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重情谊。不然也不可能为曹操将自己折腾的身体心理留下病根,却还不说半句怨言,依旧想着报恩。
“好了。”阮卿笑着哄道,“我再不见他就是。改日捉了刘备,你我也不必回邺城,托付好军务,悄悄离开,我带你逛逛江东。这里景色可好看了。我给你撑船,给你摘菱角。再……给你找个漂亮的姑娘。”
“越说越没正形。”赵云拿手指敲了敲阮卿光洁的额头。
怀里的枯荣高声尖叫,要往赵云咬去,忙被阮卿抱稳,揉着毛茸茸脑袋道,“听话啊,这是你第二个爹,不能咬的,以后他要是背着我打你我可揍不过他啊。”
“你……”赵云被逗笑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该纠正阮卿把他当成狗爹的称呼,还是他会揍对方的胡言乱语。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很快又各自分开去忙军务。直到晚上才得了空。
枯荣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赵云回来时阮卿正打算提着灯笼去找。
“天都已经黑了。”赵云拦住说,“你不熟悉此间的道路,不若明日再去。再让将士们留心,总比你一个无头苍蝇强,放心吧,枯荣住在这的时间比你还长,丢了你也丢不了他。”
“行吧。”阮卿这才搁下灯笼,不放心道,“那我明日清晨就去嘱咐各位将士。”
“行。”赵云双手按在阮卿肩膀上,“快洗洗睡吧,今日忙了一天。新得此处,明日还有的忙。”
阮卿与赵云解了外袍正打算安寝,房门忽然被急促敲响,外面人叫,“大都督。”
唯恐是什么突发事件紧急公务,阮卿敞着半拉衣衫就去开门,“怎么了?”
“大都督。”来人对他行一礼,口中说着,“监管孙权的人回话,说孙权服毒自尽了。”
阮卿心里咯噔一声,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厉声道,“孙权怎么会自尽?我拨的那几个人是废物吗?可去找大夫了?”
将士被阮卿这一下搞的心惊胆战,小心道,“他们只是守在屋外,因此并不知道,半晌听见没有声音才闯进屋去,五窍流血,人已经凉透了,救不回来了。”
死了,服毒自尽……
阮卿如被一道雷从头顶劈下,瞪大眼睛,僵直着不说话,身上一阵阵冒着虚汗。
“都督?大都督?”
赵云听见喊叫,也忙出来,扶住阮卿,“阿卿,你怎么样?说句话。”
阮卿僵硬的看向赵云,勉强道,“我没事,去休息吧。”然后往房里走去。
也好,死也好。
他心想,总比被押解到邺城过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生活要强。
赵云将将士挥退,进屋关门,只见阮卿扶着墙壁。
“阿卿。”赵云要去扶他。
阮卿动了动嘴角,弯腰呕出一口血来。
“阮卿?阮卿!”赵云吓坏了,他忙扶住阮卿胳膊,紧密观察着,生怕有事。
阮卿对赵云摆摆手,“我没事,血不归路而已,去休息吧。”
“去叫军医来看看吧。”赵云担心说。
“真的没事。”阮卿笑着环住赵云脖子,“你快脱光了,让我揉两把胸。”
赵云脸顿时红起来,点点阮卿眉心,“越来越胡闹,快去睡觉。”
阮卿笑嘻嘻爬上床钻进被子里,看着赵云将灯吹灭,然后躺在他身边。
“阿云。”阮卿小声说,“我真的现在就想走啊。”
赵云看向阮卿,凑着月光,看到亮晶晶的眼睛,“你若想离开,那我们现在也可撒手离开。”
“算了算了。”阮卿打退堂鼓,“枯荣还没找到呢。而且做事要有始有终。到了来日,可以说一句,我陪魏王统一天下。这如今夹着个荆州算什么。”
“好。”赵云说,“你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快睡吧,你为这个秣陵连着好几日都没安稳休息了。”
阮卿夜间发起高烧,第二日人便彻底起不来床,整个人都意识模糊起来。
赵云忙请大夫过来诊治。最后结论是受了风寒,又急火攻心,将病症激出来。最后开了药方。
连喝几贴也不管用,急的赵云又将大夫拽过来。原本还是没什么事,这回直接下了病危通知,说人怕是保不住,准备后事吧。
赵云当时就急眼了,一把将放在案头的青钢剑抽出来,落在对方脖颈。
大夫俩腿抖着噗通跪下求饶,“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别说废话。”赵云冷着一张脸,眼中阴沉沉的,虽没有大发脾气,但杀伐果断的压迫丝毫不弱,“是你说的没事,药也是按你的方子抓的,你现在给我说人保不住了。你当我是你们大都督一样的好脾气么。今日把话给你撂在这,平西定南的大都督被你治死了,你当魏王能放过你?索性我现在就先杀了你,也省的日后牵连家人。”
说着手间就要发力。
“卑职有办法!”军医大叫,“将军饶命!”
脖子上的刀刃离开,军医松了口气,抖着嗓子说,“只是,只是这药方极其凶险,一方下去,或生或死。”
“你耍我?”赵云的剑又撂下。
“没有,没有,这是真的。”大夫噼里啪啦说,“大都督早几天是受风寒,迟迟拖着,邪气已然侵入心肺,卑职真的没有耍将军啊!!!若再这么拖下去,真的就要给大都督准备棺材了。”
“去写方子抓药。”赵云收起了剑。
大夫劫后余生,忙不迭滚蛋。
赵云坐到床边,静静看着阮卿。
阮卿额头放着浸过凉水的手帕,洁白的脸颊烧的通红。
“人已经死了。”赵云摸摸对方侧脸,热的烫手。
终于体温不再那么凉了,但赵云万万没想到阮卿竟然是这个不凉法。
“你就不能心狠一些么。”赵云有些恨铁不成钢,“总为别人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手帕已经变得温热。他取下时,阮卿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含糊叫了一声,“主公……”
赵云动作一顿,在凉水里洗过后又覆到阮卿额头上。俯下身去,与对方气息纠缠,轻声道,“不对,是赵云。”
随后将一吻轻轻落在阮卿唇间。
药很快端来。
赵云将人挥退,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阮卿唇边,低低道,“喝吧,等你好了,我们就走。”
赵云把所有军务都推了下去,在阮卿身边整整守了一天。连日的提心吊胆让他身体疲惫到极致,又熬了一夜后,在破晓的清晨未察觉时便已沉沉睡去。
阮卿在鸟啼的叫声中醒来。
他看到倚在床首的赵云低睡着,眼下泛着乌青,下颚长出短短的胡茬。
悄悄起身,赵云也没有被惊醒,想来是真的累坏了。
阮卿穿了鞋下地,从衣架上拿过外袍松松披在身上。在铜镜里瞥到自己蓬头垢面,面容憔悴。
他捏了诀,头发柔顺的贴在后背。打开屋门,只见花红柳绿,春风和煦,碧空湛蓝,一切恍若新生。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想去走走。
正待出门时,一个士卒走来,对他行礼,“大都督。”
“嘘。”阮卿手指抵在唇边,顾忌的看了一眼赵云。迈过门槛,关上房门,这才问道,“何事?”
“从邺城来的使臣到了,现在前厅等候。”
“你且先去回禀,我更衣后即刻去见他。”
阮卿回到屋里,动作放轻,又透着几分焦急。
先穿了袍子,去束皮革腰带时食指搭在鎏金琴式铜带钩的暗扣上,不小心便被锋利的边缘划到右手食指的指腹。
他面不改色,唯有眉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摊开手掌,只见划出一道伤痕,隐隐见了血。
铜带钩上刻着虎纹,是曹操赏他的,也算作他如今身份地位象征。
他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不小心。见赵云还在休息,悄悄退出屋去。
到了前厅。
“有劳久等。”阮卿行礼告罪。
见使臣打开诏令,他忙双膝跪地,认真聆听。
听使臣朗声道,
“魏王上谕,阮卿昔年游学江东,交好众族,今坐拥重兵,欲连各族,起兵谋反,罪不容诛。但念昔日劳苦功高,特许……自裁谢罪。枭首押回邺城复令。大都督一职暂由赵云接替。”
使臣也不知诏令中的内容,他看到这些,声音略顿,又继续念出。反正这是曹操的主意,他只是个跑腿的。
阮卿让原本还算缓和的神情瞬间僵住。
曹操要他,死?
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对使臣大吼,“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他知道曹操不再需要他,可他为曹操卖命几十年,而且曹操也苦苦寻找了他这么多年,如今怎么可能会要他死。
阮卿一把抢过诏令,瞪大了眼睛,飞快浏览。
‘阮卿昔年游学江东,交好众族,今坐拥重兵,欲连各族,起兵谋反,罪不容诛。但念昔日劳苦功高,特许彼自裁谢罪。枭首押回邺城复令。’
自裁谢罪,枭首押回邺城……
真的是这样……
他吭哧吭哧的呼吸,手剧烈颤抖起来,紧紧抓着诏令。
不可能,不可能,曹操不会杀他,绝对不会杀他。
他留了破绽在邺城,那也是敢确定曹操不会杀他,最多将他召回。
曹操怎么可能杀他。
他为曹操拼的满身伤疤,比一条狗还要忠诚,他都已经把自己的心刨了出来,曹操怎么能杀他。
强压激动,眼珠充血布满血丝,盯着上面的字迹,果真让他发现端疑。
他太熟悉曹操的字了,上面的字和曹操的虽然相似,但在每一捺时曹操都会稍微落的长一些,而这个到底要板正许多。
这不是曹操亲手写的。
他剧烈的起伏着胸膛微微平定。
对,这不是曹操的字。
但很快他的心又沉了下来。
他会曹操的字,曾经也可以肆无忌惮的触碰曹操的大印,是他唯一的坚持,让他相信他是曹操的不同。
可看到代笔,他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败的彻底。不管如何,他都不再是对曹操最特殊的存在,连曾经相似的字迹,也不再是他与曹操之间的秘密。
但他不信曹操真的会要他的命。这是别人代笔,或许更是伪造。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他绝不信这没有任何信服力的诏书。
他要回去,去问问曹操是不是真的要他的命。他要把那些假传旨意的人丢到曹操面前,碎尸万段。他的命,只能是曹操亲口来断。
他又恢复成不近人意的冷漠,折叠起诏书,将这证据好好收了起来,对使臣道,“我即刻就会回邺城,你且先等着,待我将军中事务安排好,就跟你回去。”
使臣身单力薄,不敢惹怒阮卿,只能唯唯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小可爱们可以去戳一下作者专栏的其他作品呀。
《朕,天下第一!》
《嘿!养崽儿吗》
第134章
阮卿正要进到房间,与出来的赵云撞了对面。
只见赵云因连日忙碌,面色有些憔悴,下巴上已经冒出胡茬。但这丝毫不影响对方的俊美,反倒添了几分颓然之美。
“醒了?”阮卿笑着说。
赵云看了他半晌,摸摸他的脸,只说了一句,“醒了就好。”
阮卿心中一动,如有潺潺暖流漫过心田。
“是,醒了。”他叩住赵云手背,将脸颊在长满老茧的掌心轻轻磨蹭。
赵云眉眼缓和下来,想到自己对阮卿昏睡时说的话。
“阿卿,我们……”离开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卿打断。
阮卿说,“阿云,我得先回一趟邺城。”
“出了什么事?”赵云担忧问,“怎么要突然回去,可用我随你?”
“魏王有事要我回去。”阮卿说,“让你统领大军。”
他强笑道,“荆州之地,就全靠你自己了。”
如此算是堵死了赵云想要陪他一起回去的道路。
临阵换将,到底能有什么事才能犯这大忌?赵云莫名觉得事情不对,却也说不上哪里有错。
“你……”赵云张张嘴,却只说出一句话,“你既然想回去,便一路小心,荆州之事,你不必忧心。”
“嗯。”阮卿说,“军中大印放在何处你是知道的,军中各将往后全由你调令。还有……枯荣。”
赵云心里咯噔一下。
阮卿依旧不放心,“我走的急,来不及去寻它,你可一定一定替我寻到。”
已经找到了。不过赵云却不敢告诉阮卿。
枯荣死在了孙权离开的那个夜里,娇小的身躯躺在一处院落的花丛下。它大约早就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独自一身拖着老去的身躯想要死在外面。
“好。”赵云摸摸阮卿的头顶,“我一定帮你去找。”
他真的不敢告诉阮卿。一个孙权,就差点要了阮卿的命,如今大病初愈,阮卿真的再经不起任何不好的消息。他会瞒下去,等再见到阮卿时将这件事告诉对方。哪怕阮卿怨他。
“赵云。”阮卿抿抿双唇,垫脚环住赵云的脖子,说,“等我回来,我们就走,去常山。你等等我。”说罢,将唇印在赵云唇上。
院子里枝叶繁茂,院墙上爬满藤条,染绿一片天地。花朵含苞待放,未干的露珠折射出一片清朗苍穹与俗世红尘,飞翔的鸟儿掠过天空,停在屋檐的瑞兽头顶,鸣唱的动听。
146/156 首页 上一页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