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打败严长老,而是撑住他的十剑。
严远寒的剑割破狂风,去势不减。
时渊如坠冰窖,双足动弹不得,他闪避不能,一咬牙,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运足灵力对上了严远寒的剑锋!
轰————
灵气如灌水的油锅,轰然炸开!
前排长老张开屏障挡去灵波,靠近高台的弟子却依然感到气血翻涌,五内如焚。
时渊喷出一口血,短剑刃上被他的血染得鲜红。
剑修起势一剑向来所向披靡,往往力求一招取其性命,不过严远寒并不存有要时渊命的心思,自然不会以内力相逼。
实际上时渊能挡下这一剑,已足够让他惊讶。
可也到此为止了。
严远寒一转剑芒,竟是一套寒霜剑法。
昔时沈折雪的寒霜剑法借伞而出,用的乃是巧劲,如今严远寒本人来用,这套太清宗入门剑招,竟生出了雷霆万钧之势!
“——咔!”
时渊的短剑骤起裂纹。
场外符修遮住眼睛再不敢看,“完了完了,小师弟要没了!”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考核结束的钟鸣声。
只见时渊将断了的短剑掷出场外,强行震碎脚下的冰花,他步伐变换,身形灵动,宛如一只点水燕,在高台上腾跃闪避。
衣袖已被剑气割破,身上添了七八道伤痕,却实实在在避过严远寒的连招,不至于丧失战力。
“这是什么身法?”符修瞠目。
他师兄看了许久,结论道:“……是东躲西藏的身法吧。”
时渊避开了严远寒刺他要害的剑锋不假,行动间看着格外轻巧,可稍微懂行的就能看破,他那其实根本不成章法,也不属于轻功中的任何一种,倒像是人躲避锐物时的正常反应。
简称东躲西藏,狼狈逃窜。
“那他怎么可能避开严长老的剑?再快的反应也不能每次都恰好躲开吧!”
“是风。”符修师兄道:“是风的声音,严长老出剑从来敛住内息,但这个风是旋转状,只要是有人行动,就会与风道相割,他这是在听。”
转眼一套寒霜剑法下来,已是五剑。
加上第一剑,时渊还剩四剑要接。
然而此时时渊浑身滴血,仅是在地上站了片刻,脚下就蓄了一个血滩。
他屏气凝神,正要辨别下一剑的来路,忽感心脏一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走神?”严远寒冷哼一声,一剑扫出,时渊一时不察,被剑锋打住腰部,向后倒飞了数米,重重跌落在地。
*
剑坪。
沈折雪抹掉嘴角的血渍,刚要借力站起,身后猝然一声破空锐响!
三年的求生训练令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反手一推,以灵力对抗。
两股截然不同的灵气对冲,银光暴起——
“啊!”沈折雪惨呼一声,脊背狠狠撞在阵法边缘。
右臂剧痛,沈折雪抬手按了按,觉得这骨头大概是断了不止一截。
君如镜是个阵修。
就像冷文疏木灵根的荆花阵图,来挑战长老那阵修风灵根的移形换影,阵修的阵法多与本人灵根有关。
可君如镜的阵法,没有一丝一毫与水灵根相关的元素。
也就是说,沈折雪冰灵根对水的克制被他完美规避。
君如镜的圆阵运行原理极其简单,以锋利的镜片为攻击,镜片交织飞射,如万仞加身,所过处血光飞溅,灵力流泻。
为了应付请师战,沈折雪的灵力被提到了四成,可即便如此,与帝子降兮的灵君对抗仍然吃力非常。
阵修并不是适合单打独斗,但到镜君这个级别,他甚至不需要单设法阵。
他本人即是虚像,也没有人能近的了他的身。
沈折雪用胳膊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
星纹华服的君如镜见他如此狼狈,也不出言相劝,只垂袖站着,活生生站成了一尊琉璃像。
沈折雪避开又一轮镜片齐射,他那点阵修功底在君如镜面前简直班门弄斧。
想要突破这个镜阵的唯一方法,就是强行从阵主本人那里开路。
君如镜灵力深不可测,沈折雪呼吸滚烫,目光所及处是一片片倒悬的利刃。
刃上血痕遍布,望之宛如炼狱酷刑,煞气浓稠。
君如镜向前一步,似乎是想结束这场比试。
他指尖轻拂法器,镜刃下压,尖头向前,尽数朝沈折雪刺去。
倘若本场比试有太清弟子旁观,此时他们想必已经在大口大口地倒抽凉气。
沈折雪一咬牙,不躲不闪,竟是直接迎上了那万片血刃!
镜君神色未变,没有收束灵力。
他不存在点到为止的念头,一扬袖,镜影再度分裂,镜片炸开如花,可每一片花瓣都是可脔割血肉的利器。
这一招,乃是帝子降兮中的“洒尘”。
飘风先驱,涷雨洒尘,所出镜刃似水纷纷,噬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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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这架!零点还有一章
第27章 匪浅
这一招,乃是帝子降兮中的“洒尘”。
飘风先驱,涷雨洒尘,所出镜刃似水纷纷,沈折雪一昧冒进,非得被扎成筛子不可。
然而镜君却没有听见利刃穿破皮肉的闷响。
他动作一凝,眼前景色骤变,血色寒冰突然蔓延,岩浆地狱一夜入冬。
镜刃全部被淡红色的冰柱牵连,连空气都似乎凝了寒意。
而在寒光尽头,一点剑芒锐不可当!
镜君眼睫轻颤,一道心魔幻阵横空拍出。
到他这个级别,心魔阵已不拘一格,仅是惯用来争取分秒的先机。
破冰而出的沈折雪脑中剧痛,眼前恍然有一幕幕场景迷乱他的视线。
他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在吼着什么,又见春日吹花拂暖,剑影刀光,铺天盖地的白色令他一时分不清那是他幻境中的大雪,还是镜君手中镜子照出的惨淡的日光。
可沈折雪并未深陷其中,他单手拎着冰刃,将其脱手掷出!
在战场上剑修扔剑便是孤注一掷,君如镜抬手竖起镜屏,却见冰刃穿镜而过,直取他而去。
那是沈折雪灵根中抽出的冰灵,乃是最为纯粹的灵气,有魂无形,任何阻碍皆不能拦住。
君如镜瞳孔微缩,那把刃上没有半分杀意,然而外散的灵气却直捣神识。
他眉头一皱,念动化形咒,两指竟是卡住了那无形刃锋。
血珠滴落,寒气前涌。
沈折雪掌中灵气捏形,竟是以镜君的血珠凝出了一把淡红的冰剑,他拔步前冲,冰剑与他掌中寒气搭出一条长桥。
他点足跃上,近了君如镜的身!
镜君抬起掌中镜,霎时剑镜相撞,其声刺耳异常,似是有人尖叫到力竭,还在从嗓子里嘶出一声哀鸣。
体内灵气翻涌,沈折雪手上行剑却如龙川游,劈砍格截,刺搅压挂,行云流水。
镜君以镜招架,沈折雪压剑前倾,寒意内敛成线,紧紧裹挟着那面神镜。
君如镜手腕被寒气割破,耳边叮咚一声轻响——
沈折雪倾尽全力,以君如镜血为媒介,强行发动了一张符。
那是他在厌听深雨写符修教材时的突发奇想,参考了太清宗的心魔镜阵,以血画符,映照魔心。
这种招数想作为大招对付君如镜,简直难如登天,但沈折雪本意也是为了那一刻空门,剑修近身,除非他们自己想退,就没有再被打退的道理。
君如镜且站且避,气息不乱,动作却有些迟缓了。
就在沈折雪将要再寸进一分时,旁侧一道灵光扫出,强行将纠缠的两人分开!
沈折雪被掀出剑坪,摔在地上吐血。
他抬起眼,只见一红衣焰纹的男子将君如镜挡在了身后。
左手下的冰剑已然粉碎,沈折雪踉跄站起,冷三秋等人从观战台上翩然而下,落在他身前。
“桑掌门。”冷三秋沉声道。
桑岐态度谦和,解释道:“冷宗主,阿镜卜算天时,神魂未愈,我唯恐心魔阵再伤他的神魂,出手打断,还望见谅。”
又看向沈折雪说:“沈长老剑道了得,惊为天人,然而吐息沉重,观你面色恐有旧疾,今日比试就暂且作罢。那时渊能得沈长老亲身教诲,想必也是百年后修真界的栋梁。”
他说话间,将那镜君半揽在怀,轻抚其长发,镜君亦是面朝内垂着眼,真像是神魂有损的柔弱模样。
这对夫夫穿得一红一黑,样貌出众,衣饰皆是华美,而镜君欣长身段,却做如此小鸟依人状,倒是十分惹人怜爱。
唯独沈折雪按着剧痛的头,看得直想吐血。
这桑岐那道灵气分明用了七八成的力,现在他头痛欲裂,还觉得自己的一整条手臂都要被折断了。
但既然对方话中已是退让之意,冷三秋目的已成,自然不会再多添事端。
他对沈折雪说:“严长老在师者问关,你且去看看你那徒儿吧。”
沈折雪听罢在心中大骂一声,便知再不可耽误,捂着胳膊往石台那边赶。
*
话说石台这边,时渊被剑风扫中,身子砸落在地。
他反应迅猛,就地一滚,避开了沈长老紧随其后的剑锋。
还剩三剑。
剑修是修行中最难,却也最凶狠的一种。
其可怕之处在于,一旦他们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任何取巧性的道法放在眼前,都变成了空谈。
他们本身就是一把剑,管他符纸幻阵灵器,都能一力破开。
台上的弟子不忍心再看,如果不是他们了解严长老为人,知道他从不会公报私仇,他们简直怀疑这个小师弟哪里开罪了长老才要被这般伤害。
时渊咽下喉头腥甜,定定看着严远寒。
他身上所有的剑、所有的符纸都不能与严远寒的相抗。
他极有可能撑不过剩下的三剑。
但他不想止步。
他有了新的动作。
场外弟子诧异道:“啊!他在干什么?”
只见时渊催动风符,那风在灵力收束下拧成长线,逐一在他眼前排开。
时渊运气凝神,双手呈拨弦状,气劲齐出,风弦应声而动!
台上乐修一拍大腿,“靠!是‘飘零书剑’,这曲子还能这么弹?!”
“什么什么?飘零书剑这不是你们的杀曲吗,他弹什么了我怎么听不见?”前排的医修扭头来问。
“还是风的声音。”乐修分析道:“飘零书剑的曲风本就类似于剑修的剑气,这孩子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能顶得住严长老剑气的武器,干脆化有形为无形。”
主修琴的乐修补充道:“曲子本身伤不到严长老,可风却能困人耳目,他用曲风剑气对剑气,风阵里什么声音都有,他也方便躲避,而严长老必定出剑摒除风刃,这样一来剩的剑数就少了。”
“所以他这个有点儿像阵修的路数,但这样真的好么?修道专精而不求杂,他这样会不会影响长老们的评分啊?”
前些天吃过火锅的阵修来插话:“别说,咱们那个新出关的沈长老也是这样,用的好的话也算别具一格吧。唉?沈长老呢,他怎么没来?”
台上时渊以一曲耗掉了严远寒一剑。
只有两剑了。
严远寒看了眼宗主峰的剑坪方向,忽而摇头,朝时渊道:“罢了,你再接我一剑即可。”
话甫落,严远寒周身气场骤变。
时渊心下一沉。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前那几剑严远寒显然是留了手,与其说是对打,倒不如说成指教。
可在他提出两剑换一剑后,他那指点的耐心似是终于耗尽了。
时渊完全相信接下来这一剑,严远寒就是要废了他。
场上有峰主惜才,出言劝阻,可看严远寒置若罔闻,寒意竟将他们隔绝在外。
时渊深吸一口气,将萦绕场地的风尽数收回。
他借风割破手指,血珠飞扬,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根木枝。
那浑圆血珠绕木而依,似开点点红梅,他随即一松手,长风环绕,以木枝为心,一柄风剑悬立高台。
峰主们加固着屏障,传音道:“这孩子倒是敢想。”
严远寒握剑在手,他说两剑合一便真的是两倍的力。
他一剑横扫,剑气呼啸而去!
——轰隆!!
屏障剧震,前排的弟子一面抵御寒流,一面失声大喊:“我的小师弟啊啊啊啊啊——”
高台坍塌一半,扬起漫天灰尘,遮蔽视线。
而场外弟子急切万分,甚至不惜开静虚天眼来分辨场上形势。
医修们蓄势待发,就要冲到台上去救人。
烟尘渐散后,台上一幕令众人无不惊呼!
时渊单膝跪地,身下血迹斑驳,扶桑神木的残灰洒了遍地。
他断续道:“多谢、咳……长老手下留情!”
严远寒站到时渊面前,垂目看着他。
半晌后,他道:“不错。”
收起剑,这声评价刚好能让全场听见。
“不枉你师尊接下帝子降兮的请师战,严某代为考验,你倒是还能当他弟子。”
目光落在不远处,沈折雪刚好赶到,正扶着通往高台的白玉石门,不住地喘气咳血。
沈折雪到时最后一剑已针锋相对,但烟尘散后,时渊虽也是浑身带伤,却仍是颤颤站起。
严远寒的这一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场外反应了半天,再度掀起新一轮吵嚷潮浪。
“请师战?!是帝子降兮那个?我靠沈长老去打请师战了?!”
“师尊师尊,你该给我们通个信啊!”有弟子拿出水镜接通自家师父。
对头一阵痛骂:“请师战也是你们敢看的?现在宗主峰下全是碎片,地上的草连根都冻上了!你们要来围观,明天还能听见我骂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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