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钱没有人不眼红的。中年人也在其中。脸上的气立即消了,伸手去接。钱却在要拿到时移开了。不等男人发恼,蒋成把钱移了回去,甚至更近了,淡淡道,“说对不起,就给你钱。”他用最淡的语气说最侮辱人的话。
周围许多人一听这话顿时移开眼。这是用钱羞辱人。看不得。但眼虽移开了,耳朵却紧紧关注着。就想看看这中年人是不是真如他嘴上那么硬。结果不出众人所料,见钱眼开可不是说着玩的。
包里丢了几千,刚刚又去了两千,蒋成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两人只能采取最古老的方式回家——步行。
医院离家有将近两小时的距离。
走着走着,蒋成发现身边人不见了。他回头看去。男人满头是汗,一脸虚白的站在他身后十几米处不动。一双眼无神的望着他。连他回头看去都没发现。
静静盯着人看了一会儿,蒋成动了。他走到那意识显然已经黏成糨糊的人面前。转过身,出手往后去拉住人的手臂,然后微一屈身,将人背上。
好多年来,蒋成第一次背人。男人很轻,没有耗费蒋成多少力气。背了一会儿,蒋成忽然察觉后颈一点温热。随即一点重量压上来。应该是人走累了,被背住不用费力,太舒服干脆睡了过去。
阿铭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气得咬牙切齿。
这一幕让蒋成很熟悉,渔村的日子与出来的日子一直都像两世被强硬的按在他身上。出来后,他很少会想起从前。这想起来的很少次好像都是与男人有关。
他想起渔村的夜晚,父亲出海回来,找到等在路口的他,把他背上,一步一步的走回家。那些夜晚他和父亲很少有话,父子俩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但是却离得这样近,他小小的胸膛紧紧贴在父亲的劳累过度瘦削的后背。未发育成熟的胸腔里是父亲身上常年浸于海岸留下的鱼腥味。那样近的父子俩。
他走在城市的街道,然而此时此刻却像是走进那些个漆黑的深夜。他好像又回到那个小男孩。
心事很多,铺起来管好几个街道。于是想了不一会儿,家就到了。
推开院门那一刻,蒋成那种半真实半虚假的状态褪去,意识逐渐清晰。从上一世的渔村里出来,走进城市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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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因为男人受伤住院,蒋成要照看,于是一连请了几天假。出乎预料的,阿芬老板娘这次很好说话。蒋成一提出来,她就点头同意了,还多放了蒋成几天假。于是两人出院后,蒋成还多了几天空闲休息。
即便休班,蒋成还每天起的很早。院子里的大树开得十分繁茂,起来后,蒋成就会到树下练练身手。
当风吹摇满树时,就不时有树叶落下来,扑得蒋成满身都是。
练完最后一招,蒋成呼出一口浊气。正此时,门忽然被敲响。“咚咚咚……”
听见声音,蒋成走过去。一拉开门,迎面就是焦急的一声,“老大。”
原来是阿铭。把人引进屋里坐下,蒋成也在人对面坐下。
“阿铭,发生什么事?这样慌张?”
“老大!你这前几天去哪里了!我每次来都找不到你!”
蒋成不由皱眉,“是帮里发生什么事了?前几天我都去医院,很少回来。”
“医院!”阿铭急了,“阿成!你生病了!”
“不是我。”
“那是……”说了两个字,阿铭才反应过来,不乐道:“又是他?”
“嗯。说吧,阿铭,出什么事了?”
阿铭摆手,“老大你别担心,帮里很好。是前几天警局那个王警长约我吃饭,我开车去警局接他,竟然看见有人报案抓你啊老大!气得我当场给拦走了!”
“报案?”蒋成有些困惑,脑子里面走了一圈,明白过来,“是一个穿警卫制服的中年人吗?”
“这么说,老大你知道是谁!”
蒋成点头,“前几天不小心弄坏了火车站的监控屏,钱第二天我也送过去了,可能是对方不太满意。”
“干!”阿铭怒了,“他还敢对我大哥不满意!”
“阿铭,不用管这些。”
听到这声,阿铭冷静下来,“是,老大,我也知道,我就气不过,说几句而已。”
“知道就行。”
“好了,老大”事情说完,阿铭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就来看看你,你没出事我就放心了,老大,那边还有几个场子要看,我走了。”
“好,试着培养几个人,别太累了,阿铭。”
送走了阿铭,蒋成原路返回。
站在客厅正中,他看向客厅通往里屋的门,“出来吧。”
话落,果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从探出身子,慢慢走出来。
蒋成没问人这副模样做什么,他走向厨房,打开煤气灶,做早饭。男人不出声的到他身后站着,看他开煤气灶,烧水,洗锅……
就安静的在他后面,他移动男人移动。他转身,男人转身。有时候挡住他的路了,男人急忙慌张的跳开。亏得他并不说男人,兀自的做自己事。
一顿饭做好,就被端上桌。没想到,两人对座,刚要动筷。门再次被敲响。
男人已经伸到碗上的筷子僵住,慢慢缩了回来。蒋成放下筷子,朝对座男人说道:“你先吃。”然后走了出去。
人走后,两双搭在碗上的筷子都没有动。男人想等阿成回来一起。他没等多久,阿成回来了。不过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乍一看见那人,男人搭在膝上的手猛地抓紧裤子。头也忙垂下去。好似这样就不会被那人注意到。
但那人显然早被他奇怪的举动吸引视线,朝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蒋成问道:“阿成哥,他谁啊?”
离第一次见人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期间,蒋成带人洗头发,换衣服。男人如今确实比当初那个邋遢的流浪汉样区别很大。不说话,不细看,凭那一身的马甲毛衣长裤看起来就像个平平常常的不多话的小学教师。房家小姐认不出来也正常。
“那个头伤到的流浪汉。”蒋成拿着一套碗筷出来摆放在桌上,“没吃,就一起吃饭吧。”
房家小姐第一次被允许进来阿成哥的家里,欢欢喜喜的点头拿筷。“好啊!谢谢阿成哥!”
等她动筷时,动作却慢了下来。刚才没细看,这一桌上三菜一汤和她家的餐食区别可大,连她家下午茶都比不上。她有些心疼了。
“阿成哥,你,你怎么吃这个呀?”
蒋成的回答很简单。“能吃就行。”房家小姐“奥”了一声,默默夹了几筷子,终于忍不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眼睛不看人说道:“阿成哥,我不来,你怎么不找我呀。”话里小心翼翼的委屈和难过。
第一句话出了口,这段时间憋下来的情绪也都找到了豁口,她夹了一口菜,含在嘴里,“阿成哥,你那天晚上抱的人是谁呀?还有”她声音绷得细细的,“阿成哥,我爸爸最近给我找人家了,以后,以后,”一咬牙,她说了出来,“以后可能不能再给你送饭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蒋成淡然的点头,“好,你自己注意看看人品。”
房家小姐嘴里含着的菜终于咬下去。一时不知是心酸还是释然,但是眼泪已经在眼底打转。她无声的点头,忍了回去。几秒后,抬起头来,只不过是微红,“阿成哥,你还没说那人谁呢?”输也要输个彻底。
蒋成终于抬头看向房家小姐,见人眼眶微红,他往自己对面一直装隐形人的男人抬了一下下巴。“是他。”
房家小姐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眼底燃起一些希望,又被男生那副平平常常的表情击碎。就算没有喜欢的人,刚才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放下筷子,觉得这顿饭也不用再继续,怕眼泪掉出来,她直接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阿成哥,我还有事,先走了。阿芬老板娘的话,你别忘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院子了。蒋成仍旧那样,继续吃自己的饭。倒是对面的男人在人走后,时不时抬头往外面看一眼。
咽下一口,男人又抬头往外偷瞥一眼。“看什么?”冷不丁忽然被从对面传来的声音吓到,没想到偷偷的也会被发现,他忙收回眼,结果路上一下对上那人的眼。
蒋成静静看着人,又问一遍,“看什么?”
男人被这样的蒋成吓到了,脸漫上来害怕,眼要红不红的,支支吾吾结结巴巴道:“她,她,刚才,站外面,好久,才,才走了。”
“嗯。”蒋成看人那不经吓的样,收回眼,继续吃饭,“别乱看,快吃,等会儿出去干活。”
经这一吓,男人是不敢再乱看了,战战兢兢坐在座位上,眼里只敢有那清清淡淡的三菜一汤。
蒋成嘴里的活是房家小姐带来的消息,阿芬老板娘有一位富豪侄女要结婚了,托阿芬找个手艺好的糕点师。阿芬一拍板就把几个店里最可靠的员工——蒋成,派了出去。
带着阿芬老板娘的期望,蒋成领着男人这个拖油瓶来到了城中心的海华大酒店。果然不愧是富豪侄女,结婚直接把城里第一酒店完全包下。
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糕点自然也不比寻常。把全城各个店的金牌糕点师都请了过来。聚在一起,只为做一道餐前甜点。
鉴于人多事多,领着到场时总厨师长发的号码的蒋成寻找厨房的路上就吩咐男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跟在他身边。
男人用力点头,他连着做了两次错事,现在对错事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害怕。风吹草低的不断躲避走廊擦身而过的人,全副心神都放在蒋成身上,很怕自己被弄丢。
前面不远有一道打开的大门,嘈杂的人声从里面挤出来,不断有穿着服务生衣服的人抬着一盘盘东西进进出出。
蒋成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位总厨口里的厨房。他拉开号码牌的挂带戴上。转身,拉开另一个牌子的带子,给神情紧张的男人套上。眼一低,才发现,男人紧张得嘴都泛白了。他收回的手一顿,轻轻拍了下男人的肩,“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就行。”
不是安慰,胜似安慰。男人隐约觉察到这并不是安慰的安慰。立即放松了不少,一步一步的跟住走进大门的蒋成。
不过,情况却不似蒋成所说那样。
这间厨房就是那个所谓的聚集了全城金牌的所在地。每个人都穿得很正式,看起来光鲜亮丽,倒不像厨师,像厨师服务的那些人。年纪也普遍在四十以上。成熟,有为,在这间宽阔高敞的厨房里也显得拥挤。
于是,当蒋成这样一个穿着黑外套牛仔裤的青年人闯进这个金牌的世界时,忙碌且彼此赏识的气氛难免停滞。
但也就只一刻功夫。这群金牌的酒店领头人很快上来问清楚情况。在查明蒋成并不是走错路后,迅速给蒋成分派了一份工作。
也许是担忧这个年轻人年纪小,给了最轻松的——切事物。
蒋成没说什么,点头应下。走到没人愿意去的案板前,拿起菜刀,认真的切菠萝。他很少与人争辩,生来性格就这样,出来磨练多年,更是这样。
其余人见此,心里松下来。以他们的资历,没人愿意去做这样活,怕低了自己身份,落人笑眼。但青年人这样年轻,闯进他们中间,做这样的活,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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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男人本来就紧张,明锐的感受到金牌们的气氛后,更要紧紧贴住蒋成身边。手突兀的伸去拉住蒋成的围裙。生怕做错一点点错事,连累了阿成。
蒋成知道男人情绪不稳定,任他去。反正切完一下午菠萝,时间也差不多到走人。刚开始抗拒,现在他已经习惯男人各种奇怪的靠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菠萝一个个死在蒋成利落刀工下。忽然,外面有人着急的跑进来喊,“来一个人到走廊帮抬一下果汁去下面厨房,那边宴会不上不够了。”
这话一出,厨房里的忙闹顿时冷清下来。这可苦了领头人,金牌们切菠萝都不要做。怎么会屈尊去搬果汁。焦急之时,忽然响起那个好说话的年轻人,遂硬着头皮走过去,笑道:“小兄弟,大家都挺忙,要不几帮一下忙?”
金牌们呼吸开始变轻,当看到年轻人点头后,又变回正常,然而下一秒又变重。
“哎呀!不行,这菜还需要切菠萝,也很急!”不知哪一个金牌突然冒出来一句。
领班差点梗过去,直叫真难伺候,切菠萝不要切,搬果汁不要搬,是怎样!
“不如让小兄弟边上的那位……”听到这儿,领头人脸都快红,一帮男人成什么样!居然还使唤起工作外的人!
“他身体不好,搬不动。”男人这几天时间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身体体质本来就很好,被拖了一路的血淋淋模样看起来严重实际都是些皮外伤。所以恢复得很快。
蒋成能吃苦,对于自己的事,很少花时间去和别人争辩。但对于别人的,他是和这不一样的。特别是这个需要依附他,甚至他能对其一些事情做决定的男人。
见没有人回答,他再次说道:“他不去。”再次的开口就是强硬的态度了,与刚才的好说话天壤之别。
“快呀!”喊的人等不急了,站在门口催促道:“你们赶紧决定!”
领头人终于苦了脸,正要说自己去搬。忽然,那一直躲在年轻人身后的男人探出头来,声音细细的快要断了似的说道:“我……我搬的……你们不要说阿成……”然后便慌慌张张的绕过蒋成和领头两人,小跑到听到这话喜笑颜开直招手的那人身边。
跟着人出门往左走,不见了。
蒋成没开口,扫了一圈众人,转身对着厨案,一如刚才,认真的切菠萝。一小会儿功夫,厨房里重新忙碌起来。但是确实和前面的热闹忙碌不一样。蒋成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同那人抬着一箱重极了的果汁下来一楼厨房里,男人后背微出了一些汗。
“好了,就放这里。”那人也是出了汗,将人按上椅子,他掏出手帕擦额上的汗,走到那不知谁放在厨台上的盘子前取了一杯果酒递给男人,“你坐这儿休息一下再回去,别急着回去让人使唤,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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