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命运帮他们做了选择。
闻一舟睁开眼,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短暂地睡着了一会儿,酒精的效能再次发作,天旋地转间还觉得有点犯恶心。他目光落在天花板上,余光瞄到旁边原本躺着的人沉默地坐直身体,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在昏睡的时候,因为记起了不太愉快的往事,无意识间叫出了何谦的名字,被身旁的人听了个正着。
闻一舟迟缓又费力地站起来穿裤子,蔺逾岸纠结地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背,不发一言。
做完之后,气氛再次冷却下来。蔺逾岸心想果然,自己就是个短暂的替身 — 不,替身至少还和原主有些相似之处,还能见到一些虚假的温柔表象呢,他至多算是个工具人。
闻一舟大概是之前哭太久,声音有些哑,低声问:“之前那次,在红酒庄。”
蔺逾岸疑惑道:“嗯?”
“我不是提前走了吗,”闻一舟斟酌着,“我走了之后,你们又……何谦有没有说什么。”
蔺逾岸已经大概知道了那次他们吵架的真实原因,瞬间明白了他想问什么。“没什么特别的,他就说……”
蔺逾岸开了个头忽然可疑地顿住,一股不悦的气流逆着食管而上,堵住了他的喉咙口。
“怎么了?”闻一舟回头看他。
蔺逾岸干巴巴道:“我忘了。”
“什么啊。”
蔺逾岸更清晰地又说了一次:“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说了。”
闻一舟挑起眉:“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了?”
他几乎是气鼓鼓地道:“都是。”
闻一舟有些纳闷:“发什么脾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许在被哭着抱住的时候,在耳鬓厮磨情难自禁的时候,在身体贴合、汗液都相融在一起的时候,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于蔺逾岸心脏底再次冒头,自不量力地蠢蠢欲动。但当闻一舟昏睡过去,嘴里喃喃喊出何谦名字的那一刻,那被欲望和冲动烘起的一腔热血,毫无防抗地被彻头彻尾浇了个透凉。
他心灰意冷又受尽屈辱,默不作声地抽了几张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身上的痕迹,然后垂头丧气地从地上一堆衣服里扒拉出自己的裤子。
好没意思,他心想,虽然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但这样根本一点也不开心。
这算什么美好的回忆吗?根本称不上吧,早知道就该咬咬牙直接离开的。
这次一定要……这次绝对……他像是和自己较劲般翻来覆去地无声念叨。
可闻一舟却忽然说:“有人邀我四月份演出,我答应了。”
蔺逾岸闻言立刻惊讶地抬起头,激动道:“真的?”
他原本低眉顺眼地皱着鼻子,却一瞬间满脸放光,关键是还光着身子。此情此景堪称荒谬,闻一舟却觉得有点好笑。
闻一舟板着脸点了点头:“嗯。”
闻一舟此前已经拒绝工作好过次,到后来乐团放弃轰炸联系他,邀约也少了很多,蔺逾岸早就担心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他觉得自己好不争气,但想到对方生活能更好一点的话,他还是由衷地感到开心。
“所以明天开始我要练琴了,”闻一舟平静地又丢下一枚惊雷,“早上8点,你来送我。”
蔺逾岸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啊?”
“怎么了?不是你答应要代替何谦要照顾我的吗?”闻一舟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其实心里根本没底,“以前都是他送我的,怎么,不愿意?”
蔺逾岸苦苦思考了半分钟,最终还是点头答应:“我明天8点会来的。”
作者有话说:
群众:狗狗站起来!
闻一舟:狗狗sit。
第13章 肌肉
蔺逾岸多年来都保持着晨练的习惯,早起本身就是默认设置。只不过他今天跑了步,洗了澡,买了早饭,也才不过七点出头。蔺逾岸觉得自己跟小学生春游前一样兴奋实在有点没脸看,穿好外套坐在玄关抖了一会儿腿,还是决定提前出门,怀着忐忑的心登门造访。
他在闻一舟楼下停好车,特意选了爬楼梯上去,在门外转悠了三圈,终于敲响门。敲过等了片刻,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点动静没有,于是又敲了一次。
“踢踢踏踏”的声音越来越近,门开了,闻一舟还穿着居家的睡衣,眼睛半睁半闭,一副炸毛的表情——除了琴盒收拾得光亮如新摆在客厅的正中央,整个人都一副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样子。
“这么早。”闻一舟闷声闷气地说。
“七点半了,”蔺逾岸说,“等会早高峰呢。”
“唔。”
见闻一舟恼火地满客厅乱转,似乎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蔺逾岸走到沙发边坐下说:“你慢慢来,我等你,我还带了早饭,呃,等会车上吃吧。”
闻一舟钻进浴室去了,关在玻璃门背后的水声响起,蔺逾岸把双手搁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地等着。二十分钟后,闻一舟收拾妥当——他头发太长于是随手在脑后扎了一下,前面落下两绺别不到耳后的,因为洗脸而湿润,莫名很有艺术家的气质。
闻一舟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正常作息过,困得要命,坐在副驾驶里哈欠连天。
蔺逾岸把塑料袋放在他腿上:“没有胃口吗?起得早,还是吃点东西。”
闻一舟兴致缺缺地扒拉塑料袋朝里看,随口问:“你呢?”
“我吃过啦,买的时候就在店里吃了。”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一句:“这次是真的。”
闻一舟一愣,也想起上次对方说自己吃过饭了结果肚子咕咕叫的窘事。
他轻哼了一声,人稍微清醒了些——何谦有点洁癖,以前从来不让他在车上吃东西,他抽了两张纸巾垫着,跟开盲盒似的小口咬开包子,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梅干菜肉馅,起床气顿时消了不少。
他吞掉包子,又开始啃烧麦,含糊不清地问:“你不怕车里有味道吗?”
“什么味道?”蔺逾岸反问。
“就吃东西啊,包子的味道。”
蔺逾岸不明所以:“无所谓吧,你觉得有味道吗?要不要开点窗?”
“没事。”闻一舟咬着牛奶的吸管,麻木地凝视着道路前方。
闻一舟的排练室离家不太远,但因为都是市区,走得不算快。长长的汽车尾灯照耀着社畜的无奈,身侧飞速穿行的电瓶车又充满了斗志昂扬的朝气,闻一舟把袋子系好擦了擦手,感觉终于醒过神儿来了。
蔺逾岸问:“你几点结束?”
闻一舟说:“差不多五六点吧。”
蔺逾岸点点头:“嗯,我训练结束时间也差不多,我来接你?”
闻一舟答:“好。”
沉默片刻,他又说:“好久没回去了,还有点紧张。”
蔺逾岸有些惊讶,闻一舟居然会如此诚实地示弱,又听见他接着说:“一言不合耍消失了这么久,进去了就被撵出去也正常。”
蔺逾岸笑起来:“不会的。”
闻一舟挑眉看他:“你又凭什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记得上次我说和孙燕齐偶遇,他拉着我说他很担心你。”蔺逾岸在等红灯,手指头悠闲地敲着方向盘,“他们都很理解你、体谅你,也都真心希望你能回去,还让我好好和你说说。所以,他们最近看起来和你联系得少了,并不见得就是因为得不到回音而生气,可能只是怕打扰你。”
闻一舟拧着眉头,有点不爽自己的担忧被完全猜中,嘴上依旧不饶人:“哦,知道得很清楚嘛,明明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一副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蔺逾岸嘴角噙着笑意:“虽然是没说过几句话,但也见过挺多次了吧,你们以前每次演出不都在吗,偶尔还能在你家碰上。”
闻一舟忽然想到,旁边这家伙的确几乎每次演出都会到场。有时候他上台的时候就能在何谦身侧看见他,有时候直到谢幕后才会发现对方——偶尔是和朋友,也会独自前来,常年挂着喜滋滋不知愁的快乐神色,对他说恭喜,演出很好看。
他这才意识到,蔺逾岸或许甚至比何谦来看他演出的次数都多。
以前他刻意忽视了这份近乎讨好的亲近,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也着实无法回应,如今这种热切的尴尬又变得鲜明起来。
随即他又意识到一件事,对方总是挂着那样的笑容,也许是因为自己每每看过去的时候,永远只会面对那样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蔺逾岸对此一无所察。他撂下闻一舟后,掉头去了训练场,大家纷纷还奇怪他今天怎么没有骑自行车。
比起心情复杂的闻一舟,蔺逾岸这边感觉也十分微妙。
首先,是和喜欢的人稀里糊涂地睡了。
单单这一项,已经排上近年来冲击榜的第一名。至于怎么睡的,为什么睡了,是闻一舟临时起意,还是自己趁别人酒后乱性,他统统都没想明白。
其次,是睡过之后,闻一舟似乎并没有对他发火,反而态度非常平静,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害他也不敢一惊一乍,只得把震惊和困惑憋在心里。
最后,是闻一舟奇怪的要求。虽说是打着“替何谦照顾他”这个名头,但此前闻一舟明明对此很反感,甚至还明确说过让他“不要管”,“少自以为是”,为什么忽然愿意让他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想来想去,蔺逾岸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闻一舟是真心想要重新做音乐,他对音乐一直很认真,对演出也很看重,所以要专心练习。但闻一舟讨厌人群和公共交通,自己又不会开车,别的朋友长久没有来往也不好意思开口,所以只能让他帮忙。
一定是这样,蔺逾岸点了点头——我懂了。
亏得他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下决心放弃这段不见天日也不可能有结果的暗恋,结果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和闻一舟朝夕相处,这不是折磨人吗。
但至少,这比起被闻一舟臭骂一顿之后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可以说是好太多了。
算了,蔺逾岸拍了拍脸颊——别多想,少做梦,不要重蹈覆辙。
就这样,他半是开心半是忧郁地度过了平常的一天。
下班之后,蔺逾岸回到排练室来接人。他揣着兜在楼下大厅等了一会儿,迎面遇见正要离开的孙燕齐。对方看见他之后非常激动,拉着他的手一脸欣慰:“我就知道!你这人真不错啊!”
蔺逾岸知道对方一定是误会了,以为闻一舟决定回归工作是亏了他的劝说,不由得讪讪:“啊……没,是他自己啦……”
孙燕齐嘿嘿笑着大力拍他的肩膀:“辛苦你啦,一舟那小子性格很差吧。”
“没,还好……”蔺逾岸挠了挠脸颊,“话说他人呢?”
“哦……”孙燕齐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些,“还在加练呢。毕竟很久没练,手已经生了,今天怎么样都找不到感觉,一个人跟自己较劲呢。”
“啊。”
“状态这东西不是那么快就能调整回来的,况且那么久不摸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孙燕齐说,“但是他这个人吧,跟不上乐团的进度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自己肯定接受不了的。”
蔺逾岸低头顿了顿,点头道:“知道了,我上去看看。”
蔺逾岸来到排练室门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的熟悉的琴声——虽然他并不太懂音乐方面的东西,但却一直非常喜欢挺闻一舟的演奏。他总觉得,就算是同一首曲子,从闻一舟的指尖总能传递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是节奏吗,还是某些微小细节的处理方式?他的琴带着他本人身上从来不会流露出的浓烈情绪——无论是曲中的欢欣、悲伤,直白的激昂还是款款的叙述,都能直击人心底。
曲子忽然断掉了,蔺逾岸推开门,闻一舟慢了半拍才看过来,眼睛微微放大了一瞬,像是刚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还要再练一会儿,”闻一舟说,“你要有事就先走,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家。”
“没事。”蔺逾岸摆摆手。
他随手拎了一个凳子坐在一旁,就这么陪着闻一舟练习——反正他平时的工作也是观察辅助运动员训练,这过程既不陌生,也不嫌无聊。他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玩手机,更一点儿没有不耐烦。即使某些段落一遍又一遍地重来,整首曲子被拆解得毫无连贯性更谈不上美感,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小时过去,闻一舟终于放下了琴,指腹原本早该无坚不摧的老茧再次被磨起了泡,他一手拎着琴弓,手肘搁在膝盖上,难免流露出沮丧。
他深吸一口气,捞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顺着余光的阴影望去,正对上蔺逾岸的眼睛,差点没呛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两个小时前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叫蔺逾岸一直等到现在,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他擦了擦琴柄和琴弓,正准备收工回家,却忽然听蔺逾岸说:“如果一个球打不好,就会情不自禁想要一直练,因为毕竟只有不断练习,才能形成肌肉记忆,把最大的力道击打在最准确的落点,逐渐减少失误率。”
这话题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但闻一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但是……如果一天练太久,身体来不及消化,甚至连自己原本就会的东西都忘记。”蔺逾岸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说,“但是只要好好休息,认真吃饭,保证睡眠,第二天再次摸到球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比昨天更熟练了一点。”
闻一舟看着他,很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来转了转肩膀,活动了一下胳膊,把琴收回琴箱。
“走吧。”
蔺逾岸也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今天来不及做饭了,原来在你家放的食材应该也早就放坏扔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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