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连重复了两遍,忽然将高她半头的少年拥入怀中。
少年愣住了。
女人踮起脚,捧起他的脸,蹙眉确认道:「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也许你会很煎熬,会很痛苦,会无数次面临两难的选择……」
少年摇头,打手势说自己没关系。
明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女人不知为何反而更不高兴了,她微微提高音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失去什么!」
阮先安静静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这个少年以后会和女人产生什么纠葛,但他只是一个见证者。
少年愣了下,然后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他认认真真地打着手势:「但你不是很需要它么?所以我不怕。」
「…………」
深红色的线连接两人。阮先安注意到这一道的颜色明显比上一道深了许多,可见这个方法果然是有效力的。
至此,这道跨越生死与空间,时效长达十五年的誓约,终于成立了。
-
阮先安的讲述断断续续,有些事他不能说——要说这个能力对他本人的限制,大概就是不能透露具体内容——有些他记得不是很清了,所以越是重点的地方越是破碎,但这也足够我推断出不少真相了。剩下的,只缺试探傅白雪以求证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和傅白雪——简直太可笑了。
操他妈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该死的命运!真的有操控一切的大手么!?
那我一次次死里复活,傅白雪的挣扎忍耐,巫商的堕落复又堕落,昭瑶的付出和守护——
到底……算什么?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烦躁,眼下还是有一件正事的。我对阮先安说:“如果它真的能无视过去和未来,顽固地作用在我的身上,那我想再立几个誓言。”
阮先安扑哧一笑:“好大的口气,一下子就要立几个。虽然你的灵魂上确实有好几道痕迹,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它虽然可以稳定你的灵魂,但它到底是一种负面能力,是会对你产生消耗的。”
“都是小事。”我浑不在意。
未来的我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有些猜测,无非是和精神海有关。
这世上不存在不用支付代价就白得的好事,更何况是死而复生这种事。这一世的我比上一世的我强了太多,和精神海的共鸣也高了很多。这大概就像是游戏里的设定,BOSS越是残血越是强,同时获得死亡后复活的能力,只是血条折半。原先我就有过猜测,现在不过是证实了而已。
我带着阮先安,先去找了昭瑶。昭昭是个小傻子,现在还连AO到底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我完全没带掩饰,直接就过去了。
他现在已经进了玉京春的武装部,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票小弟。我粗粗看去,不少都是未来的熟面孔。他正在带领自己的小弟巡视地盘,最近秦兆锦身体不怎么好,人越老就越贪权,他愣是把整个玉京春都弄得血雨腥风,连累的昭瑶都很难回来吃口热饭。
每次他都是匆匆回来吃点东西,还没坐下说几句话,就又被一个电话叫出去了。
因此今天乍然见到我,昭瑶很高兴。我还在街对面他就看到了,然后兴奋地用力挥挥手,丢开手下一溜小跑过来找我。
“哥!”他的声音很活泼,像只热情的狗子。
我忍不住笑,摸摸他的头。未来的昭瑶长得很高,是他们三个里个子最高的,现在也快和我一个高度了,但仍旧很乖,看到我要摸头,还会把头垂下来,就像狗狗露出了它的肚皮。
我随意向他介绍了一下阮先安,用了句“朋友”打发后,和他闲聊一阵,从小吃聊到旅游,再聊到景点的人有多么的多。然后我状似不经意地问:“如果有天咱们走散了,你会来找我么?”
昭瑶不假思索道:“当然会!”
我又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嗯。我也会,哪怕到「死」。”
昭瑶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没好气道:“你乱说什么呢?”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
——第一道誓约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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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昭瑶后,傅白雪就有点困难了。从阮先安的暗示可以得知,从前我是和傅白雪立过誓约的,他是知情人,所以这事不能让发现就很难。
我苦思冥想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
我直接去了傅白雪家,站在他的门口,跟他打电话,阮先安就在我旁边。
“什么?”电话那头响起傅白雪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进来?钥匙忘带了?我过来给你开门。”
从自卫队的二线退下以后,他就进入了养老状态,也从自卫队的房子搬出去了,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后来我在玉京春遇到他时,他的那个小院子。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穿过远门,来到大门口,就站在和我一门之隔的地方。
阮先安冲我点点头,意思是这个距离他能力发动没问题。
“不要开门。”我道,“咱们俩太熟了,有些话见到你,我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电话那头的傅白雪顿了下,声音从门板和听筒里一起透过来,我有种被他拥住的错觉:“你说吧。”
“老白,你知道么,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特别特别重要……”提前打好的腹稿全部离家出走,面对他我没办法像面对昭瑶一样游刃有余。一想到我和少年的傅白雪也相处过,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在我的胸膛里发酵。
大概是愧疚。
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未来的我放弃了少年时代的傅白雪,而选择去找幼时的巫商。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我和傅白雪明明如此契合,却生生错过了。
傅白雪似乎是笑了下:“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反驳他。除了我这个人以外,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那种情绪是很难描述的,我们的关系也绝对不是“挚友”或“恋人未满”这么简单。
未来的我似乎是傅白雪的教导者,可对现在的我而言,他是我漫长旅途上不灭的灯塔。
在我最迷茫、最懵懂、最不知所措时,只要看着他,我就又有了前进的方向。
我什么都能给他——除了他最想要的,因为那已经属于巫商了。
傅白雪没有我能活得很好,他是那种已经习惯了失去的人;可巫商像个孩子一样,如果没人看着,就永远无法从失去的恐惧里挣脱。
就像菟丝花一定要攀附着什么才能活下去,如果没有我,巫商会死的。
“好吧,我不知道。”傅白雪就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好声好气道,“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太多了。
最后我只憋了一句:“我昨天做了噩梦。梦到你死了,我找不到你。你不要死。”
傅白雪一下子笑了:“你忽然过来说这种话,我还以为你要为了小商和我绝交……吓得我不行,原来就这?”
我提高音量:“我说正经的呢,你别打断我!”
“好吧,你继续。”他似乎放松了许多,的声音没了一开始的紧绷感,长长的影子透过门缝映出来,是个很闲适的站姿。
“现在没心情了。”我抹了把脸,“反正,只要你明白,要是你丢了,就算是「死」,我都会找你就行。”
“……”良久无声。
然后我感觉倚靠的门板轻轻晃动一下,背后传来轻微的力道,傅白雪和我背对背靠在同一扇门的两边。
没有任何激烈情绪的修饰,他平淡而笃定地说:“嗯。我也是。”
——第二道誓约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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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一个巫商,我反而不急了。他难搞时很难搞,有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很好糊弄。
我直接把阮先安带回了家,然后拽到翘班回来摸鱼的他面前,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段红线。
巫商正窝在休息室的大软椅上打游戏,瘦长笔直的腿随意搭在沙发椅的扶手上。他特意把椅子搬到了窗边,冬日灿烂的阳光便能肆无忌惮落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好像晒太阳的猫。
被我一言不合收走了游戏机,巫商有点疑惑地抬头,视线如浮光般掠过阮先安,长睫一垂一掀,掩去思量,只拖长声音撒娇:“干嘛啦,我的游戏才打到一半——”
我一看就知道他刚才打了坏主意,直接一巴掌拍到他的脑门上:“不管你刚才脑子里想了什么,通通不准干。来跟我做个手工。”
他歪头:“?”
我把红线放在他手心,口吻随意:“不是一直想要个承诺么,我给你。”
说着,我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戒指。
“……”巫商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茫然地看了看红线,又看了看我,再去看戒指,表情有点无助,大概是懂了我的意思,但不敢相信。
“啧。”我粗声粗气地凶他,“还不快来。”
“……”
巫商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他不但没有惊喜,还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直接将红线撇到椅子上。刚才我还在感慨他长手长脚,一个加长沙发椅都装不下,这会儿又觉得他小得可怜,缩在角落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团。
“……不。”他喃喃,“您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怕什么,挑眉怼回去:“我当然可以。”
他的反应完全不是我心里隐隐期待的那样,我有点上火,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直接把戒指穿到红线上,然后重新把红线的一头塞到他指头上,伸出自己的手指,没好气道:“给我系上。”
“……”
巫商完全像是傻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木然地把红线系在了我的手指上,系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捏着我的无名指,小心翼翼地在指根处打了个结。
……这不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嘛。
但他的手一直在抖,能完整在人背脊上片出鱼鳞纹的侩子手,竟然连蝴蝶结都打不好。
我都不忍心嘲讽他了,我很怀疑他会直接哭出来。
巫商捏着那枚戒指,似笑似哭道:“您做这些有意义么?您叫阮先生来,不是为了立约么?我愿意立下任何誓言,所以拜托……不要用这种花招耍弄我了。我承受不了的。”
巫商真的很聪明。
他一直很明白,也很清醒,完全没有被我的花招骗到,所以才一点都不开心,才会说“不要这样对我”。一看到阮先安,他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没有耍弄你。”我烦躁地抓了下头发,“要立誓是真的,准备这个也是认真的。”
他像是被天降馅饼砸了个正着,不但不高兴,反而茫然又害怕。他没敢看我,沉默地盯着那枚朴素的指环,大概想用目光在上面镂花:“别再说了……我会当真的。”
那副神态实在太可怜了,简直让人生不起气来。
“那就当真啊。我没骗你。”
我笑了,然后将红线的另一端缠在他的指尖,红线上的戒指顺着力道往下滑,轻巧地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捏着他的手指,我一字一句地向他承诺。
“你不是害怕我
第112章 四十四、耳钉、扳指和填图册①
四十四、耳钉、扳指和填图册①
阮先安没在燕北待多久就走了,走之前,他语焉不详地让我查查十四年前的某场爆炸事件。
“这是‘你’的留言,我本来就想过来,就是答应了要传这句话。言尽于此,其他的我不能说更多了。”
十四年的爆炸案,如果说让我有印象的,就只有那一个——傅白雪曾提及的、他和巫商相遇的研究所大爆炸。
但是那似乎是绝密资料,我私下打听了很久都没有线索,傅白雪那边,我又担心他察觉什么,不敢多做打探,局势一下子僵持住了。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另一件令我头痛不已的事。
我的后腰上,出现了一个标记。形状是一个圆,圆中是个黑点,外包一个正三角,像个怪模怪样的眼睛。
巫商第一次看到它时的反应很奇怪,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一个劲的用手指扣着那里,小声又孩子气地抱怨:“怎么才出现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认错了人……”
我想起未来巫商态度大变,就是因为有天看到了后腰上的东西。那个位置我看不到,但据说是个眼睛样式的图腾。
以前我还不明白,但现在我已经有猜测了。
傅白雪的能力是操作时间,他展现出来的,似乎只能操作物体本身的时间,或增大或减小,但这其实都是一种正向的影响,只是方向相反而已。
如果他还能赋予负向的影响呢?让物体和周围环境的时间产生排斥,那么,那个人是否就会回到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恐怕图腾之前一直没有显露,是因为未被激活吧。但激活它的条件是什么,目前我还不太清楚——似乎跟阮先安施加在我身上的束缚关系。
他一出现,这个东西也就出现了。
但这些我并不打算告诉巫商,免得他搞事。这人太难掌控了。
于是我只能装傻,问他我的腰上有什么。
巫商一直不打算找我“认亲”,他似乎已经认命,坚信我就是把他给忘了,所以什么都没说,只笑眯眯道:“是我半夜偷偷给你纹的刺身哦。”
我们配合默契地互相装傻,气氛和乐融融。
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新的一年又来了。
一场世界范围的战争,让全球的发展直接倒退了一个世纪。人类好不容易摆脱了对天灾的恐惧,现在又一屁股跌回了靠天吃饭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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