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让池遂心立马脸色惨白,她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然而压根无济于事。就在她的眸中墨色逐渐浓郁之际,无忧迅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差点儿忘了,如今的池止非,是战损版的,任何五感超过基准线一点,就会对她造成伤害。
顾不得会不会被商倚歌察觉到什么,无忧直接为池遂心屏蔽了听觉。
池遂心眉眼低垂,面色冷凝,略微缓了片刻,抬眸时眼底是无边深渊,像是一方森寒的冰狱,她面无表情地朝那株人面血阴木伸出手,指尖勾着数根银色的傀线,它们互相交错,崩得笔直,衬得那只手指节分明,纤长白皙。遍野燎原的火海做背景,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铮鸣声起,傀线以破空之势洞穿了血阴木的树干。紧接着是树木皲裂声,血阴木上血雾爆开,树冠四分五裂,落入金色的火海当中,转瞬之间便化作灰烬。
一切尘埃落定,池遂心负手侧眸,眉宇间戾气尚未散尽,杀伤力十足,“抄录吧。”
被池遂心扫了一眼的商倚歌此时还有几分呆滞,她原本是想出言关心一下池遂心的状况的,谁知道转瞬这人就自己“报仇”了。说实话,有点小帅。
一晃神,商倚歌就发现在她心里形象高大了不少的池遂心闷咳了两声,嘴角渗出血迹。
“愣着做什么?”池遂心皱眉,抬手很是随意地抹掉嘴角的血迹,似乎对这个并不十分在意。
商倚歌回神,默了默,也没再多说什么,立刻开始埋头抄录树干上的经文。
虽然树冠没有了,但主干还在,根系尚存,这棵血阴木自然活着,只是失去了有效的攻击手段,变成了一根……树棍……
另外一边,无忧朝池遂心勾了勾手指,在她略带着几分疑惑走过来之后,将小臂搭在她的肩头,唇瓣轻抵腕骨,眉眼间蛊惑意味浓重。
池遂心下意识蹙眉,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是合适有礼的社交距离吗?动作强势,而且太近了。她想作出反应,但听觉的屏蔽被撤掉了,只听到一声略显低沉的话,“我现在觉得,有必要就你的身体状况,和你好好聊聊。”
池遂心抬眸,对上无忧昳丽的眉眼,那一瞬她只觉得其中的情绪太过浓郁,尽管对方已经表现出了极致的克制,仍然近乎灼目,让人难以直视。她移开眼,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状似从容地开口:“聊什么?”
而无人注视的侧边,池遂心指尖微蜷,敛眸遮住眼中的情绪,瞳孔幽深。
“你对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了解多少?”无忧表情显得有几分沉郁,看起来心情不佳。
池遂心眉心一跳,轻抿了抿唇角,才道:“足够了。”
“原因未知?”无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问。
池遂心低低地应了一声,表示肯定。
“有解决方法吗?”无忧接着开口,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是说,以前的你,有给你留下解决方法吗?”这话说得,好似是在盲目信任以前那个池止非。
池遂心沉默了片刻,直到无忧面露疑惑,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有。”
“是什么?”无忧接着道,“需要我帮忙吗?”
“……”池遂心顿了良久,才似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口气,“是你。”
“什么?”无忧颇感意外,但细想一下,池止非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旦她的气息出现在人间,她一定会找她,所以……倒确实是池止非的风格,连自己都能算计。
“我说,解决方法是你。”池遂心抬眸,与无忧的目光对上,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她现在可以肯定,她要捉的鬼,特指这一只,解决方法与她有关。
得了答案,无忧反倒轻松了不少,她凝眸盯着池遂心,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解决?是要拿我当药引么?”
“或许。”池遂心幽幽接道。
无忧闻言挑眉,“那你可得把我看好了,万一哪天丢了,你就无药可医了。”
池遂心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万一是要生吞活剥呢。”
“要试试吗?”无忧开口,尾音轻扬,语调带着几分诱惑的味道。
池遂心皱眉,语调一沉,“不试。”
无忧的视线仔细描摹过池遂心的眉眼,低笑了一声,“我会好好想想的,解决方法究竟是什么。”
“嗯。”池遂心微垂下眸子,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表情淡淡,并不急躁。
第19章
等商倚歌将血阴木树干上的经文抄录完毕,再抬眸时,便看到池遂心和无忧并肩站在一起,各自微偏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虽然一个面色冷淡一个嘴角噙着笑意,仍能看出些莫名的亲昵。
商倚歌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扰,正迟疑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撞进池遂心眼底,触到一片寒意。
“抄录完毕就离开吧。”池遂心面色淡淡,话末,掩唇闷咳了两声,眉眼微黯。
商倚歌迟疑了两秒,还是开口问道:“你,不要紧吧?”
池遂心还没开口,便听无忧慢慢悠悠地开口,笑意不达眼底,“她有我,不用担心。”
商倚歌闻言挑了下眉,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池遂心再次开口,眉头微蹙着,赶人的意思可谓明晃晃了,“还不走吗?”
商倚歌一滞,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让她一个人走,于是不解道:“你们,不走吗?”
“我还想再参观一下。”池遂心漫不经心地回道,这话说得像是来旅游的一样,可以说是非常敷衍了。
“……”商倚歌默了默,毕竟这个说法实在让人无力吐槽。
许是池遂心良心发现,又开口补救了一下,“这个阵法,我很感兴趣。”
这个理由还算靠谱,商倚歌略一颔首,道:“那我就不打扰了。经文,按照约定,与无极门分享。”说着,商倚歌拿出一份抄录好的经文便要递给池遂心。
池遂心却道:“不用给我,给周齐,让他带着先回宗门。”
商倚歌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这到底是别人宗门的内部事务,她也没多问,点头称好,便自顾自离开了。
等到商倚歌的身影在这里消失,池遂心才正色道:“这阵法出奇地复杂,而且阵纹相悖,不知是何缘故。”仔细思索片刻,池遂心又喃喃自语,“莫非,是阵法嵌套?不,不对,是有人想破阵。”
“这是什么阵法?”无忧侧眸看向她,问道。
池遂心沉吟片刻,肯定道:“封印大阵。”
“封印?”无忧皱眉,既是封印大阵,她又从中察觉到了很古老的气息,那么,被封印的生物或是物件,绝对不会简单。
“嗯。”池遂心应了一声,“有人在以血肉祭阵,试图解开封印。似乎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居然才被办事处发现?总觉得哪里有古怪。”
无忧垂眸,眉宇间萦绕些许戾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遂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关注无忧,自然也没发现无忧或许意识到了什么。她朝着那株血阴木走过去,想要从阵眼上找找线索,结果刚迈出一步,便听到无数的低声呜咽交叠在一起,颇有种万鬼同哭的感觉,乍一听毛骨悚然。
池遂心的脸顿时就黑了,“闭嘴。”
呜咽声当即停了,怂得十分真实,这棵人面血阴木灵智不高,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但还是凭借着本能为池遂心打开了一条通路——直接在粗大的树干上开了一个树洞。
池遂心倒是没料到这棵血阴木这么识趣,检查过这通路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回眸看向无忧,得了对方一个揶揄的浅笑。池遂心睨了她一眼,“走了。”
两个人通过漆黑的树洞一路向下,在出口迎上一片血色的光,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外面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一望无际的血池,有血腥味扑鼻而来,而血阴木盘根错节,将整个血池占据,根系露出血池的部分,完全可以看做一座浮桥。这血池顶上,有绚烂的光,不知源头,绮丽梦幻。
池遂心和无忧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凝重。这地方,显然并不简单,颇有些自成一方世界的意思,愈发说明封印之物的不凡,但不凡,同样意味着危险。
危险,池遂心要走吗?当然不走,天师有一条流传甚广的行为准则,“天幕之下,红尘之中,为我所用,非我所有,不付业力,不沾因果。”这地方她来了,就不能随意离开,除非她能肯定这件事她解决不了,否则往后这里再出了人命,保不齐她也要担一分因果,于道心有大隐患。
当然,池遂心肯留在这里,自然是判断事情还在她的能力范围。
池遂心和无忧刚一踏出树洞,便看见原本平静的血池表面泛起了涟漪,紧接着,不计其数的无首尸从血池当中站起身,悄无声息,阴森可怖。
他们的动作并不快,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裂纹,裂纹中透着血光,看上去颇为邪异。
这些无首尸静静地朝着树洞的方向逼近,动作格外整齐,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池遂心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这群越来越近的无首尸,却是没有丝毫动作。
无忧看了池遂心一眼,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眉宇间透出几分无奈。
“你之前说过,不能过多干预人间事,但这些人间事里,似乎不包括我,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池遂心缓缓开口,似乎是心血来潮才有了这么一个问题。
果然,无忧心下一叹,话出口时语调温和,“因为我们渊源颇深,可以一定程度上避过限制。”
池遂心敛眸,面色寡淡,这个答案和她的猜测相差无几,虽然不够具体,但池遂心并不打算再问,只是点到为止,因为她判断,再具体的,又是不能说的东西。反正问不出什么,索性也就不问了。
说话间,无首尸已经来到了距两人不足三米的距离。
池遂心手中傀线尽出,银色交织成一张网,末端控在那些无首尸身上,只是一瞬,所有的无首尸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向着血池深处走去。
等无首尸行至血池中央的位置,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所有无首尸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僵在原地。
池遂心微微眯了眯眸子,果然有人搞鬼,藏头露尾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直到所有无首尸支撑不住这样的对抗,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爆成一片血雾,才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血雾之后。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哪怕在血雾之中都格外显眼。
等到血雾散开,那个男人的面容方才清晰,他的脸色很白,白得有些诡异,像是尸体的青白色,而池遂心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黑到极致,像是积淀了世间所有的罪恶。
那个男人曲臂弯腰,朝无忧行了一个非常绅士的礼,而后不急不缓地开口。
“不知王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王上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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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都怪我家猫抢我键盘!
第20章
无忧目光发冷,话出口时仿佛高岭凛冽的霜雪,“胥鸦。”
“在,王上。”胥鸦微垂下眸子,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态度状似恭敬,但青白色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格外诡异。
“无条件撤离,你走,还是不走?”无忧沉声开口,眉宇间冷意森森,周身的气场惊人,压迫感十足。
胥鸦仍是笑,“明知道答案,还要例行公事一样地询问,王上还真是克己守礼,让人叹服。真叫人不禁好奇,这样的王上,是怎么下了地狱的。”
“啊抱歉,忘了这事儿是禁忌,惹王上不快,还望见谅。”胥鸦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抬眸,那双漆黑至极的眸子里满是恶劣的挑衅,“想动手吗?”
没等无忧反应,他又自顾自接着说,像是在演一出独角戏,“不过,出于对您的忠诚,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以您目前被压制又被削弱后的实力,哪怕是对上我,也没有多少胜算。所以,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说罢,胥鸦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顶黑色的礼貌戴在头上,行为举止彬彬有礼,像只面冠如玉,笑里藏刀的乌鸦,身和心都是黑的,极尽虚伪之实。
无忧冷眼看他,幽幽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着,收拢的红伞在手,抬手上挑,仿佛拔剑出鞘,声如裂帛。
胥鸦展颜一笑,“我倒是没料到,王上竟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如此良机,多谢王上厚爱,你的灵,我就笑纳了。”
“不理智的时候?错了,地狱都是疯子。”无忧冷笑了一声,身形瞬间掠出。
胥鸦霎时朗笑出声,“您说得对。”下一秒,他原地化作一堆鸦羽,转瞬便后撤了很远,重新变回人形。“我改主意了,王上的旨意,我可不敢忤逆,王上要我走,那我走便是了。”
无忧站在血池表面的一截数根上,伞尖向后一甩,就此消失,“你还不能走。”
“您反悔了吗?”胥鸦微微歪了歪脑袋,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无忧面无表情,“你还有事情尚未交代,需要我提醒你吗?”
“啊,您是说那些牲……人类?我只是送他们回灵界罢了,虽然方式很像屠宰,不太雅观,但他们也算是为大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死得其所,真是一件幸事。”胥鸦言笑晏晏,其中对生命的冷漠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无忧皱起眉,语调沉冷,“大业?”
“是,我居然没对您说过吗?”胥鸦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懊恼,但转头,他又道,“幸好,我提前为您准备了礼物,可以弥补这个过失。虽然只是个残次品,不过瑕不掩瑜,相信您会喜欢的。”
片刻,胥鸦站直身子,复又朝无忧行了一礼,正色道:“地狱重归人间,为您开疆扩土。”话音刚落,胥鸦所在的位置有血雾爆开,一只乌鸦自其中而出,然而,还没等煽动翅膀,就被显形的傀线固定在了原处,身影几次扭曲,变成了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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