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点灯?你能看得见吗?”祁渊好笑的问道,他几乎可以确定沈颜欢就在屋子里,他的呼吸声甚至因为自己回来而变得有些急促。
他说着就要去点上桌上的蜡烛,可还没等他打开火折子,手就被人拉住了,身后的人手上比他刚从外面回来所带的温度还要低,可呼吸却是滚烫的甚至不自觉的在颤抖。
他顿时紧张道:“颜颜?”
“别……不要点灯。”
“你怎么了?”祁渊回过身来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想要确认他是不是有点发热。
但回答他的却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唇齿相依间对发似乎发出了类似小动物的呜咽。
“这到底怎么了啊?又不是没有亲近过,至于不敢点灯吗?”
祁渊低笑,但没料想到沈颜欢突然发力,径直把他拉了下来,随之加深了这个亲吻。
祁渊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摸了摸沈颜欢烫的发热的脸颊低声道:“不后悔?”
“不后悔。”
……
明月如钩,淡淡的光晕醉倒了一片星子,林中飞起几只早归的惊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惊动了静谧的月夜。
沈颜欢系好衣带挂上佩剑,轻轻的把柳枝放在祁渊枕边,在黑暗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要走了是吗?”祁渊问道。
“嗯,你……生气了吗?”
“没有……”祁渊叹了口气道,“至少你没有不告而别。”
“因为我答应你了。”
“你要离开是因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有不能告诉我的原因吗?”
“嗯。”
“那你还回来吗?”
……
沈颜欢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
“你会阻拦我吗?你会……讨厌我吗?”他接着问道。
“我不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过发生了多么不好的事,我最想做的都是陪在你身边。”
祁渊把柳枝摸在手里,上面小小的嫩芽儿因为离开母体缺少水分已经枯萎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阻拦你或者跟着你,但是颜颜,如果我们下次再见面,我就绝对不会放你走了。”
“嗯。”沈颜欢小小的抽了抽鼻子,“那我走了……”
祁渊道:“照顾好自己。”
沈颜欢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再犹豫一会儿就真的走不了了。
屋子里还是没有点灯。他关上门,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关在了身后,茫茫夜色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走吧,师父。”
百刃生看着他,自己的小徒弟就跟离开时一样,一人一剑,再度把自己决绝的与外界隔绝起来。只不过他身上因为穿了一件鲜红色的披风而显得不似过去那般单薄。
然而时间绝不会等待任何人的脚步,转眼间春回大地,灾祸也敛去了自己最后一点余威,夹着尾巴悄悄的溜走了。
王城中的一切都平静的跟往常一样,只不过偶尔有人提起,说宫中的太后仙逝,四皇子昨日回了宫。
麟化斋被打扫一新,了了几个下人口中谈论最多的,也不过是院子里的新叶上生了几只小虫。
离开时秋风萧索,归来时春风送暖,只不过先前被祁渊折下来插进琉璃瓶中的那几枝花,确是没再开过了。
祁渊刚进城时,远远地便看见了张太医跟谢老大夫坐在一棵缀满了绿叶的大槐树底下悠闲地喝着茶,这两人看不对眼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也有这么和平的一天。
“回来了?那丫头没跟你一起?”谢老大夫随口问了一句。
祁渊自然知道他早就看出孙女被换了一个,也不遮掩,“景川出了些事,她走不开,等到事情都安排好了,她会回来看您的。”
谢老大夫拂着花白的胡须,轻轻地说,“好啊,好啊……”
宫里的梨花开过了一茬,就快要凋谢了……
“小渊,小渊?”傅月盈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祁渊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怔愣了一会儿方才道:“母后恕罪,儿臣刚刚想事情太入神了。”
傅月盈能怪他什么?看见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她这做母亲的能不心疼?
“那孩子……是自己离开的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祁渊笑了笑,“母亲不用多想,他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子,一定会回来的。我刚刚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难得这次梁王也在场,祁墨苏澜在他另一边,几人都静静的听他说完兴安寺中发生的事和沈颜欢的猜测。
“你是说,先前我认定的那个「反穿越」过来的瑜儿,其实是假的?”梁王拧着眉问道。
“不错……”祁渊点了点头,“要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太难了,那么有父王这个「穿越者」为先例,弄出一个大家完全不熟悉没有认知的全新的人来可不就容易多了。”
“可他们是怎么把人换进来的?”傅月盈问道。
这回却是祁墨开了口,祁渊刚回来,还不知道机关阵的事,“肯定与顾宥有关,这机关阵多数是他所建造,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密道能通入宫里。”
目前来说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了。
傅月盈摇摇头,“他费尽心机混进宫来,但,但却什么都没做?这怎么想都不太合常理吧。”
梁王道:“未必什么都没做,只是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罢了。”
“算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与王城的春意盎然截然相反的是青坞山上经年化不开的冰雪,偶有鹤呖在松林间响起,后山却有一方活水寒潭,那正是沈颜欢小时候经常被百刃生扔进去的地方,而且往往一扔就要在里面泡上半宿。
而此时,这座清静的山上却并不清净,甚至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百刃生拎着一杆笤帚在后面边跑边骂,跑在前面的夜斩顶这个案板嗷嗷惨叫,惊的院中看门的黄狗狂吠不止。
“错了错了!师父!!好师父!我真的知错了!”夜斩哭喊道。
“你知错了?”百刃生呸了一口,“我就是信这黄狗叫唤!也不信你的鬼话!”说完,举着笤帚又追了上去。
“诶哟亲娘喂!师父您老人家小心身子骨,哎哟哟!!师父你看!师弟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起了作用,百刃生收了收怒气,看着沈颜欢从院外走来,身后跟着个竖着乱七八糟小辫子的女娃娃。
夜斩连忙腆着个笑脸迎上去,“诶哟我的师弟,好师弟,亲师弟!”
沈颜欢:“滚……”
被凶了的夜斩毫不气馁,又转向那个女娃娃,“我的宝贝女儿!”
小夜歌:“滚……”
百刃生听后嗤笑一声,用笤帚疙瘩狠敲他的脑袋,“怎么样,看见了吗?你这就是活该,以后你再沾着一身酒气就少给我出现在小夜歌面前!”
“怎么能这样?小歌,你可是我女儿啊!”夜斩泫然欲泣。
“我不要!你这个臭男人!始乱终弃!丧尽天良!我要跟哥哥在一起!我要跟哥哥学武功!”小夜歌连珠炮一般冲他叽里咕噜吐了一大串话,听的夜斩心都碎了。
自己的亲女儿好像是个颜控怎么办?挺急的。
“夜歌你听话,你爹我也很厉害的,还有你要叫他叔叔。”夜斩语重心长。
谁知这女娃娃个不大脾气倒是倔的很,死活就是不跟他走,抱着沈颜欢的腿坚决不撒手,拉她拉的狠了就小嘴一扁哇哇大哭,可算是叫人没了脾气。
留夜斩在那边苦口婆心的教育女儿,百刃生问沈颜欢:“你怎么想?”
沈颜欢看了看手中的临烟,又看了看红着眼睛咬着牙的女娃娃。
宋峰说过,这本是一把女子剑……
“师父,师兄,我想教。”
这话一出那两人都愣住了,唯有小夜歌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抱着沈颜欢的脖子不肯撒手。
“你……”百刃生欲言又止。
沈颜欢道:“师父,或许我教的不好,但我不想临烟因为我而敛去锋芒。”
第56章 •青坞旧事(2)
青坞山上有一片长青竹林,沈颜欢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被百刃生揪着耳朵从床上拎下来练剑,那时候他年纪小身子骨也弱,青坞山上常年冰雪不化,他几乎是三天两就要发一次热,没日没夜的咳嗽扰的他吃不下饭去,这毛病他前一世一直有,甚至至死都没能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因此百刃生重生之后就在后山辟出了一方寒潭,不顾小沈烟的哭喊在寒冬腊月天里把他整宿整宿的丢在里面,那寒潭之水有修筋断骨的功效,后来也确实成果显著,沈颜欢不是一般的抗打,而且极少生病。
但现在,这片竹林又被拿来当作小夜歌的训练场了。
“吸气,提剑!砍下去!”
一阵和风刮过,脆生生的小嫩竹抖了抖叶片,好像无事发生过。
小夜歌哭丧着脸看着手中的宝剑,她师父倒是大方的很,一上手就把临烟给了她,可是剑是好剑,用剑的人可就不怎么样了。
“师父……”
“没事,再来。”沈颜欢平静的说,“把你面前的竹子,想象成一个你最讨厌的人。”
小夜歌闻言点了点头,凝神聚气再一次挥剑斩下,口中大喝一声:“去死吧夜斩!”
「砰」的一声,那瘦弱的小竹子直接被削的飞了出去。
……
师兄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啊!
“哇!”小夜歌惊叹着跑过去摸了摸断掉的一截竹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颠儿颠儿的朝她师父跑过去,笑得像朵花儿一样要抱抱。
这孩子确实是个练剑的好料子,沈颜欢想,顺着她扑过来的趋势轻轻的把她抱起来往上举了举。
得到了师父的举高高,小夜歌显然很高兴,也不计较她师父整天绷着一张脸了。
但她还是有一件事很好奇,她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夜斩的心肝宝贝女儿,可以说是在青坞横着走了,在这里很多人都抱过她,但她最喜欢让沈颜欢抱。久而久之,她也就发现了沈颜欢抱她的时候,从来都是左手使力。
“师父……”
沈颜欢被她喊得回过了神来,“怎么了?”
“师父你的右手怎么了呀?”被放在地上的小夜歌拉了拉他的衣袖仰着小脸问道。
这个……
“是我之前不小心受了伤。”他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小夜歌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拿起剑重新摆好了起手的姿势,“今天还是五十遍吗?”
沈颜欢道:“对,屈膝,再矮一点。”
小夜歌听话的摆好了姿势,开始练习挥剑。有时候沈颜欢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对她太严格了,她还这么小,比他上山时还要小呢,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陪在她身边教导她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久。
但这孩子却极有毅力,一遍又一遍认真的重复着枯燥的同一个动作。
有时候还会停下来仔细琢磨刚刚自己做的是不是不够好,然后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动作和状态,再开始下一次挥剑。百刃生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徒弟正站在树下望着夜歌出神。
“师父……”
百刃生冲他点了点头,那边小夜歌看见他,远远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师祖!”
百刃生:“你教她的?”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见我跟你这么客气过。沈颜欢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那肯定是夜斩了。
“这混小子。”说着,就看见夜斩一副蔫儿蔫儿的样子走了进来,一看就是又被狠狠教训过了。但这回小夜歌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只把手中的剑舞的虎虎生风。
这其中必有故事。
“啥,你想知道?”夜斩把个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坏了你师兄在你心中的高大完美形象。”
沈颜欢:“根本就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你自己敢做,还不敢说了?”百刃生嗤笑,说的夜斩脖子又往下缩了两寸。
故事是这么一个故事。
当年夜斩还是个混迹在各个茶馆酒楼的一个市井无赖,因为小时候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就仗势欺人天天横行霸道,可以说是十分的不要脸,天天浪荡在街头混吃混喝,但有一点,他从来不欺负女子。
那是一个阴森森的飘着小雨的天气,如往常一样喝的烂醉的夜斩拎着酒壶和刚从赌坊赢来的几块碎银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他那满身的酒气让路上的行人见了都纷纷避让。
像是许多俗套的话本故事中所写的一样,一把散发着熏香缠绵气息的油纸伞突兀的为他挡去了风雨,独属于少女身上的清香侵袭着他的脑海,他只记得自己抬眼看过去,那是一张皎若明月的柔美面庞,她的右手软软的垂在身侧,左手执伞站在他身后。
“爱情来的就是这么突然……诶疼疼疼!”百刃生揪着夜斩的耳朵让他不要再随便插嘴,见沈颜欢听的认真,便接着讲到。
后来夜斩便同那个姑娘在一起了,两人住在一间窄小的草屋里,日子过的清贫但也安稳。
自那之后,夜斩行事收敛了很多,可谁知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和他们一样落魄时,他们与你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可一旦你改变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毁掉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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