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回抱住阮卿纤细如柳条的腰肢,低头贴的更紧。
男人下巴的胡茬刺在阮卿白嫩的脸上带来丝丝痒意,又酥又麻,好像顺着血液,一直要醉到心里。
没有丝毫欲望,只有至死方休的温柔与怜惜。
清风在他们头顶拂过,吹响了树叶沙沙,带动了发丝尽情缱倦。
春天到了。
阮卿又回到了邺城。
曹操已是魏王,王城守卫森严。他只能等使臣进去通报,自己这个外臣站在宫门口等候。
“魏王,阮都督从江东赶回,先已在宫门外求见。”
使臣站在大殿中,道。
立侍在一旁的沅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阮卿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写的那封诏书里已说的明明白白,把造反的帽子扣到阮卿头上,让对方自尽。
若阮卿自尽最好。若不自尽,有哪个臣子得了这样的诏书还会安安稳稳的?必会被逼造反以博取生机,这样更造反落实罪名。
沅清是真的没想到,阮卿得了这样的诏书竟还傻的回来。
一时间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如果被曹操知道了他假传诏书的事,他还能活么。
沅清额前全是冷汗,腿软的几乎要站立不住。他掐紧自己掌心,强装镇定。
曹操正独自一人下着棋,没注意到沅清的异样。
见魏王不说话,使臣也不敢多说什么。
曹操传的就是让阮卿回朝的诏令。听阮卿回来,他没有一丝诧异。
最近城中流言愈发严重,阮卿回来,也算对这些流言的一种解释。曹操已着手让人去肃查,他从来都不信阮卿会造反,他自己养大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不过他现在实在不方便见到阮卿,若是见面难免有包庇之嫌。
“让他回府吧。”曹操落下一子,神情冷淡,“告诉他,没有要紧事,不要随意出府。”不然又要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伤害到阮卿身上。
“诺。”使臣退下。
阮卿听了回话,默然许久,才苍然一笑,看着高峨的朱红宫门,又回身看着行人碌碌的宽阔街道。
曹操不愿意见他。是恨他不听诏令,擅自回来么?
他攥紧那张让他自尽的诏令,早已不知现在是何种情绪。
无力,茫然,嘲讽,在他胸□□织。
“你再帮我通传一声吧。”阮卿还是不死心,他想亲口问曹操一句,‘你想要我的命吗?’他尝试自己主动着伸出手去,让曹操来救他。
“都督。”使臣苦着脸说,“魏王真的说不要见您。再去通传,怕是……”
真的说不要见您……
“我知道了……劳你走一趟。”阮卿上了马,穿着一身还来不及换下的布满风尘的衣物,回了自己府中。
府中事物如旧。
一连几日,都没有人来阮卿府上拜访,甚至曹丕,也不来见他。想来也是,大家都躲闪不及,生怕受到牵连,又怎么可能来自找麻烦。
阮卿一直在府上都没有离开。
府中的桃花开了,今年好像开的极其灿烂,郁郁簇簇,清香阵阵。阮卿左右闲着无事,便尝试着酿些花酒,埋进树根底下,待他以后离开,供曹操挖出来引用。
他没有料到,自被禁足后来见他的第一人竟然是张仲景。
“你府上够冷清的,连个通传的人也没有,我在门外扯嗓子喊了许久。”张仲景一边与阮卿走在长廊下,一边道。
不待阮卿说什么,他的目光又被景色吸引,“你府里开的桃花真漂亮,不知道到秋结的果子甜不甜。”
“你如果馋了,等果子熟时便过来。”阮卿笑道。
“我可待不了这么久。这次就是游历四处,顺道路过这,来看看你。”
“有劳师兄挂念。要喝桃花酒吗?”
“当然。”张仲景来了兴致。
阮卿带着人走到凉亭边,拿起倚在柱子上的锄头,对张仲景道,“师兄先坐下歇歇,我一会就回。”
“好。”张仲景坐到凉亭中。
阮卿提着锄头进了桃林,不多时捧着挖出的一个酒坛又回来
打开时一股酒醇与花香争先恐后的从酒坛里涌出。
张仲景深吸一口气,感叹,“好香。”
阮卿用木勺舀出倒进杯子中。张仲景连喝三杯方才停口,畅快长啸,“过瘾。”
阮卿不贪酒。他只浅浅饮了几口就捧在手里,见对方十分喜欢,道,“走的时候给你带几坛。”
“甚好甚好。”张仲景又拿着木勺去舀。
“师兄最近又做什么造福百姓的事?”阮卿问。
“造福百姓说不上,无非就是给伤患治病,不过……”张仲景说,“我一路行来,发现人们久受风寒久矣,明明没多严重,结果后来拖着竟丢了性命。我打算著书。我一人力量有限,若此书著书,流传于世,定能解救无数病患。”
阮卿看着张仲景兴致高昂,高谈阔论,意气风发。自己眼中也带了柔和的笑,他说,“伤寒论。”
“正是。”张仲景一拍手,“伤寒论,妙矣妙矣,就叫伤寒论。”
“就为师兄的伤寒论,痛饮一杯。”
将酒饮下,张仲景忽然想到什么,又长叹一声,“我进邺城,听到许多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不由感叹在徐州赈灾时,曹操这么信任你,赐你生杀大权,如今却只能蜗居此地。受这些人随意议论,恶语相向。还不如我们这些大夫活的自在。”
“既然师兄说了,卿有件事想要求师兄。”阮卿道。
“你说。”张仲景说。
“我想请你帮我去给魏王送个东西。”阮卿从袖口里拿出那张诏令,放在小案上。
“只怕魏王不肯轻易见我。”张仲景道。
“师兄曾经与我去徐州赈灾,魏王必然还记得你,如果前去拜访,看在以前面子,魏王应该会见你。”
“好吧。”张仲景拿起诏令,“我尽力一试。”
“还有一件事好叫师兄知道。”阮卿说,“这是魏王要我自裁谢罪的诏书。”
“什,什么?”张仲景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他顿时像看到烫手的山芋,放拿皆不是。
他说,“你怎么要把这个拿给魏王?”
“是我自己还不死心。”阮卿说,“师兄若是不愿,我也不怪师兄,这到底是我自己的事。”
哪怕曹操不愿见他,哪怕曹操让他禁足,只要没有见到曹操,阮卿还是不死心。
他今日将这诏书送出,如果这不是曹操写的,曹操看见就会明白这是有人在陷害他,要他的命。
如果这是真的……阮卿还是不愿相信,曹操真的会要他的命。毕竟,他跟了曹操这么多年,毕竟,曹操之前是那么疼他。
张仲景又问,“如果曹操早已不记得我,又或者门卫不去通禀怎么办?”
听对方这话,阮卿知道张仲景愿意去帮自己递东西。他欣喜道,“师兄且先稍等。”
他快步离开,去库房装了满满一锦袋的金块玉器。
然后把沉甸甸的一袋东西搁到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师兄可用这些东西贿赂侍从门卫。邺城贪污之气……他们只要收足了东西,会去通传的。魏王若实在不见,好歹将诏令递进去。”
这真的,是阮卿最后的希望。
“你这也……太多了吧。”张仲景膛目结舌。
“我恨不能将一个库房搬过去。”阮卿有些颓然苦笑,“有再多这种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张仲景目光复杂的望着阮卿消瘦的脸颊与沉寂的眼眸,“你怎么会爱上怎么一个薄情的人。小时还无比坚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有旁人介入,宁可孤独一生。”
所以,赵云这许多年,迟迟不娶妻。
说这话的主人早已将这话忘得干净。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还放在心间。
张仲景忽然有些为赵云不值。他倒想问问阮卿,可知赵云之心。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对魏王到底……”阮卿有些茫然望着亭外朵朵繁花,“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为他做了这么多,最后他却因流言蜚语,来要我的命。那我这些年,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他曾求人过很多次。每当他跪下时,孙策永远是冰冷的俯视他,或蹲下与他平视。而曹操,不管有多么生气,永远会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与自己齐肩。
这世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故有良禽择木栖,士为知己死的语言。
如果因为他要造反的流言就要来杀他,那当年,又为什么费尽心力的来教导他。
他的人生,已经因为紫微,勾陈的参与,而像一个笑话。他不想到最后他与曹操之间也是一场梦幻泡影。
张仲景来到王宫前,先报了名号,又递了好多银钱,门卫才去通传。
曹操年纪已高,精力也大不如前,正在小榻上休息打盹,沅清守在外堂的屋门口,也昏昏欲睡。
他瞧见一人探头探脑在门外往里瞧着,于是走了过去,问,“有什么事?”
通传的道,“有个叫张仲景的,说有东西要交给魏王。”
张仲景……沅清念叨了一句,想起他是阮卿的同门,唯恐再生出什么事来,说,“魏王正在休息,我陪你去打发了他。”
来到宫门口,只见张仲景正在等待,沅清过去说,“魏王现在不方便见你,先生还是请回吧。”
“我真的有要事要见魏王。”张仲景哀求道,“烦劳小兄弟再通传声吧。”
一旁的通传说,“他是魏王的近侍,他说魏王没空,那就一定没空。”
张仲景以为见不到魏王,但听沅清是曹操近侍,于是又喜起来,将诏令交到沅清手中道,“这是要紧事情,烦请小兄弟交给魏王。草民感激不尽。”
让看到那诏令,沅清心头猛惊,一身冷汗如瀑。
他面不改色的收起来,退去张仲景递过来的贿赂,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吧,我会将这东西交给魏王的。”
张仲景见沅清不收贿赂,心里又有了几分底,只当沅清是清白之人。又是感谢后才离开。
沅清忙快步回到自己房间里,将门插的结实,从怀里取出诏令,果然是他撰写的那一封。
他顿时一股后怕。这要是没有拦住张仲景,交到了曹操手中,先不说一切努力白不白废,但就是他便不可能安安稳稳活下去。
他不由一阵庆幸。得亏这东西撞进他手里。
忙点起灯火,把诏令点燃,看着最后一点证据也被烧为灰烬,他才彻底放下心。
不过他想到阮卿不说老老实实待着,还竟敢作妖,眼中便闪过阴冷。
他清楚阮卿势必会选择曹丕,可他要曹植登位。如今只有阮卿死了,曹植才能砍去最大的威胁。
“阮卿……”沅清低声一句,透出无限寒意。
张仲景回去见了阮卿,将诏书递上去的消息告诉他,又坐了片刻后便告辞离开。
阮卿不知道诏书被拦,他还幻想着曹操看到假诏,就会召他过去。
但他等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迟迟不曾派人来看他。
为什么还不来?
他坐在台阶上,茫然看着天空,心里渐凉。
那个诏书,真的是曹操的意思么……不然,为什么还不来呢。
就在他心中纷乱无限时,挂在檐角的风铃开始响动。
有人来了。
阮卿起身,往大门处奔去,果见大院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因找不到阮卿而头疼,看到阮卿后才松了口气。
阮卿认出那是宫人的衣服。腰间坠着令牌。
是魏王派你来的么。
他迫不及待还未开口,就听宫人冷冷道,“魏王有令,阮卿意在谋反,违背君令,念在多年劳苦,赐以鸩酒,保尔全尸。”
阮卿的脚步骤然顿住,他这才看到宫人手里呈着酒壶。想来里面装得毒酒。
怎么会这样……
阮卿全身发抖,他深吸着气,控制自己打磕的牙齿,问,“我给魏王的东西,魏王看了么……”
宫人说,“魏王看后怒不可遏,但怜惜多年恩情,今朝赐死,既往不咎。”
看后怒不可遏,就是看到了。所以,曹操真的让他死么……
阮卿费力的呼吸着,他瞪大眼睛,赤红着眼眶,艰难道,“不可能,他不会杀我,我没有反,我没有反!”
说着,他发了狂,一把打翻酒壶,撕心裂肺的大喊,“我从来没有要反,我把心都给了他,我怎么能反!”
宫人惊恐的看着阮卿,后退几步,磕巴道,“阮,阮卿,你好大胆子,打翻御酒,难道又要违背魏王诏令么。”说完便匆匆离开。
又要违背诏令……
原来你早就要我死……
阮卿绝望想着。
是我蠢,是我贪心,竟还抱着期望以为那只是别人的诡计。我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要一句你还信我。结果,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我早该死的,又一次把那诏令送去给你,你一定在笑我傻吧,也应该会更讨厌我吧,讨厌我和狗皮膏药一样,讨厌我自以为是。
曹操,我为你平定天下,我从战场上回来,我从死亡的深渊里一步步爬回来,只为你,可你,早就将我厌恶的彻底……
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原来我早就成了一个愚蠢的笑话……
“曹操……曹孟德。”阮卿捂着疼的几乎要炸裂的心口,凄怆苦笑道,“你可以说你早已不需要我,也可以明说想要我的命,我都认,我都给你。你怎么能说,我要造反。你怎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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