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解释:「就战争啊……死人啊……这种很多的。」
我仍然难以理解。
清醒以来,我遇到的无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或心性坚毅之辈,因为死人而被吓得说不出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当时我摸了摸小灰的脑袋,悄声说:「小哑巴是个玻璃娃娃,我们要小心呵护他哦。」
所以我把让他重新开口这件事拖到了今天才提出来,只是好像还是吓到了他。我在心里默念他是玻璃娃娃他是玻璃娃娃,然后继续吃饭,倒是小哑巴,后面一直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机在几天后。
当时我吩咐小哑巴跑腿,因为烧肉做多了,我让他给沈和平他们带一点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小哑巴住下后,沈和平过来的次数少了很多,有时候还会用有点委屈的眼神看我。某次我去买菜时遇到了他的黑脸班长,对方甚至都把我拉到一旁,问我在干嘛。
「什么在干嘛?」我轻飘飘地问,「买菜啊。」
「你这疯女人——真是!」他瞪了我一眼,走了。
我觉得不能这样,就总支使小哑巴替我跑腿,想让他们改善一下关系,但似乎收效甚微。
小哑巴好像也不喜欢。他勉强地点了下头,揣着那个大饭盒走了。
我还在屋子里哼着歌裁衣服——研究所爆炸那事最后追责到了他的死对头身上,因为他们家主和家主幼子受伤很重,所以对方吃了很重的挂落,巫琦分到了不少好处,对我愈发和气,这几匹布就是他送我的,还有一个缝纫机。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以前似乎用过这个,一坐下就觉得很熟悉。
就在我寻思着要不要给小哑巴裁件衣服的时候,我又双叒叕接到了催命的消息,说两方打起来了,我匆匆赶过去,就看到我的男孩被按在地上,一群人围着他,神情激动。
我问:“怎么了?”
沈和平一看到我就红了眼眶,他很激动地叫了声:“姐!”
小哑巴艰难地回头看着我,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不想听沈和平叫我“姐”。我冷着脸将他推开,又撕下按住小哑巴的人,问:“你没事吧?”
小哑巴愣住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说话啊!”
哦对了,我忘了,他是个哑巴。
防止他们在找他的麻烦,我一路拉着他的手去找了沈和平的班长:“他们怎么了?”
班长眉间的皱褶几乎要夹死蚊子:“这小子能力失控了。”
我纳闷地四顾,没看到什么可怕的爆破场景啊。
“是时间。”他简短道,“我的一个兵先挑的事儿,那个哑巴……大概被吓到了,发生肢体接触时,把我的兵变成了小孩,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总之,你到之前他才把人恢复好。”
所以刚才气氛才这么紧张?
我跟班长商量了一下后续,小哑巴这能力太危险了我希望他们能乖乖闭嘴,然后带着像只受惊小鹿似的少年回了家。
我没很快跟他提这件事,因为我还在思考该怎么说。所以我一回去就重新坐在缝纫机前,一边裁花样一边梳理情绪。
但他好像得到了什么错误信号,就在我已经沉迷在做衣服中的时候,袖子忽然被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回头,就看到我的小哑巴站在那,嘴唇抿着。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他急匆匆地写道,“也会学说话。”
然后是一段抽搐,几个墨点。
最后他颤抖地写:“别不要我。”
我的心都快化了。有点痛,也有点暖。
我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不会不要你的。”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僵硬的四肢拒绝我的拥抱。
-
当晚错过了一整天的精彩剧情、终于鬼混回来的小灰又给小哑巴带来了一只田鼠。
我看得有趣,托着腮问小灰:“为什么我没有礼物?”
小灰竖起尾羽,冲我叫了一声,表情像是说“我为什么不给你带,你心里没数么”。
我真没。
小哑巴抿嘴,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小灰像是老大哥一样,展开一边翅膀,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我看着一人一鸟和谐友好的画面,忽然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我疑惑地拧起眉毛:“小哑巴,我是不是没问你的名字?”
“……”小哑巴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我问:“你叫什么。”
他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没有、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我就当是前者了。
我苦思冥想一阵,然后猛地拍手,欢乐道:“你就叫小白吧。”
改名叫小白的小哑巴:“……”他欲言又止,我装作没看到。
小灰兴奋地叫了一声,我捏了捏它长长的鸟喙,笑眯眯道:“你看小灰多高兴,从此你就是它的小弟了。”
“噶!”这是小灰。
“……”这是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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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话:小灰和小白②
我牵着我的人,搭着我的鸟,哼起了歌。
“走,我们一起去流浪。”
我一点也不难过,我觉得很快活。
四月一日
阿宁是挺渣的,我也觉得他渣。
但是怎么说……你们不要拿正常人的思维揣度他,他无论哪一世的生活都不太平,不断杀人杀人杀人,他本质是和莲花很像的,所以才喜欢昭瑶那种性格。
老白多次强调过,他是个普通人。他从未理解过傅白雪,也无法理解。
这才是他们没法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第127章 六、小灰和小白②
六、小灰和小白②
作为小灰新收的小弟,小白对自己的家庭定位适应良好。他像伺候什么天皇贵胄似的伺候着那只坏脾气的老鸟,而小灰也真就厚着脸皮受着了。
我痛斥小灰的张扬跋扈,对小白痛心疾首。
家里的日子打打闹闹,有时候我看着小灰站在小白的肩膀上,用翅膀拍小白的脑袋,会有种切实活着的感觉。不再是虚幻得如梦一般,而是脚踏实地的安稳。
就这么过一辈子就好。如果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下去,那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拜托了,请垂怜我吧。
我有记忆以来,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我总在无意识地寻找什么。但我现在觉得,在这个地方一直住下去也挺好的——直到某一天。
那是某个晚秋的午后,阳光是暖橙色的,我坐在窗台前,正在给小白缝衣服。
他最近大概营养跟上了,身体长得很快,之前做得衣服都穿不下了。我要给他重做,但他节俭惯了,硬是要我把从前的衣服拆了,补上补丁还能继续穿。
眼前我就在为一条裤子发愁,裤腿短了,裤腰窄了,重新接一截不好看,拆了的话费的功夫还不如做条新的,裤腰又该怎么做,松紧带或者系带的款式是不是更方便……
就在这时,我听到开门声,还有小灰愤怒的尖啸。我抬起头,看到小白顶着一张青紫的脸,怀里是气坏了的小灰。
“你怎么被打了?”我疑惑道。除了教他做家务,我还会教他一点防身术,他为什么会被揍得这么惨?
小白垂下眼,脚趾局促地蹬了两下地面,没说话。
“……?”我扭头看小灰。
小灰打开翅膀,单只近两米长的翅膀舒展开能占小半个屋子,总会不小心扫到瓶瓶罐罐。这是只有它特别愤怒的时候才会干的事。它先朝我飞过来,在我头顶来回绕了两圈,叫了几声,然后又飞回去,狠狠——就是你妈拿筷子头敲你脑门那种狠——扇了小白几下,登时屋里鸟毛乱飞。
“啊……”我歪了歪头,问:“和平的兄弟找你茬了?”
小白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小灰,又看了看我,一脸迷茫。
我也迷茫地看过去:“?”
他打手语:“你为什么听得懂它说话?”
“我不懂啊,我瞎猜的,我又不是迪士尼公主。”
“…………”
鸡同鸭讲了半天,小白见拖不下去了,只得承认。
我站起来就准备找他们问清楚,小白却拉住我,两只手慌慌张张地瞎比划,几乎要晃出残影。他不想我去——如果他有这个想法,一开始就直接反击了,而不是老实挨打。
我不太明白,问他为什么要忍,小白只跟我说这是他应得的。
我:“……?”
因为小白的极力要求,而且沈和平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就没管,只要小白自己处理好。
结果有一有二还有三,当再一次看到出门跑腿的小白裤腿的脚印后,我觉得自己没法忍了。
这条练功裤是我费劲心思给他做的,又舒服又轻便,还带弹性——穿起来还很好看,像棵青葱的小白杨。我指着裤腿问他怎么回事,小白吓了一跳,慌忙低头看,其实他应该提前整理过,那脚印很淡很淡,不过我似乎对这些比较敏感,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让小灰落在我的肩上,直接拉着不断反抗的小白去找人了。
他们班的人很好认,我拽着他远远指认:“是他么?”“是他么?”“还是这个?”
小白急得满头汗,手腕被我死死箍住,怎么都甩不开,只能一个劲摇头。我轻飘飘道:“小白,你看,要是你这时候能说话的话,就可以反驳我了。”
他蹙起眉,垂下了头。
我不管他有没有受挫,仍旧指着每一个穿墨绿军服的人询问始作俑者,不是的话就往下一个路口走。在迎面与一行轮值完毕的绿军服撞上时,小灰忽然开始扑棱翅膀。
小白露出牙痛的表情,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大概是“告状精”。
我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
迎面走来的就有沈和平。他抱着自己的枪,正和队友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看到我了,第一反应是笑开,猛地挥了挥手:“姐!”
然后看到了一旁的小白,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们为什么关系这么差?我只听说过养两只猫或一猫一狗会打架,但为什么两只狗狗也会打起来?况且还有一只是散养。
更奇怪的和平旁边的兄弟,如果沈和平只是有点不自然,他们就是“不忿”了。
我扭头问小灰:“谁?”
小灰翅膀一抬,神气地指了指脸色最难看的两个。
他们我都是认得的,印象里都是很好的孩子,和沈和平差不多大,跟他关系很好,属于我偶尔会叫他们过来吃顿饭的程度——当然,是在小白来之前。有了小白后,我还没叫和平来家里吃饭呢。
……对哦。
这是为什么来着?
好像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忘了。自从有了小白后,我觉得生活很充实,不再是以前轻飘飘的状态,好像就不怎么需要沈和平了。
这样想似乎能理解为什么他的兄弟为什么会不高兴了。但不高兴的话跟我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找小白的麻烦?我很不开心。
我没理会沈和平,走上去直接问:“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小白?”
“他叫小白?”一个躲在人群里的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一个男的叫这名字真够恶心的。”
周围人哄笑开来,带着恶意的——就是那些以前对我和和平吹口哨的人。
以前我不在意他们的口哨,但我现在有点在意他们的哄笑。
但我还是要给和平一点面子,再是散养的狗狗,也是养着的。于是我没理会他们,只对那两个道:“给小白道歉。”
他们的反应很激烈:“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小白脸道歉?”
???
我难以置信:“小白是捡到的弟弟,是我的家人!你伤害他,为什么不道歉?”
“弟弟?——情弟弟吧!?”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道,他和沈和平关系最好,脾气也最冲。这话一出口,沈和平就狠狠拽了他一下。
我错愕道:“你在想些什么龌龊东西?”
“和平你别拉我!我早就想说了!”他一把扯过沈和平拽住的衣角,瞪着我,仿佛我与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在家里藏一个,养着,不就是小白脸么?”
小白拳头紧握,小灰气得毛都炸了,被我死死按在肩膀上。
“……”搞不清这些年轻人。我懒得跟他分辩这些,只道:“你说是就是吧,总之道歉,看在和平的面子上,我不跟你动手。”
他神色更激动了:“你承认了!哈,果然是不是?当初是和平,现在是这个哑巴,你被人包养,所以也喜欢包养他们!”
“大松!你疯了!”沈和平一把捂住他的嘴。
小灰终于忍不住了,我的手劲稍微一松,它就伸展翅膀扑了过去,狠狠啄掉了对方的眼睛。登时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跌坐在地。
“还有这只鸟!”他嘶吼,“它明明是我们养大的,现在也跟这个哑巴亲!”
我漠然道:“活该。”
沈和平蹲在那为他查看伤势,听到我的话,他站起来,回头厉声道:“姐!他被啄瞎了!”
我低头看他,反问:“难道不是么?又蠢又冲动,要不是你,他早死了。”
这圈人里,很多大概都对那个“被包养的俏寡妇”或者“高级女支女”之类的传言信以为真,因为我手头有很多来源不明的物资,楼下经常停着豪车,但其中绝不包括沈和平。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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