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长叹,“这要从何说起呢……”
他静默片刻,赵云也没有催促。
他开口,从自己的身份被曹操知晓讲起,如何受荀彧蛊惑,离开许昌到了江东,又在江东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孙策孙权的关系,在赤壁之战做得那些努力,到西凉,再回到许昌,看到沅清,那日如何撞见曹操的好事,又逃避去益州,如何跳崖,被树干刺穿身体,一并都说了。
他只瞒了紫薇大帝的事,他不想让赵云卷进这些自私的神邸间的斗争中。
随着阮卿的叙述,赵云好像看到了怀着无限恐惧与茫然的阮卿逃离了许昌,又在江东承受着压力与恶意,被逼的以怎样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速度成长。又在从回到许昌时,他恍惚看到一颗璀璨的明星在漆黑夜空陨落的全部过程。
赵云久久不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对现在的阮卿而言,一切的安慰,一切的道歉,早就没了实在的意义。
跳动的心脏好像懊悔痛惜的要随时炸裂。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紧紧的把阮卿抓在身边,哪怕阮卿不喜欢,哪怕阮卿恨他,也好过现在这般。
他不敢想,阮卿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悲伤,使自己走上一条孤独的道路,哪怕脚掌被荆棘刺伤,哪怕知道最后等待是死亡的深渊,却从未改变最初的目标。
曾经的阮卿,是他稍微凶一句就要哭好久的孩子,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你可以选择离开。”阮卿淡淡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习惯离别的发生,“我不会怪你,是我自己不好。”
“如今我这身子,怕是不能让你尽兴了……”
“你少又在坑我。”赵云眼睛有些红,他笑着拉住阮卿的手紧紧握着,“我不管其他人,总之我好不容易才追来的心上人是绝不肯放弃的。阿卿多好啊,他们不要你,是他们有眼无珠。我总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傻。”
赵云抬手抹去阮卿眼角留下的泪珠,道,“你只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人总得往前看。你不要去想之前,你要想,我们快要回常山,那个时候没有阴谋诡计,只有你我二人。
各何况,人这一辈子,又不只靠床上那点事尽兴。你只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便是世间最好的礼物。”
赵云知道阮卿对曹操有多敬重,他愿意陪着阮卿将江东平定还报曹操的教授之恩,宠信之情,他也算回报这些年重用之恩。到时,便与阮卿一起彻底撒手归隐。
阮卿喉头几度哽咽,他眉首微蹙,泪水滚滚而落,“你为什么,永远对我这么好。小时候,到现在……永远都是……”
“别哭。”赵云坐近,将阮卿抱住。
阮卿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将人回抱住。
“你是我心上人,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么。”赵云抚摸着阮卿后背笑道,“有句话说的,夫妻一体,不是么?若总是疑心相对,或轻易就放弃,又怎么称得上钟意。”
“阿卿。”赵云说,“我不想管你之前怎样,我只要,往后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高高兴兴,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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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天下第一!》东汉篇
《嘿!养崽儿吗》蜀汉篇
第133章
建安二十二年,春,征南将军阮卿上书魏王,请出兵伐吴。魏王恩准,封阮卿为征南大都督。
大军分四路而来。
阮卿在江东待了八年,又与孙策交好,江东各州县道路,兵力部署他都一清二楚,有死尸相助,又有孙辅作为内应。虽有长江天险,但一路势如破竹。这场战争对于孙权来说注定不公平,但自古的战争从来不能以公平相论。
孙权派人求饶,欲献子嗣上京为质。阮卿想也不想的驳回,也不去跟曹操回信说明这件事。
二月末时,便已攻到石头城下。
有群臣提议,不若去邺城散布流言,说阮卿欲夺下江东拥兵自立。再买通曹操宠侍沅清,对曹操进言将阮卿召回。曹操多疑,阮卿又统帅几十万大军,此计可成机率极大。
孙权觉此计可行,忙派人前去。
“混帐东西,阮卿都快把江东打下来了,你是怎么做事的!”
又是一间偏僻屋内,只见一人长衣落地,面上好像笼了一团薄雾,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供台上的香炉中点着一炷香,供的正是紫微大帝的牌位。
沅清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陛下,阮卿在外,小人,小人实在没,没办法。”
“蠢货。”这人站立牌位前,睥睨着沅清道,“他在疆场,你在曹操身边,他是什么样子还不全凭你一张嘴!”
沅清微微抬头,小心问道,“陛下是想……”
“去找诸葛亮吧。”紫微大帝威仪的声音悠悠道,“他的师父也是朕的人,他知晓阮卿所有缘故。你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若再不成。”紫微大帝声音拖长,带了无尽冷意,“你也不必活了。”
“是。”沅清叩首,再抬头时屋里已无人。只有柱香还在燃烧,烟火细微又渺茫。
沅清避过所有人,去找了诸葛亮。
对于沅清的突然来到,诸葛亮有片刻诧异,他倒没想到,阮卿竟然将一切都看的这样准。
“小人此来,是想知道些阮都督的事。”沅清道。
“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诸葛亮将绣了杜鹃鸟的锦囊提出。
在沅清惊异对方为什么知道他会来的同时,又轻轻摇着扇子,道,“我再卖你个消息。”
案上的灯火摇曳的激烈,屋子里的光线晃得人几乎晃眼。
诸葛亮说,“阮卿曾经为江东吴郡治中从事。与孙策,孙权私交亲密。赤壁之战,他也曾随行。知道周郎所有计划。”
沅清震惊的不能言语,“此话当真?”
如果这些被曹操知道,阮卿还能不能活都是未知数。
“当真。”诸葛亮面若玉冠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看来整个人格外亲和。
他是答应阮卿将锦囊交出去。既然阮卿不怕乱,那他也再掺和一脚。江东平定,最后直指向的便是他的主公,阮卿手段狠戾,他总得多筹谋些。
锦囊里说的是阮卿私藏益州地图,暗养蛊尸之事。
沅清按着信上所说,潜进阮卿家中,果然找出了这些东西。他又连忙将东西掖回去。有这些东西在,不怕阮卿死不绝。
最近邺城里传出阮卿意图造反的消息,还有鼻子有眼的。朝中大臣也对曹操上书将阮卿召回。
“可令阮都督回朝,若回,便是无事,若不回,便是已生反心。”
一时间舆论压力都往曹操身上压去,曹操顿觉头痛,退朝回到后宫。
沅清已同曹植说了如何行计策。
曹植去与卞夫人说。
曹操退入后宫,卞夫人见曹操闷闷不乐,于是询问。
曹操将事情说了。
卞夫人道,“此事好办。魏王可将阮卿召回,如此流言可平。若担心军中事务,可托付于赵云将军。阮都督最敬重主公,待回来将流言查清,大王再多加安抚便是。”
曹操觉得有理,便亲写诏令,送去给阮卿。
阮卿率军攻下了秣陵。
鲜血于尸体铺满了城外的护城河,
他打马走过风声呼啸的城门下,走在春季秣陵的街道上。
江天水色,雨雾朦胧,山峦显晦,杨柳青青。江南的风带着湿润,又因战争,夹杂着血腥。
百姓们偷偷从窗缝里瞧着得胜的大军陆续进城。
孙氏王朝在江东的统治彻底结束,以后九州大地要打上曹魏的旗帜。
阮卿除了有得胜的喜悦外,心里还有沉重。
马上就要见到孙权了。
他来到秣陵孙氏的王宫中。宫人们早已慌张逃走,只留一片狼藉。
走上长长的阶梯,进到正殿中。
恢弘华丽。却又空空荡荡。台阶上坐着一人,正冠华服。
对方身姿高大魁梧。一双温柔的碧色眼睛也已染满君王的冷漠,脚边窝着一只小狗,懒洋洋的。
“好久不见啊,仲谋。”阮卿站在大殿中央,对孙权淡淡笑着。
“是你要来亲手断我的性命么。”
孙权眉眼平静,十分坦然,丝毫没有临死前的恐惧丑态。
孙权下台阶走来时,阮卿竟恍惚看到一个身着冕旒的君王气度沉稳庄重,向他而来。当年的那个少年,真的已经成长为一方君主。
四目相对,感慨万千。昔日恋人,如今刀兵相向。那段临海的时光,终于被人彻底的抛弃。
长毛的小狗也跟了过来,身上的毛一颠一颠的。
枯荣老了,身上的毛发变得稀疏,也没了以前的光泽,不过看来生活还算不错,毛发打理柔顺。
它听到阮卿的声音,先是摇着尾巴,伸着头在阮卿腿上闻了好片刻,才激动起来,细声呜咽着,对阮卿撒欢。
“枯荣。”阮卿轻声唤着,蹲下,掌心放到它的背上慢慢抚摸。
枯荣四个小爪子还在来回踩地,指甲摩擦地板发出清脆,身躯扭动,不过因为是老胳膊老腿动作要却克制许多。
“它很想你。”孙权看了枯荣片刻,又看向阮卿。
阮卿瘦了,一双眼睛沉沉有着暮气,眉宇间也流淌着淡漠,与孙权记忆里的故人大相径庭。
“你把他照顾很好。多谢。”阮卿将枯荣抱进怀里,又站起了身。
枯荣仰头急促的闻着阮卿的气味,喷出的清水鼻涕溅了阮卿一下巴。
“事已至此,成王败寇,青史无情,多说无意。但是我还是有件事要问你。”孙权伸出一只手,张开,掌心里躺着几枚龙眼大的药丸。
“这是大兄下葬时我不小心打翻手炉,从里面夹层里掉出来的,我找大夫看过,大夫说这是毒药。”孙权紧盯着阮卿,眼中闪烁着冰冷,质问道,“这是你放进去的么?”
“是我。”阮卿抬眸,带着几许漫不经意,他直言道,“这是当年你护送我回吴郡的路上,我放进去的。”
“阮卿!”
尽管早就已经猜到,可看着阮卿云淡风轻的模样,孙权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他呼吸颤抖,眼睛中流淌着隐隐的火气与痛恨。
他咬牙道,“你早就算好的。你算好大兄他喜欢你,在你死后必会拿着你的东西怀念,所以你把这脏东西夹带进去,以后这个手炉只要被点燃,热气就会化开毒气,透过掌心,染进大兄的身体里。”
阮卿沉默不语。
“为什么。”孙权失魂落魄,他不甘心的问,“你当年既然选择将兄长救治痊愈,为何又亲手将他毒死。若不是下葬那日将手炉打翻,我竟不知大兄的死的……”
“阮卿!”
孙权几乎将牙咬碎,他眼中是滔天的火气,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嘶吼的念头,悲鸣道,“你可知,当年兄长以为你死去,颓废多日,竟有要随你一同离去的光景,是公瑾说,如此你要背上佞臣惑主的名声,兄长才重新振作起来。
他死前,还在念着你,说要将你的手炉留在身边一起下葬。甚至嘱咐我,日后史官修订史册,不准任何人写半笔有关你做得那些曾经背叛江东的事。更要……更要我把你两人传记放在一起,他可是侯位,是江东的开拓者,你不过一个属官而已。”
孙权的声音颤抖带着哽咽,是压抑到极致的气音,如极易破碎的琉璃,“阮卿,你谋算到此,可想过有朝一日到了地下,如何面对他么?”
阮卿抚着枯荣皮毛的手一顿。
药丸是他放的。
他知道赤壁之战战胜,孙策进军的步伐会快速席卷中原,会危及曹操,于是他便将药丸藏了进去。
他是算准了孙策一定会留着他用过的手炉。他用孙策对他的怜悯,亲手把人害死。又因为孙策死后,趁乱来到江东与孙辅交接。
孙策曾不由分说的压制他。而他,也终于将这个男人谋算至死。
至于孙权所说的孙策的那些深情……
阮卿失笑。
或许他们两人之间曾有真情,但在权利争夺面前,这几分真情未免太过单薄。
“孙仲谋。”阮卿轻叹,眼神轻飘飘的,如冬日瑞雪下山川,是让山河都感到的薄凉。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你与孙策皆是利益至上的人,又何必如此动怒,倒显得你们兄弟很痴情一样。我要走了,会有人把你押送邺城,去见一见魏王。也许日后,你我还能时常见面。”
说罢,转身离开。
什么深情,什么承诺。到如今,他一句都不再相信。
孙权盯着阮卿单薄的背影片刻,放声大笑,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回响盘旋。
“阮慕尔,我江东到底有何对不起你,要你谋算至死。曹孟德阴险狡诈,反复无常。那我便祝你同你的魏王,君臣无虞,日后名留青史相伴。阮慕尔,你为曹孟德谋划机关算尽,我就和兄长在地下一同看着你日后结局……”
阮卿走到阶前,长阶下赵云已三两步冲了上来,身后孙权的声音隐隐传来。
怀里的枯荣盯着赵云,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威胁。
他看赵云轻轻喘息,不由失笑,“你慌什么?”
“没什么。”赵云视线有些躲闪,他说,“见完了么?见完就走吧。”
阮卿反应过来,他觉得有趣,笑道,“你在吃醋?”
“走了,还有好多事要做。”
“好。”
两人并肩走在阶上,阮卿瞥了赵云一眼,道,“其实你可以放心的。我和孙权早就断的干净。而且如今局面,我俩更不可能在一起。见面没拼个你死我活,已经算好了。”
“你不知道你自己……”赵云说到一半,又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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