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只剩下这对父女。
沈延恩冲女儿笑了笑,到最后喉咙说不出话来,他咬着牙用手指在女儿掌心写字。
开心。
记得,要开心……
“我会的。”清和回他以灿笑:“我会的,爹爹。”
她笑得毫无芥蒂,沈延恩感激她的宽恕,撒手人寰。
浑浊的双目闭合,许久,沈清和一滴泪淌下,轻喊:“爹!”
只是这回,再无人回应。
靖国公驾鹤西去。
为纪念靖国公戎马半生,陛下以超品大将军之礼葬之。
秋去,冬来。
大雪茫茫。
“又要过年了。”
当朝帝后闲时出宫走在朱雀长街,连把伞都懒得撑。
清和裹着厚实的大氅,手伸出去,雪花融化在她掌心。
她模样看着清减不少,下巴尖尖的,俏脸巴掌大:“阿池,你想不想喝酸片汤啊?”
“酸片汤?想呀!”
年少时的滋味,想想就要流口水。
池蘅遗憾道:“可惜胖婶走了,胖婶的儿子儿媳也没回来。”
“那无妨。”美人潋滟的眸子藏笑:“酸片汤、胡辣汤、小笼包,客官点哪几样?”
“姐姐会做?!”
清和骄傲扬唇:“当然。”
池蘅喜得抱她一下:“走走走,回宫!”
说是回宫,两人丁点不急,慢悠悠走着,手牵手,大雪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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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少年期·谈情说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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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十二年后
十二年后。
春风和煦,草木青青。
南飞的燕子往返筑巢,书斋内读书声朗朗。
隔着窗子不时有人朝外张望大好春光,好不容易等到夫子一声散学,少年人一瞬如同撒欢的马儿,撂着蹶子往外冲。
其中冲势最猛的要数一身春衫头戴银丝碧玉发簪的长荣公主。
“殿下!慢点!”
喊人的是柳新。
腰肢如柳的窈窕女子。
听她在后面喊,佑安停下步子回头招呼:“新儿姐姐,快点!迟了蹴鞠赛就要结束了!”
长荣公主喜刀枪戎马,诸般雅乐,玩到兴处一掷千金也未尝不可,好奢侈、宴饮,交友众多。
她要看蹴鞠赛,八匹马都拉不住。
早在十三岁那年她认认真真在帝后面前求了一生安乐的恩典,莫说朝臣,就是书斋的夫子也不再要求她百般上进。
佑安终于得了解脱,深恨自己为何不早早弃了那至高无上的尊位。
长荣公主十三岁得了解脱,从此成为盛京城最自由快活的‘野马’,苦了彼时方满十岁的小公主。
小公主十岁被当今册立为储君,至今在储君位子五年之久,为君不易,为储君也甚难。
春日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书斋内同窗几个眨眼跑没影。
佑宁幼年承中宫教诲,长至少年便由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她课业极好,是读书做学问顶好的苗子,原本以她的学识、身份无需再来书斋进学,可她今日还是来了。
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照在那处熟悉的座位,佑宁在那座位沉思半晌,单手托腮。
春日,斑驳的光圈流连在她头顶、发丝,少女一袭儒服,比春日刚冒尖的笋还鲜嫩。
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笑,一笑,仿佛年轻的圣人从画卷走出来,令人如沐春风。
皇太女池佑宁是朝野公认的清直君子,学问一流,品性端庄,深得中宫真传,眉眼更肖似当今,年纪尚轻,便有储君风范。
自幼习文习武,家学渊源,或坐或站都有一股旁人没有的气韵风流。
当朝大将军孙逐日曾言:“观皇太女文雅风姿,可窥帝后明耀生辉。”
他这话固然有极推崇帝后的缘故,却并未夸大其词。
十五岁的皇太女,如东方初升的红日,万众瞩目。
佑宁笑过之后敏锐嗅到空中随风荡来的熟悉清香,念头在脑海转了转,她耳尖微红,无奈叹息:“及笄之礼过去三日,阿桢姐姐还是没能如约赶回,天大地大,多得是锦绣繁华,她可是忘了我?”
“怎么会忘记你?”
萧情话出口,立时反应过来——没想到谨慎小心还是被她察觉,站在身后索性不做掩饰,双手捂好佑宁澄净的眼睛:“没及时赶回参加殿下及笄之礼是我不对。我给殿下赔礼道歉?”
“不要赔礼道歉。”
皇太女乖乖被捂眼睛,笑道:“阿桢姐姐说十声‘想我’,我就原谅你。”
萧情弯唇:“这多难为情。”
她瞥了佑宁一眼,强调道:“这话太肉麻了,要我怎么说?”
佑宁捉了她嫩滑温软的手,眼睛轻眨,腼腆聪明地没回头——回头看到那双狡黠的眸子,她肯定又会心软地纵容。
阿桢姐姐连她人生只此一次的及笄礼都没参加,这太过分了!
她脾性好也是一样。
心里生了委屈需要人哄,在这点上储君也不例外。
萧情摸摸她细软的乌发。
三月没见,阿宁仿佛一下子长大好多,她本身便足够耀眼,如今光彩更甚。
思及此,萧情唇角上翘。
“想你。”
冷不防一声轻软嗓音流进来,佑宁耳朵酥麻,听得害羞又恍惚,暗暗攥紧拳头,不教自己有一丝失态。
她自认注意,哪能骗过萧姑娘的眼?
萧情低头瞧她被羞意染红的耳朵,忍住不笑:“想你,想你,想你……”
声声入耳,入心,蔓延开层层涟漪。
佑宁深呼一口气,脸红得要冒烟,一副快顶不住的架势。
萧情憋不住噗嗤笑出来,笑趴在她肩膀:“阿宁,你怎么这么可爱?还和以前那样害羞!”
祖父老当益壮仍然是整座文坛被敬为定海神针的存在,此次跟随他老人家参加文坛盛会,她当着众多前辈的面大放异彩。
饶是这般,得来的喜悦也没发现佑宁面.红耳赤时来得热烈。
从小到大她习惯被吹捧,十四岁高中佑朝状元,一鸣惊人。
按理说她也该习惯阿宁害羞,可这么多年过去,每回看到这孩子羞红脸的样子,她总觉得可爱。
是看不腻的可爱。
堂堂大佑朝人人看好的储君,得来的称赞比她只多不少,性子却着实有趣,脸皮也实在薄。
萧情手指轻揉皇太女红透的耳垂:“哎呀,阿宁你怎么还在羞?”
佑宁气鼓鼓拍开她的手:“还有四遍!”
“……”
小气。
你这还记着数呢。
萧情盯着她可爱的后脑:“想你,想你,非常想你……”
佑宁耳朵又在发烫,一本正经:“非常就不必了,阿桢姐姐一般想我就好。”
一般想……
萧情揉乱她一头软发:“一般想可没想十遍的道理。”
佑宁懊恼地捉了她的手:“阿桢姐姐,你再弄乱我头发,被阿娘看出来,她又要笑我了!”
“殿下可是名声传出去的孝女,被皇后姨姨笑笑怎么了?”
宫里宫外,敢拿太女继续当团子揉捏的,除了帝后,偶尔还要加上长荣公主,就只有萧姑娘有这胆子。
“不敢,头发是你弄乱的,你要替我弄好。”
“弄就弄。”萧情又揉搓两把。
十遍“想你”说完,佑宁果然言而有信原谅她的失约之举,之前‘暴躁’的软团子恢复成萧姑娘眼中文气十足的乖团子。
萧情一双手纤长灵巧,几下将她头发拆开又挽好。
金钗别进发里,望着容色初成的小殿下,万分感慨不该错失阿宁‘成人’的隆重场面。
“是我不对,绝没有下次了。”
她道歉诚恳,佑宁反而安慰道:“阿桢姐姐与帝师平安归来就好,只是约定的日子到了,你回不来,我会担心。”
这次萧情没准时回来纯属路上发生意外,这‘意外’出于私心她不想和阿宁说。
萧情与她肩挨着肩坐下:“这就是殿下没睡好的理由?”
“啊?”
“担心我,以至于夜不能寐?”
“才不是!是夜里请教母皇一些问题。”
“哦……”萧情‘恍然大悟’,轻啧:“看来我又自作多情。”
“……”
佑宁皱着小脸:“也有担心阿桢姐姐啦。”
眼见萧情无动于衷,她急道:“是真的有担心,和母皇请教过问题,解惑之后想起阿桢姐姐人还在外面,辗转反侧,如何也无法入睡……”
“好了,逗你的。”萧情歪头灿笑:“你怎么每次都上当?”
明明是那样聪明通透的人,偏生看不破她的小伎俩。
她眉目含嗔:“殿下有意中人了么?”
“什么?”佑宁一时愣在那。
“意中人啊,殿下及笄了,可有心仪之人?”
“心、心仪之人……”
“有没有?”
佑宁眼底生出茫然:“阿桢姐姐呢?”
萧情年长她三岁,十八岁,大佑朝第一位惊才绝艳的女状元,萧氏嫡孙,出身名门,多得是人爱慕。
“我啊……”萧情倏尔浅笑:“不告诉你。”
说不告诉,她果真没告知佑宁意中人是否存在。
回到东宫,皇太女殿下面露纠结:“去问一问,帝师与阿桢姐姐回程路上出了何事,还有……文坛盛会,可有表现出色之人入了她的眼?”
第215章 意中人
萧情刚从人文圣地【望苏城】回来,没回家反而先入宫见了太女,见过太女,她心满意足归家。
帝师府。
人到中年,容令远没中年妇人面上难掩的疲惫,依旧是盛京城容光焕发的一枝花,有才有貌,养出来的一对儿女够争气。
女儿十四岁高中状元,儿子差了些,十五岁有了举人身份。
容令有夫有子,夫君忠贞不移,十年如一日地宠妻,膝下两个孩子孝顺,年少有为。
按理说她没甚好愁烦的,可她一见出远门归来的长女,禁不住愁上心头。
她没少思忖是否上了年纪人变得爱胡思乱想。
容令从来都是洒脱的人,见到女儿的一瞬,起了今年也去考场凑凑热闹的心思。
女儿都是状元,当娘的哪能比女儿差?
到家,萧情冲阿娘浅笑。
容令不吃她这套,斜睨一眼:“见过阿宁了?”
萧情轻敛衣裙,慵慵懒懒坐在小竹椅,下人为她端茶递水,茶盖掀开,茶香萦绕,她脊背放松:“见过了。”
“后悔吗?”
“后悔。”
没见着阿宁及笄的情景,当真是好后悔。
萧情眉目低沉,对那半路拦阻她的书生生出埋怨,若没他们多事,说不得她早就回来了。
她这模样,容令看在眼里不厚道地笑出来:“太女及笄,便为成人。据我所知,张家、柳家、宋家,可都在张罗往东宫送人呢。
“阿桢,你得早做准备。”
阳光下,萧情眼睛微眯:“送人?阿宁又不会喜欢那些。”
“做正经太女妃确实差得远,但做个暖床的妾室,以各家的热心,未尝不能运作。”
“阿娘!”
两句话把女儿惹烦了,容令一手支颐:“你和阿娘说准话,那孩子,你到底中不中意?”
四下无外人,萧情闭了眼,嫩白的脸蛋儿被阳光照着晕出浅浅的一层绯色,她道:“我只当阿宁是妹妹,哪有儿女私情?”
啧。
容令不客气地朝女儿翻了白眼:“随你罢,娘不催你,你慢慢想清楚。”
连中意个人都想不明白,还才女呢?
当娘的拍拍袖子,懒得和看起来聪明实则连喜欢和爱都分不清的小傻瓜相处。
走前她轻哼:“你若中意,以阿宁对你的缠人劲保不齐也是那样想你。阿桢好宝贝,拒绝之前,先问问你的心。”
她走是走了,搅得萧情一向平静的心泛起涟漪。
她晕乎乎地想,阿宁才多大啊,怎么就有人丧心病狂地想在她宫里送人了呢?
暖床?
暖床也不行!
容令回屋趴在窗子看着顾自生闷气的女儿,笑得眉眼弯弯。
萧旗木捧著书卷抬起头,看到发妻孩子气地隔窗瞧女儿的‘笑话’,心生无奈。
以男子的角度他不愿女儿找个女郎,可若这女郎是出类拔萃的太女,似乎又可行了。
太女纵是女子,也是普天下最配得上他家阿桢的女子——帝后嫡出的血脉,身兼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优点,挑不出一丝不好。
“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怎么就认定那位了?”
他问容令,容令扭头看他:“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可好成太女这般的男儿,哪有?
“那孩子我看着极好,打小就知道疼咱家阿桢,人品端正,颇有圣人气象。重要的是胸襟广阔,是个能容人的。”
她歇了看女儿笑话的心,坐到萧旗木身边:“阿桢脾气大,心气高,必须有个秉性温和,样样出挑的人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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