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飞雪身上有被鞭笞的痕迹,她目色微凝,面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孽畜!又在胡闹!”
小白虎不理睬人,池英、池艾连忙上前扶起幼弟:“阿蘅,你没事罢?”
“无妨。”
任谁都看得出三公子故作逞强。
不过这也实在没什么好取笑的,这虎看着生猛,养不熟才符合常理。
高高在上的陛下乐见少年郎受挫丢脸,笑道:“今日母后生辰,池蘅,拿出你的本事给诸位瞧瞧,也好给朕和太后见识见识你的驯兽之能。”
池蘅挠挠头:“蒙陛下高看,哪有什么训虎之能,无非是拳头比别人硬罢了。”
池三公子昔日降虎,除了那声“孽畜,尔敢”,最具有冲击性的便是迎头暴揍的一拳。
赵潜自负,私心里也不信他年纪轻轻真有高.祖的天威能耐,只他疑心颇重,不亲眼见见总归不放心。
“诸位爱卿可想看池蘅驯虎?”
大臣附和。
赵潜又问:“长继,你意下如何?”
池大将军起身拱手:“惟愿此子能搏太后、陛下一乐。”
“甚好,池蘅,开始罢。”
池蘅下意识看向沈家坐席方向,一颗心很快安定:“是,陛下。”
接过内侍递来的兽圈,她踌躇地站在大殿,几个深呼吸后扬声一喝:“飞雪,过来!”
白虎崽虎头立马转过来!
池蘅手心捏了一把汗,眼睛根本不敢眨动:别过来,千万不能过来!
她故作羞恼,似是当下境地逼得少年人生出难堪,她气急,强撑着冷静蛊.惑道:“飞雪,快过来,跳进这个圈圈……”
赵潜眼底掠过一丝讥笑,果然民间传言不可尽信,他乃天子,天子之威都无法一言喝服猛虎,池蘅朝臣之子,哪来的天助?
不过是拳头硬些,虎崽尚小能屈服一时,日渐长大,猛虎傲然凶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能一朝一夕轻易改变?
太后深居后宫不管闲事,没想到一时兴起会令大将军之子下不来台。
殿上的朝臣见此稍稍松口气。
喊不动才好,池三公子若真如传闻里行事如有神助,池家锋芒太盛,君臣迟早失和。
沈延恩面无表情饮去半盏酒,倒是沈老夫人见那老虎迟迟不动,不免有些遗憾——她还想见见孙女婿逞威风呢。
沈清宴为长姐斟满酒:“阿姐,你不担心吗?”
御前丢了颜面,你怎么丁点都不为姐夫担忧?
若换成他当着许多人丢脸,早就慌了。
“担心什么?她还小,既不是正经驯兽师,虎崽又非生来养在身边,不听她的,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她说的,也是更多人所想的。
不听才正常。
否则池家养出这么一位得天所助的少年俊才,存的什么心就真要好好想想了。
怎么喊都不动,池蘅俊脸涨红,贵妃娘娘掩唇媚笑:“何必这么逼一个孩子呢?看把人急的。”
赵潜也觉得有道理,还不是和将军府撕破脸的好时机,可他还想再看看。
人能骗人,虎是不是也会骗人?
电光火石,白虎总算从那双似染焦急的清眸看懂对方真正表达的意图,一声虎啸,朝着沈家列席奔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惊呼乍起。
清和眸子一缩,率先推开身侧的清宴。
被长姐推了个趔趄,还没看明白怎么一回事,沈清宴面色煞白:“阿姐——”
“嘶——”池蘅倒吸一口凉气,左臂衣袖被撕开,流出淋漓鲜血。
演戏要演全套,没人比她更懂小将军的心。
清和做好被飞雪挠一爪子的准备,睁开眼,看着血水从阿池手臂淌下,她喉咙发堵,结结实实抱她入怀。
-还好吗?阿池。
-还好,姐姐。
飞雪被驯兽师困在大铁笼,趴在笼子发出低沉的吼叫。
“孽畜!果然是养不熟的虎崽子!”池蘅气急大骂:“陛下,此虎伤人,还容我将其带回府中,以铁鞭驯之!”
少年傲性,自是不愿服输。
赵潜安抚受惊的母后,淡淡道:“准。来人,请三公子前往偏殿疗伤。”
池蘅递给阿娘放心的眼色,跟随御医走出金殿。
酒过三巡,贵妃娘娘醉酒被侍女扶回寝宫。
看着两人空荡荡的位子,清和眉心一蹙。
她可没忘那位扭着水蛇腰容颜魅惑的妖妃,也曾是阿池口中盛赞其美貌的‘贵妃姐姐。’
“多谢、多谢阿姐……”
沈清宴诚心道谢,清和手握银质小刀,恍若未闻。
……
第68章 、贵妃娘娘
芍花殿,御医半路尿遁,池蘅坐在偏殿久等人不来,好在她身怀金疮药,自己上药自己包扎。
飞雪这一爪子力道拿捏地不错,伤势看着吓人,其实就是多流点血,不伤筋动骨养养就好了。
深宫之地,她不敢乱跑,也不想早早回到寿宴被人几番试探。
想着在这干坐着熬到寿宴结束再走,不失为逃避的好办法。
领飞雪回家的第二日,爹爹在书房和她讲述‘高.祖降虎’的事迹,也是那时起,她知道自己招了陛下忌惮。
今日势必见血才能让疑心深重、自负自傲的陛下放松警惕。
疑心重、自负自傲是爹爹给这位天子不客气的评价。
权势易人心,昔年爹爹、沈大将军、陛下,是一起扬鞭策马的好友,年少纯真,长大后立场不同、身份地位不同,情分就变了。
她感叹权势没那么好,又想也不该怪罪在‘权势’二字。
权势乃死物,要怪就怪受不住死物引诱的人。
今日逢场作戏让陛下姑且相信她没有‘高.祖之能’,飞雪的命保住了。
池蘅俏脸发白,一心二用,阖眼运转体内的纯阳真气。
奇经八脉运转两个小周天,一道媚笑声如春.水流进芍花殿——
“伤得如何?英雄救美,沈家姑娘的心被你勾得死死的,小阿蘅,你艳福不浅……”
贵妃只身迈入偏殿,朱红色的宫门倏然关闭,池蘅一惊,待看清是她,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她轻声感叹:“是娘娘啊。”
“什么娘娘?”薛泠不满:“是我年老色衰还是韵味不足,你不是一直喊我‘贵妃姐姐’的么?”
年老色衰?
池蘅瞥她:这样的美人若是年老色衰,全天下的女人可就别活了。
那声“贵妃姐姐”涌至唇边,还没张口冷不防想起婉婉嗔恼她的那句“你姐姐可真多”,她弯了唇,笑颜明媚:“娘娘,你又打趣我。”
她到底没有喊出那句久违的称呼,薛泠轻啧,眼神暧.昧:“订了婚果然不一样,想当初三公子还趴在本宫身上吃.奶,本宫求你你都不松口,这会倒要分你我了。”
她哼哼两声,媚眼抛过来。
池蘅被她一语惊得跳起来:“胡说!我什么时候吃你——”
她看向贵妃傲然挺.拔呼之欲出的两团浑.圆,喉咙一动,别开脸:“你怎么又污蔑我,这话被姐姐听到,我可就惨了。”
“怎么?”薛泠扭着细腰扭到她身前,嗓音撩人:“小色鬼,订婚有些日子了,你不会还没尝过你清和姐姐罢?”
池小将军小脸红得滴血,气道:“你再敢口无遮拦,我就——”
“打死我?”
“倒也不至于……顶多、顶多打个半残?”
她一笑,春日生暖,薛泠愣怔两息,抬指不客气地戳她脑门:“你就去找你的清和姐姐罢!”
池蘅也不想和她杵在这说一些引人误会的话:“那我走了?”
“回来!”
小将军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脸无奈:“娘娘到底要如何?”
薛泠在深宫闷得想打人,好不容易等到她进宫当然不能让人轻易跑了,再者赵潜那狗东西还等着她回复——精力旺盛的少年郎,做那事可不得持久一些?
“坐好。”
身份尊贵的贵妃,还是幼时抚养她几个月的姐姐,池蘅硬着头皮坐在檀木椅。
薛泠怒其不争看她,俯身为她解开缠在手臂的白布:“你就这么糟蹋自个?手臂养不好,以后有你后悔的。”
池蘅由着她熟稔地处理伤口,不好意思看她弯腰露出来的一半酥.胸。
贵妃姐姐是好人,她是知道的。
外人只道宫里有位媚气缭乱的妖妃,见了男人就勾搭,偏偏陛下宠信。
朝臣弹劾的折子堆成一山高,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仍然岿然不倒。
爹爹这些年在朝堂无往不利,有一半是贵妃姐姐的功劳。
这事连大哥二哥都不晓得。
薛泠薛贵妃,是爹爹很早安插进后宫的眼线,是钉在陛下身边最牢实可靠的一枚钉子。
薛泠十四岁入宫,那年自己刚满两岁。
当时重臣家未满三岁的孩子几乎都在宫里待过,被后妃养在膝下,为的是给陛下积攒子嗣缘。
婉婉打娘胎里出来体弱多病,是以没入宫,若不然她们认识的时间还能再早些。
她两岁遇见薛泠,被薛泠养在身边,是那批孩子里面住在后宫最久的一个。
当时照料她起居的是家里送来的嬷嬷——阿娘身边的亲信。
每回赵潜想探知她的身份,她就哭,哭不出来抱着她的嬷嬷就会掐她小屁股,掐疼了,她哭得震天响,哭得陛下头疼,久而久之陛下不再来此。
十三年前赵潜和爹爹关系还算好,是以这女儿身瞒得紧。
贵妃姐姐说的‘吃.奶一事’若没假,十有八.九是那段日子发生的事。
她年纪小,无关紧要的琐碎早就记不真切。
如今想来不过是脸红上一红。
她敬重薛泠。
思绪被打断,她好奇问道:“这白巾子做什么用的?”
白巾子染了小团血,被悉心收入锦盒。
薛泠嗔她:“保你命用的。”
“哦。”池蘅不再多问。
胳膊上的伤重新包扎好,薛贵妃魅.惑地挑起小将军下颌:“要命,怎么越长越勾人,真不和姐姐试试?”
“试什么?”池小将军话说完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流氓!”
薛泠乐不可支:“还真是长大些了,听懂了?”
看她羞愤欲走,贵妃娘娘收敛媚.态:“好了,不闹你。赵潜怀疑你了,你今日表现尚可,剩下那一半我帮你摆平。”
她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你爹,阅后即焚。”
“知道了。”池蘅同样认真看她,语气放缓:“辛苦泠姐姐了。”
“这算哪门子辛苦,再者我想走,赵潜也留不住。我是自愿呆在这,我等的人始终没来。她是天下一等厉害人物……”
她婉转媚笑,妖精似地攀附在池蘅肩膀,轻.喘两声,拉长的一声娇.吟清清楚楚回荡在芍花殿……
守在芍花殿外的侍女耳根子发软,银针刺入脖颈的一瞬,身子倒下。
身着芙蓉色烟罗裙的少女漠然踏入这座罕有人至的偏殿。
……
耳畔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池蘅手足无措:“泠姐姐,你不要再叫了。”
薛泠眼尾浮起惊人的艳色:“你说,若我等的那个她晓得我将你拉上榻,会不会气得跳出来斥我坏她大业啊……”
池蘅惊得推开她:“别乱讲,我和你可清清白白!”
“阿池?”
冷彻的音色清泠入耳,池蘅心口重重一跳,回眸果然看见少女全无血色的脸。
看清她的瞬息,沈清和心脏仿佛冻结,四肢冰冷,掩在长袖的指节绷紧,杀意在心尖喧嚣沸腾,冷然迎上妖妃戏谑的眸,她招招手,强忍喉咙翻升的怒火:“阿池,过来。”
她生气的样子委实吓人,怕她胡思乱想,池蘅麻溜地跑过去,握紧她没有热乎气的玉手。
“贵妃娘娘。”
薛泠整敛松散的宫装:“嗯?”
清和淡笑:“您叫得太难听了。”
……
“欸?姐姐,姐姐慢点,走慢点……”
池蘅紧张地往前追,没防备走在前面的人忽然驻足,她及时刹住脚步,小声道:“婉婉?”
回应她的是一双朦胧若水的眼眸,眼眶湿红,怎一个我见犹怜?
“婉婉,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她都趴你身上了,你还想有什么?”少女喉咙微哑,忍着哭腔反问。
“哎呀,她是存心坑我,就想看你误会……”池蘅去捉她的手,被甩开,再去捉,又被甩开,如此反覆三回才算真正抓到那只手。
那只手在颤抖。
“婉婉……”
“她再敢对你动手动脚,我管她是谁,我会杀了她!”
她红着眼说着恶狠狠的话,池蘅被逗笑,搂着她腰和她咬耳朵:“可不能杀她,爹还指望她通风报信呢。”
这句话无疑是把贵妃与池家的隐秘关系揭露出来,清和此刻不想动脑子想那许多,毫不犹豫地推开她:“少来碰我,臭!”
池蘅“哎呀”一声捂着受伤的胳膊,脸色微变。
明知她在骗人,明知她算准了自己心软,清和停在原地,泪意隐没,眼神快速闪过懊恼:“很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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