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泪珠的还有男人低哑的哭音,“手疼……呜呜……手疼……”
确实是挺疼,被瓷割得血肉模糊。但他被警局赶出来的那一个月吃的苦也并不少,他却从不这样落泪。
除了哭,他还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伸到蒋成身前,“疼………呜呜呜………”
男人不用说什么,只用哭,蒋成就知道一颗颗眼泪是什么做的。他捏住人的手,翻看一圈,“疼一段时间就好。”
“嗯嗯……呜呜呜……”男人另一只完好的手擦眼泪,龙二公子留下的怕少了一些,委屈接着涌上来,“阿成……他……他喊我出去……我怕……我等你找我……呜呜呜……他……他打我……呜呜……”
“你不用怕他”蒋成回答,“他以后不敢了。”
“他们把我拉过去…我…我躲在里面…阿成…呜呜啊…我等你…我等你……”男人连续说了好几个我等你,见人沉默并不说话,他又开始先前的喊疼,一遍一遍,翻来覆去的重复,“呜呜呜……阿成……手疼……”
蒋成这次到不为男人周而复始的哭疼折磨头大,而是忽然认真的说,“找你了”他望着人发红的眼,真诚的,再一次,说:“我找你了,但是去晚了。”
男人愣住,“找我了…”满满一眼眶眼泪,汪汪的。
“嗯”蒋成郑重点头,“找你了。”
见人听了这话后呜呜咽咽得说不出话,他继续自己不久前的沉默里突然就出现在胸口的话。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面上严肃下来,“首先,我既然说过会送你回家,那么在你回家之前,我不会丢掉你,不管你。”
“其次,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在我家,你可以做错事,你不用什么都害怕。”
“最后,如果以后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保证,一定不会再迟到。”
“呜呜呜呜……”听见这样的话,男人心脏发热膨胀得快要爆炸,情不自禁上前两步,去搂住蒋成的脖子,“阿成……呜呜呜……”
07
第三十章
“两份菠萝包。”
“好”听到客人要求,蒋成从柜台下取出两个小巧纸袋,装上菠萝包递过去,“一共二十元。”
接过客人的钱放进抽屉,蒋成转头进入红墙内忙碌。男人则蹲在衣柜面前看蒋成忙忙碌碌,他手坏了,做不成什么。
经过那晚蒋成的保证,男人似乎是有了些变化。看起来好像没有以前那样畏畏缩缩,摸什么都怕。
正是忙碌时,忽然一个人闯进店里,“阿成!阿成!阿成在不在?”
听到急呼,蒋成摘下手套,大步走出红墙,发现是老街上的生意人,疑惑发问,“什么事?”
那人一看蒋成在,脸上的焦急少了一些,“哎哟!赶紧走!赶紧走!你家老板娘摔在街口,刚刚送去抢救了!”说着,人已经往外跑去。
蒋成眉一皱,忙跟出去。男人则呆呆的蹲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单人病房自然比多人病房安静。一张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中年女人。进了一趟急救室,女人倒好像瘦了一圈。她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双目紧闭,看起来虚弱极了。再没有往些日子的盛气凌人。
蒋成进入这间病房时,女人刚被推进来没多久。他便在房里找了个凳子,静静坐在床前。等着人醒。
“哎哟,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呀!好好的一个资优生上了一个大学,就变了个人!拿着阿芬的钱去嫖不说,还要去赌!今天来要钱要不到手,竟然就敢把自己老娘推进急救室!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几分钟前街邻把人领到医院,恨铁不成钢的留下这句话,便赶回去做自己生意。留下蒋成这个沾了一层学徒关系的外人在这里照看。
这场面难免有些滑稽,本该是儿子坐在这里,结果却换成了店里的学徒。蒋成和那位儿子调换一下身份反而还要更合适些。
看着病床上那张熟悉的现在却苍老到有些陌生的脸,蒋成想起这些日子阿芬来店次数的减少,果然和他想的没差多少。
“唔……”床上的人忽然发出来模糊的声音。蒋成看过去,虚弱的老板娘正一点点睁开眼睛。当看见床前的人是蒋成后,老板娘脸上露出一些了然。随后她忽然对着蒋成笑了一下。这可是她第一次对着蒋成笑。
“阿成……”嘶哑的声音,“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蒋成适时到了一杯水递给人。
老板娘接过水,一口一口的喝着。之后就是沉默,两人这关系也没有什么话可讲。
“那我走了。”沉默着坐了几分钟,蒋成起身要走。
“哎,等等”老板娘忙出口将人拦下。
蒋成复又坐回去等人开口。
“阿成”好一会儿,老板娘才重新开口,面上很尴尬的样子,“你,你不是想开一个面包店吗?你看,你不嫌弃的话,我把店转手给你,怎么样?”
像是怕蒋成不同意,她又急着补充道:“我价格就市面的九成,你看怎么样,实在不行,八成也行!”
蒋成是想开面包店,但是他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老板,我没有这个意思。”
“阿成”老板娘看人不同意,急了,“我知道你有钱的,你收了吧。”如果蒋成不要,她现在急着转手,肯定被大吃一笔。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干什么来她店里找苦吃,但是她知道这年轻人不会对此视而不见的。“阿成,算我求你了!”
“老板……”
“阿成!”阿芬猛地打断蒋成,“如果这些都不行,我还有件事!”
直到天黑,蒋成才得以走出医院。老板娘还在医院,说要观察几天情况,才能出院。
揣着老板娘的一番话回到面包店时,大门紧闭。蒋成心底微凝,取出钥匙开门。一推开,门内黑漆漆的,人并不在。他退出来,正遇上对面的死懒觉在关门了。他走过去问人。“看见陈槐没有?”
“陈槐?谁啊?”说完,死懒觉反应过来,“哦哦哦,是哪个流浪汉啊!他今天一下午不都在面包店门口蹲着的嘛?这么这会儿不见了?哎…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离开后,蒋成又在老街仔仔细细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人。
“咚”他咬着牙,狠狠捶了一拳街道旁废置的木箱。噼里啪啦的木块碎了一地,掉进路边的水沟。
目光随着那木块一起移到水沟里,脑海出现与男人第一次见面的雨夜。突然,想到了什么,蒋成迈开步子往街尾方向大步跑去。
“呼哧呼哧……”带着粗重的呼吸声,蒋成停在巷子的尽头。天黑了,巷子也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层淡淡的轮廓可以辨析出巷墙,大门等事物。
眼睛在黑暗里扫了一圈,整个巷子都被看过去,还是没有想看见的身影。
蒋成心底微微浮起一层他自己都不明了的焦虑,反复又在巷子里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
男人雨夜跟住他来过一次,如果真如死懒觉所言,在面包店门口等了一下午,或许没等到就会来他家。男人没有钥匙,找来的话只可能在巷子里。但他前前后后,甚至走来走去的望来望去。真的没有。
心底模糊的焦虑在一点点发酵,快要明晰起来。蒋成左思右想,做了决定,要找那个万不得已才能找的人。
刚转身,忽然听见门处传来一声响动。拦住了蒋成的脚。他僵了一刻,然后迅速转身走到门边,这次他没有去看,而是朝那一团漆黑伸出手。
一把,摸到一张冰凉的脸。他手停住,一会儿过后,慢慢往下,于是,唇,下巴,肩,手臂,都被他摸到。衣服都被冻硬了。
“陈槐?”他抓住人的小臂,声音微急的喊。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还有微弱的呼吸声。那一刻,心底一直封存的焦虑破窗而出。他抓住人小臂的手猛地收紧。“陈槐!”
“唔……嗯……”许是这喊声太大太急,人终于发出来一些声音。
终于听见人声。蒋成的紧绷的心松了一些。他弯下腰,抓住人的双臂,把人拉起来。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在他身上东倒西歪的。
天太黑,蒋成看不清什么情况,又担心男人是不是受伤。于是,他一手搂住人的腰,一手取钥匙开门后,便快速将人搂进客厅查看情况。
灯一开,驱散黑暗,看得清楚。男人除了浑身脏兮兮的——可能是靠着门弄脏的。眼睛红了一些,其余同下午他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甚至,男人还微微张着嘴巴,睡着了。所以他找了几遍,喊了几遍,都没找到,因为人压根没听见。
但是,他并不生气,因为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平复下来。
人倒是睡得熟,到了这时,头还歪在他胸膛上,人事不醒的睡。蒋成也没把人叫醒。直接把人抱进了里屋的床上。
里屋没有灯,月光淡淡的从窗子洒进来一层,浅浅的落在床上平躺着的男人身上。
蒋成坐在床边的床头柜旁,背向窗子,于是也落了肩背一片光。
男人睡得很熟,淡淡的呼吸声和这浅浅的月光很相称。
里屋只能听见男人和月光一样的呼吸,实在安静极了,蒋成眼前忽然就出现那被渔人送给路过的他的老鱼模样。
没有精神的,鱼尾垂着,浑身的皮干得隐隐出现裂纹。嘴微弱的开阖,虚弱的给空气恳求永不可能的海水。
看起来处于生命的最低端,被海,被空气,被其他鱼,然后是被人欺负成这副可怜样。
蒋成没有同情心,但这鱼看起来实在是太好欺负,引起他的好奇,他小小的心想要知道,这老鱼究竟可以被欺负到什么地步呢?
阴差阳错的,他竟养下了这条鱼。而这可怜的鱼竟活了不少日子,就算他每天只喂一顿,有时还没有喂,它仍是活了下来。
直到父亲去世,蒋成离家,出了那个贫穷的渔村。就同那鱼再没见面。恐怕这鱼早不知成了哪个人肚里的鱼羹,死了好几百次了。
蒋成微微移动目光,视线落在那睡着的男人脸上。一种宿命的感觉油然在他心底升起。他想,这男人简直就像是那老鱼投胎来的。来回答他幼时的问。
“究竟可以被欺负到什么地步?”
在这深秋的寒夜里,痴痴的坐在门口,等不到就一直等,等得浑身都冷了,等得瘦削的的身子缩成一团。也要等。
如果要是他今晚不回来,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在他身边都这样容易被欺负,如果像那条老鱼一样离开他呢,会不会也是一样的,被不知煮了多少世的鱼羹。
“如果离开我,又究竟可以被欺负到什么地步?”
没人能回答,因为人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有人来敲门。蒋成首先醒来,紧接着,男人也被吵醒。
出了外屋,穿过院子,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本该在住院的阿芬老板娘,蒋成微微皱眉,“老板,你有什么事?”
阿芬虚弱的笑了一下,昨夜她刚睡着,被电话吵醒。然后就再没睡着。天一亮就做下决定,急匆匆来蒋成家门前。
“阿成,对不住,实在是我太急了,阿成”阿芬从包里掏出一个红本递向前去,语速十分匆忙,“店的所有手续都夹在这个本子里面,你看看,清楚了,我们现在就订转让协议。”说着阿芬又从包里急取出一个协议来要递给蒋成。
蒋成没接,“是出了什么事吗?”
阿芬着急的表情一顿,随后她忽然抬手按住自己的脸,带了哭音说道:“阿成,我没办法了,他们拿着我儿子,你帮帮我吧!”
“他们要多少?”
“十万!”阿芬哭音又急又气,“呜呜呜,十万呀!”
蒋成脸上一沉,十万,这数可是狮子大开口,道上的规矩都被破了个稀巴烂。
“阿成,你看我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快看看,然后我们快一点把协议签了,再晚,我怕我儿子受不住啊!”
蒋成终于接过阿芬手里的那个红本子,“你别慌,面包店我答应转就要转。你儿子这个事,我可以帮你,你如果相信,你就明天这个时候来找我,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钱店两清。”
11
第三十一章
“唰”一双手拉开墨黑的窗帘,刚升起的一轮红日立即占满了整个落地窗。
“老大。”身后突然传来人声,打断了青文的赏日。他倒没恼,转身绕过人走到那套办公桌后,“什么事?”
那人跟着走到桌前,恭敬的低下头,“那个人来电话了。”
“嗯?”青文悠闲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拿过来。”
“是。”
几分钟后,那个只为一个号码所存在的电话到了青文手上。
“青文。”电话那边的声音经过电子分离显得更加疏冷。
听到这许久未闻的声音,青文勾唇,“怎么,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打起电话来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本要传信的,恐怕来不及,就”
“行了,蒋老大,我没让你解释。”不等人说完,青文就将人打断。
“嗯”应了一声,蒋成停住解释,把打这番电话的缘由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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