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眠瞬间了然,周捕爷这是开始唱戏了,他乐得观赏,抱臂靠在墙上勾唇一笑。
只听周持接着道:“贤弟可真令为兄我伤心,前不久令尊六十大寿明明才见过,怎么这才过去多久就忘了。”
六十大寿?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赵宽从乱成一团的头脑中扒拉出一丝可能与眼前人重合的记忆,那日赵员外大摆宴席,几乎将锦州城有头有脸的人请了个遍,但带着府中公子且公子有这么大个的好像只有一家。
那日他顾着吃肉喝酒,只匆匆瞥了一眼,没记住那家公子长什么样。
但清清楚楚记得父亲对着他的耳朵叮嘱,要他和那家公子搞好关系,说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得罪不起……那他方才……
赵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无比悔恨自己一时冲动,为了个不听话的小娘子竟然差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怪不得那人有恃无恐一般,若是他真的把此事告知父亲,挨揍的指不定是谁。
“原来是大哥啊!”赵宽十分能屈能伸,自觉表现不错,“我刚才没认出来,对不住了。方才是弟弟我不对,大哥莫要责怪,这小娘子要是对上大哥胃口了,尽管拿去。”
阿秋没看懂周持这出戏码,只觉刚离虎穴又入狼口,惶然无措得很,眼圈瞬间红了。她松开拉住周持衣襟的手,转身就想跑。
刚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衣袖,她无助回头,见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冲她轻轻嘘了一声。
谢见眠将阿秋拉到自己身后,摸了摸她的头,递出一个安抚的笑:“别怕……”
阿秋从来没见过笑起来这么勾人的男子,不禁红了脸,方才不安无措的情绪也在这一笑中平复下来。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怯生生地躲在谢见眠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观望。
“贤弟啊,问你个事儿。”周持见赵宽已经上了勾,开始循序渐进地套话,“你是这的常客吧?”
赵宽一愣,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好像怎么回应都不太合适。
“说话!”
周持嗓音骤然提高,赵宽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算……算是吧……”
见这怂货终于开了口,周持拍拍衣襟大步走过去,凑近低声道:“给哥哥推荐几个好的,嗯?哥哥满意了就不告诉你爹。”
“紫星,风铃,荷叶都不错。”赵宽谄媚一笑,“大哥可以试试……”
没听到想要的名字,周持皱了皱眉,轻轻啧了一声:“怎么,跟哥哥还藏着掖着,怕是有美人藏着舍不得给人看吧。”
“啊?”赵宽一愣,没明白这半路冒出来的大哥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美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名字,只能讨好笑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自己藏着美人呢,这也太不地道了。”
“我先前可听说了,这来仪轩有个顶好的美人。”周持再次俯下去,故意说得神神秘秘,“霜叶知道吗?”
“你说霜叶啊,我当大哥看上谁了呢。”赵宽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啊,本来想一睹风采,结果到现在也没见上一面,你说这可不可惜,估计美人端着架子,不肯常接客呢。”
赵宽没见过霜叶?
周持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觉得赵宽不像在说谎,况且这怂货估计也没胆子骗他,难道事情和他们先前想得并不一样?那霜叶失踪到底是因为什么?
除了霜叶,还有其余三名女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某天。
若不是有那个老人家的女儿恰巧迷路,其余几人的失踪甚至连一丝涟漪也荡不起来,连是生是死都无人得知,仿佛落入大海中的一滴雨,没人在乎,也没人意外。
落红散风里,余香无人识。
周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那一点也不赏心悦目的纨绔推到一边,抱臂扬了扬下巴:“贤弟啊,你这个年纪不要老是出来流连花街柳巷,没事多看看书,考取个功名,伯父既能开心又能长脸不是?”
赵宽再次愣住,方才不是还在让他推荐姑娘,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转到金榜题名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持接着道:“若是再被我看见你出来找乐子,保不准我就管不住嘴迈得开腿给伯父通风报信了。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赵宽连连点头,随即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到底是哪不对劲,又实在想不明白,只得讪讪拉好衣服,连滚带爬出了来仪轩的门。
看着那纨绔小胖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周持哈哈大笑起来,谢见眠看戏看了半天,惊叹于周捕头说谎唬人不眨眼的自然,觉得此人真是奇妙。
见周捕头笑得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谢见眠挑挑长眉,上前冲着那犹在抖动的小腿踢了一脚。
笑声戛然而止。
第25章
“你踢我干嘛?”
气息还没平复,周持质问的声音不稳,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还夹杂了一分未来得及收回的笑。
谢见眠将身后瑟瑟发抖的阿秋推出来,问道:“她怎么办?”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姑娘。
周持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安置的法子,但让这姑娘继续留在来仪轩肯定是行不通了,他们不可能在这一直待下去,等他们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怕不是能把小姑娘生吞活剥了。
“你去给她赎身。”
周持一指谢见眠,吩咐道。
“你怎么不去?”
周持懒洋洋道:“谢公子是有钱人,我穷,赎不起。”
这是把他当人傻钱多的二愣子使唤呢?谢见眠本想再回几句,一转头对上阿秋泫然欲泣的目光,瞬间将斗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他俩不合是长久以来的事,但把旁人牵扯进来就不好了。
谢见眠冲阿秋点了点头,轻声道:“哥哥带你离开好不好?”
阿秋本来苍白暗淡的脸瞬间红了,她点了点头,跟着谢见眠向外走去。
周持跟在二人身后,越想越觉得憋闷,谢公子几时对他这么温言软语过,和着对着貌美姑娘能和气又温柔,对着他就刻薄个不停?
这还有没有道理了!
所幸谢见眠办事效率还可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价钱定了下来,许是阿秋初来乍到,既不是什么头牌花魁,也无甚风韵名气,老鸨答应得倒是爽快,价钱也算得上合理。
但周持不知为什么竟格外希望能多剥削谢公子几两银子,仿佛只有这样那股始终散不下去的烦闷才能消下去一点。
看着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人,周持终于没忍住跟了上去,问道:“你准备把阿秋姑娘安置在哪?”
“跟着我啊。”
竟是回答得毫不犹豫,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胸腔里那股闷气更加滞固,不仅堵塞不出甚至还愈积愈厚,又不知哪窜上来一束小火苗,噌一下点燃了流动不前的烦闷,周持只觉自己被那把火烧得外焦里嫩,就差原地升天了。
他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来路不明的陌生情绪,硬生生挤在谢见眠和阿秋中间,对着小姑娘苦口婆心:“阿秋,你别听他的,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
“还有你。”周持劝完阿秋,又转向谢见眠,短短片刻转换,语气却截然不同,“麻烦谢公子矜持一点行不行,光天化日之下让一个小姑娘跟着你,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这事你想都别想。”
谢见眠本来只是听周持问话语气莫名忐忑,随口一说想逗逗他,没想到招来这么大的反应,不知道他那句话怎么触到了周捕头的霉头,思来想去没觉出他回答得有丝毫不像玩笑的地方,只当是周持正义凛然过了头,虽奇怪倒也没打算计较。
见谢见眠不应声,周持更加烦闷,只当他是舍不得,愤愤说道:“舍不得也没用!”
谢见眠觉得冤枉,周捕头莫名其妙发脾气还乱扣锅,他可没兴趣继续背下去。
“怎么,不跟着我难道要跟着你?”
“当然不是!”矛头突然转了方向,周持急忙撇清自己。
“那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难题,他们自作主张把人赎了出来,但似乎安置在哪都不太妥当,要是有个姑娘就好了,既能安心把人送过去也不用有什么担忧。
姑娘……等等,周持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人,似乎是个绝佳的选择。
“把阿秋送到姒岚那吧。”
既有人照应,又自力更生,还不用干那见不得光的皮肉营生,的确是个好地方,没理由不同意,谢见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周持外露的情绪被这一点头安抚,张牙舞爪的刺瞬间缩了回去,他清清嗓子,恢复成了人模狗样的周捕头。
“那走吧……”
三人向着来仪轩的大门走去,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姑娘,在如此场合之下,本就是惹人注意的组合,偏偏那两位公子生得极佳,难免吸引了更多目光。
周持是那种有些凌厉的长相,虽被多年捕快生涯磨得多了几分周正平和。
但刻在骨子里的气势终究难以消磨,因此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并不是很容易让人亲近。
但谢见眠不同,他本就生得精致绝伦,眉眼间总带着几点缱绻,若不是刻意表露,性子里那份冷淡也藏得极好,几乎不会被察觉,是男女都能欣赏的类型。
再加上谢公子唇畔常年挂着若有似无的三分笑意,便显得格外多情可亲,吸引目光的本事也就又上了一级。
他被这些目光看得多了,也便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有察觉,但一旁的周持格外别扭。
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看不惯那些酒袋饭囊一脸色意地将眼睛黏在谢见眠身上,他很不舒服。
于是周持便也没忍,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纯黑面具抬手扣在谢见眠脸上,阻挡住那些肆无忌惮黏着的目光。
谢见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挡在脸上的东西拿下来,却猛然发现这面具有些眼熟……
这不是他被周持抓住那晚戴的面具吗?按常理来说,他以为这赃物早就被零落成泥碾作尘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见眠举起手中的面具,诧异问道:“你随身带着它?”
方才一时激动,没注意竟然把这东西拿了出来,周持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事实是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随身带着这么个没有丝毫用处还占地的面具。
“兴许是随手拿的吧。”周持十分不自然地说道,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我可没随身带着啊。”
那这手可真是随意了。
谢见眠好笑地摇摇头,一点也没信周捕头的鬼话。
到达暖玉阁的时候,楼中一片丝竹乐声,衬着姑娘们翩翩飞舞的裙裾,实在是赏心悦目。
二人在谢见眠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楼上,依旧是那间最里面的房间,门口的凤尾竹仍挺拔而立,几声敲门声后,雅致木门从里面打开,姒岚抬眸看向门口的三人。
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相见,姒岚那张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表情,她微微侧了侧身,让门外的三人进来。
“阿眠,解释一下?”
谢见眠叹了口气,将阿秋轻轻拉到身前:“阿姐,今日我们是想求你帮个忙。”
他一五一十将在来仪轩发生的事告予姒岚,中间还没忘了添油加醋地放大阿秋凄惨的身世,但还是小心避开了他与周持那几句互相斗气调侃的行径。
本以为这些话说得足够圆满,不料姒岚听完竟皱起了秀丽的眉,她没看阿秋,而是将眼神投在周持身上,浓重的不满丝毫未加掩饰,就这么直愣愣戳在周持脸上。
“你带他去青楼?”
这姑娘的重点好像放得不太对?周持没想到会得来这么一句质问,一时之间也愣了下,待反应过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谢公子这么大个人了,去趟青楼好像没什么不妥,更何况还是因为公事。
“怎么,姒岚姑娘这是怕我带坏你们阿眠?”
捕快的声音吊儿郎当,全然不当一回事,姒岚更加不满,但碍于流云山庄的教养和谢见眠的面子也只好不露声色。
“那周捕爷是觉得阿眠去那种地方很合适了?”
这姑娘好端端地怎么总对他有这么大意见?周持不愿和姑娘计较,正想胡乱说几句搪塞过去,却听谢见眠开了口。
“阿姐!”他对着周持轻轻摇了摇头,又上前拉住姒岚的衣袖,讨好笑道,“我们是去查案嘛,况且我都及冠了,你不能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啊。”
姒岚拍了拍谢见眠的头,又深深看了周持一眼,这才作罢。
见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终于和谐下来,阿秋这才小心翼翼开口:“这位姐姐,你能收留我吗?”
姒岚这才看向阿秋,见这姑娘又瘦又小,仿佛风一吹就能折了一般,想来没少吃苦,心头不禁软了三分,冲阿秋点了点头,道:“今后你就待在暖玉阁吧,想登台便学些琴曲舞艺,随便找哪个姐姐教都可以,不想登台的话就平日里勤快些,打扫打扫房间,总之有吃有住,不会亏待你的。”
听了姒岚的话,阿秋眼睛亮起来,给那副苍白的面孔添了几道光亮,像是从来没有这般开心过,她笑着说:“多谢姐姐。”
姒岚伸手指了指隔壁:“你就住那间吧,就是许久没人住,得先收拾收拾。”
阿秋轻快地蹦跳出门,到了门口又害羞地回头冲周持和谢见眠小声说谢谢。
“那阿姐,我们也走了。”
谢见眠向姒岚告别,正欲拉着周持离开,却被姒岚叫住。
“等一下。”这句话依旧是对周持说的,“不许带坏阿眠。”
谢见眠:“……”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而主角之一的周持,恐怕不是头疼,是要炸了。
第26章
“你阿姐怎么回事?”一出暖玉阁的大门,周持就忍不住冲谢见眠抱怨道,“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没有得罪过她,连一句有可能过头的话都没有,她对我冷脸相看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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