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夫看的仔细了许多,半晌后他才道,“这些药材同方才那张药方里的用料一样,只不过多了一味血草。”
见阮卿不大懂的样子,他继续解释,“这种药材本无碍,亦可入药,但与这方子的药性相冲,遂生出微弱的毒素来,使病人逐渐血枯,伤口无法愈合,进而溃烂。简而言之,短时间照这个方法服用看不出什么,若时间长了,病人难逃一死,且找不出病因。”
阮卿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把包起来的两包药拿出来,“这个呢。”
大夫打开挑挑拣拣了一番,捏出一点碎叶来,“这就是血草。”
这东西黑黢黢的,焦干,碎小,搁在一包药材里,不熟悉药理的人的确找不出来。
阮卿觉得自己有些脱虚。他不敢想孙权这几日顿顿不落的把这东西熬成的汁水都咽进了肚子里。
“多谢。”阮卿脸色有些发白,他脸色十分难看,对大夫道了声谢后胡乱收拾了东西便失魂落魄的离开。
有人要害孙权……
他问孙钱了,这几日未有人去拉拢府中佐官。
军营里出了奸细,才生此大败,孙权受伤。他以为世家会趁此拉拢官府势力,但是并没有。
如果这奸细是张横的人,那给孙权下毒的人呢?难道也是张横的人?但这说不通。张横难道是派人摸进了府中?
不,不对。
章安虽与大凉山开战,但张横和他们并无私仇,只要打败官府,重振威风就可,没必要非得咬这么紧。孙权死了,还会有官员再派到这个地方来。张横杀孙权没有任何实质的好处。
那要孙权死的人就在这城中?会是谁呢……世家,一定是世家。
孙权上任只得罪了两方势力,一方是大凉山,另一方就是因为推行租调制与租赁田亩而利益被削弱的世家。何况他们还斩杀了杨家,这很有可能让其他世家不安,蠢蠢欲动。
对,是世家。拉拢了官府势力,孤立了他们,软禁了他们,对世家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会逃,会传信。
孙权是孙策,是江东的掌权者任命的。如果他们敢对孙权怎么样,就是公然挑衅以孙家为主的势力。
他们不敢,所以才让孙权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到时候他们这些随孙权一起来的人回去也只能说是久治无方,遂以病逝。
一定是这样。
但是世家的派来下毒的人是谁?
是那个大夫?还是府里的人?
这么想着,阮卿加快了脚步,去了请大夫出诊的药店,片刻后出来,又去了方才的药店。
新抓的药没有血草。
阮卿缓缓走在大街上,身旁不少路人行过。
所以给孙权下药的人是在府里。想来也是,世家又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孙权会受伤,买通每个大夫。
回到府中小院时孙权还在看着未看完的竹简。
孙权看阮卿无精打采,如丢了魂魄一样进屋,关门,好笑的出声问道,“去了趟厨房,是把魂儿也丢出去了么?”
阮卿慢吞吞的走着,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案上,“今天厨房做的东西都不好吃,我出去给你买了桂花糕,等的刚出炉的,所以时间长了些。”
“好。”孙权笑着,一双碧色的眼眸如世间最温润的暖玉,散发着柔柔的光。
阮卿站立着注视了孙权几秒,忽然两三步上前,一下扑进孙权怀里。宽大的衣袖如随动作飘摇着,如张皇失措,寻求归路的雏鸟。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微颤抖,听到低声的啜泣,孙权一怔,而后环住阮卿的细腰,缓缓抚过单薄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的不知道该这么办。
孙权的安抚没能让阮卿平静下来,反倒是让他的心中更加难受。
他在回来的路上好像明白了曹操为什么在迁都许县后愈发的多疑少信,狠戾残忍,为什么手中握住的权势越高越大,目光却愈发阴沉莫测。
他只见到谋刺失败后于吉身上的伤痕,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在曹操身上的惊险。
也许于吉之前,有过很多的于吉,所以曾经那个满腔热血的屠龙少年渐渐成了恶龙。
但这位人主在行过无数个险象横生的黑夜后,依旧选择在黎明到来时洗干净身上的污迹,露出唯一的柔软,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身后所有的肮脏,去面对他这个从小就养在身边的主簿。一点一点,不急不缓的进行教导。
他只顾着去憎恨曹操的凉薄,却从未注意到每个心怀鬼胎的对立者施加在曹操身上的恶意。
是他负了曹操,他不该离开。
他不敢想,是他只顾自己的喜恶,放弃了这么多年的恩情,将曹操一个人抛在了遥远的北方,独自承担官渡之战的压力。
他想要回去,回去陪陪那个如师如长的主公。可他不敢,他怕对方会质问他的离开,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回答自己的自私。
阮卿哭的愈发大声了,号啕痛哭,他紧紧抱住身前唯一的一点温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他不能,亦不敢叫出一声主公。
于是孙权便一遍又一遍的回应,“没关系。”
府中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一个个排查起来要大动干戈,还容易打草惊蛇,于是这事只能按耐下来。
阮卿这几日分毫不敢离开孙权身边,搞得孙权莫名其妙又格外满足。
好在孙权中毒不深,阮卿一天三次,给孙权连涂了三天药膏,伤口便已经好了八.九分。
开始与大凉山交战时,就有不少世家出面反对,他们说张横生性残忍,若是报复回来,章安恐有灭顶之灾。可以说孙权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兵的。
现在好了,战败。
伴随着这消息传回来的还有张横扬言要踏平章安,以报挑衅之仇。
这几日官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因为孙权还在养伤,这些事都被阮卿默默扛了下来。他知道,最终这个事还是要孙权出面解决。
春日晴朗,杨柳依依,百鸟争鸣,花红草绿。
花园里的亭子里传出阵阵清脆嘹亮的笛声。
但这流畅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片刻,然后继续响起,只不过这次就磕磕绊绊不成曲调。
阮卿窝在孙权怀里,努力吹着笛子上的小孔,满脸通红,发出的声音短促,尖锐又刺耳,丝毫没有方才孙权吹的清亮绵长。
“不吹了。”吹的大脑缺氧的他恼了起来,皱着一张脸,把笛子塞进孙权手里,然后移动身躯,把自己缩成一小团,上半身窝在孙权推上。如只乖巧的宠物小犬,在主人身边撒娇赌气。
孙权摸了摸阮卿只用一根布条扎成的马尾,吹起了手中的笛子。
曲调柔和婉转,如涓涓细流流过心田,随着清风传荡在天地间。
阮卿翻了个身,从底下望着孙权。孙权长的很好看,完全没有旁人说的死亡视角。
他的目光落到了对方随着吹气,不断轻轻颤抖的喉结上。他似受到蛊惑般伸手去摸了摸。
笛声戛然而止,手掌被孙权紧紧拽着,孙权低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暗沉。
他坐了起来,凑上前去,鼻息相互交织在一起。
孙权以为阮卿要吻他,于是微微往前,想要自己主动。
不料阮卿侧了侧头,伏下身去,张嘴,浅浅咬在凸起的喉头。
嘴里的东西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用舌尖舔了一下,露出尖尖的小牙,很轻很轻的落到喉结上,如一只幼犬找到心爱的玩具,小心的玩着。
孙权睫毛颤了颤,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护在阮卿脑后,然后扬起了头,看着亭上交错的木梁,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完全暴露在的阮卿面前。
如果阮卿再用些力,他将毫无招架之力。
“公子,沈家的主君投了拜贴。”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阮卿一哆嗦,他的脸迅速红起来,不敢侧头去看是谁。
孙权护在他脑后的手用力压了压,将他的脸按在胸前藏起来。
他听到自己上方传来孙权淡淡的声音,“你去回吧,说吾今晚必当赴约。”
随着声音的说出,孙权的胸膛也在发出轻微的震动。
“是。”
待此间再无别人,阮卿才抬起了头,“你今晚又要出去啊。”
“嗯。”孙权低头,落在的阮卿眉心,“这两天世家不安稳,是谁走漏的消息还未查出,如此只能先稳住他们。先生晚间若是困了,不必再等权了,先睡就好。”
“可是……”阮卿食指在孙权胸膛上缓缓画着圈,“你都出去好几天了,你我很久都没在一起睡了。”
话音刚落,腰间就被孙权一收。
他轻呼一声。
孙权垂眸看着他,“那权现在就好好陪陪先生。”
说罢,他起身,将阮卿横抱起。
阮卿慌忙环住孙权的脖子,“你做什么去?!”
“去和先生一起睡觉。”
房门“哐当”一下被一脚踹开
阮卿被搁到床上,孙权高大的身影立马笼罩下来,他慌忙去撑住孙权的胸膛。“喂,喂,现在可是白天。”
“可权已经好久没有碰过先生了。”孙权双臂撑在阮卿身边,将阮卿圈在自己身下,如一只巨大的雄壮老虎轻轻松松就圈住了一只兔子。
见阮卿管撩不管灭火,孙权眼中透出了几分委屈,“先生这两天喂权儿补药喂的权儿难受。”
孙权才二十几岁,这年纪本就火旺,素了许久,又被阮卿灌了好几天补气血的汤药,早就憋的禁不起撩拨。一碰就有星火迅速席卷枯草丛生的荒野之势。
阮卿眼皮垂落,往下方看了看,只见孙权腰下因这般俯撑着裤子的起伏愈发明显。
啊这……他咽了口唾沫,抬眸小心道,“可你身体还没痊愈。”
“权无事。”孙权说着低头就去咬阮卿的脖颈,大有立刻将阮卿拆剥入腹的凶狠。
“不行,不行!”阮卿伸手捂住孙权的嘴。
孙权碧色的眼眸中委屈愈盛,如一头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狼,可怜巴巴,头上仿佛有着不存在的狼耳,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一瞬间阮卿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艰难的开口,“你身体还没痊愈,晚间还要应对那些难缠的家伙。乖,等过几天安定下来了,你想怎么便怎么样,听话。”
听这么说,孙权眼里才有了几分光彩,垂着的狼尾巴又欢快的摇起来,“真的是权要什么,先生就给什么?”
“……”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阮卿觉得自己脸有点疼。
“嗯……你又要干嘛!”
“权儿就这样压着亲亲先生。不做别的。”
呵,阮卿好歹也是个男的,怎么可能信孙权的鬼话。他挣扎了许久,才把孙权推起来。
“我得去找你今晚赴宴要穿的衣服。”阮卿起身,又点了点坐在床上愣愣看着他的孙权的眉心,“你老实些,别捣乱。”
————
晚间孙权一直不曾回来。这些日子孙权也有回来晚的时候,阮卿未放在心上,直接自己睡去了。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听到院里有些吵闹。
慢吞吞的穿好衣服。这时候的衣服已经很单薄了,倒也好穿,没费多大时间。
他打着哈欠拉开了门,就见院子里站着孙权和孙钱。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俩猛的往这边望来,神情里带些紧张,活像做错了什么事。
“怎么了?”阮卿一脸莫名其妙,他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晚上流鼻血了,糊了一脸?
“没什么。”孙权笑的有些艰难,“先生饿了么,孙钱,去看看厨房里饭好了没。”
“是。”孙钱听了就想离开。
阮卿嘟囔着,“不用,我不饿,何况还没洗漱。”
不管阮卿说的,孙钱只往院外走。
恰这时院外来了孙李。
“公子,跟你回来的那姑娘吵着要见您。你拉我干嘛?”孙李莫名其妙的把自己袖子从孙钱手里拽出来。
孙钱痛心疾首的看了孙李一眼,算了,我救不了你了,你好之为之吧。
“跟你回来的……姑,娘?”阮卿略有深意的说着,“孙权?我以为你昨晚睡书房了,你……不会没回来吧?”
“先生,不是你想得那般。”
“不是我想得哪般?”阮卿双臂抱胸,嘴角噙的笑里不带一丝温度,“我可还什么都未说。孙仲谋,我听你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粗.长了
第51章
孙李和孙钱瞧出势头不对,忙逃了。院里只剩下阮卿和孙权。
孙权……阮卿微笑的看着孙权,暗暗咬着牙槽,心里冷冷的想,你可别犯我忌讳。
“进来说。”他侧了侧身,回了屋里,后面跟着孙权。
坐到席子上,拿起梳子一下下梳着头发,他淡淡道,“说吧。”
孙权上前想拿过阮卿手里的梳子,被阮卿扬扬手躲过了。
他只得站在阮卿身后,低声说着昨晚的事。
这两日孙权一直都在处理世家的事。
昨日沈府相邀,沈府之前同杨府有过交际,孙权为蛊尸之事,也有意调查沈家,便应了帖子。
不想平日酒量甚好的他为何偏偏就醉了,思想模糊时被人扶进了房间。
随后记忆断片。再醒时就是第二天早晨。他全身裸露,与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躺在一个被窝里。
躺在一个被窝里……这就很魔性。
所以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孙权一概不知。
断片,这断片断的真是个地方。
阮卿鼻息长出了一口气,他双手放在膝头,右手紧紧握着梳子,梳齿刺得他指尖一片嫣红,仿佛滴血。
“落红了么?”他问。
“什么?”孙权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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