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宛筠点头,表示明白圣上重亲缘:“戍卫皇室,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哈哈,好了,后生天资聪颖,想必也无须我二老,消说太多。”崔胤结束公谈,笑呵呵道:
“东院事新官上任,循例当走访朝中百官,彼此熟稔,以便日后行事之时,协同默契。”
“东院事可是赏脸,先行到我崔某府上,把酒一叙?”
压头上司家宴相邀,不可推辞,刘宛筠只得应道:“后生有幸承邀,自当不辞。”
王抟面露不悦,语气古怪嗔道:“老夫本也想邀东院事家中叙叙呢,左相大人真是……”
“先来后到,哈哈。”崔胤回以大笑。
“嗐,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得了几坛佳酿,快哉,快哉!”
王抟起身对崔胤行辞礼,便离开内院。
刘宛筠坐上马车,跟崔胤来到崔府。
一入内,便察觉崔府府内,似乎特意妆点过。
除却新春佳节该挂的灯笼,及红联结彩外。
会客的堂厅外,亦挂起了彩灯,初春的园林还无几点绿,但也已经修整,并挂上彩饰。
大白天的,堂厅里头却点着红烛。
郑重的喜庆氛围,叫刘宛筠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刘东院,你今日来的巧了,恰好家中爱女,年已十六,出阁年纪恰适,不如一见?”
啥?我去,相亲?
刘宛筠心头惊骇,赶忙正要推辞。
一妙龄幼女便从堂厅走出来,一身不怕冷的浅粉绸裙,娇滴恭迎到她面前,秀气彬彬道:
“小女崔氏,字绮玉,见过东院大人。”
刘宛筠赶忙抬手合礼,躬身回应:“初次蒙面,幸会,在下刘筠。”
那女子羞容颔首,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刘宛筠的脸。
目光恰好对上,那仍是幼童的清澈眼神,脉脉生涩羞意,刘宛筠整个尴尬的脸红成猪头。
崔胤意味深长的眯了一眼两人,心里满意道——
深闺芙蓉,柔面书生,相配,相配。
这便笑对崔绮玉道:“绮玉,为父还要与刘东院商议公事,回阁去吧。”
“是,父亲。”
刘宛筠努力压制尴尬,使表面不动声色。
待崔绮玉的身影消失后,她这才道:“大人盛情本不应辞,只是晚辈,晚辈……”
使劲一想,刘宛筠才终于想到有力措辞:“大人可知晚辈所加之官职,大有玄机?”
“哦?来,入内详聊。”
被崔胤请入堂厅入座后,刘宛筠深吸一口气,道:“前枢密院东、西二院院事,是晚辈亲手弑杀。”
“前神策军护军中尉,是晚辈亲手弑杀。”
“如今,晚辈官任东、西二院院事,又任亲卫军护军中尉。”
“晚辈务公所在之西内院,左右皆为禁苑,圣上心思深意,左相大人自应考量。”
崔胤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斟满茶杯,浅品一口后,苦笑出声来:“刘东院,本官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本官可以告诉你,你的多想,恰恰想错了。”
“你以三月天牢为代价,谏言圣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今这八个字,击破老夫的右腿,深入陛下的心。”
“陛下如何用你,考量的,已是家国,不再是疑心了。”
“反倒是你,竟起了疑心?”
“如此一来,本官倒以为,或许是陛下,高看你了。”
“你怎么不想想,西内院左右是禁苑。”
“而西内院正前方,恰是芳林院呢?”
“破格擢授你军、兵、政三项大权,却又将你推至堂上第三等之低调,为的又是什么呢。”
刘宛筠听懂了,也这才完全明白,方才在西内院,他提及陛下头等逆鳞的深意。
芳林院,是李祺和李祐的寝宫。
第18章 何问为何
“东院事,话说回来,你重伤老夫右腿,除却言辞致歉外,总该以实际,弥补老夫吧?”
刘宛筠一诧,感觉合理,又感觉牵强。
赔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理所应当。
可把自己赔给你闺女,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拉拉扯扯了个把时辰,晌午前,她刚想托辞离开,又被留下一道吃午膳。
崔绮玉也上桌了,她频频投来察看的目光。
眼神中除却羞意浓浓,还有隐隐光芒。
一顿饭,吃的刘宛筠浑不自在。
终于能托辞以公事,离开崔府后,刘宛筠回到包年的客房。
客房里有异样的痕迹,她的酒被取走了几坛。
想必是李祺来过吧。
刘宛筠心烦意乱,且一身公务要办。
想来这些天,李祺喝的酒,其实还是半成品。
耐不住心里纠结,只得耐着性子,又蒸馏出三坛酒。
已无闲暇时光二次蒸馏,将三坛酒摆在茶案后,便匆匆回了西内院。
只一天的功夫,昨日被她暂时遣归的那群官吏,竟已陆续交来数十份自荐书。
眼下手头正缺人,匆匆过目后,便差遣校尉,将合适之人请来。
因被解职的官吏,大多都是宦监,圣上不喜。
她只能以私雇之名,花自己的钱,临时雇佣这批人,主持各类工事的施行。
幸好早前在洛阳,已与唐末五贤聊过。
李愚也被她以私雇之名,请来西内院。
帮她主持望楼工程,顺便让他开展雕版印刷一事,使经籍不再昂贵难得,还能流传后世。
待一众事务落实完毕后,她才能凭公牒之功,为有能力的私雇,申编东院院吏官职。
风风火火忙了一天,眼看着公牒,终于悉数落实出去执行。
傍晚,门下省以及六部,又捧来了半米高的公牒。
叫人直想发火。
“圣令户部造册重编长安、乾州等四十余州户籍,便宜均田、与民休息,然造纸所需之麻、藤,累年欠收,白麻纸、藤纸不济,望各院、省、部同朝,共商此事,出谋划策——户部。”
“昭行坊突生匪患,致百余铺户遭焚,损失惨重,铺户联名上书请求治察,望东院主持此事——刑部。”
“亲军及府军,战力平平,东院院事,请拟密奏呈上,详论兵道——密诏。”
……
一堆公牒中,还摆着一封镶着金边的私信,疑惑中,刘宛筠拆信详阅。
“刘东院,尔酿酒术,朕方知晓,禁苑大部空置已久,或适尔酿造其中,望速出成果,朕盼等。”
禁苑是大内深宫,除非皇室直亲邀约,否则禁任何人入内。
负责侍奉的宫女宦监,一入禁苑,就再也无法踏出禁苑一步。
处理完公牒,凭信附的印鉴入内后。
禁苑的内部景致,超乎想象——
春风十里,绿杨细柳碧接天,小桥流水,春亭林立香河岸。
园林打理得优雅有致,三条河道交错流经。
流水落花,天上人间。
一时恍惚间,刘宛筠以为自己到了苏州园林。
……
禁苑的望春楼里,传出一阵阵轻快的说笑声。
酒桌临着朱漆阁窗,四周坐着几男几女。
一边喝酒笑谈,一边还能望见窗外的满园春色。
在座者个个衣着华贵,公子闺秀,均是名门之辈。
“你这酒究竟是哪买的?倒是说一说嘛。”一俊俏公子谈吐文雅,笑着对李祺追问。
“不告诉你,哼。”李祺喝的醉醺醺,一脸倔地卖关子。
“你再不说,阿兄就生气啦。”
那人正是李祺的长兄,从东川回到长安的李祐。
他并非独自回来,跟随他一道来长安的,还有东川当地的一些名门少爷,以及他的正妻顾芳菲。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佳酿何处来,哈哈。”
李祐的妻弟顾青松,笑着帮腔李祺,眼神流露对她的丝丝爱慕。
李祺醉眼惺忪,姿态松散地侧头趴在酒桌上,脸上挂着醉笑。
“有道是,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来,景延公主,在下敬你一杯。”
顾青松笑着起身,为李祺将酒杯斟满。
李祺的手在桌上摸索,摸到酒杯后,侧趴着一饮而尽。
看她喝的痛快,给面子,顾青松心情更好了。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爱念诗啊?”李祺不经意想起那日,刘宛筠会诗五贤的场景,这便开腔问道。
她觉得,诗,美是美。
可总感觉虚浮,像是在炫耀才华,并不能从诗里头,感受到真实的情感。
“意念使然罢,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李祐给正妻顾芳菲斟满一杯,自己也小酌一口后,又继续道:“想念诗,便念了,想,便想了,何问为何?”
闻声,李祺在心里念叨。
想便想了,何问为何,想……
想……
“好热。”喝了半坛的李祺,浑身散着热气。
无意识地松开腰间玉带,松散开长长披衣。
“哎哟,景延,注意点儿形象。”一瞧李祺竟衣衫不整,他赶忙出口提醒。
“别管我,我好热。”
李祺甚至想把披衣直接脱了,顺带还解开了内衬领口。
兄嫂顾芳菲一惊,赶忙凑过来,给她整理衣衫,毕竟在场的还有其他公子。
“你瞧你,嫂嫂扶你回房睡会儿去。”
“我不,我还没喝够呢。”瘫软如泥的李祺,又软着胳膊拽松领口,使身体散热。
顾青松见她洒脱得旁若无物,差点鼻血都喷出来。
“景延公主,那个、那个……”他忍不住的偷瞄李祺,一时间口齿都结巴起来。
“什么。”李祺瞄了他一眼。
收到不设防的目光,顾青松鬼使神差的站起身来,弓腰垂头,凑到李祺身旁。
暗嗅了一下她身上的香气,顾青松顿然一阵陶醉。
“若是醉了,还是回房歇息吧。”顾青松温柔轻声道。
李祺白了他一眼,抬手就揪住他的衣领,将之按坐在自己身旁:“我喝醉?笑话!喝趴你们所有人,本公主也不会醉!”
“来,喝!”
顾青松离李祺不足三寸距离。
甚至李祺的气息,他都能清楚感受到。
心花怒放间,他鼓起勇气,更凑近了些:“公主想喝,在下定陪到底。”
李祺憨憨傻傻的哼笑,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好,本公主就喜欢你这种、这种……”
“这种什么?”顾青松笑着,享受这份近距离。
“这种、懂本公主心情的人!”
“本公主敬你一杯!”
说罢,她再次一饮而尽。
……
刘宛筠挑了间宽敞避阳的侧殿,吩咐廷侍们将内部清空、又搬来几十口大水缸。
差遣校尉采购来一批山楂后,在殿外盯梢廷侍烧水、清洗果子。
李祺跟阿兄等人,在望春楼喝完一桌酒后,左摇右晃地一同离开望春楼。
顾青松见她晃的厉害,不自觉走到她身旁,扶她一下。
醉了的李祺,跟顾青松相谈甚欢,勾肩搭背地边踉跄走路,边醉醺醺的大聊特聊。
偶然瞧见前面,升起袅袅白雾,李祺眯着醉眼,勾着顾青松走过去。
刘宛筠监工之余,搬案坐在一旁,静静书写公牒。
隐约察觉有人走过来,她不经意的抬头一看。
见李祺衣衫散乱,还倚在那人身侧。
不知为何,刘宛筠只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像是凭空落下了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心口。
气血也在往头顶蹿。
李祺手脚慌了一下,正要驱散酒意站直身子,却见刘宛筠已经原地站定,躬身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濮王殿下、长公主殿下。”
说罢,转身就走了。
李祺的醉意,碎落一地,如被一盆冷水,瞬间浇醒。
第19章 所谓忠臣
天子诏天下曰,阉宦禁止进入皇宫。
无奈,刘宛筠就近在崇义坊,购置了一套府邸,方便私雇能随时找她。
府邸很大,连排屋舍上百间,偌大的后院,还能顺便开个纸厂。
望楼等工程如期落实后,刘宛筠低调乔迁新居,除私雇外,她没有告知任何人。
熟料左相崔胤,神通广大。
在她乔迁新居当天,便带着幼女崔绮玉,一起过来道贺。
“刘东院,独身在长安为官,是时候,添个贤内助了,呵呵。”
崔胤说话相当直白,一副他如何说,事便能如何成一般。
刘宛筠斟茶招待后,抬眼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崔绮玉。
她仍旧娇滴滴的垂着头,尽听其父安排她的终身大事。
“下官封州人,远在两广,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事自当有父母之命后,再……”
崔胤不等她说完,就皱眉笑着摆手:“那是说的女家,又非男家。”
“只要女家父母首肯,且门当户对,男儿自有决断权。”
“阿父,可否容小女与大人,单独聊聊?”此时,崔绮玉开腔了。
刘宛筠内心百般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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