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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剂失效后被迫标记了(近代现代)——雲少

时间:2022-02-06 09:55:28  作者:雲少
  饿他两个月看他能不能体会到人间疾苦……饿不死他!!!
  季言礼偶尔想这么一想,也就不想了。
  只有梦里总会出现漆黑一片的房间,冰冷的地板上孤独地坐着奚野,他在黑暗中熬时间,挂钟的秒针嚓嚓嚓地走动。
  屋外是无边无际的太平洋,海浪昼夜不停永无止境地扑在礁石上,日升月落,他一个人在庭院里踢踢踏踏地散步,插着兜,垂着头,黑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他静默地站在立柱下眺望远方,眼神空洞寂寥,倒映着海天一色。
  房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带来,什么都不想要,只有桌上摆着一张没有相框的照片,好像是过去唯一的缩影。
  闹铃响起的时候,梦里的一切就像海滩上白色的泡沫一样飞速消退,季言礼疲倦地翻身坐起,抓起眼镜戴上,按掉闹铃,趿拉着拖鞋,去隔壁喊季以禾起床。
  日复一日。
  转眼又到了六月,六月一日是季言礼的生日,因为不巧是儿童节,他从小这天都让着妹妹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自己倒没那么重要,季知书去世以后,就更不过生日了。
  再加上今年正逢高考前一周,季言礼原本是打算什么都不要的。
  但奈何谢安之和季以禾死活不同意。
  自从谢安之搬到清溪医院,医疗费全免以后,他们家最大的支出骤然消失,经济压力也轻了很多。
  季言礼本身有翰林的全额奖助学金,加上社团补贴和餐补和各种学生活动的勤工费,只有季以禾一个人在开销,但她也很省,所以打工的闲钱竟然还存了下来,季家资产终于变成正数了,虽然不多,但居然也有了“挥霍”的余地。
  生日当天,谢安之的精神倒是出人意料的好,她特地披了件大红的外套,看起来喜气洋洋,衬得气色红润,神采飞扬,跟换药的护士不住说:“我儿子今天成年了哦。”
  护士跟她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也熟,听了连声道:“恭喜啊,我儿子要是有他半个优秀,我也就不操心了,你不知道,他成天偷鸡摸狗去网吧通宵,我烦都快烦死了。”
  季言礼站在一边微笑,护士越看他越喜欢:“你看看,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斯斯文文,诶,难怪小奚爷喜欢。”
  季言礼:“……”
  是么,整个医院都知道他是谁了么,难怪他平时进出医院总有护士对他行注目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省长视察地方机关。
  ……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也没把人留下来。
  “知书呢?”谢安之又问,笑吟吟的,“他怎么还不来?他儿子过生日,他为什么还这么慢?不像话。”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护士看了一眼季言礼,垂下目光没说话,手上整理着悬挂的吊瓶。
  “你忘了,”季言礼轻声说,“他在高浙数学院上课呢,下班才回来。”
  她已经不记得季知书死了,最近总是在问他去哪了,为什么还不下班,为什么还不回家,为什么还不来看她。
  季言礼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每次谢安之都一派天真地信了,还会害怕护士对他们夫妻恩爱产生误解,每次都要解释:“他是教授,这次一定是特别、特别忙。否则他总是在医院陪我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生过病,或者生了什么病,但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每次睁开眼,都会有人守在床前,握着她的手。
  *
  季言礼本想点外卖,在病房里和谢安之一起过生日,但谢安之不依,非要他带着以禾下馆子,还说医院病恹恹的不喜庆,他十八岁生日,不可以一直待在医院里。
  她动嘴,季以禾直接动手,拽着季言礼就往外拖,季言礼最近也并不感觉自己有多累,但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白衬衫都显得宽荡荡的,一个没站稳差点被她拽翻。
  季言礼拗不过她两,只好和以禾去了街对面的饭馆,
  等上菜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放在桌边,忍不住过一会就看一眼,过一会又看一眼。
  季以禾奇怪地看着他,毕竟季言礼是那种毫无手机瘾的人,忙起来一周都不开机。
  “在等人电话?”季以禾悠悠地晃着旺仔牛奶罐子,咬住吸管,歪着头看他。
  “……”季言礼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有没有。”
  总觉得,或许,奚野会主动联系他。毕竟他的生日这么好记。
  也有可能,太平洋和这里有时差。季言礼想。或者压根就没信号,或者奚野又在睡觉,或者手机又被摔坏了。
  虽然很可笑,但季言礼莫名其妙产生了个怪里怪气的想法,他已经成年了,就算谈恋爱都算不上早恋了,他可以单方面把奚野当做男朋友,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季言礼垂着睫毛,看着倒扣的手机壳,其实他很困了,昨天忘记了时间,学到凌晨两点,晚上就睡了四个小时,他一直在强打精神,这个生日也不是委屈自己才说不过,而是真的不想过。
  他也是真的担心奚野。
  他吃饭的时候会想着奚野有没有吃,睡前会想他睡了没有,那些念头像是倏地划过的流星,没办法遏制,也没办法阻拦,一闪而灭,想念的发生和结束都那样迅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留下一个滞后迟钝的余韵,像是一个音拨完以后琴弦还在兀自震动。
  ……
  原来刚刚又想到他了。
  说来也奇怪,那些漫长的三轮复习,煎熬焦虑的学习气氛,紧张的生活节奏,都安静平和味同嚼蜡,像是机器在单调地工作,不悲不喜,画面如同被拖着进度条飞驰而过,闪动快得看不清楚。
  反而是其中寥寥几帧,定格在一个空白而没有意义的虚景中,转瞬即逝的奚野的身影,却被积压的情绪扩充拉长到足以撑满全部的时长。
  有的时候,季言礼忍不住想,如果奚野真像看起来那么潇洒和无所谓就好了,可他其实在乎得太多又在乎得要死;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攥紧了手里仅剩的东西恐惧失去;他永远把脚跷在桌子上,懒散地枕着小臂,嘴硬说我要在你的坟头蹦迪放火自杀,其实真正想说的,应该更简单,简单到只有区区几个字。
  “我不想失去你。”
  但凡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能坦率地把话说出口。
  大厅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四周弥漫着热菜热汤的香味,热浪和空调略带霉味的冷气交汇在半空中,冰镇汽水的盖子砰砰砰的起开,嗤啦一声涌起大片白色的气泡。
  那一刻好像才后知后觉,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真的联系不上了,打不通电话,被所有软件拉黑,没有航班,没有任何方式能见到他。
  明明有这样先进的技术,这样交通通讯双便捷的信息时代,原来一个人想一辈子都见不到,还是这么轻易。
  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一个月,就像一天一样快,也许一年也会像一个月一样快,眨眼就是许多年过去,他再回忆起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那晚模糊的记忆,燥热的空气里涌动着聒噪蝉鸣,金色光线从他身后散射出来,风鼓起T恤的下摆,他黑眸亮如星子,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伸出手。
  “你抱一下我试试”。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就响了,季言礼的心猛跳起来,陡然伸手去抓手机,差点把手机打翻在地,在手心里弹了好几个来回,就跟耍杂技一样。
  季以禾嘬着旺仔牛奶:“啧。”
  季言礼勉强笑笑:“手滑。”
  他翻开手机。
  是任景秋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剧烈落差带来的失望,猝不及防像大风刮过,呼啦啦地猛烈至极,让他自己都惊讶。
  他接通电话的时候,对任景秋抱着十二分愧疚的心情,天地良心他真不是讨厌他。
  季言礼用格外热情的声音回应道:“小任啊?”
  任景秋说他给学长带了惊喜,结果跑到家门口发现他和以禾都不在家,现在正站在楼道里很悲伤。
  季言礼急忙给他说了来饭店的路,任景秋说他马上到。
  放下电话,季言礼又翻开菜单道:“小任要来,还说带了惊喜,我们加两个菜吧。”
  季以禾嫌弃:“他事儿真多。”
  就是街坊邻居开的小餐馆,全是家常菜,菜单薄薄几页纸,翻来翻去也没什么东西,季言礼招来服务员:“您好,加一份水煮鱼片可以么?”
  “他不吃鱼片。”季以禾咬着吸管含糊道,漫不经心望着旁边。
  “嗯……”季言礼又指着旁边的图片,“那加一份肉沫茄子。”
  “他茄子过敏。”
  “……是这样么?”季言礼把菜单推过去,“那你点吧。”
  季以禾不情不愿地接过菜单随便指了两个菜,敷衍的态度过犹不及,同时还补了一句:“我管他喜欢吃什么,他爱吃吃不吃也得吃。”
  菜上齐了,季以禾提着筷子就要先吃,季言礼拦着她说要等客人到了才能动筷子。
  任景秋姗姗来迟,季言礼看见那一头金毛风风火火地冲进餐馆,说小任到了。
  季以禾头也不回,板着脸说:“到这么慢他死定了。”
  任景秋手里还提着很大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像是礼物盒……又像是蛋糕盒。
  季言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任景秋一路拎高了护着盒子穿过拥挤的大厅,一路不得不让其他人让让椅子,这才挤到桌前,把盒子放在桌上,喘了口气:“嗨呀,学长你怎么过个生日冷冷清清的?到年龄了不点两瓶酒喝喝吗?!好歹多找几个同学嗨一嗨啊!十八岁呢!一辈子就一次!算了有我在我一个顶三。服务员姐姐!!漂亮姐姐!给我们换成包厢可以么?”
  季以禾愣愣看着桌上的盒子,脸色苍白。
  任景秋抬头灿烂一笑:“就知道你过生日都不买蛋糕!我买了!怎么样!我特地要的竹子蛋糕!这家蛋糕老好吃了,我从小到大的蛋糕都是在他家买的,就是难订。”
  “以禾?”季言礼忍不住轻声喊。
  季以禾僵硬地站起身,推开椅子后退了两步:“你们吃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怎么了?”任景秋给吓到了,“以禾!以禾!”他空喊了两声,声音被埋没在嘈杂的环境中,季以禾踉踉跄跄却跑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了拐角。
  “对不起,我可以解释的,真不怪你,是有一些和过去有关的原因,我们家已经八年没吃过蛋糕了。”季言礼抱歉道。
  “到底怎么了?”任景秋茫然地看着他,“对奶油过敏?那也不至于……”
  “爸爸死的时候,是为了出门买蛋糕。”季言礼顿了顿,低声说,“虽然没有任何人怪她,但她总记得,吃蛋糕这个提议,是她提的。”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自责什么?她那时候只是想吃个蛋糕!”任景秋恼火道,“就为了这个她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季言礼说不出话来。
  善良的人大抵总是倾向于,把好事归因于运气,把坏事归因于自己。
  有多少人背着原本不属于他们的愧疚,如披枷带锁,蹒跚而行,一辈子无法释怀。
  但谁能忍住不去一遍遍回想呢?回想事发前的每个细节,直到那段记忆被打磨得清晰如昨日,温馨的氛围逐渐诡异狰狞,好像对话里的每个字都是把他推远的手。
  难道他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为了给他庆祝那场拿了第一的考试,就不会有后面所有的事情么?
  “都过去很多年了……”季言礼叹道,“她只是不想吃蛋糕,也不会走远,过一会就回来了。”
  “那就不管她了?她但凡只要还犟着不吃,就还是在怪自己!”任景秋气得跺脚,“怎么她平时看着怪聪明的,其实跟学长你一样傻呢?!我非要找她谈谈不可!”
  任景秋拔腿就要去追人,季言礼莫名其妙躺枪,伸手也没能拦住他,悻悻坐回桌前,看着逐渐凉下去的一桌没动过的饭菜,蛋糕盒突兀地摆在正中间,扎着粉色的绸带,桌边摆着空荡荡的几把椅子。
  季言礼木然坐了一会,又下意识翻开手机,漆黑一片的屏幕,没有电话。
  屏幕上倒映着清瘦戴着银框眼镜的脸,黑眼圈很重,嘴唇苍白,看起来疲惫而寂寞。
  季言礼突然想,原来,这就是他的十八岁。
 
 
第98章 
  任景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季以禾,他嘻嘻哈哈推着季以禾走回桌前,季以禾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哭了,又像是没哭,抬头笑了笑:“我们切蛋糕吧。”
  任景秋给季言礼使了个眼色,看起来像是“我全搞定了!”“都听我吩咐!”“哄人我是专业的!”“吃!都给老子吃!”。
  季言礼原本还有些惊讶,但只是笑笑,轻柔地拆开蛋糕盒,里面果然是一个漂亮的竹子蛋糕,通体是沁人心脾的青绿色,细细勾勒的竹叶花纹精致,粘着薄如蝉翼的金箔,清透高洁之感呼之欲出,还透着一丝冷柜里拿出来的凉气。
  闻起来是竹叶的淡淡清香混杂着抹茶的苦涩,上面还写着“祝学长金榜题名勇夺状元!!!”。
  蛋糕是绿色的,字是大红的,这样精致漂亮的蛋糕,结果来了个红配绿赛狗屁。
  季以禾噗嗤一声就笑了:“是你指定要红色的字?”
  “那必须啊!”任景秋理所当然道,“学长高考要开门红!要红!要旺!要喜庆!可惜他的信息素是竹叶味对吧,要是西红柿味颜色就和谐了。”
  季言礼:“……不要在公共场所讨论信息素好么?”
  任景秋骄傲地抬起脸:“这有什么丢人的!竹叶味多好啊!我是香槟味我也可以大声说出来!”
  “可以了!”季以禾拍他的头,“闭嘴吧你。”
  十八岁的生日蜡烛也点上了,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没法儿关灯,但对季言礼来说已经够隆重的了。
  季以禾和任景秋一起拍掌给他唱生日歌,季以禾声音清透甜美,烛光中笑出两个酒窝,任景秋嗓门奇大无比,卖力极了,两个人的和声听起来不伦不类,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人都在扭着脖子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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