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去过武侯墓,那虽然是个衣冠冢,但里头出土了高度腐烂的连弩部分部件。
连现代人依据部分条件的情况下,都无法复原真正的诸葛连弩。
她想亲眼看看,传说中,比火抢的构造还精密数倍的连弩,是什么样子。
昭宗喝下一杯酒,仰望远处喃道:“可惜朕非刘备,不得诸葛啊。”
“不过,爱卿的才能造诣,也已极高了,朕很是欣赏。”
“朕递给你的密诏,你有对策了吗?”昭宗问道。
刘宛筠想了想,点点头道:“臣知晓武侯墓葬于何处,待诸葛连弩出世,组建十万翊卫军,臣亲自操练军阵布阵,虽数倍寡于朱晁……”
“但诸葛连弩能叫叛军,丧失战斗力而不死,朱晁前头败退,我军后头能就地吸收叛俘,此消则彼长。”
“祸水北引,杀不了朱晁,便布阵逼之北退,直至幽云以北。”
“届时借幽云十六州天险,及古长城,对北戍守。”
“如此一来,朱晁将面临北部各族及中原夹胁,中原不仅不动他,反仍尊之梁王,其自然向北对抗。”
“此,又道是将内乱向外转移,顺便戍守大唐边疆,不遭北方各族侵略,一举两得。”
“设边域节度使的深意,本就是如此。”
“若此法奏效,陛下将威名赫赫,中原其他割据势力心起忌惮后,徐缓诏安,天下便太平了。”
昭宗细细听着,同时又从旁取来大唐舆图细看。
手指沿着汴州,向东南画了个包围圈,随后沿着海岸,缓缓向北,直至幽云。
“缜密,缜密。”
昭宗暗暗赞许,将叛贼对外转移?妙啊……
听罢刘宛筠所言,朱晁这叛贼,竟也能以叛贼身份,为大唐利用。
他对朱晁的恨,一时消解了半数。
“好,东院院事领旨,朕令你明日常朝后,与朕及睦王秘密细商此大事,后整理行装,七日后出发,寻找武侯墓,一个月内回长安!”
“朕也将秘密准备操场,有所需,尽管告知睦王,睦王为你备齐一切。”
“待你归来,秘密练兵,组建翊卫军。”
“此事,朕知、你知,睦王知,切不可泄露。”
“臣,领旨。”
……
次日,常朝。
昭宗仿佛心情大好,全程微笑着,听百官陈言。
李祺还等着退朝后,找刘宛筠要酒,一脸急切的在侧殿等着。
终于等朝臣陆续说完,昭宗活动活动身子后,站起身来,对百官宣话道:“中原已太久无喜事了。”
“朕决议办一场喜事!”
百官闻言,纷纷竖耳倾听,李祺也回过神来,静候下文。
“朕的两位皇妹,如今已从东川回到长安,两位皇妹,也已到了婚嫁年纪。”
“门下省侍郎,拟诏!”
李祺都没反应过来父皇在说什么时,昭宗便喜气洋洋,高亢着话音道:“天子召告天下书!曰:枢密院东院院事刘筠,近一月来,完成多项伟绩,诸如修缮长安城防、复用望楼、开辟雕版印刷、竹浆造纸等等,任意其一,皆是利于当世、造福千秋百姓之大业!朕深以为喜,特!赐婚刘筠!”
听到这,李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刘宛筠也愣住了。
“五日后,迎娶永平长公主!是为朕之皇妹婿!普天同庆,钦此!”
“等下!阿父!”
李祺从震惊中,赶忙回过神来。
她冲到父皇面前,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父皇,你怎么可以!你明知……”
昭宗眼神深邃的看着李祺,随后抬眼望向还懵逼的刘宛筠:“刘东院,接旨。”
刘宛筠仍旧愣在原地。
但回神后,她明白了昭宗,这是在捆绑。
容她去找武侯墓可以,但是,要有根绳子绑住她。
否则,会担忧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回。
不赐婚李祺,可能是因为,李祺是他的爱女。
若她真如断了线的风筝,不回来了。
毁名声被看一辈子笑话的,就是永平长公主,而不是李祺。
上次的赐婚书是密诏。
这一次,则是昭告天下施压。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昭宗!
“恭喜刘东院!”
此时,百官纷纷转身,朝她拱手道贺。
刘宛筠只能,像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走向昭宗。
“臣,接旨。”
第21章 专属酒酿
“祺儿,他不喜欢你。”
“阿父如此安排,是想让你看清,若他心里有你,入京畿至今已五月有余,他总该有些表示了。”
“但朕没看到他任何表示。”
“倒是他被打入天牢时,没忘了利用你,苟活保命。”
“朕不能容忍朕的祺儿,受任何委屈。”
退朝后,不等李祺对父皇发出质问,昭宗率先开口,宽慰爱女。
李祺双目通红,眼眶噙泪:“他酿酒也是为祺儿酿的……”
闻声,昭宗领路,来到西内院。
西内院侧厅墙脚边,摆了好几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都摆了几坛酒。
未察觉有人来到,西内院内的差吏,随手般拿走一坛,仿佛这只是寻常之物。
自己当宝一样珍惜的酒,居然……
李祺的心,微微一凉。
“他是因为祺儿才来长安的……”
昭宗怜爱的看着李祺,摇了摇头:“祺儿,他是臣子,是为了家国才来长安的。”
“官家行事,皆是为了家国,皇室婚姻,考量的也是家国利弊。”
“若阿父不疼惜你,阿父大可不管不顾,以你为棋子下旨昭告天下赐婚,但阿父,只有你和祐儿了。”
摸了摸李祺的头,宽抚几句后,昭宗道:“好了,阿父要去内廷议事了,刘筠也会参与。”
“内廷议事,阿父会亲口问问他,若他说,他心里有你,阿父也不怕被天下人多笑话一回,撤旨。”
听到这话,李祺反而底气不足了。
若刘筠的回答……
抬眼,满园春色尽黯然。
……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啊。”
刘宛筠来到酿酒的客房,一边看着蒸馏的酒液,汩汩流入坛中,一边在人生大事又被安排后,托腮思索。
她知道自己惜命且怕死,也觉得活着很美好,在经历过死亡、重伤、以及继承原身的艰难记忆后。
不知不觉中,她将原身的记忆,当电影般静看。
光化元年,昭宗御驾亲征,率领广路军与东川军,讨伐西川大捷。
但此战使两路军元气大伤,后继粮草不济。
就是那时,李祺率领一支乱七八糟的各路野军,从东京携粮草而来驰援。
那是原身第一次见她。
原身记忆中的李祺,乐观如阳光,潇洒如脱兔。
她像漆黑夜里的璀璨辰星,惹人注目。
此后小半年,两人出生入死,跟随昭宗一起,平定川地周边的一众反叛势力。
“记忆电影。”里,记录了众多,李祺闪着光芒的目光。
记录了两人在颠沛流动中的相处细节。
记录了李祺看原身的画作时,那被惊艳后,更灿烂如阳的神情。
也记录了原身对李祺的小心翼翼照料。
后来密诏赐婚,原身以诗回绝。
昭宗回长安后,朱晁率军奇袭长安,昭宗被迫逃至凤翔,被朱晁围困凤翔一年余。
原身曾想率军前去救驾,但楚地马殷记仇横阻,恰逢两广多个州城又起叛乱,匪祸横行。
原身不得不四处扑火。
一年后,李祺终于逃脱凤翔围困,来找原身。
原身愧于救驾不成,也惶于密诏婚约之事。
因而不得不躲着她,然而她越是躲,李祺越是紧追其后。
……
不知不觉,刘知谦作为一介封州刺史,在子嗣的文武佐辅下,成了坐治两广四十九州的一大势力。
看起来与朱晁之流,没什么差别。
封州刘家,已然是两广的事实主子。
史书也说,唐亡后,朱晁雄踞中原成立梁朝,大唐已不可逆挽之下。
有的地方因实力不足,只能接受梁朝。
而心向大唐的各地,则不得不,被动宣布立国,以拒梁朝正统。
刘宛筠的长兄刘隐,也以两广,建立了南汉国。
……
那日她入局洛阳后,个人命运,便已与大唐捆绑。
寻找武侯墓的路上,身边跟的,必然是昭宗安排的人。
若她想跑,昭宗宁愿她是个死人,也绝不可能让她为别人所用。
以昭宗心思,这么久以来,必是秘密琢磨神器已久,发觉琢磨不出,才不得不召见她,问询打造可能。
大唐已徐徐匡复中。
成亲……房事不行,迟早会被发现。
那时候再想跑,昭宗定会重金悬赏她的脑袋,刘家怕也要跟着遭殃。
现在跑,死的更快。
事已至此,已无法独善其身。
不知不觉,面前的蒸馏酒,已满溢出坛。
她拿过空坛,替而继续接酒,尔后又另架炉灶。
终于第一次开始,二次蒸馏。
刘宛筠以一个人的脑袋,想着三个人的事。
经过二次蒸馏的酒,光闻着就烈热扑鼻,隐隐醉人。
小小抿了一口,辛辣的口感,惹的她不停咂舌。
纯度已是极高,至少四十多度了。
山楂和糖的酸甜,被高度过滤。
只能在嗅闻和抿品时,酸甜淡淡扑鼻,形如锦上添花。
取来特意买的精致双耳白玉壶,将二次蒸馏酒小心倒入。
捧着珍贵的酒,她不经意想起此前。
李祺初尝一次蒸馏酒时,发出的赞叹:
【甘汁玉露!神仙佳酿!好酒!】
喃喃中,她隔空回应道:“这,才是真正的佳酿。”
“但我更希望,你能把酒戒了,酗酒伤肝。”
……
回到皇宫,刘宛筠由御前侍卫领着,来到含元殿。
行上二楼左转,便瞧见挂着「翔鸾阁」金扁的闭门内廷。
金扁下,她看到李祺站在那,不知是在等谁。
“景延,恰好你在这。”
刘宛筠神色平静的走过去,察觉她眼神灰暗,想必与赐婚有关。
抬手,奉上白玉壶,略微笑道:“你要的酒,酿好了。”
李祺瞧见这白玉壶,明显比此前用的酒坛,精致得多。
她出神伸手,接下。
暗暗猜想,里头的酒,是否会,有所不同?
“你……”看着酒和刘宛筠,李祺想问些什么。
“嗯?”刘宛筠站定回头,静候话音。
到底是底气不足,李祺抿嘴挤出苦笑,摇头道:“父皇在等你,进去吧。”
说罢,李祺颓着背影,缓缓离开。
翔鸾阁内,昭宗、睦王、李祐三人,似乎在里头已久。
“不必行礼了,快入座吧。”昭宗眼神深邃的看向她,似在打量。
闻声,刘宛筠站定沉吟了一会儿。
尔后,缓缓跪下。
“请陛下收回谕旨,臣即便不与长公主成亲,也将一生忠于大唐。”
昭宗久久没说话,李祐也在狐疑的看她。
“刘筠,朕初见你时,并不太喜欢你,你身上,毫无威武气质可言。”
昭宗站起身来,似毫不顾虑地来回踱步,直言道:“玉面如脂,不甚大方。”
“浓眉却润,谈不上剑锋之锐。”
“儒气甚浓,举止内敛含蓄,过于秀气。”
“你知道,朕憎恶宦官,而你,生得一副柔面书生的面相,倒是与宦官颇相似。”
“呃……”刘宛筠无语,想喷一口老血。
“不过,朕分得清、宦官面相与书生气质,你属于后者。”
“阿父,祐儿在东川时,曾与东院大人并肩作战,祐儿也曾得东院大人庇护,东院大人遇事时,是有威武气质的。”
李祐站起身来,为曾经的同袍辩道。
“好了好了,如今时日紧张,还是正事要紧……”睦王李倚,见刘筠还跪着,便也开腔道:
“东院大人,成为皇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
“皇兄也是念你独身在长安,身后无贤内助打点,而皇妹永平她知书达理,自幼苦习四书五经。”
“如此一来,能帮得你省心不少呢。”
“成亲了,也免得朝中百官,都像崔胤那般,频频求亲,徒添烦恼。”
昭宗抬手示意收声,然后看向刘宛筠:“朕之所想,确实如睦王所言,而你,你不想与永平长公主成亲,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若能说出令朕深感认同的理由,朕便考虑考虑,是否收回谕旨。”
“誓言效忠大唐,还不够吗?”刘宛筠问道。
昭宗笑着:“正是因此,朕才赐你皇亲的。”
刘宛筠的灵魂按捺不住的暴起。
其实,她认同昭宗的顾虑——
她不想日后,万一……叫李祺无辜被牵连。
13/41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