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眼静静的,把一个纸包递给人,“穿上。”
男人按住马甲,腾出手去接。人却忽然把包移远。不让他接。
“松手。”
他精神失常,也懂得基本的羞耻,赤身裸体是不好的。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松开了压着衣服的手。
马甲顺着他光裸的身体滑下,落在脚背上。他的身体彻底露在蒋成眼里。他比刚开始简直算得上胖了许多,不是那么瘦得肋骨尽显了。已经逐渐恢复流浪前的身体状态。
那种辛苦劳累锻炼出来的健康身材。医师说的没错,他恢复的很快。
没了遮挡,蒋成可以将男人的身体完全看进眼里。他上前几步,语气平静的问人,“怎么肿了?”他毫不为自己的行为羞愧。
反而被看被问的男人羞愧的不敢看他,“衣,衣服蹭的。”
“是么?”蒋成一脸平常的问人,“衣服蹭的?”
“衣服……衣服蹭到了……”
蒋成没再揪着这个问题,把纸包递给人,“把衣服穿好。”
男人顺从的接过纸包,一件一件的从里面捡出衣服穿上。蒋成就站一边,目观男人慢吞吞的一件一件套上。看得男人渐渐垂下头,黑发外的耳尖红得熟透。
试衣间里有一扇极高极大的穿衣镜,可以把走进里面的人都容纳进去。
男人怯生生的站在最靠近镜子处。像一颗被大风刮过后无所适从的杂草。
细瘦的手像要遮掩什么,不敢碰到衣物,隔着距离蜿蜒往下去,揪住短到腿跟的包臀裙摆。借此揪回一点安全感。
这套装是找女店长拿的女款里的最大尺寸,但男人也有将近一米七八,穿起来还是短了。将将可以盖住臀部。锢得男人的臀部紧紧的一个弧度,连双腿紧紧并拢一团,稍微分开些都做不到。
西装上衣倒是还算适合,男人的肩可以将衣肩完全撑满。衣角刚好掩住腰,只微露一线缝隙。纽扣顺着衣边一粒一粒排列下来。最后一颗就按在腰正中。
男人太瘦了,西装收得最紧的腰部大了一圈。于是那颗纽扣看起来有些摇晃,挂在衣布上似的。
再往上看去,由于没有女性的器官,领口空荡荡垮下来一小段,露出一小截平坦清瘦的胸膛 衣服真是不合身。上面有些松有些垮还有露。下面又太紧太短,绷得男人生疼。完全两个极端。
蒋成就站在男人身后几步远。随意打量镜子里的人几眼后,他捡起地上的纸袋。
男人一直都在从镜子里悄悄关注对方,看人把袋子递过来,忙转身去接住。
收回手,蒋成走到门边站住,看着人问,“衣服要不要?”
男人头垂得更低,手指用力扣紧裙边,轻轻的回答。“要……要的……”
“嗯”蒋成侧头,把眼挪到其他地方,不再看着男人。“脱下来,自己装好。”
两人出来时,女店长已经将衣服完全打包。
“先生,稍后我们会派人给您送到家里。您慢走。”
这店服务确实不错,两人刚到家不久,衣服就送来了。
店员很会做事,整整齐齐的将二十个纸包排列放置于蒋成指定的位置,才离开。
40
第二十四章
“别洗了。”
蒋成一早醒来,身边没人,走到卫生间门口,人果然在里面,蹲在盆前呼哧呼哧的。
一听到这晨时低哑的声音。男人手立刻停住。有些无措的回头。
高大的男生只穿一条内裤,踩着拖鞋站在门口。倒三角的身材,过于修长的双腿,强健的臂肌,腿肌尽皆暴露出来。根本不是穿衣服时的模样。腿间的东西高高凸起。还有那张冷厉的脸。
他脸一红,眼微颤,“还有,还有,最后一件了。”
蒋成原本一心烦躁,见人脸红,忽然静下来。他走到人身边,抓住人的手,把人从盆边提起。“穿了?”
“穿,穿了。”男人好容易张开嘴,磨出几个字。
“脱了看看。”
男人手一瞬间握紧,结结巴巴,“阿,阿成,啊呀”他惊叫一声,按住径直来拉自己衣摆的大手,“阿,阿成,唔。”
然而,那手毫无顾忌,在他近似于无的抵抗里,抓住他的衣摆往上扯。
睡衣一扯,让他下身都掉出来。
看了一眼,蒋成就皱了眉。“你怎么换了?昨天晚上又尿了?”
男人羞愧得眼不敢看人,小鸡啄米的点头,徒劳拉着衣摆的手微曲,“尿…尿了…”
“啧”松开手,蒋成走向洗手台,抬手从镜子边的挂柜里取出一盒东西,然后转身扔给人。留下一句话,“自己弄”出了卫生间。
出来后,蒋成进屋穿衣洗漱,结果收拾完了还不见人出来。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小时就到七点了。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举手敲门三下,“还没弄好?”
没有人音。只有水声。蒋成等了十几秒,不再开口,直接压下门把往里推。
门开了小半,他迈向前的脚猝不及防踩进一汪水里,水花溅上他的裤脚。他推门的动作一顿,举目看去,卫生间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水约莫涨到他的脚踝,由于卫生间门口的防水带,外面的客厅不至于遭殃。
而一室泛滥的罪魁祸首满脸惊慌的看着他。头发湿答答乱糟糟敷满脸,一件体桖也湿透糟糕的挂在身上。两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去抓住那根接口断裂的水管。见他进来,竟然害怕得直接眼尾落了两颗圆珠子。
男人不会用灌肠工具,又不敢给蒋成说,东弄西弄,竟然就把水龙头弄断了,水管里的水喷得到处都是,淋了他满身满脸,可他这下却更不敢出声了。
慌慌张张的去捂水管,管里的水没有经过水龙头的加热,冻得瘆人。不一会儿就冻得他浑身冰凉。但他不敢移开冻得青紫的手,因为这是唯一的期望。等他意识到,就算再怎么按紧,这水管也堵不住后。他先前的害怕便直线上升。
这害怕在那个他意念里的恐惧所聚集的形象推开门那一刻,崩断了弦,掉出两颗潮湿的珠子。
蒋成望着两颗湿珠子惊恐的跳进一片汪洋中,他继续推门的动作,把门完全打开。然后踩着一片片的水,走向那个怕得继两颗湿珠之后,连连续续又落下好多好多的人。
男人简直怕死了,他被身体深处的恐惧支配。那恐惧不是现在这糟糕局面所引发的,是很多年前就一年一年积累到现在的。
他害怕做错一点事,害怕让人有一丝失望,害怕让人有一毫不满,害怕里迷失了自己其实初衷只是想让一切事情看起来都好一点,只是想和别人和平一些而已。
害怕到忘记道歉是有用的。只能睁着一双恐惧的眼,望着人一点点靠近。看着人站在他面前,朝他伸手来。
“呜”他呜咽了一声,怕得紧紧闭住眼,双手死死握住那根造成他如此局面的水管当定心神。
一只大手朝沙漠上一根烈风中颤巍巍荒草的男人脖颈而去,越来越近,杂草哆嗦得越来越晃,最后,那只让荒草抖得根软的手抓住了草的后衣领,下一刻,男人被蒋成从一滩汪洋里提了起来。
男人和杂草一样的轻,也和杂草一样的任烈风所为,不敢反抗。蒋成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人提到自己手臂上,运送到门外。
将人放下后,他脱下身上半湿的衬衫丢上面前男人的头。“站这儿,别动。”
男人湿漉漉的头和肩都被那衬衫盖住。呼吸间是衬衫着水过后散发的男生的味道。他看不见男生,但可以听见男生的声音。遂忙点头,声音还带着怕的余韵,“不动……阿成……我……我不动……”
没有回音,他就僵直的站住,按自己的承诺——不动。
于是卫生间门口就有这样一个傻傻的男人头顶着一件湿衬衫,僵尸游戏里一般肩背挺直双脚并拢的站住。即便穿着湿透的体恤冻得浑身发抖,也不敢动。
站了一会儿,耳边水声渐小。他小腿以下几乎没有了知觉。身体冷得生疼,哆嗦厉害,竟直接把头顶的那块布抖掉了,正好落下来盖住他两只冻透了的脚。
视线不再是黑暗,骤然的开阔里,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卫生间里半跪在洗手台旁的男生。
蒋成裸着上半身,仅着的牛仔裤完全湿掉,水管里不断有水喷上他的脸和身体。他身强力壮,但由于那水实在冰,也是给他冻了个透心凉。上半身冻得通红,后背一片片鸡皮疙瘩。一眼就可以看见是冻得狠了。
不过,他吃惯苦,忍得下,稳稳重重的拿着卫生间架子上的工具将水管裂掉的地方切下来,没有夹子,就凭蛮力重新将水龙头一点点拧回去。
按好水龙头,他摸了一把脸,揩去一面的冰水。走到地漏处,掀开过滤的网,让水流得更加通畅。
地面的水位渐低,最后消失。处理完毕,他转身走向外面。一转身,却见本该在门口站着的人不见了。他眉头微拧,取下被水灾害湿的毛巾拧干,一边擦头一边走出卫生间的门。
客厅里空空荡荡也不见人。蒋成头发短,已经干了。将毛巾搭在肩上,他走进里屋。却也不见人。
他也不急,走到床边衣柜前,找出几件衣服,边套边往厨房走。衬衫和牛仔都换上时,正好到厨房门口。人果然在这里。
男人还穿着先前湿透的衣服,微蜷着腰站在煤气灶前。那衣服本来就薄,湿了,白色布料就紧紧贴住男人瘦削的身体。腰那一圈简直细得可怜。
因为冷,男人时不时抖一下,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两只脚都光着踩住冰冷的木质地板。两只手一直拢在一起摩擦,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陈槐。”
骤然听见喊,男人惊了一跳,回头看向厨房门口。
看清人的那一刻就掉珠子了。先前的那两颗是害怕,现在这两颗以及连续不断的接下来这些都是为了说不清的情绪。
“阿……阿成……”
他说不清,蒋成倒是看得清,那一脸的委屈样,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哭得比上次被蒋成用皮带抽还惨。
哭得很凶,又徒劳咬住嘴。一点点朝人蹭过去,然后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蒋成面前,垂着一颗头,也是湿糟糟的。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不做,只是什么也不做的轻轻的哭。
蒋成抬手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抵到那人垂着的头下。干燥的布料迅速湿了一块,逼得蒋成不得已又挪开。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闭嘴,把衣服穿上。”
男人倒听话的接过衣服。就是一边哭得抽泣一边穿衣服的样子实在可怜。蒋成搞不懂他哭什么也不想搞懂。就让他闭嘴。“我让你闭嘴,没听见?”
好了,男人这下嘴是死死咬上了,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整张脸憋得通红。蒋成看了一会儿,妥协。
“你怎么才不哭。”
男人慌张摇头,不想惹人烦。摇得眼泪刷刷刷落。
“好”蒋成算是知道这哭也是个武器。“你为什么哭,你告诉我。”
“……阿成……我不……不是故意的……”男人刚解释一句被蒋成打断,“嗯。不怪你。”他后面的“我想给你烧水”都没能出口。
他愣住,讶着红眼去看人,疑惑人竟然一点不怪他。忽然飞来一件东西,他忙接住,抬眼再看,人已经转身往外走,一句话扔向他,“穿上衣服,上班。”
他呆呆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连哭都忘了。他怕得不行,人却一点,一点都不怪他。
一大早就水漫金山,好容易两人才出来门,到面包店时,果然迟到了一小时。好在今天阿芬居然也不在。否则又是一通狗血淋头。
老板不在,蒋成尽自己本分,该做的都做了。生意也不错。日子到了下班,都很顺利。
拉上店门,蒋成并未立即下班回家。而是站在路边招了个车。
经过几条街后,车停在一个巷口。蒋成付了司机几张钱,下了车。走进巷口时,有擦身而过一个路标,上有几个字——城西若远巷。
来到熟悉的2号门,蒋成敲了三下。和上次一样没有人应。等了几分钟后,蒋成再次敲了三下。
“咚…咚…”第三下刚敲出一点边声,门“嘎吱”一声从里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45
第二十五章
这屋子里的摆件有些年头了。不论是桌布,地板,还是墙上的照片,都给人一种很老旧的意味。
目光一点点扫过屋里的家具,停在屋子正中靠墙的一张照片上。照片里的年轻人五官端正,精神勃发,笑起来的样子阳光开朗。就像世上所有二十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期待去走上人生的路,去拥抱正等着他去大展拳脚的一切。
可惜照片上的一层黑白釉以及照片下徐徐缭烟的香火让这一切终止在那个笑容即将绽放光扬的时刻——一个年轻的生命才刚苏醒的时候。
“阿成,来,喝点茶吧。”
头发花白的老人端着一个褐色托盘经过隔间的门走进客厅,嘶哑的嗓音打断蒋成的目光。
“好”蒋成站起身走过去接过那个托盘,回来坐下的同时将托盘放上身前的矮桌。
他抬起手,从里面取出两个黑陶小杯,一一倒入一半清茶。然后分别递给人。
“王叔。”
“唉”王叔接过茶来坐下,轻轻尝了一口。
坐在王叔边上的男人见此,眼朝另一个小杯偷偷看去。见那小杯竟朝自己递来,他忙受宠若惊的两手去接住。小心翼翼的端回来喝了一口,却苦得脸皱成一团。悄悄的瞥两人一眼,将茶放下,不敢再喝。
喝了茶,放下杯,王叔看向蒋成。“阿成,那信封是你拿的吧。以后不要再拿了。”王叔摆摆手,头也摇着,“人老了,用不了什么钱,不如你们年轻人自己用来做些事吧。”
见人并不说话,王叔叹一口气,“唉,阿成,那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这样对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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