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声音渐消,孙策又问,“众位可有了主意?”
这时鲁肃出列,抱拳说道,“荆州与江东相邻,江山险固,士民殷富,吾若据而有之,则可为帝王之资。
今刘表新亡,刘备新败,肃请命去江夏吊丧,说服刘备与刘表众将,同心一意,共同抗曹。刘备若从此事,则大事可定矣。”
孙刘联盟。
阮卿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词,他望向鲁肃,心跳加速起来。
在这个时代生活太久,他的忘性倒是越来越大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孙刘若联盟,对曹操是十分不利的。可就算不联盟,以曹操远道征战自身的弱点,和现在江东的兵强马壮,想来也是难以攻克吧。
他要不要随鲁肃走一趟?
一想到几年不见的故人就在长江对岸,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可过去又能如何?是直接见面么?这大约是不大可能的。分离将近十年光阴,对方还会记得他么?
阮卿自在心中煎熬万分。
孙策听了鲁肃的话,一拍大腿,大喜从之,当下就派鲁肃带礼前去江夏吊丧。
……
今日,军队已入江陵。
江陵是荆州屯聚钱粮之所在,未入刘备之手,实乃万幸。
大堂上,气氛肃穆,文武端列两旁。曹操坐在台上,手里摩挲着一个木匣子,沉目看着众人,身后是一幅雕刻古朴的壁画。
“诸位。”
曹操用着醇厚低沉的声音说道,“我虽已到江陵,但刘备也已至江夏。江夏广有粮船,又有刘表旧部,如联结东吴,共同反我,又该如何?”
众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荀攸上前拱手道,“今我军兵威大振,可遣使驰檄江东,使孙策会猎于江夏,共擒刘备,分荆州疆土,永结为好。如孙策惊疑归降,吾事可济。”
曹操听了缓缓点头,一指荀攸,“公达此计可行,便按如此。”
又聊不久,便散了帐。
曹操起身,回到内堂,将手里木匣搁下,扯绢提笔写下檄文。
“孤近承帝命,奉词伐罪……”写罢,落章。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屋里已被下人点满了灯。
他唤来人,将这封信发了出去。
坐到如今的位置,像此类书信他早已不必亲写,大有许多人可为他捉刀。可这次,这信是传给孙策的,也许他麾下的文士也会看到……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湿润了不少,似乎连天上的星星,也繁多几何,比不得北方夜空的空旷。
案上的灯火摇曳着,整个屋子都浸润了暖色的灯火。
曹操靠着身后的凭几,有些疲惫的按按眉心。
这两年,他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年轻时候,千里迢迢,乍然到了荆州,一时难以有些适应。
人生难测。到他这个年纪,不知何时便要离世,可山河还未一同,四方未定,他要再快些,再快些。最重要的是……
主公……
曹操忽的想到穿着灰扑扑衣服坐在榻下,抱住他的小腿,仰头满眼孺慕,看着他,叫着他的少年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找到那个孩子。
曹操想着,伸手打开了案上的小匣子,露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白绢。他拿了起来,就露出下面的桃木簪。
他早已不知多少遍的又一次把白绢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卿今在江东。’
看到这,曹操忍不住又嘲笑了几声。
好啊,真好啊。怪不得找了这些年都没找到,原来是到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躲了起来。
还有郭嘉,连对方都在瞒他。如果不是郭嘉病逝,他竟不知,校事府早已查到阮卿的动向。
想到这,曹操进取江东的心思又盛了几分,恨不得,立马提兵,攻取江南。江东,他要。阮卿,他也要。
……
这两日江东军练兵勤了些。不过孙策还是会抽时间来教阮卿泅水。
几日下来,阮卿差不多已经能狗刨着浮水了,姿势虽不好看,却足够救命来使。
这两日因为练水他的公务耽搁了不少,只能晚间加紧补赶。
自那日落水后,不管他再怎么横眉冷目,孙策都不为所动,有闲暇时就会和他待在一起。
阮卿在幽幽的灯火下批改着公务,孙策就坐在他身边擦拭着古锭刀。两两无语,帐内寂静,也算和谐。
寂静时最容易听到细微的动静,屋外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阮卿低头看着字,并不曾注意,还是孙策抬头,朗声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外面说话的声音停了,片刻后,拨给阮卿的近卫走了进来,说,“回吴侯,有曹操的使臣来此。通传的人听闻吴侯在这,所以才过来问。”
孙策看了阮卿一眼。只见对方已将笔放下,看着近侍张张嘴,似有话问,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去将使臣带到此处来吧。”孙策说。
近侍得了令下去。
阮卿说,“这不合规矩。”
通传的人之所以没有将使臣带到这里来,是因为需要避嫌。孙策应该去大堂,或者自己房间里接见使臣。
“没事。”孙策安抚着说道,“你既想听,便没有什么要瞒你的。曹操派使臣前来,两国传书,最后总要告诉其他臣工知道,你早知道些无妨。”
对方神情坦荡,阮卿心里的愧疚之情更重。
他垂了眸,不去看对方温和的视线。
不多时使臣便被带来。
孙策也不动作,与阮卿并肩坐在席上,冷淡看着使臣,“曹操派你何来?”
使臣立马呈上一封书信,并嘴里道,“丞相使小人转达吴侯。刘备狼子野心,枉称皇叔。今欲与吴侯共谋,永结同盟,共分荆州。望吴侯速速回信。”
孙策听了,冷哼一声,“曹操倒是打的好算盘。”
使臣手里的书信被呈到了阮卿面前的案上。孙策对仆人说,“你先带使臣下去休息。待孤与众臣商议后再做定夺。”
仆从领命,领使臣下去了。
阮卿淡淡的目光落在案面的木匣上,视线随着孙策拿走的路线而移动。
抠下印泥,推开盖子,孙策取出里面的尺素展开。
阮卿偏着的眼珠转了回来,看着自己面前公文,却一字也看不明白,心里纷乱难静。
身旁的孙策冷笑了几声。他忙扭头去看,神情透着探知的渴望,“怎么了?”
孙策将信件递给了阮卿。
阮卿看到了白素上行云流水的字迹,瞳孔剧烈紧缩起来,拿着信件的手轻微的颤抖着,指尖泛着青白。
身旁孙策还在嗤笑说着,“这曹阿瞒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倒是打的响。”
阮卿没功夫去管孙策,他近乎贪婪的,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笔一划,皆藏着回忆。
触摸着那人碰过的白绢,亲手写下的隶书,他的指尖就好像感受到了对方宽厚手掌中的干燥温热。
在这一刻,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到,那个人要来了,只隔着一条长江。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每一滴鲜血都在翻腾,催促着他快点和对方见面。
孙策倒没发现阮卿的异样,他见阮卿一直看着内容,于是又瞥了几眼,忽的似发现什么,颇为惊异道,“这么看来,曹操的字倒与卿儿你的有几分像。”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曾做过曹操的捉刀人,他曾帮曹操写下无数诏令,他描摹过曹操无数的旧迹。他和曹操的字,怎么能不像。
阮卿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他僵硬的,控制着并不想松开的手指将信件搁到案上,然后淡淡道,“吴侯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策说过,曹操虽军威大振,可我江东亦是兵强马壮。我若真想俯首称臣,便不会使子敬去江夏见刘备,共商讨贼一事。”
“所以……”阮卿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如反复确认般认真问道,“吴侯,是要与曹司空……不对,是与曹丞相开战?”
“难道不可么?”孙策翘着嘴角反问。
“没什么不可。”阮卿移开目光,只不过眼里本就清淡的神情迅速冷了下来,如腊月落下的雪,冻起了大片平静的湖水。
“此事紧急,吴侯还是赶快会文武来府上商议吧。”
“你呢?”孙策这时隐约发觉了什么,又说不上来,于是问了一句。
“我……”阮卿淡淡说,“我累了,想要休息。更何况,我说过,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那你好生休息。”孙策抬手,想要摸摸阮卿脸颊,却最终还是拍了拍对方肩膀。
“快去吧。”阮卿移开目光,尽力使自己不去看那封有着熟悉印记的尺素。
很快了。他在心里劝着自己。
再忍忍。很快就能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锁的不让我写了T﹏T,怎么这章还锁
上一章改了三四五遍我真的尽力了,但是我觉得如果切掉一段的话就没那感觉了,就没有灵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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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孙策正与众人商议,忽报鲁肃自夏口而归。
今日天色已晚,诸葛亮已落榻至驿馆,第二日再召见。
阮卿飞速批改完公务,盏中灯油已下了一半。他换上亵衣,正要吹灯,房门又猝不及防的被敲响。
外面夜色漆黑,孙策立在门外,远处是满天璀璨星光,如天上星官随意洒落的一把细碎钻石。
阮卿愕然片刻,孙策也愣了一下,口中问道,“你要睡了?”即时挤进门里,厚着脸皮笑嘻嘻道,“也好,今日你我同榻而眠。”
阮卿面色冷着,看着孙策,目光在橙色的灯光下愈发幽暗,“出去。”
“不。”孙策忙说,“抵足而眠,抵足而眠总可以了吧。”
见轰不走这人,阮卿只能作罢,一边背过身将门关上,一边淡淡问,“堂会散了?”
“是。”传来一阵窸窣声。
阮卿回身,呆愣的看着不知何时褪去衣衫,只穿一条单裤,裸露着壮硕脊背的孙策正抬手掀着被角。
他大约是察觉到什么,向阮卿看去,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于是阳光一笑,“吹了灯快上床吧。”
语落,‘嗖’的一下就钻了进去。
阮卿,“……”刚才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将灯灭了,屋里陷入黑暗,瞳孔一时适应不下,什么都看不到。片刻后月光透过窗棱,进到屋里,依稀可辨物。
于是他走到床边,弯腰要扶住床边,不想碰到一团隆起的东西。
“你去里面。”他动作粗鲁的推着这人几下,却得到纹丝未动的结果。
“策不。”孙策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明明暗寂的屋里,只有他那琥珀色的眼瞳还在发亮,如永远不会熄灭的小太阳,他说,“自来都是妻里夫外。卿儿该去里面。”
阮卿垂眸盯着孙策,眼中郁暗一片,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后他抬手一拳锤在了孙策盖着薄被的胸口。
“唔。”孙策颇为痛苦的闷哼一声,清咳两下。
阮卿依旧眉眼淡淡的,踢了鞋,弯着腰要越过孙策的身体,刚到一半便被孙策一手臂按在后腰上,阮卿没防备,直接趴在孙策小腹上。
下面的孙策颇为欢快的大笑起来,像是报了阮卿刚才的一拳之仇。
“孙伯符。”阮卿趴在对方身上咬牙切齿的唤了句,一只手飞快的从被子边摸了进去,狠狠掐在对方只穿了一条单薄裤子的大腿根上。
还在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孙策整个人都僵了起来,“卿儿息怒,是策错了,卿儿打策就该受着,别别,别往上掐了,掐坏了以后吃亏的可是卿儿。”
“你可闭嘴吧。”阮卿的手又在对方的鼠蹊上掐了一把,成功听到孙策夸张的呼喊后才心满意足的放手,又慢吞吞爬到了里面,从孙策头底下猛地抽出软枕。
孙策的后脑勺直接磕到了被褥上。
好在孙策疼他,在外面住着,也是找最柔软舒适的被褥垫着,这么磕一下并不疼。
孙策又煞有其事的呼喊了一句,“哎呀。”
阮卿才不管。他将枕头搁到了床尾,自悠悠然躺下,扯过另一半被子盖到身上。
他的眼刚闭上,身旁又传来窸窣的声音,身上的被子恍惚被人掀起,随后旁边的枕头往下陷了陷。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反手一拳又要捶上去。
这回孙策早有了准备,宽大的手掌张开,阮卿的拳头便被对方的双手轻轻松松捧住。
不待他说什么,身旁的孙策已开了口,“这还未至寒冬,卿儿的手便已这么凉了,策来帮卿儿暖暖。”
说着,便双手将罩着阮卿的拳头扣在自己胸膛上。
孙策常年习武,南征北战,身上肌肉壮硕,体质极好,几乎没有寒冷的时候。
触手干燥灼热,阮卿的手掌渐渐展开,贴的对方肌肤,感受到皮肉下那沉稳绵长,充满生命活力的心脏跳动。
“你说今晚抵足的。”阮卿闭着眼说,语气却不如之前冷硬。
孙策长臂一伸,将阮卿的另一只手也拽过来,按在自己心口,宽大的手掌捧着,嘴里低哄,“是是是。策错了。是策意志不坚定,是策偏了卿儿。卿儿如果生气,再掐策几下吧。”
阮卿刚想动手,孙策又紧接着来了句,“不过卿儿素疼策,想来也不舍得下手吧。”
话刚说完,阮卿就直接曲起手指不轻不重的在鼓鼓的肌肉上按了一下。孙策夸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嬉皮笑脸道,“卿儿手疼了没,不疼再掐两下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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