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时,我和云拂都抬头把视线聚集到纯子浓丽的五官上。不过十秒钟,我和云拂对视一眼,看清彼此的想法后,我点头对纯子说了声“一定”。
纯子签好合同后,重拾起手边的遮阳帽微笑着和我道别。
服装和场地都还没解决,电影开机时间一拖再拖,我让纯子把剧本带走便放了行。
纯子一走,试镜场地就剩下我和云拂,女主角是我最后一个才定的角色。
云拂仰在背椅上,摸出盒烟分了我一根。四下寂静,烟雾弥漫,烟头即将燃指时,云拂才掸了掸烟灰,吹着气音说:“你看,红真的很重要。”
“纯子出道时还只够在日本的影视剧里镶边,不温不火捡些别人不要的资源。直到演了五年配角,一脱成名,才拿到一个主角资源。”云拂把烟头抵到烟灰缸,神情中平添好些看破红尘的精明,她歪头看向我,红唇做出一个夸张的嘴型,“这圈子有太多人挤破头想进来,可要出人头地,哪有那么容易。你总得牺牲一些什么才能置换到想要的资源,上帝和资本家都是最吃不了亏的。”
“红了之后她每一部戏都会脱,直到成为日本红极一时的脱星,她拿了很多奖,但日本人印象最深刻依然是她的裸体。”
“为艺术献身,光荣吗?”
云拂又点了一根烟,蓝色的火焰落进她哀伤的眼睛里,“能被很多很多人注意到,光荣吧。”
“但是面对媒体时嘴上说着没有结婚计划的纯子,真的就不想结婚吗?”云拂咬着烟摇头,“她不想结婚退什么圈呢?”
“脱一次是脱,脱两次是脱,为什么不干脆脱到功成名就呢?”
我没有对云拂应声,或者说我也没有给自己拿捏一个尺度。
确定好演职人员,我后续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电影前期的准备工作中。资金的衔接以及场地服装的调配和制作,差点就耗光了我做电影的热情。
是柏潜一直做着我的后驱力。
他很少来和我说些贴心窝子的话,但亲眼见到他塑型的辛苦,我就舍不得往后退一步了。
我只能向前,再大的困难也要想法子战胜。
2035年11月9日,电影《罪臣》正式开机,洛杉矶下了一夜的雪。我四十一岁,柏潜三十四,从认识那天开始,今年是纠缠的第十四年。
秘密开机后,剧组连夜启程中东沙漠月亮峡谷,为萧洺拍定妆照。
电影《罪臣》朝代背景为架空的乾安梁朝,萧氏为尊,是为国姓。男主角萧洺,是当今圣上景帝与其亲妹华胥公主苟合所出,太后刘氏为全皇室名声,以一道懿旨将已有身孕的华胥公主赐婚于当朝最具威名的镇国将军窦寻邦做续弦,并赐国姓萧,封定梁王。窦寻邦为表国忠,接旨迎娶华胥公主,萧洺一出生,太后又将他封为定梁王世子,以避免内朝大乱。
因近亲相亲,萧洺自出生便体质奇差,为华胥公主不喜,但膝下无子的萧寻邦却将其视若己出。萧寻邦遍寻天下名医,将萧洺养过了十四岁,击破爱子早夭的谣言。岂料天命难为,萧洺刚过完十五岁生辰,大梁边境就传来定梁王战死沙场的消息。是夜,萧洺割发束冠,身披黄金甲不顾皇命奔赴前线,一柄君莫笑,飞渡远敌,次日扶棺回朝,一战成名!
从此乾安梁朝的战神换了人,君莫笑成了护国名刀,举世皆惧。
定妆照要拍的,就是久居高处,佩刀独守边关战场的萧洺。此时他已经距离十五岁过了太久,眼底的情绪早已不是仅有恨意那般纯粹,他厌倦战争,厌倦死亡,也厌倦了朝堂的尔虞我诈,以及定梁王府生母华胥公主的冷脸。
场地是万里黄沙,风号鬼泣的山岩,以及萧洺身后分布不匀的黑白幄帐和印着乾安大梁国号的军旗。
化妆师把穿着黑色麻衣的柏潜推出来,他脸上的妆效很脏,右半边脸上有还未结痂的刀口,凌厉的眉峰处有一个黑色的图纹,鸟状的“梁”字。那是萧洺扶棺回朝那日,景帝大怒给他的惩罚。
梁朝死囚的印记。
征战杀敌时,敌军对他的蔑称,一句“取萧狗头颅有赏”喊了整整十三年。
可这天下,谁还知他身上留着的,是最纯正的皇族血脉。
柏潜把重达五十二斤的君莫笑提到沙丘,黑色的长靴陷进黄沙里,下巴略微仰起一个孤高的角度,额边的两缕长发从束起的发缝里钻出来,迎着飞过的山风比荡,嘴角抿成一个紧涩的弧度,似是咽下了不少酸楚。
我连着拍了好几个角度的景,运镜远景高低各不同,收工时纯子跑到监视器来指着柏潜用她别扭的中文说:“你们中国的男人,真有韵味!”
韵味?她可能不懂中文的“韵味”是什么意思。这才哪到哪,柏潜的韵味何止这些!
我把监视器关了,偏头告诉纯子,“你的中文老师教得还不够啊,赶紧补补课,不然我可能要担心后面你对剧本的理解情况了。”
第一天的实景定妆照工作强度并不大,可我整理好胶片素材回到房车时,柏潜已经睡着了。
他脸上的疲色很明显,主要表现在皮肤的暗沉上,也许风沙太强,环境对他的肤质影响很大,鼻翼的那几处皮肤竟然还有褪皮的现象。
我看得很不顺眼,起身摸到洗盥台,拉了好几个抽屉才找到一个补水保湿面霜给他用上。
白色的脂膏沾到指尖,贴着柏潜的鼻翼轻轻按摩,柏潜大概梦里有些知觉,翻身揽过我的腰,张嘴吸了一口气又继续睡,涂完面霜都没醒。
看起来真的很要睡,但想到今天他白天的表现,我又很迷恋地亲了亲他的眉心。
晚安,柏潜。
我的御用男主角,我一定会让你做最名副其实的国际巨星。
第108章 -路面的雪景,好脏。
我其实考虑过找一个更年轻的演员来演萧洺十五岁扶棺回乾安的那场戏。包括活在后世萧洺回忆里的幼年时期。
可我太看重扶棺那场戏的情绪层次变化,甚至对这点的苛求已经超过了演员的外形条件。以至于前来试镜萧洺十五岁时期的小演员一一被我遣回了。
“这都看了两百多个了,还不满意?”云拂抓了抓头发,焦躁都写在了脸上。
我将笔帽放在剧本的页面,盖住萧洺执刀入边关的那方侧脸,说:“不是我不满意,而是他们都不是萧洺。”
云拂切了一声,“有柏潜在,你还看得上谁啊!”
萧洺前期的戏份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从中东挪出时间,我带着两位主角去了日本香川小豆岛取景。而云拂陪同连酌去法国跑完电影前最后一个通告。
乾安梁朝到了景帝时期,与国门外的东洋国交往密切。大梁境内便有不少商户专与东洋走商,有些坊间还能见到东洋人的身影。无论是国门外的小玩意儿,还是东洋的艺伎,在大梁都很受追捧。
直绫子是乾安凤莳阁的头牌,卖艺不卖身,六弦和琴一曲动乾安。暖面柳姿,春香拂晓。
然而只有萧洺知道,艳名远扬的直绫小姐,还是江湖中无人得窥真颜的武林女诸葛,挽裳白。
直绫子的定妆照我选择在小豆岛取景,主要是为了迎合她盛装远渡大梁的那场戏。
白色的大船舰,直绫子一身绣满樱花的红色和服,腰间系着一抹葱白,浓丽妆容脸上都对远行的迷茫。
她撑着一把坠了一圈白色小铃铛的花伞,站在船前,脚上的木屐累麻了她的腰肢。
已经远行三个月了,船只还没有停靠。
要去的地方有多远,往后余生是惊险万分或喜上眉梢,都没有人分享了。
我扛着镜头推到纯子脸上,说:“眉头紧锁,不是指轻轻皱皱眉就行。那种忧虑,你在这三个月的水程里,一天比一天严重。”
“但你没有想过后退。”
我安排打光师再过来点,调好光圈又来了一条,“你知道这是你该做的。”
“你来大梁国,有你自己的任务。”
竹排往后拉开了距离,我举着镜头来了个远景,继续给纯子传送感觉,“令你忐忑不安的是,你也不知道接到的会是什么任务。可你还是没有犹豫就上了船。”
“好了,收工!”我打了个手势,翻着照片挑三拣四,“有能用的了!”
纯子松了紧绷的神经,踩着木屐在船上朝我招手,用并不标准的中文说道:“现在下班还太早了,树导,我请你去吃全日本最好吃的乌冬面,你叫到柏潜老师来啊!”
这哪是想请我吃日本最好吃的乌冬面,分明是想请柏潜。找我去当电灯泡活跃气氛来了。
但我会拒绝吗?乌冬面是无辜的。
我天还没亮就从民宿赶去了拍摄现场,走的时候柏潜还睡着,因为听到我起床的动静,他迷迷糊糊对我说了句:“树老师早安。”
乖得不行。
黏人得很。
给直绫子拍定妆照,柏潜本可以不来的。他非得跟着,说不跟我了,他没处去。
嘴巴甜得很。
今天收工早,又有全日本最好吃的乌冬面,我当然不能放过和柏潜谈情说爱的机会。
我刷房卡进门,以为会在餐厅、厨房、沙发、阳台等处见到柏潜,想他应该会给我来个拥抱。然而以上地点都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我不死心地开了主卧,结果就看到柏潜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今天吃了几顿,脸上睡出来的红印很可爱。我把手伸进被窝里闹他,初冬的气温在供暖充足的主卧感受不到,但手心贴上柏潜的腹肌时还是感觉到了温差。
柏潜没被吵醒,我不怀好意地揉了一会儿,他才翻了个身背对我。
我嘴角努力憋笑,把手往下伸了伸,结果瞬间柏潜就从床上弹起,满脸惊恐地看着我,理智从散乱的意识中脱颖而出,认出是我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我含着笑明知故问,手继续蹭着他的腿根,一脸无辜。
柏潜抬起惺忪地睡眼直愣愣看向我,毫无威慑力。
但我自己知道该适可而止,不然今晚的乌冬面就泡汤了。
我把手拿出来,又从衣架上找出一套衣服扔给柏潜,“换上衣服,出去吃晚饭。”
柏潜此刻一身蓝色暗纹的缎面睡衣,领口微敞,胸前躺着一条亮眼的碧玺链。
他除了拍戏,几乎不会把它摘下来。洗澡都戴着。
很漂亮,尤其脱了衣服只戴这个的时候,最勾人。
柏潜没有问我去哪里吃以及吃什么。穿上衣服后瞌睡虫也跑得差不多了,我给他拿了个黑色的毛线外套戴上,问他:“今天睡了多久?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在睡,回来还在睡,吃午饭了吗?”
柏潜低头把帽檐移正,拍了拍脸颊告诉我,“没有睡很久,你早上出门后我差不多也起来了。刚才,刚才那是还在睡午觉,睡美了,不知道你今天那么早收工。”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四点多,是还早。于是我拉低柏潜的衣领,和他碰了碰额头,翘起嘴角问他:“所以,还要睡吗?”
柏潜没和我想到一处,突然纯情起来了,“不用了,我们出去吃晚饭吧,等会儿你该饿了。”
我心下无趣,松了他的衣领出门。
纯子发了个定位在我手机,跟组的司机送我们过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和柏潜开口,解释今天的晚餐会多一个人。
柏潜的交际圈很窄,几乎除了亲情外便不与人交涉。我生怕他在私下里和别人放不开。
只是到了纯子订的日料店后,我才知道是我想多了。
柏潜对于突然多出来的纯子,没有表现得过多惊讶,自然地入座,顺东道主安排,席间与纯子没有过分熟络,却也不至于让人尴尬。
一顿晚饭,宾主尽欢。
抢单,我和柏潜都没抢过纯子这位尊贵的VIP。
纯子走在前面,眼底落落大方,都是对柏潜呼之欲出的欣赏。
我放慢了脚步,看着前面我的第一任男女主角若有所思。
突然就在无声中撞上了一堵人墙。
柏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转身扶住我的额头,倾身吹了吹。热气在冬日的夜晚显得弥足珍贵,我仰起脸避开这股灼热,却意外发现柏潜身后开始飘起了雪,霜花骤降,柏潜的声音却仍旧带着煦人的温度,他说:“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很不值得。”
“我眼里心底,都只巴望着面前这个人了。”
雪落进我的衣领,我冻得一激灵,才反应过来柏潜这话是对谁说。
耳旁挤进纯子不急不徐的声音:“可你之前也喜欢过女人,我知道你有一个前妻。我说服不了自己那么快放弃。”
我从柏潜怀里探出头,与一旁红着眼眶的纯子对视了两秒,然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还没拍戏,纯子在戏外就对柏潜生了情,是命中注定的羁绊吗?想到《罪臣》里直绫子和萧洺的床戏,我开始犯偏头痛。
“树导现在是在思考换女主的可操作性吗?”纯子挤到我和柏潜中间,把我们分开,一脸不服气地对我用激将法:“树导不会是不敢试吧?你也怕柏潜会再度爱上女人,对吗?”
雪落得更快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色堆积到我心口,我如鲠在喉,却不得不逼自己同纯子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我说我不会换掉你,不会删减戏份,我拭目以待。
这话一开口,我的心口就开始冒风了。
我还是违背了承诺,把柏潜当作了待价而沽的商品。他成了我的筹码,时刻都悬在我和纯子中间的分界线上。
第109章 -流沙是没有感情的。
这夜回去的路上我和柏潜都是沉默的。我在等他开口,或许他也在等我。
小豆岛完成定妆照拍摄,接下来的行程就要返回月亮峡谷。《罪臣》的第一场戏,故事的开始就是从一望无垠的边沙叙述的。
因而回到酒店我们开始打包行李,坐次日清晨的直升机回程。
我父亲打下的产业一定程度上为我做实景拍摄提供了很多便利。首先就是交通方便,一架直升机哪里都能随心所欲往返。其次就是航拍的实景,为剧组省下不少经费。
虽然我做这部电影没考虑钱,我只是想把柏潜推到真正圆满的位置,全一全自己的私欲。
我分别把自己和柏潜的行李箱打开了。从衣帽间抱来两人换洗的衣物,摊在被面让柏潜搭把手整理,来回三次,柏潜还只是卷了两双袜子,让我有点气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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