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赐字,萧崇至此人身上小半的福运转嫁阿蘅头上,此为‘借运’。
三年前两府订婚宴,她与谢师妹联手封锁帝运于阿蘅眉心,如今帝气又有压不住的势头,少不得要耗费姜煋更多精力。
萧崇至的运不可不借。
……
龙山。
龙门少主素净白衣无风而动,清隽的眉眼裹着一丝黑压压的阴鸷。
“少主?”
“少主,如何?”
年轻人手持命盘从【星命台】下来,他茫然痛苦地仰望虚空,喃喃低语:“太弱了……我还是太弱了……”
天才在凡人面前还能保持昂扬的心气,然而天才在姜煋面前不堪一击。遇见姜煋这样的对手,毫不夸张地说是修道之人一生的劫难。恍若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
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可姜煋没有。
他仗命盘之利,追逐帝气而去,行不过一半帝气再次被挡回,命途浩渺,无迹可寻。他孤零零站在那,长老们都在扼腕叹息姜煋强势,那些话听烦了也听腻了,他死死握着命盘,拂袖而去。
他要闭关,迟早有一日他要胜了姜煋!
……
姜煋缓缓吐出一口气,乌黑亮丽的发丝又多一缕霜白。
她毫不在意地挥袖拂开紧闭的门,木门敞开,外面的风倒灌进来,薛泠一身华裳怀抱红眼睛的兔子不声不响站在那,兔子眼睛堪称漂亮的红宝石,而她的眼睛比红宝石还红。
“来了?”
好久,薛泠笑笑:“来了。”
声音轻若柳絮,隔着敞开的门,须臾两两静默无声。
……
崭新的一天,就在数不清的人打听池矜鲤是谁的时候,早朝仍在紧张激烈的继续。
赵潜气得不轻。
昨日没绑来萧崇至他已经怒不可遏,今日御史台言官们存心和他过不去,言辞凿凿说池蘅年满十八不可再担‘行走’一职,又有池衍推波助澜,沈延恩默许,满朝文武放眼望去无一个体贴‘圣心’。
他要的便是池蘅秽乱后宫!
这些人……这些人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奏请一再被驳回,陛下一意孤行,亦有秉性刚直的言官不畏‘死谏’,危急关头被沈大将军拦下,场面闹得不好看。
以头撞柱不成,言官痛心疾首,声泪俱下:“陛下,臣不明白……臣不明白啊!”
赵潜被臣子气得脸色顿时铁青。
在一声声的“不明白”里,顶着文武大臣小心猜疑不解的眼神,赵潜咽下一口恶气,准了御史奏请。
池衍趁机请命,甘冒陛下怒火,在盛京边防大营为女儿捞了一官半职。
早朝刚结束,赵潜气冲冲往御书房走,走到半路中宫女婢前来回禀——皇后快要临盆了!
当即顾不得许多摆驾福坤宫。
人到【福坤宫】门口,赵潜眼皮子乱跳,迈步之间身子一个踉跄,好在有大监搀扶,若不然少不得要狠狠栽一跤。
不吉利。
不吉利。
他在前朝受了好大的气,心绪翻腾,猛地一个念头涌过来,赵潜攥紧掌心:不该是今日,今日他屡屡受挫……太不吉利了。
他太阳穴发胀,心里惴惴不安,这样的不安令他想起十八年前忽如其来的天生异象。
“道长,道长……”
容越跟在他左右,极力安抚:“陛下,陛下且宽心,皇后定会母子平安。”
“会吗?”
“会的。”
他自是晓得陛下为充盈子嗣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可子孙缘很多时候就是这般玄妙,耕耘多年陛下只得一子一女,如今眼看第二位皇子要降生,还是出自皇后肚子,生下来即为嫡次子,身份也是一顶一的尊贵。
站在男人的角度,容越是可怜并且理解陛下的。
但站在辅佐者的角度,陛下慌慌张张实在有失帝威。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照他的预算,皇后合该后日临盆,忽然提前两日,容越轻抚胡须,心底也涌上一份莫名的担忧。
走出皇宫,池衍倏尔回眸看向中宫方向。
上一世皇后艰难生下一名皇子,过不了两月,小皇子被人害死,赵潜受激过度疯病加重,杀了半数后妃,太医院为皇后诊脉的太医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丧子之痛成为赵潜永不会愈合的伤疤。
及至阿英阿艾被害死,他质问陛下,为何池家满门尽忠仍得不来一个善终?
赵潜怎么说的来着?
“朕唯有一子,卿为朕臣,子嗣数目怎可凌越朕之上?!”
真是荒谬至极啊。
池衍到那时才懂得为何同为执掌兵权的大将军,陛下恨他远在恨沈延恩之上。
因为陛下嫉妒。
嫉妒他比他多生一个儿子。
所以处心积虑害死他的阿英阿艾。
池衍前世死前怀着复杂悔恨的心情,他想:自己确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否则为何效忠一位骨子里早就烂了疯了的君王?
这一世,他不做愚臣。
池大将军决然踏出宫门。
二皇子的夭折是赵潜昏庸放诞的开始。
一个疯子,一个贪权好杀的昏君,国家交在神志不清的人手里,岂能不走向灭亡?
赵氏皇朝的昏聩,是他们池家崛起的契机。
他慢悠悠走着,迎着夕阳露出浅浅的笑。
……
第95章 、示爱
崭新的一天刚冒头还未结束,十天一次的大朝会仍在紧张激烈的继续。
赵潜气得不轻。
昨日没绑来萧崇至他已是怒不可遏,萧崇至目无君王,若非天下文人护佑实在动不得,他早砍了他脑袋!
遑论今日池衍联合御史台言官存心和他过不去,言辞凿凿奏请撤去池蘅‘行走’一职,中有沈延恩默许,满朝文武放眼望去无一体贴‘圣心’。
他们在说什么,又懂什么?
他要的便是池蘅秽乱后宫!
年满十八的池蘅再肆意行走各宫于理不合,礼法纲常上站不住脚,赵潜被臣子气得脸色铁青。
奏请一再被驳回,为君者一意孤行,亦有秉性刚直的言官‘死谏’,危急关头被沈大将军一手拦下,场面闹得很不好看。
以头撞柱不成,言官痛心疾首,索性抛却身家性命斗胆一问:“陛下可是忘记前朝靖帝之淫.行?”
他将‘靖帝’与‘当今’相提并论,赵潜眼皮一跳,怒火冲天:“你放肆!”
“靖帝以‘淫’擅乱君臣法纪自毁皇威。靖帝之子—哀帝,有父如此怎不上行下效,纵容私欲,德行败坏,终成亡国之君。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史书如何评断‘靖、哀二帝’?无非荒.淫昏君矣!
“池家子业已成年,俊俏鲜妍,有潘安宋玉之美,后宫帝后寝居逍遥之地,怎可留一外男畅行无阻?若不避嫌,世人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礼敬后妃?
“太子为人子且不可任意往来后宫,池蘅十八成人,怎可再担任‘宫中行走’?荒唐,荒唐啊!”
在一叠三叹的‘荒唐’声里,文武大臣窃窃私语,顶着百官猜疑不定的眼神,顶着某位大臣冒死坦言不畏死的目光,赵潜死死抓着龙椅扶手,手背青筋毕露。
“微臣冒犯天威,愿以一死平息陛下之怒!”
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的御史以额叩地,光滑鉴人的白玉石霎时留下一滩血迹。
为免三朝老臣血溅当场,赵潜咽下一口恶气,眨眼间生挤出温煦笑容:“爱卿言重。朕,自准了尔等奏请。爱卿快请起。”
老御史求仁得仁,感叹陛下还有得救,颤巍巍被内侍扶起,鲜血自额头淌下,模样好不吓人。
赵潜开口宣召太医。
趁乱,池衍为女儿在盛京边防大营捞了一官半职,直接将此事钉死,再无旁人插手余地。
朝堂一番乱象,君臣隔着十几道玉阶遥遥相望——池大将军低眉憨厚一笑,高高在上的陛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大朝会结束,回到御书房,赵潜神色阴沉可怖,金丝雀笼的鸟儿脖子拧断,光鲜亮丽的羽毛被拔光,死相凄惨,瞪眼盯着某处,死不瞑目。
大监头皮发麻:“陛下……”
“——陛下!皇……皇后临盆了!!”
中宫女婢慌慌张张赶来报信,赵潜眼眸阴霾顿扫,猛地起身,眼前发晕身子微微踉跄,被大监手疾眼快地扶住胳膊:“陛下!”
“摆驾【福坤宫】!”
福坤宫——皇后寝宫。
帝王銮驾抵达门口,赵潜软着腿从御座下来,脑子乱糟糟。
一时是池衍携群臣逼他让步的笑里藏刀,一时是老御史痛骂的声声荒唐,再去想,又是御史磕在白玉石抬头满脸的血……
不吉利。
不吉利。
他在大朝会受了好大的气,太阳穴突突发胀,心里惴惴不安。
这样的不安令他想起十八年前忽如其来的异象。
天意示警,随时会有第二颗紫微星取而代之。
自那日起他生出心病。
赵潜脸色发白:为何皇后偏偏是今日临盆,今日他屡屡受挫……太不吉利了。
“道长,道长……”
容越跟在身侧极力安抚:“陛下且宽心,皇后娘娘定会母子平安。”
“是皇子吗?”
“是皇子。”
赵潜颤抖的手慢慢恢复平稳,容越抬眸快速睨他一眼。
他自是晓得陛下为充盈皇家子嗣做出怎样的努力——不惜令池蘅入宫与贵妃‘苟合’以此满足怪癖刺激性.欲,不惜日夜操劳亏空本就不康健的龙体。
可子孙缘法就是这般玄妙,耕耘多年陛下只得一子一女,太子胆小懦弱,公主骄纵乖张,一对儿女哪个都不让人省心。
如今在性.癖刺激下眼看要等到第三个孩儿降生,还是出自皇后肚子,生下来即为嫡次子,与太子骨肉同胞。
站在男人的角度容越是可怜并且理解陛下的。
站在辅佐者的角度,陛下所行所举实在有失帝威。
不过……照他的预算皇后合该后日临盆,忽然提前两日发作,容越轻抚胡须,心底涌上莫名的担忧。
走出皇宫,池衍搀扶老御医上马车。
朝堂文武百官,真若排资论辈,宋老御史还在两位大将军之上。
御史台以清傲为人所知的宋家,从来不畏死谏,武将护国,文臣卫朝纲,帝王也会犯错,帝王犯错时,身为御史有责任放胆直言。
宋傲老了,心还没老。
枯瘦如柴的手按在池衍精瘦的手臂,浑浊的老眼有一抹光亮从中刺出来:“长继,池家世代为忠,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你没忘罢?”
“没忘。”
“池长继……”宋老御史面色惨白,撑着一口气没倒下,半副身子趴在后辈肩膀,嗓音沙哑,远没先前在朝堂的慷慨激昂。
池衍侧耳恭听。
“池长继,池家列祖列宗英灵在上,你不会……反罢?”
老得磕不得碰不得骨头快散架的宋老御史一语惊人,池大将军一怔之后喉咙发出低笑,笑够了,他字正腔圆:“不会。”
我不会反。
池家不会反。
我会让赵氏父子为大势所趋拱手将这江山送上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御史一口气松懈下来,撑不住晕死过去。
宋家马车渐行渐远。
带着垂垂老矣的大运朝的死忠之臣。
如宋老御史这般的忠臣朝堂还有一小撮,也就那么一小撮,拧成一股绳日防夜防防着乱臣贼子欺君罔上。
想着这些忠臣前世的凄惨结局,池衍没来由笑出声,笑声平添三分苍凉。
远的不说,就说为护君王声名差点一头磕死在金殿的宋老御史,最后被盛怒之下的赵潜一块端砚砸死,死不得其所。
池衍叹惋摇头。
他可以拚死争取萧崇至的支持,却不敢将阿蘅一事泄露一丝一毫于那些‘死忠之臣’。
生为赵氏臣,死为赵氏鬼,劝不来,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势当前,当救一国,救不了闭耳塞听装睡之人。
赵潜是明君吗?
只能说赵潜在努力做出个明君的样子。
可他不是明君。他连守成之君都算不上。
前世在他最昏聩暴戾的时期,割地求和、大兴土木、屠戮忠臣、不顾黎民死活,一干罪孽,罄竹难书。
如今他还没尽失民心,是他还在隐藏。
隐藏骨子里的‘真我’。
但他终有一日会疯给天下人看。
池衍回眸看向中宫方向。
上一世皇后艰难生下一名皇子,过不了两月,小皇子夭折。
害死小皇子的是早年‘无缘无故’滑胎的黎妃。
黎妃被极刑处死之前揭露皇后娘娘以秘药残害皇嗣的丑闻,真正揭开皇室子嗣稀少的隐秘。
赵潜受激过度疯病加重,杀了半数后妃,太医院为皇后诊脉的太医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丧子之痛成为赵潜永不会愈合的伤疤。
及至阿英阿艾被害死,他质问陛下,为何池家满门尽忠仍换不来一个善终?
赵潜怎么说的来着?
“朕唯有一子,卿为朕臣,怎可凌越朕之上?”
真是荒谬至极啊。
赵潜可怜吗?
可怜。
可他可恨又可憎。
池衍那时才懂得为何同为执掌兵权的大将军,陛下记恨他远甚于沈延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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