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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古代架空)——-阮白卿-

时间:2022-02-11 21:48:09  作者:-阮白卿-
  待到夜里下钥时候,那笺子又回来了。
  今夜月白风清,与卿共此时。
  嘉安把脸埋进手掌里。在微微颤抖的鼻息中他感到毛骨悚然。与卿共此时,与卿共此时……明明应该死心了,摔烂了,咽气了,可景承递一句话,他心里立刻就蠢蠢欲动地要挣扎着爬起来。
  “你疯了!”他喃喃地道。究竟也不知是谁疯了。其实他们早就完了。他抓起笔,匆匆写下“寿光无月”,飞快地往那小太监手里一丢,然后翻身蜷进被子里。他怕迟疑哪怕半个弹指,他就又要陷进去了。
  院子里的芍药香气执着地勾着他,使嘉安非常想去看一看那溶溶的月光,但他也非常清楚这又是一个圈套,一旦他应和了景承的撩拨,脖颈里的绳索就会立刻收紧了绞死他。嘉安紧紧抓住被角,逼自己合住眼,辗转到深夜才好不容易睡着了。
  接着就没再有信来,大约因为回复得实在冷淡,景承也懒怠理他,也许不会再来了。
 
 
第38章 別时梅子结
  六月六惯例要晒红绿,去霉气,也晒书。铜锁环的大箱子开着,院里摆满了条凳,摊着出风毛的狐皮大氅、遮雨的连帽斗篷、各式的四季衣裳,苍青的,银朱的,栗子色,绀青色,荔枝红,几乎都是簇新,景承做太子时的旧物,穿过一两次,收在那里,没人提起也就当没有过,只有每年这时候见一次天日。也支起一人高的架子,把摊不下的挂起来,樟脑的气味,从下边走过,使人产生一种陈旧苍老之感。另半边院子晒的是没带去崇德宫的旧书,有年头的纸张最怕蠹虫,黄黄旧旧的卷着毛边,间或有几本已经散了,喊了工匠来重新装订,擦刮拉新的白线捆着,书脊厚唧唧地鼓起一团,十分突兀。
  在宫外市井间,每年夏天必有这样的时候,把全部家当排出来,教邻里评头论足地赞赏,宫里自然不必抱这么小家子气的目的,但仍可以借着每样东西讲出许多来历。之于嘉安,未免有恍如大梦的唏嘘,因为常常想到景承旧时的样子。
  连带着也记起他自己的事,十一岁上进宫,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太子生得好看又和气,能见着他就很高兴,那时候期待的不过是景承和他说句话,多瞧他几眼。后来得到的多了,反倒常常使他痛苦。佛说痛苦都是源于贪欲。得到的越多,就越想得到更多,没完没了。
  嘉安在那里踮着脚,要把一件大氅翻个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回头一看,是崇德宫那个小太监,捧着个点心匣子,笑嘻嘻地道:“您跪着吧,皇上赏了。”
  嘉安怔了一怔,犹自说“平白无故的”,但腿已经屈下去了。
  照规矩磕头道过谢恩,接在手里打开,是一碟盐渍的剔了核的梅肉,装在一只羊脂玉瓷勾梅花的小盘里,并那张笺子。他心口里突突地跳。笺上新添了赤红的朱砂墨,这次只有一句诗:
  别时梅子结。
  现在他彻底看不懂了。三番两次闹得那样难看,非但动手,还动了棍杖,按说已经没情分了,就连最后一回做那事,也是想给他没脸,不是当真要他。固然后来传递过几次消息,可景承说得很明白,你算什么东西?
  那现在呢?剪花,问月,都可以是假的,是他自己妄想出的挑逗,但这句话是真的。归不恨开迟,迟开恨不归,就差白纸黑字地问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旧宫殿的书房几乎空了,落了尘土的鸡翅木架子,褪色的花鸟屏风,房里阴凉凉的,笔头干结了,砚台里也一层灰。嘉安慢慢地洗笔研墨,那铜鹤里仿佛又氤氲出龙脑香的气味,花鸟也鲜活了,扑腾着撞到他怀里来。景承年少时用过的笔,拿在手里有些异样,好像他隔着多少年翻山越岭地奔回去,拉着景承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指尖,仰着头,乞求似的要从那个人的笑意中挖掘出一点暧昧来。
  奴才亦常记挂皇上,梅子一如从前,伏叩谢恩。
  嘉安就怔怔地坐在书案后面等回信来,其实景承并不一定立刻就回给他,也许压根不会再回,但他还是伏在案上,身上紧张得发软,把半张脸藏在臂弯里。等了半个时辰,他仿佛看见景承那副戏谑的神气。
  除了叩首,无其他话与朕讲吗?
  未敢揣度上意。
  已入夏了,天气尽暖矣,听闻京中夜市灯火如昼。
  皇上既然垂问。
  那之后也有一天里反复传递几次的,也有隔几天才收到一次的时候,纸写满了,又另起了一张新的。总是景承自顾自地讲,都很短,寥寥几字告诉他,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读了什么外头捣腾进来的新玩意,乃至于用膳吃了什么点心,嘉安别别扭扭地应答着。
  嘉安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应该再退一步的。
  有一次隔了十几天,以为不会再来了,晚上倒又收到了。说起来奇怪,以前那么近的住着,几乎天天见面,也有没话说的时候,住得远了反倒大费周章地传起消息来。而且随着时间过去,他对景承的激愤都渐渐淡忘了,想起来的都是以前他们好的那些事。有时候他觉得这也是种自暴自弃,他这点无聊的骨气在皇上眼里算什么呢?如果景承想,只要一句话,就算立时三刻召他侍寝也是必须得去的,其实大可不必浪费时间跟他写这些东西。
  景承同他讲,近来事多忙碌,又感染风寒,前日方愈。病中亦念你。
  最近没有收到那张笺子,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这样失魂落魄。这半个月里,嘉安寝食难安,几乎忐忑得要发疯了。可看到“病中亦念你”,那些惊惶、失落、委屈、纠结,一时便烟消云散。毕竟那是皇上,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的顶峰,是像神佛般尊贵的唯一的人,那个人现在愿意这样放低了姿态给他示好,凡落在纸上的东西,都是证据。
  奴才惶恐,叩请皇上保重。京中晚集如林,三更昼明,奴才计日以俟。
  写下“计日以俟”这几个字,嘉安终于意识到了,纵使他一度那么讨厌景承,恨他做的一切,他也无法从自己的沉湎中抽身而退。自以为从景承身边逃开的这些日子里,嘉安没有一天不想念他,并渴望着和他再见一面。
 
 
第39章 不期而会重欢宴
  夕阳从宫墙的另一头斜斜地落下了一半,光线在琉璃瓦片上折射出温暖的金黄色,盛夏的夕阳是西瓜红的一团温吞的火焰。
  宫墙重刷了红漆,一拐过转角就发现了,瓦片也新近擦过,在嘉安眼里未免陌生,使人怯于近前。守门的太监是以前相熟的人,不想被看着,也许回头他们就要跟人讲闲话,而且决计不敢说到景承身上,只会指摘他的长短。你猜我前边看见谁?傅嘉安!他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没脸的东西,他会做什么,耐不住寂寞咯,失宠了还跑来献殷勤。
  嘉安站在转角上不再往前走了,脚下有千斤沉,好像真就羞愧难当起来。长长的宫墙,底下一片黑影子,太阳落了。
  景承出来了,穿着件蟹壳青的薄绸长衫,腰里拴着一块碧翠的玉佩,一只灰蓝的荷包,是没见过的衣裳和饰物,使人又生出些不习惯。他没带人,远远地走来,手里摇着把扇子。其实到傍晚暑气已经消了,但一看见景承,脊背上倏然就汗浸浸的,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在脸上,假如抬手摸摸面颊,一定烫得通红。
  嘉安垂着头跪下去,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有些汗湿。好一会景承才踱过来,轻笑了一声。
  “久日不见,规矩端得这样好了。”
  “奴才叩请皇上万福金安。”
  真见了面,却和纸上判若两人,仿佛尺素传情都不存在了似的,不由得疏离起来,自己先退得很远。景承没停,直接从他身侧绕过去,丢下一句“走罢”。嘉安站起身来跟着,低着头离他三五步,景承在那蟹壳青的袍褂下头露出皂色的绸裤。
  都不说话,一路走到西角门,天际已经看不见霞影了。厚重的宫墙下开着黑黢黢的门洞,掌灯时候还没到,几十步深的门洞里整个地视线不佳,才走到一半,景承突然回身捉住嘉安的肩膀,将他按在墙壁上,摸索着吻了下来。
  太久没被碰过,他已经完全生疏了,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仰着脸,闭起眼睛,任由景承把整个身子都压过来。扇子骨抵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摩挲他的脖颈。在黑暗中,粗重的呼吸使人有种私会的羞涩和紧张,像是藏在城墙夹缝里偷情的猫,趁着无人,立刻就要碰鼻亲狎一番。
  “抬头让朕看看,”景承离开他的嘴唇,低声说,“让朕看看你。”
  一张轮廓熟悉的脸,看不清神情,只有两只眼睛悲悯地望着他。隔了这么久再见,之于嘉安就恍如大梦初醒似的,充满了不确定的欣喜和惊慌。隔着黑暗的时候他才敢同景承对视,也只是片刻,马上又低下头去叫了一声,“皇上……”
  还没说完,景承又吻了下来。
  他不太记得上一次被亲吻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这些都离他十分遥远,景承也是,这样紧张的亲昵也是,陌生得教人无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不带有任何情欲,慢慢地用嘴唇重新熟悉他——鼻梁的线条,脸颊的温度,鬓发里澡豆的湿气。宫墙上在这当口掌灯了,左右尽头都烁烁地挂起鹅黄的长灯笼,但在那两端的亮光中间,有这么一小截的阴暗,容纳他们不顾一切地躲在当中找寻对方的嘴唇。
  两个不知情的侍卫挑着灯走近了,景承放开他,周身带着愉快的气息。马车在皇城外停着,景承先钻进去,抓着嘉安的手腕把他也拽到身边。嘉安倚在窗边坐在地上,把两腿蜷起来抱在手臂里。景承打量着他,忽然拿扇子杵他肩膀,“衣裳旧了。”
  他特地拣一件景承看惯的。扇子在景承手里滴溜溜地转,“你还是那样。咱们多久没见过了?”
  嘉安没看他。“半年。”
  “有这么久了。”
  不是讶异,也算不上感叹,就平平地说出来,听着有种落寞之感。当然顺着这话头,就各自想起那晚的事。“朕是不是从没对你动过手?”
  “是,皇上待奴才一向宽仁。”
  “也不知那天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景承自嘲似的笑了,其实没必要解释。顿一顿,他又继续道:“后来回去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何至于连刑杖也拿出来呢——后来他们说你给打得昏过去了。”便不再往下说了。他们在纸上从不提这个。
  “奴才违逆犯上,活该挨板子,皇上已经格外开恩了。”
  嘉安在心里问自己,你在干什么?
  他恍惚觉得这副皮囊里的自己已经没有了,搜肠刮肚,脑子里充斥的只有太监们那一套张口就来的说辞。或许他就不该再和景承见面,一见面他就身不由己地把自己放得很低。在笺上传字调情的,是红朱砂和松烟墨,两个只有颜色的代号,背后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他们。他们见了面,再怎么亲狎也必须隔着这些。
  “以后不会了。”景承说。
  嘉安皱起眉,噎了半晌才道:“奴才听不懂。”
  “一定要说那三个字才行吗?”
  嘉安坚持不吭声,景承拉住他,一副认输似的神气哄着他。“嗳——对不起。”
  “皇上为的哪一桩?”
  他从景承片刻的失语知道皇上有些不悦,但他仍然执拗着。
  “……你说朕为什么发那样大的脾气。本来他们拿那香囊给朕看,朕已经气死了,你还不肯服软,偏偏要提沈青宛,你到底在想什么?”
  无言以对,反正都是他自找的。可最头上那件事景承提也不提。要么是避重就轻,要么他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不对。然而他立刻又意识到,景承也许的确没有觉得自己不对。说到底他一个太监、一个奴才,在这四壁宫墙内,无论怎样对他都不会不对。
  嘉安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皇上心里介意……从那天您连一刻都不愿意见我,我就明白,您嫌恶我被人……伺候皇上的人起码要干净,奴才心里很清楚。
  “可是奴才哪里不干净呢?奴才不过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做了皇上希望发生的事。从进宫那天起我就是这么学的……即使再不愿意,只要您想让我做,我就一定会做。
  “我知道您不想提,可我吃了这么多苦头,您总得容我说句话。我绝不会因为经过那样的事就觉得自己下贱,您要是心里怎么也过不去,就打死我,或者赏我一条白绫叫我自己死,怎样都行。但就算死了我也是这么想——我什么都没做错,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因为那件事里的任何细节跑来指摘我。”
  他把指甲拼命在掌心里抠着,像对那只手有深仇大恨似的,回过神来才发觉火燎燎的。含沙射影地顶撞景承使他有种快意。他甚至怀疑自己在试探景承的底线,看对方到底能容忍他僭越到什么地步,反正他是摔到过谷底的人了。
  景承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有点不一样了,换作以前你不会这样讲。”
  “如果您觉得奴才有错……”他顿了一顿,“我们大可不必再见这一面,放我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没错。”景承叹了口气,“不提了,就当那些都没发生过。”
  “皇上倒很会替人大度,慷他人之慨。”
  嘉安背过身去,隆隆的马蹄声盖过了他,一时间分辨不清是酸涩还是麻木,只觉得喉咙里阵阵地哽着。他不吭声,景承拿扇柄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他的发髻,把束发的帛带挑得松脱了,拂在衣领里直发痒。嘉安忽然一扭头,“嗳,没得给人递话柄。”
  他要把发髻重新绑起来,被景承在头顶上把两只手钳住了。就着那个姿势,景承把他挤在马车的壁板上,轮毂碾着石子路从背后震着,直震动到胸腔里去,轰隆,轰隆。
  “那就教他们说个准吧。”景承含混地边说边亲吻他,湿润的舌尖闯到唇间,空出一只手,骨节分明,嵌进他的头发里。这才是他熟稔的,将要导致宽衣解带的吻。嘉安生起气来。莫非他想在这儿?在马车上?未免太急,也谈不上体面。到底是不是因为提起那件事,想到他被别人侵犯过了才起意的?
  他避开景承的唇舌,微弱地摇了摇头,“……抱抱我吧,就一会儿,行么?”
  “要先问过吗?”
  “是。”
  “为什么不直接过来,怕朕训斥你吗?”
  嘉安不作声。不想冒这个险去证实,反正难受的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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