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逢把车随便停进一个车位,熄火下车,信步走到雾气面前,这只鬼虽说面目看不清晰,可光从着装上看,大概也是地府里非富即贵的人物。
对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看样子是被盛逢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
盛逢极少见到他这样身材高挑的鬼,竟比他还要高半个头,这只鬼的周身阴冷到像是开了高风率空调,看来死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能走吗,能走就上车。”
虽然看不清楚面貌,可盛逢还是下意识地认为这只鬼刚才冲他翻了个白眼,才一瘸一拐地穿过车门坐到后座去。
盛逢在国安耽搁了太长时间,驱车到自家小区已经是饭点了。
“哎,咱们是不是需要先吃个饭再聊啊?”
盛逢没搭理他,把车熄了火径直往楼梯间走,那鬼也只能闭上嘴一飘一飘地跟上去,这次电梯到达十六层倒是很顺利。
“我想吃牛肉面,你会做牛肉面吗?你家有茶吗?我无茶不欢的,百年前我曾有幸来过一趟人间,当时还有妓馆美人作陪,好不快活,不过我看你这姿色,在妓馆当个小倌也是绰绰有余了……”
那鬼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盛逢要吃人的眼神表明了他应该将自己的后半截话给吞进肚子里去。
作为一只出类拔萃的鬼,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当初国安分配的房子盛逢没要,他住的还是以前上高中时居住的老房子,那地方离市中心很远,离国安也很远,车能开进小区都已经是万幸。
盛逢拿出钥匙进屋,烧水泡了碗面准备自己稍微弄点凑合凑合,没想到那只鬼大爷自个儿打开了客厅的窗帘,撩了袍子翘着二郎腿就坐在了自家的沙发上。
这个房子久不见光,随着窗帘打开,盛逢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和暖意。
那只鬼的面目好像比刚才清晰了些,盛逢已经能清楚地看出他穿的是一件祖母绿的翻领长袍,上面应该是绣了暗纹,可暂时还看不具细。
“盛组长,在下都快饿疯了,你可快些做哈!”
盛逢正在切香肠,听见他又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气就不打一处来,握着刀柄的手突然就紧了紧——真想把这家伙的嘴给缝上。
过了一大会儿不听那只鬼瞎叨叨,盛逢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便探头出去看。
就见那鬼背着两只手在自家博物架旁徘徊着,起初应该是看搁在最上头的瓷器,到后来直接开柜子翻东西。
“哎!你干什么你?”
盛逢要阻止的时候,这只鬼已经高高兴兴地从柜子里捧出来一盒茶叶。
“原来你家有茶呀,怎么不早说,还是在下最喜欢的白茶。”他自顾自地跑去洗了个杯子,撸起广袖给自己泡了一杯,忍着烫抿一口,随后就用手指着盛逢说,“你,真是……暴殄天物,这等好茶你怎么能放得这么随意?”
盛逢翻了个白眼,正想怼他一句,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鬼正一口口耐心地吹着滚烫的茶水,听到盛逢突然发问,他愣了一秒,接着说:“我没有名字。”
盛逢觉得他充满了敷衍,对于一些小鬼不愿意透露自己姓甚名谁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对于他这样强大的鬼来说,应该是巴不得让自己的名号再大一些才好。
“之前大概是有名字的,但是我给忘了。”他踌躇着,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我身死成鬼后,又死了三次,是希夷境的鬼王,手下冤魂百万之多,他们都习惯叫我希夷鬼王。”
“你已经是希夷境了?”盛逢大为惊讶。
古往今来,人杀人、鬼杀鬼,孤魂野鬼也时常搅和在与人间相同的杀戮之中,他们口中的死,一曰被吞噬成为恶鬼的一部分,二曰在血泊中蚕食对方以获新生。
这只鬼口中的“死”,应该是第二种。
人死为鬼,鬼死为zhan,zhan死为希,希死为夷。地府给他们派来这只大鬼,如今来看,他的强悍程度怎么着也得达到“夷”的境界了。
范无救说的对,这还真不是个善茬。
4 第4章 十九棺四(修)
盛逢坐在餐桌前尽情地嗦着面前满满一碗面条,而号称手底下冤魂千千万的鬼王则趴在一旁空空荡荡的桌面上一脸无辜地看着盛逢一筷子一筷子夹着面往嘴里送,这让盛逢有了人上人的爽感。
虽然他看不清这鬼的脸,但也能猜测出来这张鬼脸此时肯定挂着一副委屈巴巴的面容。这时的盛逢很荣幸自己拥有一项人类的基本技能——共情。
“盛组长,你吃完能不能把这颗卤蛋给在下烧了啊?再烧点其他的也行,只要能吃,烧什么都行。”
盛逢手里拿着一颗卤蛋轻轻敲打着桌面,喝了一口汤入腹,这让他的心情十分愉悦:“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你刚才不还想掐死我吗?鬼王殿下,就因为这么一颗小小的卤蛋你就屈服了?”
“我……”
“那怎么能行呢!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鬼了,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扛,包括——扛饿。”盛逢抱起碗就将汤面吃的一干二净,“再说了,你这希夷境的鬼,连茶叶和水都能碰,喝茶吧,喝茶也能饱。”
盛逢不管不顾那鬼的撒泼打滚,死活不给饭吃,搞得大名鼎鼎的希夷鬼王蜷缩在沙发上抱着一大茶缸子白毫银针看肥皂剧,时不时还为自己悲惨的遭遇掉几滴泪,嗷一嗓子。
盛逢想着以后还要与这货共事一段时间,介于以后当街对着空气喊“鬼王殿下”有点傻,或许还会被人当做是精神病给送进去。
盛逢决定还是让鬼王自己给自己起个正经名字。
交代完毕之后,盛逢就回屋补觉,就当他将要睡熟过去的关键时刻,这个脑袋抽筋的货“腾”地一声穿墙而过,拉着他的一只胳膊晃来晃去。
“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
盛逢眼睛眯起一条缝,瞧了一眼手机。
好嘛,才一个小时,合着这家伙想名字想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闭着眼睛洗耳恭听,倒是很好奇这只鬼一个小时能起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
“沈晏,日出清济为晏,怎么样?”
不怎么样。
盛逢听后压根就没睁开眼,夹着被子再次拱进自己的被窝里,背对着鬼王摆摆手,表示你爱怎样怎样,老子要继续睡了。之后便快速屏蔽一切外界干扰,沉入了梦乡。
沈晏也不再揪着盛逢的胳膊不放,其实这个名字他也没有想了多久,他也从不是一只无名野鬼,只是这名字他好久不用,如今想起来需要花费些时间罢了。
不过,目前他知道的,也只剩下这一个孤零零的名字了。
他缓缓站起身,整个人的仪态和面貌几乎已经清晰地显现出来,瀑布一般的长发堪堪及腰,披发束银冠,身姿挺拔,仪态翩翩,配上那张足以惊艳世人的面容,确实称得上一句“公子世无双”。
沈晏微微欠身靠近熟睡中的盛逢,目光落在盛逢纹了毒蛇的脖颈上,那里有一块明显的伤疤,只是后来纹身师为了将伤疤遮掩,做成了蛇头。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若有所思地伸出自己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可今天上午当他掐住盛逢脖子,要将这人纤细的脖颈掐断时,手指明显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刺痛,这才逼迫他在一瞬间松了手。
“难道你不只有阴阳眼,身上还藏着其他秘密?”沈晏眼神中充斥着玩味和阴冷。
他不紧不慢地捻着腰间玉佩的长穗,慢悠悠地绕着偌大的床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整间卧室,轻笑道:“看来这里有趣的不止你一个,还有一个,躲在暗处。”
沈晏用余光瞥了一眼床上睡着的盛逢,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他穿墙而过走进了客厅,抱起茶缸子继续刷剧。
如同野火烧遍的晚霞一寸一寸将炽热的阳光压下来,云海大学的学生三三两两出去约会吃饭,他们抱怨学校的幽会圣地休整地面要这么久的时间,殊不知那里躺着的其实是十几具干尸。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不巧的是,盛逢被鬼压床了。
这次鬼压床的感觉比之前无论哪一次都更加强烈,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他已经彻底清醒了,听见了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可他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更别提动弹一两下。
耳鸣伴随着窒息感席卷了盛逢的脑海,他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眩晕的状态下。
“盛组长,你怎么不接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耳鸣。
说话声音传来的同时,压在盛逢身上的那种牵制力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明了,四肢的控制权也尽数回到了盛逢的身上。
结束了。
盛逢一点点睁开眼睛,没有理会穿门过来的沈晏,侧过身拿了手机就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他的声音还略有些沙哑。
手机里传来天南地北的声音:“组长不好了!洪德昌那边出事了!我们正在赶往他的私人别墅,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了。”
盛逢没有多问,忍着晕乎掀了被子,跳下床就往门外走,撞见不再隐在雾里的沈晏,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却在此时明显地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出事了?”
沈晏手里转着一只玉萧,似乎对盛逢看见自己的表情很满意,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盛逢面上调整的很快,他也觉察到了沈晏脸上的玩味,于是直接穿过沈晏的身体去开门,边穿外套边说:“云海大学的校长出事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穿上鞋拿了钥匙小跑出去。
沈晏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觉到有时候长得好也是一种令人厌烦的优越,他怀着这种凡尔赛到极致的心情,摇着那并不存在的螺旋桨狗尾巴尾随盛逢出门。
洪德昌的私人别墅距离市区很远,但盛逢从自家小区往那边赶,这个时间正好碰上晚高峰,人车都堵得快成一串糖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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