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的太简单了,狄靖人如此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毁掉一场庆典,怎么会只是想要杀掉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想要做的,是毁掉大梁的根基。
“你说得对,只怕是当局者迷,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些……”祁渊喃喃道,“怎么会相信这些都是巧合呢……”
“我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沈颜欢握住了他的手,“你不要生气,冷静下来听我说。”
祁渊苦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沈颜欢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怕是朝中有人被他们蛊惑……你熟悉的人,特别是希望你和祁墨能有一人继承王位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祁渊可能就已经冲上去跟他打一架了,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沈颜欢,他几乎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听进去了,他脑子一片混乱,伸出手扶着脑袋道:“等等,让我好好想一想。”
都公元年了还有人搞皇子夺权这一套?
但仔细思索后却又不得不说其实沈颜欢说的很有道理,他们四个从小跟在梁王身边教养,思考事情的方式与真正的大梁人有所不同,遮天的财富权势谁不想要?
更别说元皇后逝世多年,他们二人才是傅月盈亲子,梁王也对他们爱护有加,有心人自然觉得他们比祁疏更适合作为大梁的下一任统治者,谁又会去想他们如何?
“有人来了!”凭借着武者极佳的听力,沈颜欢听到有大约三五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把香炉推回原处,藏在了靠近墙壁的那几尊高大佛像身后。
来的人是慧通与平日几个负责监察物品的僧人,他们在大殿里巡视了一圈,似乎并没有发现佛像上留下的细微小孔。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慧通似乎有意无意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咦」了一声,正要走过来,门口的几个僧人却突然问道:“守夜的人呢?今夜是慧智慧善两位师弟吧?”
慧通笑道:“今夜确实冷些,两位师弟或许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众僧人纷纷称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快步离开,慧通留在最后,合上大门的一瞬间,沈颜欢好想看见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那笑容看的他毛骨悚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暗暗回想他是不是又走进了什么陷阱中。
“怎么了?”祁渊问道。
“啊,没什么……”沈颜欢冲他笑了笑,“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等空明大师回来再做打算。”
两人把藏在草地里的两个僧人搬进了大殿,外面冷,以至于碰到他们的身体时沈颜欢都要以为他们已经凉透了,知道看见他们的胸腔还微微起伏才确定这两个人并没有被他们弄死。
五日后,天气渐暖,万里晴空不见一片云彩,太阳也不似以往那样娇羞,大大方方的露出脸来普照着世人。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因为这场盛典而带来的吉兆。
前几日就陆陆续续赶来的百姓们赶早儿出了门,就等着抢到个顶靠前的位置沾一沾佛前的香火,以祛邪免灾,换得一年的好运气。
但今年却意外横生,先不说上山的大路被封了,你把大路封了大不了我们走山林小路嘛,可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山林中却突然窜出来一伙劫匪摸样的人,差不多有三十余人,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哭天抢地什么话都往外喊,不知道人群中是哪个喊了一句“紫璃真人在上!求各位道长救救我们吧!”
话音刚落,林间枯叶纷纷扬起,飞沙走石间出现了三道人影,为首那人穿一身天青色道袍腰间扣着昆仑玉虚宫的腰扣,手里一柄细长竹竿,上面系着一块白布,上书「妙手神算」四个大字。
沈颜欢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天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个。
这道人身后一边站着一位冷面剑客,手中的兵刃让人见之生寒,另一边站着一位红衣少女,相比之而言就要和善很多。
第54章 •景川生变(终)
隐藏在人群中的亲兵默默的退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诸位先静一静!请听贫道一言!”祁渊轻咳了一声。站在最前面的百姓最先停止了交谈,受到他们的感染,后面赶来的人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同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自从这三人一出现,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宛如看见了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武林高手一般,尚未交手便自顾自的溃败而散,跑入林中不见了踪迹。这更让百姓们相信眼前这几人,是能够救他们的。
“这位道长……”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上前了一步问道,她那篮子里装着一些卖相算不得很好的蔬菜水果,还有一只花母鸡,可怜的母鸡被五花大绑,躺在篮子里直翻白眼,沈颜欢忍不住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大老远的地方特意赶来的,怎么不让上山呢?”
“对啊!”
“就是啊……”
身后的人群又吵嚷起来,甚至有的人想要直接越过他们上山。
沈颜欢眼神一凌,人们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这白衣少年腰间的佩剑转眼间就已经插在了冲的最靠前的那一人脚前,若是他刚才再往前一寸,这只脚估计就没法要了。
那人顿时不敢再乱动了,可他身后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顾一个劲儿的推搡,那男人欲哭无泪,只能和他的同伴一起阻止后面的人继续向前。
祁渊在背后冲他伸了伸大拇指,厉害。
“诸位,不是贫道刻意为难你们,只不过这兴安寺中出了妖邪,现在贸然前去恐怕会生出不测。”
百姓们最畏惧的,便是这妖邪之说,顿时间人群中就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我就知道这兴安寺有古怪,我家就在这附近,时常半夜看见寺中和山上明明灭灭烛火……”也有的说“不可能,兴安寺受众神佛庇佑,怎么可能会有妖邪。”
信的人有很多,不信的人也有不少,嗡嗡洋洋的吵得沈颜欢脑仁疼,红铃趁着祁渊应付百姓时悄悄塞给他一颗药丸,“这是我用余下的几味药材做的,清心败火,多少有点用。”
沈颜欢低声谢过,背过身去咽下了药丸。
有点噎……
就在这时,空明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山连滚带爬的冲了下来,他这一路颠簸,滚的满身是泥也无暇顾及,圆滚滚的身子竟是如同飞镖一般的冲到了他们身边。
他身后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在追她,但几人都同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好……”空明喘着粗气道,“你那管家带人把全寺的弟子都看管在后院中,方才我去点了一遍,唯独少了那个慧通!我们救回来的慧明也不见了。”
“什么?不行,我回去看看!”沈颜欢说完,取回了临烟转身就要往回走。
“慢着!”祁渊大声喝道,远处的兴安寺中已经可以看见滚滚的黑烟升起,这回不用他再多说,百姓们已经吓的扔掉了手里东西自发往山下跑,埋伏在不远处的亲兵们早就摘下了劫匪的行头,见势不好立刻训练有素的分出了一支小队来指挥着百姓们疏散。
“火势已经起来了,不消片刻就会引爆佛像中的火药,现在绝对不可以回去,快走,我们下山,离这儿越远越好!”
祁渊不由分说的拉过他,沈颜欢挣了挣,但他的手握的死紧,丝毫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沈颜欢失声道:“可是赵伯还在山上!”
红铃看了看浓烟升起的地方,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从空中飘散而来,她心道坏了,她知道为何会是烟雾最先升起而非爆炸了!
“快走!他们点燃了那些毒物!”红铃吼道,几人吃下解毒丸,飞快的往背对村镇的后山山下跑去。
他们尚未跑到山下,就听身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祁渊护着沈颜欢的头把他护在身下,几人被一股强力的气流冲倒在地,祁渊最先回过神,扶着沈颜欢站起来,面色不善的看着不知道何时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慧通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被发现和破坏了计划的并不是他一样,他单手挟着昏迷不醒的慧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手中的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一遍。
“你究竟是谁?”
慧通看了一眼钉入自己身侧树上的一截树枝,礼貌的冲沈颜欢笑了笑,“先前多有得罪,不过在下也是有任务在身,以后可能还要得罪,在这先容我告个罪。”说罢还躬了躬身子冲他们行了个礼。
“是你?”沈颜欢道,那日把他抓走的人,竟然就是他?
他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所看见的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但当这人就这么明明白白的站在眼前时,还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慧通有趣的看着把人护在身后的祁渊,“四殿下,你还叫过我好几声皇兄呢?怎么,难道不应该感谢我费尽心机撮合你们俩?”
他遥望着原本富丽堂皇的庙宇变为的废墟,内心颇为感慨的道:“唉,能敞开了正常说话的感觉真好!”
祁渊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那二皇兄呢,他在哪儿?!”
慧通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肯定道:“大概已经被送回皇宫了吧……诶诶诶,别生气啊!”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甩手一卷化开了临烟的攻势,“说真的啊,自打出现在这儿的是你们而不是太子的时候我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他尽职尽责的解说道,“不过嘛那些火药可是花了大价钱从你们的大臣手中换来的,就算任务失败也不能便宜了你们,所以就只好炸掉咯,本来还以为能杀点人搞搞事,唉,都毁在你们手里咯!”
沈颜欢不听他叨逼叨,他先前就见识过这人的话痨程度,在这兴安寺又要扮演一个寡言少语的慧通,他现在肯定憋坏了急于宣泄,他偏就不想让他如愿。
“悠着点儿呀……”慧通笑眯眯的,“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祁渊神色冷峻,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什么意思?”
沈颜欢没有回答,把剑顺势换到左手又再度向他刺去,“左手一样可以揍你。”
“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
剑气陡然凌厉起来,沈颜欢加快了攻势,终于逼得他闭上了嘴专心对付起眼前的人来。
不对,这不对……
红铃心里没有来得有些焦躁,怎么会就只有这么简单?
那些东西真的只是为了不让他们得到而毁掉吗?
“番红花,糜花……那些毒物呢?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她突然收住了话音,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番红花可以影响人的精神,蛊虫用来控制人的行动,乌藤草用以催化糜花使人慢性死亡的毒性。
如果来的人是毫无防备的太子,那他回到皇宫……
“小姑娘,你很聪明,比你妹妹强多了。”慧通笑道,“虽然失败了,但我还是要给自己留条活路啊。”他就着沈颜欢的剑锋退出去好几米,轻快的打了个呼哨往反方向跑去。
“什么……”
根本没有给他们追上去的机会,树林中远远的跑来一大群僧人,他们手持圆棍双目赤红,嘴里呜呜呀呀的含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向他们杀过来,有的还同身边自己的人打了起来。
“他们定是吸入了毒烟!”红铃恨恨道,“除了杀掉他们别无他法,即便留了一条命在,也会在体内的毒毒发时身亡,这毒,我师父也解不了。”
这些中了毒的僧人虽然人数多,但都失了神智,只知道一味拼杀,这林间到处都是可用的树枝,祁渊也不客气,随用随折与沈颜欢一人一边攻了过去。
红铃守在从刚刚起就眼神茫然的空明和昏迷不醒的慧明身边,腕上系着银丝红锁,飞快的划过他们的喉间,那些僧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气息。空明这会儿的状况,可能就是他所说的变回八岁孩童的心智了。
几人不敢有一丝松懈,直到看见老管家带着百余位亲兵赶到这方才松了一口气。
取的了人数上的优势后,这场战役变得轻松起来,替这些僧人收了尸骨安葬在兴安寺后山后,他们便不再耽搁,整顿车马,回了甘州。
春日清风刮来了杨柳新绿,挨过了冬天的甘州城百姓开始动手搭建新的房屋院落,一切都萌生出勃勃焕发的生机。
百刃生好像终于接受了几个弟子的死亡和景川所发生的变故,多年来的对手就这样死去,他心底幕然生出一股悲凉,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师父。”见他从屋里出来,沈颜欢从树上跳下来在他面前站定,“师父,我跟您……一起回去。”
“嗯?你舍得走了?”百刃生惊讶的问。
第55章 •青坞旧事(1)
沈颜欢笑了笑,“我怎么可能舍得,可是师父……我想回家了。”
百刃生自认为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可这样的笑容他从来没见他脸上出现过,这小孩对谁都摆着张无所谓的厌世脸,好不容易他们这次再见时对方身上有了些鲜活的人气儿。
可转眼间,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百刃生不明白,但也知道着一定是跟沈颜欢身边那个狗皇帝的儿子有关。
可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没事的师父,再给我一点时间。”沈颜欢拍了拍老爷子的手,柳条枝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他伸手折下一枝,轻声笑了笑,这就算是「折杨柳以送归人」吧。
百刃生疑惑的问道:“你干什么去?”
沈颜欢冲他摇了摇手里的柳枝,“去道个别。”
……
明月高悬,所有人就像说好了一样把这间院落独立出来,整个后院都静悄悄的,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氤氲的几抹月光洒在窗边,祁渊从城中回来推开门时,好像打破了一个美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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