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举国上下,打心底儿喜欢这厮的也只有先帝一人。
但怕就怕这老贼也只对先帝一人死心踏地。
其实他也才刚刚年过五十,可能是因为杀气太重,又虬髯丛生,让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好些。此刻站在他身边,我都能隐隐闻到血腥味——也不知传说他喜食生肉,好饮鹿血的传闻是否也是真的。
“驸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请用茶。”周德玉虽然客气,但却和郑权芝分别坐在主客之位上,也没叫郑大人的官称,而是称他作驸马,满满的都是不屑啊。
客厅两侧皆是带刀的侍卫,而郑大人只带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一个人。
“周大人,我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凑请周大人定夺。”郑大人用了奏请二字,让周德玉眯起了眼,似笑非笑了起来,那表情真是比鬼都难看。
“有事奏请也只该奏请上面那位定夺才是,我哪儿说的上话。”
“这事儿和少府大人有关,还非得您定夺才是。”郑权芝从座位上站起身,深深的作了一揖,然后向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慢慢从周德玉面前展开来。他那副官倒是神经兮兮的止住了郑权芝的动作,像是怕他搞什么图穷匕见的阴谋似的。周德玉倒是很无所谓的拿了过去自己打了开,扫了几眼,脸色就不好看了。
那卷纸便是从姜贼府上的地窖里搜出来的。
地窖中饲养了四只吐蕃鬼面獒,皆被人用药毁了声带不能吠叫,且凶猛异常,若不是满风前来相助,我们根本不可能下得去。
昨夜她们处理了几只獒,又在窖里先行探查一番,殓尸点灯,确认没事,我们才敢下去,而后才发现地窖中暗藏玄机。
鬼面獒所在之地虽然腥臭,但却是有人时常打扫的样子,可谁会在离地二十尺的地方挖一个大坑只为了饲养几只不会叫的獒?果不其然,一道暗门之后露出一个狭长的甬道,甬道中尽是些沉甸甸的木箱,箱中全是值钱的字画古玩,有一口则放了满满一箱名录,写满了姜贼收受贿赂,伙同少府余元买官卖官的账目。
顺着甬道往前走到洞口,竟走到一口井中,只不过洞口是开在井壁而非井底的。
这井就是姜府后院的那口。
而那京中除了水,水底还有明晃晃的光在月色照耀下映照出来,派了水性好的下去看了看,水底竟然全是奇珍异宝、珊瑚玛瑙等稀罕物。
任是谁看到这东西都会变了脸色的,何况还是周德玉。余元卖官鬻爵之事如果是他之前就已经得知的,这会儿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心中惊骇自然不必说;如果这事儿是余元背着他弄得,那就,呵呵。
余元是谁?周德玉正牌夫人所生的唯一一个宝贝女儿的上门女婿,堂堂少府,掌管宫中用度,是实打实的肥缺,他本就是世代高官厚禄沐浴皇恩的世家子弟,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又入赘到了太尉家,一时羡煞了不少纨绔子弟。
不过倒也算是沾了我朝民风开放的光,不然放在前几朝,光入赘这一条,就已经足够他抬不起头来了。
第11章【廷尉勾搭太尉】
“廷尉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有些不太明白啊。揭了我家姑爷的短儿,然后又让在下定夺给他治什么罪吗?”
“周大人,小弟此番前来只带了一个亲信,并未告诉他人。况且天下都知道您手握三军,您还不知道小弟是什么意思吗?”
廷尉大人除了工作能力强,也很会演,他们俩打哑谜一样的谈话快要逼疯我了,就算你们二人知道彼此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哈哈哈,真没想到廷尉大人竟然有这般心思。”老匹夫摸着自己的胡子,色迷迷的盯着廷尉大人看了起来。
不对,应当是“欣赏”和“玩味”。
他挥一挥手,就将闲杂人等统统清退,廷尉大人坐到了一旁的圆桌上去了,我忍不住要知道谜底,也跟了过去,他很嫌弃的看了我几眼,但见我家大人都没多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我立在一旁。
“廷尉大人,来尝尝这从海外之邦采购来的威狮酒。”他将那酒倒在碗中,还加了些果浆进去,想必是番邦的落后习俗吧。
他递给大人一碗,也递给我一碗。
我虽不想喝,但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只能假意热情的饮下一碗,却不曾想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酒也很烈,想必加果浆是为让口感柔和些。
“周大人,这真是好酒啊,公主也曾从尊上那讨得过番邦美酒,但比之周大人的,却是大有不如,小弟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这正是我那女婿孝敬我的,算他有心,时常带些小玩意儿来让我开心开心。”
“如此,在下也就对那名册的事儿有所把握了。您看只是抓姜大人一个贪腐如何?毕竟那天晚上已经抄了家,又有那么多人供出了他,要是连他都保了,怕是会牵连无辜啊。”
“他?他和我周德玉可是毫无关系,自当依律严处啊,只是我那女婿,怕是被他诬陷的。”
“好,我懂了。”郑大人举起碗去敬周德玉,二人都笑的很是奸诈。“可是周大人,我还有别的事要和您商量,这事儿才是我今天来的重中之重。”
“哦?”太尉大人的表情更奸诈了几分。
“萧良,执笔,将我和太尉大人的约定记录下来,一式两份,以表我的诚意。”
“北禅之广,历代之最也。北至冰原,南及太海,贯穿山河湖海;西起昆仑,东讫四岛,横亘日月盈昃。先帝之时,白马赐福,征战杀伐,四方臣服,百国来朝,盛极一时。及至尊上,前朝不修,内宫□□,百姓喟叹,群臣倦怠,皇亲散漫,北禅一族,有颓势矣。
太尉周公,旧时沐先帝恩,今朝尽心辅佐,天下军事,无不躬亲,所谓维系天下之摇摇欲坠唯此一人尔。然天下大任,德者居之,乃尧舜之旧例,圣人之所向。以周公之贤德,取而代之,顺时应势,顺应天命。
廷尉郑公,兴起于科举,点选为驸马,本当死而后已,为国尽责。然公主失贞,品行顽劣,不足为人妻,素与廷尉有隙,处处刁难,明珠蒙尘。
良禽择木而栖,今郑公愿携典客、郎中令、宗正等人投诚于周公,共谋大业,救民于水火,救国于将倾,废昏君取而代之,以此为证,不相违弃。”
郑大人一口气说出了之前就打好了草稿的投诚书,却不见太尉大人表态,但不难看出他那脸上笑意很浓。
而后郑大人又将那名册撕得粉碎,给太尉满上一碗酒,看着太尉喝下他敬的酒,这是方才算是定了下来。
“想不到老夫竟是深得人心啊。”周德玉倒真的是很意外的样子,捋着自己的胡子,面带笑意的说道。
而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
公主的车马队浩浩荡荡的从长安离开了,途中将会经过八公主的封地东都,然后再一路回到南都。尊上担心她的安危,让八千精锐禁卫随行保护,八千精锐踏过长安郊外的官道,踩出长长的印记,一路蜿蜒,直往洛阳去。
她还带走了宋羽宁。
这便使得来送她的满风的脸色极为难看,本就面瘫鲜有表情的她今天更是冷若冰霜到了极点。唉,怎么形容呢?若是将她投到太海里,估计太海便会一路冰封直到极南极热之处才会停止。
之前我以为她是没有感情的,但是这回,不是我多话,她喜欢了一个最不该喜欢的人。
当然,郑权芝的脸色也不好看。宋羽宁可能是此刻世上唯一和宋羽安有关联的人了,俗话说留个念想留个念想,这下好,公主一走,念想都没了。
京城百姓山呼千岁,总算是送走一害。
没了宋羽宁的圣恩坊依旧热闹,各位大人们还是会想起这位前花魁,但也仅仅是茶余饭后的闲话而已,如今人去楼空,已是后浪拍前浪了。
还是在那个房间里,这次却只剩下满风和郑权芝这两个伤心人。
呃,还有周德玉和我,不过我俩并不伤心。
“满风啊满风,我本以为忍让她、惯着她,至少看你俩在一块我这亏吃也就吃了,没想到公主她竟然是这种忘恩负义不念旧情的货色,不但玩弄你的感情,还把我在人世间唯一的念想给……”
“权芝,别说了,之前你说的事,我答应你便是。如今当着周大人的面,也好把话说清楚。”
周德玉倒是很受宠若惊:“满队长,老夫早就听闻你武功高强,长安城内你若自称第二是没有人敢自称第一的,如果有你相助,我们必定是如虎添翼,但是……你和公主毕竟……”
“周大人,这辈子始终对我如一,没有始乱终弃的只有权芝一个人,况且娘亲在世时就想让我和权芝结为夫妻。既然公主她负我在先,我和她之间就再没有瓜葛了。”
这话倒是让周德玉有些尴尬,显得他小人之心了,于是解释道:“满队长,老夫……倒也不是觉得你之前种种有何不妥,毕竟我朝民风开放,我又是行伍出身,军中这种事屡见不鲜,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你和郑大人还是……很……般配的,这都是你的私事,老夫只想确定你没什么妇人之仁。”
“周大人可知,最毒不过妇人心?我才不会像郑权芝这样受这么点儿刺激就借酒浇愁的。明天,我会奉上公主查到的一切有关您和少府大人贪腐案的证据还有赃物。您大可放心,您手下人办事不力给您造成的损失,都会原封不动的给您抬回到府上去的。”
“满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浑家管得严,老夫也不便多留,先告辞了。”周德玉从我手中接过帽子扣在头上,眯着眼走出门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我道:“让你家大人少喝点,别误了正事。”
我真不知道这老匹夫为何对我就像对待下人似的,按章法说我和满风在制式上可是一模一样,不过就是她比我武功高强,办过点儿大案要案罢了,可那老匹夫看她就像看日后的将军,看我就像看他日后的内侍,他要是真的得了天下,是不是真得真阉了我去伺候他啊……
等我想起来廷尉大人的时候,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烂泥一般瘫倒在桌面上,满风也不知往何处去了,大开的窗指示着她离开的地方。
窗外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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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世界观中此时并未意识到地球是圆的,故以为北边极寒,南边就会极热。)
第12章【渑池】
七殿下的车马队行至陕州时明显放慢了步子,晚上便安营在渑池旧址边,一个个军帐将公主的临时行宫围在中央。
军士们生火做饭,全然不像行军打仗时那么辛苦,也因为这趟美差,公主吩咐给每人加菜加肉,赏赐了平时只有皇亲国戚们才能喝到的美酒。
夜色渐浓,整个营地都不复之前的人声鼎沸,陷入沉寂,一个影子摸着黑窜进了团团营帐之中,直向公主的卧房而去,轻跃几下便跳到了房顶上,轻轻移开一片瓦片,向下看去。
屋内,七殿下正穿着厚实的长袍侧卧在弥勒榻上,榻上放着一套从西域传入的水烟器具,她正沉醉其中,吞云吐雾。
烟从那精巧的器具中升腾而上,进入管中,不知是哪种香料,竟然还有淡紫色混在烟雾中。
屋子里的蜡烛点的不多不少,平添了几分朦胧。
跳动的烛火中又多出了一个人影,宋羽宁走了过来。
似乎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滴着水,顺着她逶迤的步子,在地下也留下一条逶迤的印记,还随着她腰肢款摆,而左右均匀的滴下。
她一坐下就被七殿下拉了过去,一口烟冲着她的嘴慢慢的吐出,丝丝缕缕的飘在她眼前,她闻着那味儿,鬼迷心窍的张开口去接,就碰在了一起,原本也只是烟草香,不知怎的那味道竟然有了几分摄人心魄。
屋顶上的人看底下的画面越来越不堪入目,索性盖上了瓦片,躺在房顶上,等下面的两人完事。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多下面才渐渐安静下来,挪开瓦片又看见那弥勒榻上依旧有两个人,只不过一个已经熟睡了,另一个则一口口深深的吸着水烟。
房顶上的人翻身跳下去,一脚踢开门,冷着一张脸,却也只让七殿下微微皱了皱眉。
“满队长,踢就踢,好歹关上啊。”
冰山脸转个身,哐的一声关上门。
“周德玉没起疑吧?”
冰山脸摇摇头,一言不发。
“大老远跑来,就一句话也不说?”七殿下不舍得放下烟嘴从榻上起来,也不顾及自己衣衫不整,走到那座冰山旁,咬着她的耳朵说:“满队长夜里爬墙莫非只为看人床笫之事?”
满风的脸色从羞恼转为气愤:“你明知我在上面,还……!”
公主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公主,虽然你是天潢贵胄,但也请你不要再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了!宋姑娘还在休息,微臣告退了。”满风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席话的,说完眼睛就已经红了,但还是强忍着走开了。
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完了。
留下公主站在那里,却有些不开心,可惜她没能看得到。
次日清晨,军帐中恪守纪律的军士们没有一个起床,因为他们都已经被昨夜美酒佳肴中的迷药迷倒了。
从洛阳到渑池来的八殿下带着卫队一路畅通无阻就到了行宫门口。
七殿下本就喜欢迟睡晚起,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像极了自己父皇的影子在屋里飘来飘去,宋羽宁也并不在身边,吓得她一时不知道是还在梦里还是真的醒了。捋了捋思绪,方才辨认出眼前的阿飘是自己的好妹妹,珞玚。
“八殿下,算我求你,你敢不敢别再穿先皇的衣服了?就算穿了也别大清早在这吓唬睡眼朦胧的人啊?”
“楚衣,你看她这起床气。”八殿下抽了抽鼻子,对着坐在桌边喝着茶的女人说道:“如今长安那边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了,她还在这儿声色犬马呢,真是家国不幸啊!”
“楚衣啊楚衣,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收服了这小兔崽子就忘了我们往日的情分,一定要讲理啊。”
“老七你真不要脸,祸害那么多良家妇女不说,还在这玷污我的白莲花,敢情这天下谁都和你有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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