阮卿这才松了口气。
身后野猪渐渐没了踪迹,他这才觉处自己浑身冷汗,被傍晚的凉风一吹,刺骨的凉。
只见前路,树树秋色,山山落晖。
两人一前一后奔驰在小路上,漆黑修长的影子略过一排排树干。
只到远了,两人才勒停骏马。
阮卿长舒口气,“老天爷,谯县真是个好地方。魏王当年河中斩大鳄,今朝你我林中遇野彘。”他又问,“你没事吧。”
“没事。”赵云静静说,“如今天色已晚,恐赶不回军营。可先回城寻得住所,明日再回去。”
这是他俩一早就商量好的。如果时间来不及就在酒店里住一晚。
“走吧。”阮卿轻驱坐骑。
进了城,两人先找到落脚的地方。
看着客栈,阮卿想到自己在西凉的情景,一时间感慨万千。
“要两间上房。”赵云道。
“客官,对不住。”掌柜笑着道,“没有上房了,房间也只有一间。”
阮卿,“?”
这就离了的大谱。他以为这种剧情他这辈子是无缘了。
赵云侧身,看向阮卿,“换一家吧。”
“不用。”阮卿笑着要拍赵云小臂,被对方躲开。
阮卿动作一僵,这还是赵云头一回躲他,难免有些尴尬。
他说,“就这吧,你我小时候也不是没挤过一张床。掌柜,就要那一间了。”说着他掏钱要付。
“可。”赵云还要说什么,被他打断。
他皱着眉带着不自知的撒娇,“阿云,奔波一天,又出了林子里这事,我累的要死了,就这家吧,我不想找了,你难道不累吗?还是你嫌弃我了!”
“没有。”赵云垂眸,像不敢去直视阮卿眼睛,又怕对方不明白,解释道,“不是很累,也没嫌弃你。”
“这就好了,你权当疼疼你小师叔吧,小师叔老胳膊老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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