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掏出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红萧默默的远离了他一点。
“他可比你聪明多了。”祁渊摇了摇头,略带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之前一直持伞立在祁渊的小摊子前等候的女子听着他们拌嘴,忍不住掩唇轻笑了一声,见几人把目光投向她,也不忸怩,盈盈施了一礼落落大方的坐下来,一边从袖中拿出几张薄纸,一边似是无意的问道:“这位道长可是在寻什么人?不知能否说与我听,小女子兰曳虽身无长物但在这街上就属我见的人多,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兰曳?莫不是春意盈楼的……
祁渊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不知道姑娘可曾见过这位少年?”
说着在她面前展开一幅画,画上的人不是沈颜欢又是谁,着眉眼神态都与本人无二,可见作画之人画工精湛。
夜斩惊了,这谁画的,什么时候画的,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隔着重重宫墙的墨阁里,祁墨冷不丁的手一抖打了个喷嚏,笔尖上的墨滴在纸上,把好好地墨鲤弄成了个小乌龟。
“谁在背后说我?”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额头,祁墨赶紧扔下笔,“阿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梁王亲点了墨阁的几位画师去准备在狄靖献礼时的记录,这会儿苏澜还穿着复杂的宫服,一看就是刚进屋,他试了试祁墨头上的温度,发现并没有发烧,这才收拾起自己来。
“刚回,在门口就听见你在咳,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就是在想四弟要小阿颜的画像做什么,一时出神,没什么打紧的。”
苏澜却皱起眉来,平白无故的要画像这种事确实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为何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而且他不好的预感通常都很准,莫非是沈颜欢出事了?
知道苏澜向来心思重,祁墨赶紧拉他坐下,“别担心,四弟既然不说就是有把握处理好。”
苏澜咬着下唇微微点头,但一看就是没能放开,祁墨只好问起今天他父皇交代了些什么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
兰曳笑道:“当不起谢字,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倒是真的认真拿起画像看了看,只一眼就惊讶道:“诶呀,是这位小公子!”
夜斩与红萧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没想到线索还真的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祁渊眸光一闪,面上却不显,不紧不慢地问道:“兰曳姑娘可还记得是何时在哪里见过他?”
兰曳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道:“三日前傍晚在拾武街上,不会错的。想必道长已经知晓,奴家正是春意盈楼的姑娘,楼里有规矩,像我们这些女子外出酉时必须回去,昨日走得远了些,时间有些来不及,走得匆忙正撞上了这位小公子,小公子长相俊俏,奴家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奴家头上的金步摇掉了,还是小公子给奴家捡起来的。”
祁渊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之后去了哪儿?”
兰曳连忙点头道:“知道的,他往拾武街的暗巷去了,奴家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远,但见天色有些不好,小公子又孤身一人,本想把手中的伞给他,却不想正看到小公子走进了暗巷,那暗巷看着着实恐怖,奴家不敢上前,所以再往后的事,奴家也不知道了。”
的确,那天夜里零星下了场小雨,雨水洗刷掉了盛夏的热气带来了一丝属于初秋的凉意。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去找找看吧!”夜斩说走就走,却被红萧手中的软剑挑起衣领揪了回来。
“人家兰曳姑娘帮了这么大个忙,正事没做你就想走?”
兰曳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不是什么正事,只是这几封信还请道长帮我读一读,说来惭愧,奴家在春意盈楼这等风雅之地谋营生,却是个不识字的。”
祁渊结果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扫了两眼,斟酌的问她:“兰曳姑娘,这上面写的可都是些伤心话。如果……要不还是别听了,有些事,永远不知道可能会好受一点,那写信的人想必也是知道你看不懂才会把这些话写在纸上,而不是亲口告诉你。”
紧盯着那几张纸,兰曳脸上笑意不减,眉眼弯弯顾盼生姿,眸中像是含着一池春水。她淡淡道:“烦请道长念出来吧,我想听。”
见她坚持,祁渊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念到:
【兰曳亲启,自京中一别,四年有余,午夜梦回时常见伊身影立于门前,眉眼如初似当年月下相见。
可叹小生难违父母之命,已取周家大小姐为妻,山长水远书信不达,伊不必多加挂念。
此生必已辜负于卿,愿卿早日觅得良缘。你我二人缘尽于此。】
听他说完,兰曳眸中的一池春水泛起波澜,终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她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起身向祁渊拜谢道:“奴家……知晓了!多谢道长,这信还请道长帮奴家扔了吧,既然人都不会回来了,留下它也没有用!”说罢,转身离去。
等到兰曳走远了,夜斩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骗她?”
那上面写的分明全是刺眼的谩骂挖苦,说兰曳出身贫贱高攀他们富贵人家,说兰曳阴魂不散寄去的书信看得他心烦,梦中看见她希望她能像死了一样不要再出现了。
如今那男人已经取了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跟兰曳自然没什么好话说。
祁渊懒得理会这个没有感情的剑客,自顾自的收起摊子往拾武街上去,丝毫不理会夜斩在他身后的鬼叫。
红萧被他吵的心烦,忍不住点了他哑穴,谁知他嘴是出不了声了却拦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身上酒气熏人。红萧一忍再忍,终是一掌击中他后颈,把晕过去的人扔在地上不再管他。
第12章 •春意盈楼(1)
王城今日好不热闹,数条街道上整齐的布置着众多卫兵来维持秩序,各种奢华耀眼的车架从不同的方向涌入宫城,这么大的排场可算是给足了狄靖的面子,这排场堪比当年梁王的登基大典。这一路上锣鼓喧天的,热闹的简直像是要过年。
城里的百姓们早早的趴在窗边和门口向外瞧着就等着看一眼这些大人物都长了一副什么富贵样,要不是卫兵们拦着,这些大人们的车架真不好说能不能顺利入宫。
祁渊他们混在众大人的车架中间低调得很,只有邻近的几位大人隔着两架马车之间窄小的缝隙向他问了礼。
扮作侍从模样的红萧同祁渊一道进宫,他挑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手上捧着的都是这些达官显贵们从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争奇斗艳,简直要闪瞎了眼,红萧咋舌,悻悻的收回了目光。
“你真的确定他会出现在宫宴上?”红萧问道。
自那日他们去了拾武街的暗巷,祁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让他今日一起进宫参加宫宴,顺便来观赏狄靖带来的戏班子献艺,别的什么都没有多说。
祁渊答道:“这人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挑起事端引起骚动,还有比这场盛大的宫宴更引人瞩目的场合吗?”
他那天发现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马蹄印子上沾了些金粉,正赶上阴天,空气潮湿金粉嵌进泥土里散发出松墨香气。
这松墨可是连普通官员都难以得到的好东西,今日百官入朝参宴,可不正是好机会。
红萧点头称是。
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很快就有宫人牵了马将他们二人迎进来。
祁渊下了马车,递给笑眯眯的老太监一只拇指大的金龟,“顺公公近来胃口可好?宫中事务繁杂,还得多靠公公给父皇分忧啊。”
老太监接了金龟塞进怀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诶哟,四殿下这可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殿下不常在宫里待着,凡事都有老奴看着,您放一百个心!”
祁渊笑道:“前几日三皇兄托我从宫外给苏先生带了点小玩意,我这边要先去向父皇母后请安,劳烦公公带我这侍卫去墨阁寻苏先生可好?”
“当然当然,四殿下放心,交给老奴了。”
祁渊转身交给红萧一个小木盒,低声道:“这里面是一封信,你交给苏澜他一看便知,到时候画师们要侍候在宫宴现场作画,宫女侍卫们都在他们那边,你就跟在他身边伺机寻一寻你妹妹,看到她也别声张,盯紧了便是。”
红萧点头表示记下,跟着老太监往墨阁去了。祁渊整了整衣襟,由另一个一直侍候在顺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引着往宫宴正殿走。
这一路上遇见的朝中大臣不少,到鲜少有人认出他这个皇子来。
他今日穿一身青碧色长衫以玉冠简单束发,在一众繁琐鲜亮的官服中显得十分出尘打眼,可手中却把玩着刚从路边的树上折下来的一段树枝,脸上带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神秘微笑。
没走几步便到了正殿,小太监躬身告退,祁渊也给了赏,这孩子看着面生,应该是刚进宫来的,谢赏的时候还唯唯诺诺的。
殿上梁王还没到,皇后倒是已经坐在殿上了,正拉着大皇子也正是当朝太子祁疏的手说着话。
祁墨坐在他们下首,仔细的研究着面前桌案上的金杯,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已故的元皇后所出,祁渊和祁墨则是现在的皇后傅月盈的亲子,傅月盈虽贵为皇后娘娘又是安国侯长女身上却并没有那些骄奢习气,对元皇后的两个儿子也十分亲善,生怕亏待了他们,原本这两个孩子就是幼年丧母,其实也算是丧父,若是自己再不好好带他们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母后金安,大皇兄,三皇兄。”祁渊依次拜见了母亲和兄长,太子温声问了问他的近况,祁渊认真答道:“托大皇兄的福,最近好得很。”
太子无奈扶额笑道:“既然如此那也多帮皇兄理一理朝中事务吧,你们这三个就知道把正事丢给我,自己倒是逍遥快活去了。”
傅月盈道:“疏儿你从小学习治国之道,墨儿和小渊的心思不在这边你也知道,瑜儿又……你平日劳累些,帮你父皇辅佐朝政时多学学,这样也好过先朝皇子争储手足相残……”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正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傅月盈也收住了话头,同他们一并向正殿门口望去。祁疏冲祁渊摆出一个苦笑,祁渊拍拍他的肩表示爱莫能助,很快就没义气的走到祁墨左侧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下。
他们正对面的是后宫仅有的两位妃子淑妃和惠妃,这两位是当年梁王扫平狄靖之乱后册封的定南将军之女和宋太傅的亲孙女,这两位可都是一等一的佳人。
只可惜郎无情妾无意,到时她们两个平日里一起赏花谈天乐得自在,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昨日递进宫里来的条子我已经交给老爷子了,怎么回事,小阿颜失踪了?”祁墨侧过身来低声问道。
与此同时,大殿里奏起钟鼓乐声,巧妙的掩盖了他们的对话,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这点小动作。
祁渊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二皇兄怎么还没来?”
“听说是染了风寒,这会儿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宫里的人传话说等会便到,说来也怪,我昨日也莫名的觉得鼻子痒。”祁墨端起茶杯靠在唇边,以此来掩盖说话的动作。
“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到底在躲什么人?”
祁墨心虚的看了一眼右手上方,讪笑道:“昨日大皇兄让我帮他理政,我推脱说嗓子发了炎症,可别叫他看出来了。”
祁渊:……大皇兄也太可怜了吧。
有人在屋外扣了扣门,黑衣人轻咳一声,取过一条黑色的布带缠在沈颜欢眼前,悉悉索索的摸出一颗药丸来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把这颗糖豆吃下去就不可以说话了哦。等下可能会有点痛,不过你应该可以忍受的吧!”
沈颜欢在黑布带下翻了个白眼,可惜的是对方并不能看见。
这东西的一入口他就尝出来了,这和他那日吃的芙蓉酥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怪好吃的。
很快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来,他感觉到眼前倏然变得明亮,光线透过黑布照射进来然他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隐约听见那个人在他耳边轻笑。
紧接着,一柄熟悉的利刃就沿着他曾经受伤的伤口处慢慢的向下探去。
沈颜欢冷汗顿时就沁了出来,这漫长的过程最是折磨人,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但他的嗓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紧咬着牙来缓解痛楚,在完全去之前,他听见那人披上衣服,慢悠悠的说道:“走吧,我们去见祁渊。”
大殿里歌舞升平,狄靖的使者几次想要站起身来说些什么,都被身边的大臣劝下来了,现在二皇子还没到不是说话的时候,万一二皇子又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可就脱不开嫌疑了。
梁王也微不可察的皱起眉,低声问身边的皇后:“怎么回事,瑜儿怎么还没来?难道又出事了?”
皇后示意他稍安勿躁,吩咐身边侍候的宫女赶紧到二皇子殿里去催一催。那宫女还未走出大殿,门口通传的太监便高声道:“二皇子到——”
殿里的几个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渊微微一笑,食指摩挲着装满了据说是狄靖美酒的金盏遥遥的向狄靖使者一举杯,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狄靖使者只好起身举杯饮酒,待坐下后悄悄问身边的大臣,“这四皇子什么意思?莫非他看出什么来了?”
“不能啊……”大臣也有点懵,“我们不是还没动手吗?他能看出什么来?难道这位四皇子还真像传说中那么神,已经修成大道能够未卜先知?”
言语间,二皇子祁瑜已经来到殿上,带着苍白病容,瘦弱的小身板一派弱柳扶风之姿态。
皇后虽然知道她这便宜二儿子的壳子里面大抵是换了个人,跟她丈夫梁王祁有此理的情况差不多,但还是对他嘘寒问暖了好半天。
祁瑜确实像宫人们说的,嗓子烧坏了说不话来,对着皇后也只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应和着。
至此,该来的人总算都到齐了,献舞的伶人们强行加了半天的戏着实累得不轻,就盼着这些贵人们赶紧办正事,让他们这些小人们下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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