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情,她和这姑娘只见过两面,且都不太友好,相比于四哥,她反而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碍于她的真实身份,她本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得起周姑娘。
“唉,小涛,以后你可就不能叫我四婶了,我爹要让我当你小婶,我也没办法啊。”周锦荟说到这倒真像是打心底不开心的样子,丝毫不带矫揉造作。
“什么?太尉爷爷要把你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臭小子?”余志涛说的兴起,血气冲了脑袋,更加肆无忌惮。
“余志涛!”余元本也忍无可忍了,却不想夏彬礼先她一步喊出了口,说叫起来:“你怎能如此目无尊长?”
“本来就是啊。他刚一生下就被抱到塞外,谁不知道塞外连马驹羊羔都有长不活的,何况一个婴儿?后来听说他坠马,昏迷不醒,大夫都说了回天无力,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又活蹦乱跳了?还有,他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姓耶律,说不定……哼哼,说不定本来就是耶律家的野种,送回来也是个奸细!”
余元浑身发抖,拳头紧握,想要辩驳,却见夏彬礼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放肆!”果然,沈岚的声音从从楼梯上传来,她极沉稳的下着楼,脸上的不快显而易见,语气也很不好,道:“志涛,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说出这些话,让你爷爷知道了,还有你好活?”
余志涛见自己的亲奶奶下了楼来说教,顿时就不敢多话了,转过身趴在座位上耍起赖皮,一语不发。
“周姑娘,能随老身来这边说几句话吗?”周锦荟见老人家不复怒容,而是慈祥的对她笑着,似乎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就点点头,跟了过去。走到墙角,才敢心虚的看了看余元,看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眼泪都在眼眶里开始打转了,不觉心情好了许多。
“周姑娘,我们家是个大家,儿子多,麻烦也就多,还请你多担待。”
“您是长辈……这样说,锦荟有些受不起……”
“元儿……是夫人唯一的孩子,从小命苦,不在父母身边长大,何况她年纪还小,如果她唐突了你,你要多让着她。”顿了顿,不出周锦荟所料的,沈岚说了句但是。
“但是,不论如何他都是夫人的孩子,老爷和周大人怎么定你们的亲事,你都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正所谓前尘往事不可追,你心中万万不能再想着其他人了。”
周锦荟抬起头,看着沈岚严肃的神情和凌厉的双目,又偷瞟了几眼可怜兮兮像小猫儿般的的余元,竟鬼使神差的说了声:“好。”想想余弘晨,竟也只觉得是从小认识的不多的同龄公子哥中,还算喜欢的罢了,那天他要自己留宿,想要私定终身时,自己心中也是不愿意的。
话说回来便是,觉得余弘晨还算有趣,又相识多年,似是时间久了觉得二人年龄相当,自然而然该在一起而已,此中是否真有情,或者只不过是友情,也说不大清楚。
夏先生说书房中满是尘埃,无人打理,上书房来时诸位公子又姗姗来迟,可见诸位公子无心学习,所以明天早上迟到者要挨戒尺,屡犯者则要将这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否则便要向老爷申请不给饭吃略作惩戒。
诸位公子哀嚎几声,夏先生就已经不见了身影,他们围在余志涛身边,问他明天如何是好,他本就挨了骂心情不佳,故道:“老头子知道咱们弄坏了椅子,所以一直站着,而且拍我那几下子虽然看着不用力,却疼得很,如果不是我平日里挨打挨习惯了,早就叫出声了。他既然这么有能耐,肯定还有别的手段,与其来了挨他的收拾,还不如睡个回笼觉,顶多被我爹打几下了事。明日我是不来,你们自己看着办。”他说完,就拿了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去。路过余元时,还不屑的哼了一声。
别的小少爷听他这么说,想来的也不敢来了。都默默的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只有三哥余弘仁的大儿子志澎走了过来,给她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而后才离开。
余元点点头,看他走远了,墙角正在说话的两人也没看着她,才拿袖子抹了抹没流出来的眼泪,心里有万般的苦楚,却不能和人说。
想她小时候没了母亲,自己在外求学,虽然父亲打理家中生意,生活很宽裕,但却也很少实实在在的关心她,哥哥们战死后,她更是孤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却是个女孩,千回百转二人走到一起,却赶上战乱……而后国破家亡,自己做梦一样魂归于此,却又要时时刻刻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更是因为一个和自己本没有瓜葛的女子,被人欺辱嘲笑。
她不服,也不愿意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当包子,豆腐冻硬了都能做杀人的凶器,凭什么她就总得被命运摆布,事事不顺心?
好歹,她也是走过一遭鬼门关的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鬼门关啊。
所以,她再也不会平白让别人小觑了。
思及此,她往墙角走去,对沈岚道:“姨娘,我们已经下学了,我先退下了。”
“别忙着走,夫人说下学后让我领你去见她。”
“这……好吧。可是周小姐……”
“等会儿锦荟和姑嫂们一同吃午饭,可方便?”沈岚微笑着问周锦荟,周锦荟当然不得推辞,答应了下来,低了下头,就往楼上走去。上到一半,回过头来,说了句:“余弘元,那天谢谢你……还有,你别生小涛的气,他……他是被人教坏的。”而后就跑上了楼。
余元怔了一下,这姑娘连自己名字都没搞清,就莫名其妙生了自己几天闷气……不过眼下态度却有所转变,看来都是沈姨娘的功劳。她已经决定了以后在家里要恩怨分明,所以也很感激的对沈姨娘深深作揖,道了声谢。
“使不得,你要知道家中只有你娘亲才是正儿八经的夫人,我们终归是下人,你这样客气,被别人看了去,是要说闲话的。”沈岚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早上进门时她本就想给余元说这事儿,但却不好让这孩子碰一鼻子灰,但一而再的这样,她就着实有些受不起了。
“姨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人人生来平等,我不知道上等人下等人是谁定的,但我知道对我好的人我也对她好便是。”余元说的句句在理,也十分真诚,沈岚点了点头,只说以后在人前还是要注意些的好。
夫人袁枫的房间里点着香,熏得余元脑袋晕晕的,生怕自己说错话。
“元儿回来这么多天都不曾来看过为娘,可还是在怨恨我吗?”房中除了他们二人,只有沈岚了,但袁夫人却不避讳什么,似乎对她很是信任。但这问题却让她很难回答,她不来看袁枫,是因为害怕说漏嘴什么,但心中对骨肉亲情还是不排斥的。可话说回来,当母亲的当年狠得下心把她送走,这么多年才接回来,这个为娘的人对骨肉亲情的重视,又有几分呢?
见她不回答,袁枫竟然抹起了眼泪。沈岚急忙拿了自己的手帕去擦,却被轻轻推开。余元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却也无端内疚了,只好说道:“呃……娘……,我不是有意躲着你的,只是突然多出这么多家人,觉得不知该如何自处,手足无措而已……”
“元儿,别怪你娘狠心,如果当初夫人没有这么做,可能你们现在过的要比现在惨淡很多。夫人这些年来,也不好熬啊。豪门贵族,也总有不由自主无可奈何的时候。周小姐就算是太尉老爷的掌上明珠,不也一样要听她爹的话?”
沈岚的劝告让余元有些同情袁枫,她叹了口气,又想起在听月阁时候自己想过的那些事儿,道:“如今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不会再让娘受委屈了。”这话既是说给人听的,也是不得不这样做的,如今,想要保命,想要好好活着,她也只能竭尽全力在这个家中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乃至日后掌握全局。
袁枫还想说些什么,门外下人却来传话,说是老爷今天招待周大人,提前了半个时辰用饭,让请家中的老老小小过去,三人也不好耽搁,略微拾掇了几下就去了。
过了没多久,饭菜都准备妥当了,只见房中几张大桌子依次排开,余士琛和周德玉落座在一小桌上了,正在对饮,袁夫人陪在一旁给二人添菜,周锦荟则睁大着眼睛听他们谈天说地。剩下的几张大桌子分别坐着剩下的几个姨娘和姑嫂,余家兄弟几人则领着儿子坐在一桌。
落座到现在,余元已经被四哥不怀好意的灌了好几杯酒,虽说这酒喝起来并不辛辣,但她一向不喜饮酒,喝了之后胃里烧烧的,脑袋也有点晕了。
“来,五弟,这是庆贺你平安归来的。”余弘晨又端起一杯,朝她敬来。她勉强应承下来,摆摆手说不再喝了,余弘晨却阴阳怪气的冒了一句:“五弟在塞外长大,成天和辽人呆在一块,怎么如此不善饮酒?”
他还是怀疑回来的这人并非余元。
“弘晨,你行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不要再提小弟的伤心往事了,这杯我代他喝。”老三余弘仁看不下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余元也坚持不住,趴倒在了桌上。
朦朦胧胧,她看到周锦荟走了过来,对她说:“真不能喝,我爹爹让我扶你回屋,喂?”余元却不搭理她只是拉住了她的手。
“锦荟……别理他,来,我们喝一杯,喝个交杯酒!”余弘晨其实也喝多了,不过是强撑着,余元一倒下,他也飘起来了,顾不得体统的扯着周锦荟,胡言乱语起来。这情形让周锦荟很是尴尬,袖子被人扯出去好远,手里又坠着一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30章【暗斗】
余元听见“交杯酒”几个字,却坐不住了,呵到:“你再说一句试试?”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却不想用力过猛往后栽了过去,却以为自己还站着,手都没舍得松开,往怀里一扯,就带倒了周锦荟,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但她却抓住某一瞬间清醒的念头,把周锦荟揽在了怀里,垫在了她身下,而后就不醒人事了。
众人看见这一幕即刻不复之前的喧闹,屋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周德玉恰看好看到了余元护住周锦荟的一幕,甚为欣慰,见女儿并没伤到,便主动给了余士琛台阶下,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酒量还得练练,不然大喜之日哪里还有力气洞房?”
“周老弟所言甚是,还是我平时对他们疏于管教了,今天有失体统,两个孩子的大喜之日,我们一定要畅饮一番。”
看似客套的几句话,却让屋里人们的命运无形中都发生了改变。
四房安荣竹听到自己儿子当太尉女婿的事情彻底没了指望,顿时就呆若木鸡,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而她那儿子,也只能苦笑几下,拿起酒壶喝了个底朝天。已经站起身来的周锦荟看他们这样,反而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自己若为男子,此刻定当站出来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而不仅仅是这样听天由命,这样势利的母亲养出的懦弱儿子,自己嫁了,除了那几分喜欢,又能有多少幸福?倘若有一天他不再喜欢自己,另有所好,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些,往日的情分竟也有些飘渺了,生平第一次,她对晨哥哥感到失望不已。本欲争辩几句的周锦荟,十分反常的一言不发,转而去帮别人扶余元起身。
反观袁夫人,大有扬眉吐气之势,笑逐颜开,一改之前的矜持,和周德玉谈笑风生,商量起了婚礼细节。
周德玉突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道:“其实……有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余士琛夫妇二人自然不能说一个不字。
“小女是家中唯一的嫡出,按北禅风俗,继承家业虽说是合情合理,但也不免要和兄弟们不和。我……出身行伍,身体本就有旧疾,也不能一辈子护着她,实在是不想自己百年之后,让她们娘俩受苦被欺负,也不想女儿受婆家的气……所以,老弟我索性想招个上门女婿,令郎一表人材,深得我心,只是不知道二位舍不舍得……若是舍不得,我也不好强求,只能另求次品了……”
周德玉说的言辞恳切,动情晓理,却又不留退路。
余家人之前对这事有所耳闻,却不曾想他真的会说出口。论出身,余家稳压周德玉这个新贵。但论近些年来的权势,无人能出周德玉之右,结交了他的人都是平步青云,而忤逆了他的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余士琛权衡利弊,好不容易苦心营建的关系,和一个儿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何况余家儿孙满堂,香火旺盛,也不缺余元一个。
余士琛略作思考,就答应了。倒是袁夫人立马就变了脸色,直接回绝了。
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娶个媳妇儿进门,每天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即使发现了她们母女的秘密也来得及补救,凡事也还控制在她手中。但如果去了周家,就不一样了,从上到下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余元看,每个人都随时有可能觉察出她的异样,从而引来杀身之祸,届时就不止是她们母女二人小命不保了。
余士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对周德玉赔了几句不是,叫大儿子余弘杰来陪酒,又令众人坐下继续喝酒,就扯着袁枫进了屋。
“夫人!平时你也是识大体的,怎么今天这么鼠目寸光?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做周大人的女婿吗?”
“可是老爷,这可是上门女婿啊!她家女儿以后是不会被人欺负了,那我呢?妾身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这么多年,孩子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竟是转瞬即要离开了?”
袁枫不能说实话,只能拿出寻常女人老了之后所担忧的心事当作幌子。余士琛想了想,说:“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和周德玉关系更近些才行。你暂且不要担心你自己……”余士琛顿了顿,改了之前强硬的口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我二人终归是要葬在一处的,我怎么会忍心你老来受苦?”
袁枫怔了怔,不再多言。
婚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具体日子则要耗费些时日才能定音。
次日余元酒醒已是日上三竿,袁枫叫她过去,想必是要交代些事情。
袁夫人屋内的香淡了许多,应该是专门为了她换了一种。袁枫和沈岚在矮塌上对弈,见余元来了,二人都停下手不再落子。
“元儿来了,我便先出去吧。”沈岚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袁枫以一句不碍事拦了回去。
“元儿,我本以为结婚这事也不能越过去不做,就假意高兴的应承了,想着娶个媳妇儿回来,不管出什么事好歹都还在我眼前,还能给你拿拿主意,没想到周大人竟然动了让你入赘的心思,我说不过你爹,也只能靠你自己了。”袁枫看着余元,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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