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亲亲别的地方,凌烨的指尖沿着楚珩的面颊划到唇边,但是楚珩睡着了,如果不顾楚珩的意愿亲吻他,会让楚珩觉得很冒犯。
尽管身为皇帝,“冒犯”这个词在之于他该是不存在的,他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楚珩醒着也可以,楚珩的意愿对“皇帝”而言理应无关紧要,但是凌烨从未想过要在楚珩身上实现这些“应当”——他清晰地知道,楚珩愿与不愿,之于他非常重要。
陷入安眠的楚珩并不清楚此间发生了什么,床榻被褥间浅淡的香气很熟悉,是陛下衣服上熏香的味道,或许是被这股令他安心的气息包围,他罕见地做了个梦。
在浅香萦绕的梦里,一切如他所愿,他见到了想见的人,然后放肆又大胆地亲了这个人一下。
而幸运的是,香气的主人没有拒绝。
第53章 束发
楚珩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酉时,醒来的时候,暖阁里已经点灯了。
床头仍是暗的,远处窗牖边一盏落地宫灯透过纱罩映照出橘黄色的暖光,陛下正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看书,半个身子融在灯光下,烛辉柔软了他侧脸的线条,给眉眼染上一层薄薄的暖色。
楚珩躺在床上没有作声,转过头偷偷端详不远处的皇帝。
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他,楚珩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他本以为陛下应该已经回去书房了,毕竟暖阁里实在没有像样的书桌,就只坐榻上布着一张矮几,在上头粗略看几本折子、偶尔写两个字倒没什么,但是若要将上午剩下的那一摞都批复完,这张矮几就太过“小材大用”了——剩下的奏折里除却请安的,还有一些是推举明年恩科主考官的,绝不是只写“朕安”两个字就行的。
但是放在榻几上的一沓折子,以及搁在旁边笔架上的朱笔,都昭示陛下从未离开,他睡了多久,凌烨就在这里坐了多久。
楚珩心底渗出几丝隐秘的甜,忽然就想起了方才的那个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太专注,坐榻上的皇帝似有所感,转头朝床边看来。
“醒了?”凌烨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了过来,问道:“还难受吗?”
楚珩没说话,只摇了摇头。梦里的旖旎犹然在目,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皇帝,顿时一阵心虚。
凌烨没有发觉楚珩眼中不自然的闪躲,见他往被子里缩了缩,以为他是贪恋床榻的温度不愿意起,不禁弯眸轻笑,伸手拍了拍被子,温声道:“暖阁里烧了地龙,不冷,再叫人把熏笼提过来好不好?该起了,眼看都酉正两刻了,起来喝杯水,等会儿我们去后殿。”
皇帝说了一大堆,楚珩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眼睛落在凌烨启启合合的唇上,方才在梦里,他肆意轻薄这寸红润之地的时候,可没让陛下说这么多话,虽然后来……被轻薄的那个变成了他。
楚珩脸颊浮上两抹红云,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眸子,不错眼地盯着凌烨瞧。
他这模样落在凌烨眼里就成了无意识的撒娇,凌烨拿他没办法,只好佯装沉静,说道:“起来了,该到你侍膳的时辰了。”
侍膳?
楚珩耳尖发烫,梦里那场旖旎的源头就是侍膳。
“臣早上给陛下侍墨,中午给陛下侍膳,做了两份工,却只得了一份俸禄,这样算来,陛下是不是欠臣一笔?”他在梦里如是说。
显而易见,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侍膳”,从始至终,陛下根本就没让他真的站在一旁布过菜,甚至于今天中午吃锅子,还是问的他的口味。
但在梦里,陛下闻言只是笑:“那你是要朕比照着宫里的侍膳官给你发俸禄?”
“臣不要银子。”他摇头。
后来……
“听见没有?”耳边传来的声音将楚珩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坐起身。楚珩抬眸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皇帝,忍不住想,如果他现在真的像梦里一样卖这个乖的话,会怎么样?
“臣不要银子,”在梦中他说,“臣天天给陛下侍膳,陛下就把自己抵给我,好不好?”
不行。
楚珩摇了摇头,梦里是他的世界,陛下才会予取予求,才会如他所愿地给他那些旖旎绮丽的回应。
而跳出梦境,如果他现在真敢卖这个乖,陛下肯定会把他扔出去,然后重重地责罚——觊觎皇帝,怎么都得算是大不敬。而且他还欠着二十杖,两罪并罚,陛下甚至都有可能直接把他就地正法。
楚珩胡思乱想一通,心底渗出来的几丝甜蜜被冷水一浇,全酿成了浮在心尖上的酸苦,涩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凌烨见他这样子,以为是掀被子掀得太急,乍然一冷不适应,伸手又将被子扯了过来盖回楚珩身上,自己起身去拿挂在衣桁上的袍子。
外间候着的祝庚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领着宫女内侍进来伺候。楚珩穿好衣服,内侍捧着折沿盆服侍他洗了脸,他的头发睡得有些散乱,宫女又持着木梳上前准备替他重新梳头。
楚珩到铜镜前坐下,自己将束发的发带取了下来,满头乌发倾散而下,锦缎一般披在肩上,有几缕从鬓边垂到了胸前,落在象牙白的衣衫上,黑发雪衣相得益彰,在暖融的灯光下折射出缱绻的光泽。
凌烨的呼吸微微一滞,眼底浮现幽深的暗色,他上前两步,挥退了梳头的宫女,从她手中拿过木梳,轻轻没入楚珩满头乌发里。
“陛下?”楚珩从铜镜里看见过来的是他,微微侧了侧身。
“嗯。”凌烨应了一声,从身后拍了拍楚珩的肩示意他坐好,自己持着木梳给他通头发。
楚珩的头发很长,乌黑浓厚,散下来的时候几近垂到腰际,梳理起来要费些功夫。
但是皇帝却没觉得。
凌烨持着一把紫檀木梳,神情专注认真,一遍遍地将楚珩的头发理顺。从发顶一直梳到发梢,一缕缕的乌发从梳齿间穿过,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落到凌烨摊开的掌心里,满满得握成一束。
楚珩坐在圆凳上,透过铜镜,目光紧跟着陛下的手,看着他白润的指节在自己的发间若隐若现,楚珩心头忽然生出一点意动。他见过这双手握笔、拿书、持玉玺,无论什么时候,皇帝的手都是坚定而有力;但是现在,持着与皇帝的身份极不相配的木梳,与他顺头发的这双手却又变得格外温润轻柔。
皇帝的手法很生涩,这双手显然是做不惯这样的事的,但尽管如此,梳子落到楚珩发间,从没有过扯痛的感觉——皇帝很有耐心,因为生涩,所以便一缕一缕的将发丝慢慢理顺,如此反复梳了三遍,方才开始束发。
宫灯映着两个人格外专注的面庞,在窗纸上投射出温柔的剪影,满室宫人静默肃立,没有人说话。楚珩在这样一片静谧中不自觉地出了神,也许是此刻与他梳头发的陛下实在太过温柔,他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妄念——现在这个给他梳头发的人是不是也有一点,哪怕就一点点喜欢他呢?
虽然更有可能的,是陛下闲极无聊,在等待晚膳备齐的这段时间里,随手找点事情做,于是就有了这样昙花一现的温柔。
但即便明知妄念渺茫,楚珩还是忍不住贪恋,甚至妄想更多,就像在梦境里的那样。
最终打断他思绪的是高公公的禀报:“陛下,晚膳已经在后殿备好了。”
“嗯。”皇帝应了一声,继续与楚珩束发。
他束发的手法委实不是太好,试了几次才将满头云发高高束起,拢在掌心里,用发带简单地绕了几圈,打了个结。两边有几缕鬓发落下来垂在楚珩额角,那几缕短了一些,凌烨实在没本事将它们也梳起来,所幸楚珩也不介意,没有说他梳得差,甚至还照着镜子微微笑了笑。
冬日天黑得早,他们从暖阁出来的时候,外头已是暮色苍茫,冷风从宫道上疾疾吹过,甫一踏出暖阁的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晚间凛冽的寒气。
虽然到后殿的路没有多远,但凌烨还是让楚珩穿了件厚厚的大氅,又带了手套,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让出门,楚珩为此哼唧了一路,凌烨也没理他。
晚膳依旧摆在后殿,楚珩中午吃完红汤暖锅,就给凌烨说晚上想吃片皮烤鸭,这会儿一踏进后殿,心心念念的都是外皮金黄酥脆、肉质细滑柔嫩的烤鸭,但是等他走到膳桌旁,顿时就懵了。
别说片皮烤鸭了,膳桌上连道荤腥都看不见,清一色的白灼菜心,南瓜山药,楚珩茫然看向凌烨:“陛下?”
凌烨走到膳桌旁坐下,亲手给他盛了碗掺杂着药材煮的粥,推到他面前。
楚珩不乐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陛下,暗示道:“君无戏言。”
凌烨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山药到楚珩的碟子里,没接他的话。
楚珩见他不应,小声直言道:“想吃肉。”
“侍膳还敢提要求?”凌烨睨了他一眼,就仿佛中午问楚珩吃红汤还是清汤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皇帝永远有理,尤其是楚珩喝了一口药粥后,清苦的味道充盈舌尖,难喝得让他直接扔下了汤匙,这个时候,皇帝陛下的威严就必须要得到充分地发挥了:“喝完。”
楚珩没动。
“前廷礼典怎么翻的,朕给你盛的粥也敢不喝?”凌烨沉声说。
依照规矩,陛下给的,就是赏赐,容不得拒绝。楚珩皱着脸拾起汤匙,放在碗里搅了一会儿,半天也没动作。凌烨一个眼刀扫过来,楚珩只得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往嘴里填了一口。
就因为没吃到肉,喝个药粥就成了要他命一样,怕是忘了下午难受的滋味了,凌烨好气又好笑,但又不可能真的拿规矩压他,只好伸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陪你一起喝,这总行了吧?”
楚珩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耳尖却发红了。
等这顿晚膳吃完,已经戌时两刻了。外头的天彻底黑透,正是下霜的时候,内侍上前伺候楚珩重新穿上大氅,拿好手炉,准备送他回武英殿。
凌烨眉心拧着,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此间景象没有说话,不知在思忖着什么。一直等楚珩与他道过别,半只脚踏出殿门的时候——
“等等。”凌烨忽然开口叫住楚珩,又转头对祝庚吩咐,“备车驾,朕要去一趟问渠阁,取两本书。”
祝庚闻言一怔,外头天都黑成这样了,再过大半个时辰,宫门都要落钥了,陛下这个时候去皇城前廷问渠阁取书?就算真要什么书,派个内侍过去就是了,怎的还要亲自去?
但皇帝显然不是开玩笑,从托盘里拿了个手炉,紧接着就要往外走。
主子是皇帝,别说这会儿去前廷问渠阁,就算是出宫都得照办。祝庚不敢耽搁,连忙指挥着内侍先伺候陛下穿件外衫,自己去准备车驾。
路过楚珩身边的时候,祝庚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位御前侍墨,方才临出门时他被陛下叫住了,正站在这里等着,也不知道陛下喊他是要干什么。
祝庚没敢多看,低头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御前侍墨身上厚厚的大氅,小祝公公福至心灵,忽然就知道了点什么。
陛下要去取什么书,他还是不知道。
但祝庚知道的是,取书的问渠阁就在武英殿旁边,中间只隔着座一盏茶的脚程就能穿过的园子。
这大概就叫——顺路。
祝庚出去吩咐车驾,一出门,刀子般的寒风迎面扑来,外头天正冷。
第54章 难言
临近腊月,晚间天寒。
谢初今日将苏朗和韩澄邈叫过来说千秋朝宴防务的事,出来的时候见天色已黑,两个人就没出宫,直接留在了武英殿。
暮食过后,云非叫住了苏朗,给他递了个眼色。
苏朗心下了然,抬脚正欲跟着云非去后殿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了一眼正端坐着饮茶的韩澄邈,苏朗眼中浮现意味不明的浅笑,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走。”
韩澄邈疑惑抬头以眼神询问,苏朗却没解释,转身就走。韩澄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放下茶杯起身跟上。
云非先到了后殿房间内,正提着壶斟茶,见韩澄邈推门与苏朗一道进来,顿感讶异:“你怎么也来了?不是吧,我那天在武馆就说说而已,你真去?”
韩澄邈一头雾水,沉默地坐在一旁没应声。
“他不去,”苏朗接过云非递来的茶盏,轻轻吹了一口,笑道,“我喊他过来参详参详你的安排,免得到时候我们揍完人,万一再被巡逻的金吾卫撞见,就不好收场了。”
云非点点头:“我就说,套人麻袋这种事,澄邈怎么可能干。”
苏朗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看了韩澄邈一眼,后者前段时间和天子影卫一起离京查帝春台大乘境的事,对帝都近来的事态了解不多,云非和苏朗现在是在商量如何赶在腊月初六前,将嘉勇侯世子徐劭套麻袋揍一顿,让他连千秋朝宴都去不了。
苏朗其人,看着是霁月清风、温润如玉,但其实“劣根深种”,从小就皮得找不着北,后来到了帝都才逐渐收敛成今天这个模样,可骨子里的顽性却一点都没减,君子他做得,坏事一样也很会干。
韩澄邈和苏朗并称昌州双璧,但人家却是真真正正的君子端方,根骨极正,以裕阳韩氏的家风,他确实做不出来这种下黑手的事。
是以云非要揍徐劭,第一个想拉来帮忙的就是苏朗,至于韩澄邈,那日在明正武馆里,云非虽然当着漓山东君姬无月的面提了他一嘴,但其实不过是为了岔开话头打圆场,压根就没真过韩澄邈会去。
也不知道苏朗喊他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过云非也没多问,横竖韩澄邈就算不去也不会把他们给卖了,而且有苏朗在,再加上叶书离,收拾一个徐劭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
“楚珩怎么还没回来,徐劭那厮在明正武馆里嚣张成那个样子,被陛下申饬过后,居然还想着让楚珩跟他奉茶道歉,脸皮怎么那么厚呢,不揍他一顿我看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坐在对面的韩澄邈耳尖微动,忽然出声道:“谁?”
云非端茶欲饮,闻言手一顿:“什么?”
“你刚才说徐劭在武馆里和谁起的冲突?”
“楚珩啊。”
40/159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