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直白。
池夫人轻笑:“好好的怎就想换人了,是清和说了什么?”
“没有。”小将军眼神往上瞟。
“你呀。知道了。”
“谢谢娘!”池蘅软软地亲在阿娘额头,快步朝练武场行去。
池夫人眸色幽深:【别苑】歇了一宿而已,还没嫁进来就已经插手‘未婚夫’院里的事,沈家姑娘好厉害的手段。
真真是把她女儿的心牢牢攥在手里。
好在阿蘅是被钟爱的。
她对年轻的准儿媳升起些微忌惮,终归因着“阿蘅喜欢”,忌惮化作十成十的赞赏。
只要能哄得阿蘅开心,沈姑娘再怎么厉害,还是她池家的媳妇,是自己人。
“来人,往【绣春别苑】送些补品、绸缎过去。”
“是,夫人。”
……
别苑。
收到池家送来的赠礼,清和仿佛从不会说话的礼品里,看出池夫人真正想说的话。
补品是为她滋补身子的,至于这些绫罗绸缎……
是用来给阿池做新衣的。
池夫人默许了阿池时不时歇在她这。
她在用行动表示:她是真心拿自己当池家媳妇看待。
清和捧起柔滑若水的绸缎,开始琢磨为小将军做哪种款式的春衫。
颜色要是石榴红的,样式要新鲜,最好衬得脖颈纤纤,一眼能望见清瘦的锁骨……
关在房里,穿给她一人看。
迎着三月末尾的春风,盛京城鲜花盛开。
清和为池蘅缝制的春衫还没做好,太后六十岁寿宴将至。
各家为祝寿做准备。
寿宴前两日宫里降下口谕,太后得知池家幼子有降虎之能,特准其抱虎入宫,为寿宴增色助兴。
这一日还是来了。
抱着长大一圈的虎崽,池蘅贴着虎耳苦口婆心叮嘱。
池英见状问道:“阿蘅,你做什么呢?”
“我在告诉它,若它还像以前那样老实,今晚就回不了家了。”
回不了家……
池英眸色顿沉。
陛下不会容忍重臣之子光芒太过,昔年高.祖一言伏虎,而阿蘅恰好也有伏虎之能,有时锋芒毕露,反而会带来杀机。
他暗叹幼弟聪敏,温声道:“那你好好叮嘱。”
“会的。”池蘅抚摸【飞雪】的尾巴,嘴里碎碎念。
虎崽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有没有听懂主人的心意。
四月初,太后六十岁寿诞,朝臣携家眷有序进宫。
池蘅特意寻了一根绳索拴在【飞雪】脖颈,守门的侍卫见了,暗笑三公子的虎也没传说中那么听话,拴着绳索都不好掌控,感叹传闻言过其实。
沈家的马车慢悠悠停在宫门口,池蘅规规矩矩上前拜见准岳父大人。
沈延恩看见她就想起日前她歇在【别苑】之事,目若寒星,冷淡地点点头,也没多言。
他惯来冷性,和爹爹多年老朋友平日都说不了几句话,闷葫芦、大冰块,小将军见怪不怪,攥着拴虎的绳索来到马车前。
适逢帘子挑开,看清内里一袭芙蓉色桃花云雾烟罗裙的少女,池蘅咧唇笑道:“清和姐姐!”
第67章 、寿宴
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从马车下来。
太后六十寿诞,举国欢庆。没人敢一身素白地往她老人家面前站,因喜庆的日子太后尤为厌恶没有生机的纯白。
池蘅细细瞧着清和姐姐今日的打扮——芙蓉色裙衫,衣襟、袖口点缀桃花云雾,金簪挽发,丝绦束腰,腰身纤细,雪肤乌发。
羸弱的气质藏在一眼可见的嶙峋风骨,眼波轻转,恰如桃花细雨缤纷洒落,端的是明艳俏丽,柔美多情。
她在看清和,清和也在心底赞叹她。
小将军别的不说,光这张脸就充得起池家满门的门面,仅仅站在那,一句话不说,清清澈澈的眸子轻而易举勾了人的心。
她今日倒没穿绯色衣袍,改了一身水蓝色团锦绣花衫,胸前绣着优雅绽放的蔷薇,再夸张的颜色她都压得住,再简单的样式都能穿出贵气和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宫门口人来人往,各家贵女随爹娘入宫,眼神不自觉被身姿秀挺的‘少年郎’吸引。
清和生出淡淡醋意,美眸轻瞥,不动声色逼退闲杂人等从眼眶溢出来的惊艳垂涎。
不过长了一岁,阿池确实长得挠人心坎,夺人眼目。
那份稚气正一点点在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将门融在血液的坚定与这副色相生来为她带来的张扬。
不笑还好,一笑,怪诱人的。
乍看像是在憋坏,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澄明,介于小坏与正气的矛盾气韵,甚是迷人。
定力稍微差点,很容易陷在那双笑眼不可自拔。
终究是长大了些。
懂的多了,小脑瓜开了三分窍,对气质的拿捏有了以前没有的精准。
世家贵女偷瞧池蘅,纷纷与母亲小声打听这是哪家儿郎,怎生得如此出挑。
年轻的郎君们被马车里走出来的少女夺去心神,池蘅身子挡去碍眼的窥探,挡到一半想到她才是婉婉订过婚的‘未婚夫’,当即明目张胆挨个瞪回去,眉峰清凛,带着挑衅警告的意味。
识趣的畏惧她盛京小霸王的威名不敢冒犯,成年的男子们慢半拍想起池三公子的身份,尤其记起池沈两家已经订婚,匆匆别开脸,不敢再看。
名花有主,人生憾事。
只是这沈家姑娘和传闻里形容的判若两人。
传闻里沈家嫡女是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空有美貌,生不了孩子,常年靠药吊着一口气,不知廉耻,十六岁便与人邻家竹马私奔……
种种形容,除了那句‘美貌’,亲眼见到本人,好像没一句是真。
沈姑娘常年闷在后院,少有出来行走的时候,多少人是被流言吓得歇了提亲的心思,此刻回想,悔得肠子泛青。
闻名不如见面,一面之缘可窥少女卓然风骨,又怎会如外人口中恶意毁谤的不堪?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池蘅嘴里嘀咕,而后笑着去摸未婚妻细瘦的手腕:“姐姐,冷不冷?”
沈老夫人咳嗽两声,被丫鬟搀扶着走来。
清和眉眼不动,嘴上喊了声“祖母”,不热情,也不冷淡。
池蘅收回手,恭敬俯身:“见过祖母。”
老夫人笑逐颜开,对准孙女婿比对嫡亲孙女还亲热。
先前晓得池蘅歇在【绣春别苑】,她在屋子里气了两天,气过之后笃定是孙女勾着人不求上进。
唯恐好好的少年郎成了为色所迷、荒废本事的人,此刻见了池蘅她不免耐性提醒:“好男儿志在四方,阿蘅,你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莫要陷在温柔乡迷失心志。”
池蘅讪讪,小声道:“哪来的温柔乡?”
她小觑姐姐一眼,但见她面容波澜不惊,心里忽然起了疼惜之意——沈家祖孙关系还真没好到哪儿去,老夫人重男轻女,偏心偏得太过。
一家子骨肉,何必拿刀尖冲着亲孙女?
不怪姐姐订婚后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府。
在那样的家里,不说养病,再压抑出其他心病都是极可能的。
开心最重要。
有几个人肯要姐姐开心?
不添堵算好的了。
大庭广众之地沈老夫人不好明说孙女生性浪荡、拐着未婚夫不学好,冷冷淡淡嘱咐道:“太后寿宴,清和,你给我安分些。”
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还没嫁过去呢!
清和无可无不可地轻阖眼皮,看不出是敷衍还是懒得敷衍。
和她那娘一个样!
沈老夫人再次想起那个吃软不吃硬的儿媳,气得嘴唇哆嗦。
沈大将军一声不吭搀扶亲娘走到几步外,老夫人还想再说两句,扭头见他冷寒不近人情的面孔,一时惴惴,不敢开口。
她这个儿子……
多年起就和她离心,全是那女人害的!
“姐姐。”池蘅轻晃她衣袖,好一副哄人的轻软低柔口吻,附耳轻语:“祖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我只听你的。”
清和眉眼顿弯,眼底的凉薄郁色被她温柔驱散,立时莞尔:“我哪有那么脆弱?”
池蘅不好再腻在她身边,不情不愿牵着绳索回到爹娘身边。
沈清和面不改色站在沈大将军身后,与沈清宴一左一右迈入宫门。
这是阿姐出府后沈清宴第一次见她。
姐弟相见,形同陌路,着实使人唏嘘。
他一直都知道阿姐的心没有看起来那么软,甚至可以说她才更像爹爹的女儿,不触犯底线还好,一旦触犯底线,能给你的唯有冷情、漠视。
又或现下一样,面上冲你温温柔柔笑,心里实则没有你。
阿姐的底线,一为至亲,二为挚爱。
前者皆被阿娘毁了。
几日前他去谢家看望阿娘,阿娘疯疯癫癫有时连他都不认识。
沈清宴鼻子发酸,强忍着不掉下泪来。
普天同庆的日子他若掉泪,指不定旁人怎么说。
他细腻的心事清和哪能看不见?
宫道冗长,她眸心飘过一缕霜。
若愧疚能使死人活过来,她为何不能大大方方选择原谅?
可阿娘没了,阿娘永远守着孤寂埋入黄土。
愧疚不能使人活过来。
谢折枝毁了她的家,她的宝贝儿子痛一痛算得了什么?
他好歹有娘疼。
身无分文的乞丐去可怜街头落魄的权贵,不觉得可笑吗?
沈清和眉眼讥讽,按下心底窜上来的烦躁。
“别看了。”池夫人轻拍女儿手背,拿眼神示意这是皇宫,不是自家后院。
池蘅叹口气:总觉得姐姐不开心。
……
金殿,各朝臣携家眷按座次入席。
池沈两家席位面对面,中间隔着两丈远。
池蘅在低矮红木几案前坐好,抬头看到清和眸子噙笑,她忍不住咧唇,朝她眨眨眼。
寿宴乃皇室与朝臣同乐,没以往那般讲究,大臣们交头接耳说话,贵女们也好借此机会打量盛京出色的少年郎,少年郎们则被美色迷了眼,好在还记着刻在教养里的矜持。
她轻嗤:什么矜持,一群假正经,全都馋她家婉婉的身子!
……
寿宴开始,笙歌曼舞,坐在上位的赵潜不时与太后敬酒,氛围大好。
池蘅没兴趣看舞姬扭动腰肢,只在众人都要举杯共饮时端起小桌上的酒杯。
寿宴亦是宫宴,好酒好菜少不了,十八般珍馐挨个上满,她浅尝两口桂花醋鱼,闲来无事看着对面。
端庄俏丽的沈家嫡女玉手轻抬朝坐在陛下左侧的妖媚女子举杯。
贵妃娘娘唇角勾起一抹玩味,不在意一旁皇后冷沉的脸色,不在意殿上那位沈姑娘对她暗存戒心。
美人柔弱无骨斜倚在大运朝身份最尊贵的男人怀里,低声曼笑,不知在说何事,惹得赵潜流露喜色。
“爱妃还记得今日要做何事?”
“妾不敢忘……”
她一开口,万种风情被唤醒,是被春风额外厚爱的美人。
赵潜是男人,可他并非正常男人,龙床之上对着其他后妃能硬.起来的物什,对着真正的美人软趴趴威风不起来。
若非如此,哪舍得暴殄天物放着活.色生香的美人不宠幸?
但他又偏宠这害他立不起来的女人。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即便做不了翻云覆雨之事,也够体面。
他轻拍贵妃柔滑的手背,方才还柔弱无骨的女人翻脸无情,抽回手,兴味十足地托腮欣赏池家俊俏乖巧的小将军。
观她如此,赵潜好脾气地笑笑没恼。
他喜欢贵妃对着他蹬鼻子上脸,也喜欢她明目张胆对外人勾勾搭搭。
曾经不是没隐晦提过可以将看上眼的男人带回寝宫随便怎么厮混,只要让他在旁看着就好。
这大概是帝王怪异、不为人道的性.癖。
仅说说而已,恼得贵妃冷落他大半年。
还是他伏低做小才换回爱妃展颜。
同时被两个风格迥异的美人注视,池蘅险些被果核卡到喉咙,一顿轻咳,小脸泛红。
坐在上位的贵妃娘娘笑容妖艳,眼里升起浓浓兴味。
跽坐桌前的少女眼睫低垂,纤纤玉指手握三寸长的银质小刀,斯文秀气地往炙烤鲜美的鹿腿切下一刀。
肉片削得薄薄的,淋好酸甜的果酱入口。
咀嚼咽下,抬眸似笑非笑弯了唇。
池蘅被她笑得毛毛的,不知哪儿得罪了她。
“池家幼子何在?”
太后一句话,金殿安静下来。
顶着无数交错的目光,池蘅急忙放下酒杯,唇角残渍来不及擦,连忙起身:“池蘅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秋太后一把年纪还没有老眼昏花,早听侍女说池家三郎生得面若好女,今日一见,隔着九重玉阶池家幼子身姿着实令人赏心悦目——若非此子已有未婚妻,招来做驸马甚好。
“抬起头来。”
池蘅擦净嘴角:“是,太后娘娘。”
“好个绝色的儿郎。”秋太后笑道:“今日哀家寿辰,你的虎呢?予我们见识见识。”
宫廷驯兽师攥着绳索带白白胖胖的老虎进殿,好不容易见到小主人,【飞雪】急得挣脱驯兽师粗野的束缚,朝池蘅扑去!
赵潜眼睛微眯。
池衍淡然抚须。
盛京城谁不晓得池三公子养有一只虎崽,虎崽经过几个月成长已有半大成年虎的身量,威风凛凛。
胆子小的朝臣子女骇得低呼一声,便见池蘅脚下不稳被白虎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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