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抬眼望向窗外。
天亮了,该出发去长安了。
刘宛筠一夜未睡,这一回神,便嗅到了淡淡酒气。
她跟五贤并没有喝酒。
起身离案,沿着酒气走到内间,床头的地上,摆着一壶酒。
李祺睡的正沉。
神志恍惚中,刘宛筠不自觉走过去。
手无意识的抬起,小心翼翼的,接近她的脸。
“嗯……”
恰好李祺调整睡姿,刘宛筠被惊动地骤然回神。
看自己的手竟悬在空中,她吓了一跳。
那决不是她的意志,是原身的。
“谁!”
李祺察觉身旁有人,她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摸起身旁陌刀,凌厉格退刘宛筠的手。
经历过各种艰险和九死一生的她,敏感至极。
不喝酒的话,连梦里都是令她恐惧的场景。
尸摞如擎天,如乌云压顶,每一张惨烈恐怖的脸,都在盯着她,朝她冷笑。
两眨眼的功夫,房外冲进来五名便衣,持剑团团围住刘宛筠。
刘宛筠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喉间冷不丁跳动两下。
“呃,你们退下吧。”李祺看是她,松了口气后道。
五人微微点头,收剑后,隐匿而去。
恰此时,房外大院匆匆走来一队武将,浩浩荡荡数十人。
“站住!”五名便衣隐感来者不善,持剑戒备。
却见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黑紫官袍,面无表情的摸出鱼符:“混账。”
五人见状,立刻跪拜:“见过睦王殿下。”
来者正是昭宗的八皇弟,李倚。
李倚绕开五人,率众直接进入李祺所在的寝房。
“皇叔!您终于来了!”
瞧见阔别已久的皇叔,李祺欣喜万分。
“祺儿,皇叔来迟了,你及时回来了才是万幸啊。”李倚一脸心疼的将李祺,紧紧抱在怀里。
“皇叔率三万府兵,从幽州赶来洛阳,为了避战,一路穿山越岭,一千六百里路,硬是走了半年。”
“哎!”
李祺几乎热泪滚滚:“皇叔辛苦。”
李倚抬眼看向刘宛筠,脸上的浓郁情绪倏然散去,换作面无表情。
“见过睦王。”刘宛筠躬身行礼。
“封州监军刘筠,听旨。”
嗯?
刘宛筠一愣,旋即后退,跪等宣旨。
“圣上有令,即刻起,广路五万府兵,交由本王统领,抵长安后,另再论功行赏,钦此。”
消息来的突兀,李祺有点懵,那可是刘筠的兵。
“臣领旨。”
刘宛筠没多想什么,抬眼看向李祺——
虎符在她身上。
李祺又惊又愣,无奈,只能摸出调兵遣将的一对虎符,递给皇叔。
李倚捏紧虎符,明显的松了口气。
摸走虎符后,将圣旨放到刘宛筠手上。
“皇叔……”
“祺儿,跟皇叔出去一趟。”
不等李祺说消什么,李倚便自顾往外走。
李祺两难中,内疚又心虚的看了刘宛筠一眼。
“长安见。”
一声后,她追随李倚的脚步而去。
第13章 长安急朝
因长乐院哗变,昭宗移驾少阳院。
何皇后因数年来的惊吓,面呈病色,整日精神不振。
昭宗担心爱妻抱恙,因而整日都伴在她身旁。
她睡了,他便处理公务。
她醒了,便亲自伺候。
他清晨醒的早,便早早起身,在出发还朝长安前,伏案处理些事务。
长乐院事件,有惊无险之余,还让他看到了希望——
叛贼拥兵百万又如何。
若他能重组亲军,每一名将士,都如他心爱的天使般威武。
只需十万亲军,便足以平定天下。
想到这,他热血沸腾,执笔快速书写。
将他的江山宏图,以笔描绘。
“踏踏踏。”
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为免打扰爱妻睡梦,昭宗匆匆起身,独自走出寝宫。
看到长女李祺和皇弟李倚来了,昭宗心头,酸楚泛滥。
“父皇。”
李祺呜呜哭着扑进他怀里,上次以父女身份相见,已是去年年初。
那时她与父皇一起,被叛贼朱晁,率军围困在凤翔。
本以为凤翔,将是自己的葬身之处,即便不被杀死,也要饿死。
父皇与长兄李祐,吃着豆粉粥水果腹,一切食物,都省给她和娘亲。
粮草匮乏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连守城的凤翔军,都或以罢战抗议,或索性缴械投诚求生。
无奈,父皇只得出城,对朱晁跪地求饶,同时让她和长兄李祐,伺机逃出生天。
“祺儿,率兵那么危险的事,千万别再有下次了,你若再出差池,阿父的心都要碎了。”
昭宗紧紧搂着爱女,生怕她会长出翅膀飞走。
“阿兄,兵符拿到了。”因是谈正事的时候,李倚虽不忍打扰,但仍开腔道。
看到一对虎符在李倚手中,昭宗也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是忠臣。”
哗变已过去四日,昭宗都没召见刘筠,全因他的疑心病,对谁都设防。
“父皇,他当然是忠臣,您说什么呢。”李祺本就对此略有不满:“若非刘筠天资过人,能想到暗度陈仓的法子,那日,那日……”
昭宗苦笑宽慰道:“祺儿,为父考量的是家国大事,自不能谁都轻信。”
“对掌权者来说,夺其权痛如割肉,阿父是在做最后的考验。”
“如此一来,阿父才能放心信用。”
“眼下可用的三路府兵再加上俘虏,共计十万,皇弟稍以改编,重新编制成御驾亲军,便可出发,还朝长安了。”李倚说道。
昭宗点点头后,抬手摩挲爱女的小脸:“其余事务,由阿父来做,祺儿待在阿父身旁,哪都不要去了。”
“嗯。”
……
傍晚之时,长乐门毫无预警的大开。
十万亲军在李倚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走出皇城,朝长安方向开拔。
李祺一家三口坐在轿中,有说有笑。
次日清晨,劳作的百姓瞧见开拔的大军,这才知晓圣上,又还朝长安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绵的山呼,唤醒了轿中三人。
昭宗掀开帘子,满脸雄心壮志地看向他的子民。
“这天下,仍是我大唐的天下。”昭宗快意道。
一群老臣被来回的迁徙,折腾的不行。
个个都再次携家带眷,匆匆驾着马车,跟随绵延的大军尾后,又回长安。
三日后,大军浩荡抵达长安时。
长安空寂了半数。
各路军阀陆续得知洛阳发生的所谓「天道杀人」事件后,纷纷得令退出长安,退隐蛰伏。
待探摸清楚情况后,再伺机而动。
昭宗要的,就是这震慑效果,换取短暂的太平。
因各路军阀的退出,坊间的百姓也宽心了些。
李祺掀帘瞧向外头,见坊间纷纷开门营生,百姓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纷繁。
她心里很开心。
待中原各地,皆如眼前的长安。
她那陪刘筠周游大唐的理想,就能实现了。
遥望大军尾后,并不能瞧见她的身影,李祺心头,一阵空落。
刘宛筠成了光杆司令,自行驾马,跟在队伍后头。
重见大唐盛景,她也感到新奇。
遥望四周远处,一百零八坊,皆有一栋望楼。
那是大唐引以为傲的发明之一。
有了望楼,无论官臣身处长安何处,圣上若要召见,以望楼发出召唤信号,那人即可快速领会,及时觐见。
只可惜那些望楼,已破败了个七七八八,信号方格大多都已被砸毁。
贩夫挑担吆喝叫卖,行人络绎来往。
甚至不少行人,还是各家闺秀。
涂脂抹粉,在这寒冷冬月,披着锦缎棉披衣,相顾有说有笑。
看来历史所言的不假——
大宋以前,女人地位很高。
“山里红叻!便宜啦!”
刘宛筠瞧见一贩夫,挑着两筐山楂,一边走一边叫卖。
她立刻下马,牵着马迎过去。
一瞧来生意了,贩夫喜笑颜开:“爷,山里红便宜叻,十钱一斤!”
“你这两筐有多少斤?”刘宛筠问道。
“嘿,爷这是要包圆儿?”贩夫大喜。
瞧见刘宛筠点头,贩夫又道:“爷真阔气!这两筐足斤足称四十斤,爷若是觉着不够,小的家里头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她摘下挂在玉带上的钱袋子,摸出一吊钱,递给贩夫:“这四十斤,我都要了。”
“好叻好叻!”
……
刘宛筠是想酿山楂果酒。
李祺没有一天不喝酒,喝的还都是烈酒,她早就注意到了。
大唐的烈酒,基本都是口嚼发酵酒。
因为大唐还没有二次蒸馏技术,所以只能口嚼高粱、五谷等,以唾液促成发酵。
这种口嚼酒,色泽浑浊泛黄,还真没见过清澄的酒。
多脏啊,噫。
将山楂架上马背,刘宛筠一跃上马。
瞧见前头,官家的大轿已经进了宫门。
她便调转马头,左转向西,来到崇贤坊。
这里酒肆林立,客房多多。
开了间包年客房,将山楂搬进去。
烧开水、洗山楂,折腾起酿果酒的事儿来。
忙碌到几乎天黑,按现代来算,那将近七十斤的山楂,终于全部处理完毕,泡进水缸里头。
额外再加一斤昂贵的糖。
最后密封。
发酵三十日后,再经一次蒸馏,就能喝了。
剩下的果渣,还能提炼古法酿酒酵母。
有了酿酒酵母,能加快酿酒时效。
后续以五谷为酿酒原料,就能酿出清酒来。
“咻!”
“嘭!”
窗外,忽然传来穿云箭的声音。
不明所以的刘宛筠推开木窗,望向远处那些破败的望楼。
望楼的信号格,能亮的,全部亮出红色。
刘宛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隔壁客房的住客,瞧见刘宛筠也在探头看望楼,便笑着打招呼道:“喂,这位公子,你瞧着,不像长安人呐。”
“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刘宛筠闻声望去,然后摇摇头。
“急朝。”
“凡京官皆要觐见的意思。”
“这二半夜的急朝,难道又发生什么大事了。”那人说着,也自顾嘟囔起来。
“谢过公子。”
刘宛筠道谢后,匆匆换上监军黑袍,朝皇城策马而去。
第14章 包吃包住
凭鱼符进宫后,刘宛筠跟在其他疾行的官臣身后。
活生生走了四五里路,才终于纵穿皇城,右转未几,这才到达宣政殿。
昭宗早就在龙椅上了。
甚至还是横躺着,神情悠哉。
而李祺则坐在他身旁,目光炯炯地投向自己。
看到他身旁,站着七个黑衣天使。
便什么都明白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昭宗从龙椅上坐起,随后起身,踱步走下台阶。
两位宰执崔胤、王抟,在昭宗行将掠过二人之际,突然跪了下来:“陛下,臣王抟年事已高,近来旧疾频复,恐无力再……”
“闭嘴。”昭宗不等他说完,便冷声打断道:“急朝是朕有事要宣,非常朝也。”
“任何事,待常朝再议。”
说罢,昭宗走到百官中央,抬手,招了招。
七名天使便拎着某黑布包裹之物,一排走到昭宗背后。
随后将包裹物高举,黑布散开。
七颗黑红渗人的头颅,陆续滚落。
“呃啊!!”
胆小的官臣顿时吓出尖叫!
更有甚的,甚至尿了裤子。
“天使,宣吧。”
“遵旨。”齐声后,七人陆续道:“坊州刺史孙山炎,持兵三万,自重叛唐,已诛杀。”
“匡国镇节度使陈开义,持兵两万叛唐,已诛杀。”
“保义镇节度使朱万缚,持兵五万叛唐,已诛杀。”
……
被杀的均是长安周边的割据势力,因就近,且天使前去的速度,比传言的传播速度还快。
猝不及防中,便被轻易刺杀。
“陛下啊,陛下啊,您如此杀伐!叫老臣如何不感到心慌!又如何继续在朝中自处啊!”
王抟被眼前一幕,刺激的不轻,他实在是绷不住了。
给天子当臣,旦一遭受质疑,就要落得如此下场!
而过于亲近天子,当天子失势时,又要因这份亲近,被叛贼株连九族!
又怎能怪朝臣离心向背!
纷纷疏远天子!以求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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