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不错眼凝望她,看她一身贵气,看她面红耳赤,睥睨傲然的凤凰盘桓在陛下胸前——明明已经得了天下赢了民心,这人的感情还和喷发的洪水不知收敛、不屑掩藏。
她抬手一脸坦荡地摸了摸那只‘凤凰’,被她玉手抚过心口,池蘅心扑通扑通狂跳,眼里有欢喜还有讨饶。
藏好那份难以察觉的失神,清和眉目含笑,正正经经退开半步,抽出被女帝陛下握在掌心的指节,眼波比四月的春天仍要缱绻。
池蘅下意识看向四围,便见堂上众人皆识趣地低了头,连大将军都低垂着眸子品茶。
她心弦稍松,切切实实感受到上位者的好——至少她再如何失态,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看她的笑话。
她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柔声嗔怪:“催你多次,怎么这时才来?”
清和被她领着入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空气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春意。
宋大监叹了又叹——深宫对食、磨镜者自古不绝,可见陛下这样子分明是被沈姑娘勾了魂。
‘池三公子’与沈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时两人私奔,及至订婚,再到后面轰轰烈烈地成婚,沈大姑娘为夫守节,当时满盛京谁不夸赞一句有情有义?
结果‘池三公子’是不折不扣的女子,是上苍顾念万民遂而降下取代赵氏的女帝。
女帝上位乃多方势力角逐,顺应民心、顺应天意的必然之选,饶天意如此,到这会也仍有一小撮的旧势力不服女子掌权。
陛下坐稳帝位已然不易,再迎娶一位女子为后,世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怕是更要成为有心人攻讦她的把柄。
主弱臣强,主强臣从,陛下和朝臣还有得掰扯。
他在这忧心忡忡,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绣春院,柳琴柳瑟退守门外。
闺房熏香淡雅,池蘅心思一动,将人抱到腿上好生搂着:“婉婉,你怎么也不说想我?”
清和细长的腿分开跨坐她身上,许是太久未见,这般被她扶着腰,她脸颊晕红,早没了在堂前为色所迷与人调.情的坦然。
“姐姐?”
“嗯?”
她慢半拍才有了回应,池蘅不满她走神,一脸委屈:“姐姐真不想我?”
怎么会不想?
清和恍恍惚惚藕臂搭上她的脖颈,夏日衣衫轻薄,这样坐在她腿上她甚是敏感,不好教池蘅看出异样,泛红的脸颊埋入她的颈窝:“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我想听……”
呼吸扑在肌肤,掀起一股难言的刺激,池蘅声线没出息地颤了颤。
她惯来在她这没出息,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在正堂见到婉婉的时候她就想抱她了。
行军打仗,先是攻破狄戎,后又为了【一念丹】在鬼门关几经生死。
做‘沈微’时纯情地要命,牵个小手都能美得夜里睡不着觉,后来记忆恢复赶上真州地动,忙着赈灾,更没闲情你侬我侬。
离开真州前往靖州诛邪,灭去龙家父子,没两天岳父毒发,婉婉陪着亲爹去往镇州调养身体。
这么一耽误,池蘅在心里算了笔账:姐姐二十一岁腊月那晚将身子给了她,磋磨到现在婉婉二十四,她也二十有二。
不算不知道,一算,她恍然惊醒。
怪不得只是抱抱,心都要紧张地从嗓子眼飞出去。
久旱逢甘露,她眼睛转了转:“姐姐,姐姐你看我,看我。”
她一个劲儿地喊着人看她,清和想安静地羞一会都不行,脸从颈窝移开,美目流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池蘅“嘿嘿”两声。
她笑容灿烂,一点为皇的架子都没有,惹得沈姑娘故意嗔道:“你看你,哪有皇帝的样子?”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池蘅笑得牙不见眼,不以为忤:“皇帝该是什么样子?谁规定了皇帝不能在心上人面前傻笑?
“三皇五帝各有各的活法,我为何就要被套在‘皇帝’的壳子做一个‘假人’?
“我在婉婉面前从不讲究那些。
“你是你,我是我,你我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反正关起门来外人又看不到。”
她一番话说得无比熨帖,清和低笑,末了幽幽道:“阿池,不要勾.引我。”
池蘅搂着她哈哈大笑,笑声清脆带着满满的肆无忌惮,笑得眼泪从眼角淌出来,她弯了眉,字字情长:“就勾.引你,不仅要勾.引你,还要亲你。”
命运拿去她们太多甜蜜的时光,愈发显得此刻难能可贵。
日落黄昏,内室传来破碎的轻.喘,窗外金灿灿的余晖照进来,清和目眩神迷,一手握着女帝陛下胸前的凤凰,含.情仰受。
美妙的清眸漾开一重又一重的波澜,波澜生媚,是只许给池蘅一人看的魅.惑。
“婉婉……”池蘅喉咙干渴,怎么亲都亲不够:“婉婉,你再喊我一声陛下?”
被她抱在怀里的美人唇色流转透明的水光,微微张合,好容易寻回一丝半缕的清醒,又被那声“陛下”挑动心弦。
她约莫懂了这人的趣味,正因为懂,话到嘴边才强行咽回去。
“婉婉?好姐姐?”
清和伸手捂了她的嘴,不言不语笑望她。
那眼神三分羞,七分柔,看得池蘅真不想做人,想做禽兽。
她低头瞅了两眼,忍着心尖躁动为她整敛起了褶皱的衣领:“不喊就不喊,大婚那晚再喊,到那时姐姐可不能再推脱了。”
清和收回手,凑过去轻咬她耳尖:“谁答应你了?”
池蘅得意扬眉:“你嘴上没说答应,但你的心早就答应千遍万遍了,婉婉,口是心非可不好,你这样,是要被狠狠欺负的。”
“那你说,谁欺负谁?”
女帝陛下刚要回“自是我欺负你”,话到嘴边笑嘻嘻道:“姐姐要欺负我,我求之不得。”
稍稍回味一番婉婉埋头喝她甜水的快活滋味,她心神摇曳,半晌语气遗憾:“可惜不能在姐姐这过夜。”
亲也亲过,闹也闹过,清和从她身上起来,一派斯文优雅:“天不早了,陛下该回宫歇息了。”
池蘅仰头看她,须臾眼底有了澄净清明。
再是情.热难耐她还记得自己要做的正事。
一晌贪.欢绝非她所求。她要的,是清和姐姐堂堂正正地做她的皇后。
暮色沉沉,清和随爹爹恭送陛下回宫,隔着淡薄的夜色,池蘅回眸望去,鼻子微酸。
姐姐能给的毫不保留地都给了她,如今碍于局势她却连后位都不能痛痛快快相许。
感受到她气势的转变,宋大监眼皮子一跳,猛地想起风雨欲来。
“陛下走了。”沈大将军感慨道。
清和轻轻应了一声,指尖捏着帕子,视线犹未收回。
……
沈大将军回京当日陛下驾临将军府,入夜方归。
消息在宫里宫外传遍。
翌日,沈延恩上表奏疏,归还虎符,女帝收下兵权,厚赏沈家。
封大将军为靖国公,享一等爵位。赐国公之子沈清宴进士出身,授予翰林院撰修一职。
大批赏赐流水似的漫入沈家,前往送礼之人几欲踏破沈家门槛。
靖国公在堂前接待来祝贺的同僚,后院,孙逐月等人围着清和叽叽喳喳满嘴夸赞。
“多亏沈姐姐锦囊妙计,我们才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将门一众女子主动打开的那道城门,给了当今顺水推舟册立女官的良机。
孙逐月现下领着朝廷俸禄,是正六品的小官,听起来官位不高,但既然已经踏入仕途,谁说得准以后呢?
天下初定,外无敌患,内已修生养息,开局比前朝乱糟糟的局面好太多。
除了还有人置喙女子不该当政,但敢说这些话的人大多没落得好结局。
陛下登基之日遭遇刺杀,群臣亲眼见着陛下一掌击毙贼首,说她是手握长刀沾着鲜血坐上那把龙椅,半点不假。
女官制度的建立是大势所趋,只不过仍有人抱着那点子痴心妄想不愿低头。
新主即位当日大赦天下,设四方巡使代帝巡游,赐先斩后奏之权,专斩国之蠹虫。
指令下达,地方官员不敢不尽心。
后大儒萧崇至被陛下奉为帝师,四海儒生被安抚,有识之士无一不盼着陛下开恩科,以期成为天子门生。
“最迟三五年,朝堂定然会迎来崭新局面。”孙逐月侃侃而谈。
她们每个人都散发着希望的光,清和由衷地感到开怀。
“不过那会刚晓得陛下是天象预言里的女帝,我们几个都惊得说不出话,后来慢慢想明白怪不得两府要结亲,原是要掩盖帝星身份。”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外面的传言,清和怀里抱着一只猫儿,笑问:“你们也以为我和陛下是在逢场作戏?”
“不然呢?”柳家小姐话问出口,人愣在那。
一阵风吹来,她们蓦然睁大眼:“沈姐姐,你不会……”
清和放下猫儿,轻敛衣袖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拱手礼:“我心慕她,看不得她迎娶旁人,万望妹妹们助我。”
……
苍穹辟里啪啦落下雨,夏日的燥热被雨水扫去。
御书房内,萧崇至被那道‘惊雷’震得良久回不过神,池蘅身着天子袍,眼神笃定。
君臣相对无言。
第164章 小秘密
孙逐月头重脚轻地出了靖国公府,适逢外面下起大雨。
雨珠无情地从苍穹砸下来,一众姐妹顾不上多言,晕着脑袋坐上回府的马车。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孙逐月倒吸一口凉气。
‘开国皇后’四字在她心坎绕了两圈,她呼吸急促,心脏剧烈跳动:“沈姐姐果然是办大事的人啊……”
这么大的事也没藏着掖着,见她们第一面就说得清清楚楚,孙逐月为这份信任和重托感到心潮激荡。
“得早点回去和大哥商量商量。”
沈姐姐以实相告,绝非是打着让她们冲锋陷阵扶她上位的打算。
义结金兰的那一群人里,混得最好的也就正六品小官,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才是令沈姐姐坦诚的重要原因。
孙逐月蓦地想到那个装满妙计的锦囊,豁然顿悟——这又是孙家荣获帝宠的大好机会。
只要抓住这次的机会,何愁陛下不能宠信孙家?
新朝初立,多得是臣子想在陛下这立规矩。
可转过来想,陛下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骨子里就带着上位者的霸道果决,哪会稀罕朝臣立下的那些规矩?
规矩是强者定下的。
主弱臣强,主强臣从,这是君臣之间的博弈。
孙家起初就站在陛下这,之后也该继续站在陛下这。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唯有被拔除遗弃的份儿。
孙逐月低喃一声:“沈姐姐真够义气。”
提前和她们透露风声,说是‘相求’,其实是上赶着将功劳递到她们眼前——单看各家有没有胆气去拿。
胆气她们是有的。
不过沈姐姐那样的人竟真对陛下动了心。
回想当日大开城门迎陛下进城的情景,孙逐月叹服:陛下的胆识气魄,早非女子二字能概括。
马车骨碌碌朝着孙家方向行驶,雨天天色暗沉,到了家门口见到前来迎接的管家,她问:“我大哥呢?”
……
一众姐妹离开靖国公府,清和返回书房捧卷研读许久。
房间两扇花窗关得严严实实,熏炉里徐徐飘出好闻的香,柳琴不放心道:“小姐不再做些什么了么?”
清和笑着翻页:“不做什么,动作宜小不宜大,慢慢来。”
她说得一脸云淡风轻,柳琴柳瑟却没法做到她这份淡然——外人不知,她们是知的,小姐是正儿八经有名有实的‘池少夫人’,凭什么陛下是女子,外面那些人就敢不认账?
“小姐就不觉得委屈吗?三书六聘,八抬大轿,礼法人情上小姐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最顺理成章的事还要费心筹谋……”
“有什么好委屈的?”清和放下书卷:“不公,是世道的常态。不公就不公,难道咱们还得费尽口舌挨个去说?
“哪来的那么多闲心?世道不公,那就让有资格发话的人去说,去纠正。该是我的跑不了,我想要的,谁也夺不去。”
柳琴笑道:“陛下的心在小姐这,谁又能夺得去呢?”
她拿话来打趣,清和笑了笑,怎一个俏丽端庄?
左右诗文再也看不进去,她端起香茶慢饮两口,闻了闻清淡的茶气,脑海浮现的是池蘅抱她在腿上的画面。
“去【剪云院】看看。”
外面下着雨,柳琴柳瑟忙着准备出行的物什。
【剪云院】与【绣春院】毗邻,柳琴撑着一把七十二骨节的大伞,没教雨滴污了自家小姐一根头发丝。
空气弥漫湿润的泥土味,清和步履优雅地走在雨幕,不自觉又开始想念她的阿池。
阿池曾是‘沈微’时就住在【剪云院】,她不能贸贸然入宫,唯有旧地重游缓解相思。
因着这是当今陛下住过的地方,踏进门一切都保留原样。
“你们先出去罢。”
“是,小姐。”
柳琴柳瑟折身出门,留下清和一人在房间睹物思人。
看来看去,她抬腿走向内室。
失去记忆的‘沈微’外表温和,内里极具领地意识,像猫,看起来乖巧无害,亮起锋利的爪子人们才能看到她的凶悍。
寝居之地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情,她不准下人随意进出她的卧房,是以此地还保留着昔日充满生活气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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