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允许你出的门？”顾临煜的神色却更加暗沉，声音也变得愈发冰冷：“看来今日放你出门的府卫可以不必要了。”
他极少这样和周星澜说话。
周星澜知道定然是自己这次太过任性，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偷偷溜出去的，你不要罚他们。”
“我就是忽然有些想吃淮平侯府的桃花酥，也想给你带一些桃花酥。”周星澜说起话来也越来越没底气，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我不知道会暴露身份……”
“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周星澜看着顾临煜的眼睛，有些愧疚地问道。
眼前的少年双眸澄澈，眼底还有着问话时的小心翼翼和做错事情的自责忐忑。
再加上他话中那句「想给你带一些桃花酥」。
顾临煜终归还是没了脾气。
良久之后，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没事就好。”顾临煜说罢便不等周星澜反应，便极为利落地翻身上了马，随后又将周星澜拽了上去。
耳边是一阵伴着马蹄飞奔的疾风，周星澜被顾临煜猝不及防拽上马后，来不及反抗便已经被他圈在了怀里。
伴随着那个温暖怀抱而来的，还有顾临煜磁性而低沉的声音——
“孤先送你回家。”
到了太子府以后，顾临煜刚将周星澜放下便又急匆匆地出了府。
除了一句「不要离开，等我回来」之后，便留给周星澜一个愈来愈远的背影。
“呃……”周星澜却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明明他也是习武之人，可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淮平侯府的家人，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想到过，他也可以凭借自身的武艺做一些事情。
提起淮平侯府，周星澜脑中又再度出现今日从家中临别之时，母亲不同以往的反应。
再加上今日返回太子府中遇到的那个乞丐和刺客——
周星澜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敢印证的猜想。
第171章 以暴谋权
直觉告诉他，顾临煜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甚至不止顾临煜，还有整个淮平侯府的家人，也都在瞒着自己同一件事情。
方才在街上那个乞丐的话便足以说明一切，朝中有个关耳虎，指的便是郑家，追杀自己的人也是顾临风那边养的刺客，而永德帝又早已经时日无多。
上京城这两日这般冷清，不用猜想，便能知道是顾临风和郑家已经急不可耐地有了动作。
永德帝之前已经对顾临煜的储君之位表达了极为明显的认可与选择，而齐王顾临风和郑家想要与顾临煜相争，便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
以暴谋权……
郑家多年来本就在京城养了不少势力，又拉拢了许多武官，郑评更是拥有皇城禁军的调配权。
而顾临煜却只有以文起家的萧家之势，即便得到了言官支持，但到了紧要关头，却根本没有手中握着的兵力和人马有用。
淮平侯府虽有武将世家之名，但周显自二十年前与南疆大战告捷之后，签订完盟约便为防帝王疑心，自动上缴了兵权。
要说自家人中现在谁还有手握重兵的权利，那便只剩下一直守在边境的大哥周星云。
而算着日子，这几日周星云应当也已经快到了上京城。
可是旁人不知，周星澜身为周家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自家大哥此次回京，本就只是为了送回嫂嫂和小侄儿，又怎会私自调度把守边关的重兵。
周星澜越想越觉得情势严峻。
他很想出去寻找顾临煜，与他一起参与到这场皇城宫变之中。
他想要的，是和顾临煜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当个被关在太子府内不知世事的安逸之人。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从淮平侯府带回来的桃花酥，初时还带着些许刚出锅的温热，但现在却已经彻底凉了下来。
棋英不止一次地跑过来催周星澜先行就寝，但周星澜却无论如何都要等顾临煜回来。
他知道自己今日跑出去暴露了身份，无形之中又给顾临煜造成了麻烦。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非常想告诉顾临煜，既然已经暴露，那他便不想再继续窝藏下去。
抱着这样的执念，周星澜一直守到了夜半之时，被月光掩映在身后的星星，一次次地在云雾飘绕间尝试发出自己的微弱光芒。
白日里经历的事情过多，周星澜早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就连棋英都耐不住困先跑去睡觉了，可周星澜却还是固执地想要等顾临煜回来。
深秋的凉风极为冷瑟，趴在窗前的周星澜却并不肯关窗。
因为只有开着窗子，顾临煜回来的时候，才能第一眼就被他看到。
可惜夜晚实在是太静了。
静得连月光和星光最后变得黯淡了不少。
周星澜强撑着守到了后半夜之后，眼皮却早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架。
他太困了……
困到连带着寒意的秋风吹拂脸颊，也平白给他更添了几分困意。
在不知何时就阖上眼眸开始打盹儿之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第172章 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少年浓密纤长的眼睫在夜色映照之下，在脸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阴影与涟漪。
秋夜的凉风正沿着窗口溜进，吹乱了几根他散落下来的墨发。
大概是因为正对着风口，有一些寒冷的原因，他将自己圈成了小小的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更暖和一些。
而顾临煜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将脸埋于自己的手臂上，正对着秋风飒飒与星月斑斓睡的正香的——
他的小少年。
方才刚回到府中时，顾临煜便听见侍从禀告，说周小公子执意要等他回来。
而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可是等他的人却趴在窗口边睡着了。
思及此处，顾临煜神情又变得柔和了不少。
他轻手轻脚地走至周星澜身边，替他关上了窗子。
少年的睡颜还是同以往一般乖巧又柔软，顾临煜没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可却因为吹了太久凉风的缘故，入手有些冰凉。
顾临煜蹙了蹙眉，又借着月光动作极轻地将周星澜打横抱了起来。
周星澜却大抵是已经困极了，被抱起来也没有丝毫察觉，只是有些不开心地皱了下眉，便又下意识地朝顾临煜的胸口蹭了蹭。
顾临煜抱着周星澜的手臂却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随后便是在眼角和唇边荡漾开来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顾临煜忽然觉得——
他的星澜，睡着的样子好像更加可爱。
起码睡着了的少年，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攀在他的身上，会在被捏了双颊之后也不知反抗，会像现在这般——
不自觉地依赖于他。
极为小心地将周星澜放至床上以后，顾临煜又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才起身准备离开。
但睡梦中的周星澜却不知是遇到了何物，正十分不安地皱着眉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顾临煜只得又重新坐了下来。
纠结半晌之后，他才又尝试着从衣角处拿下周星澜的手。
但周星澜的手虽然离了顾临煜的衣角，紧接着却又直接抓住了顾临煜的手。
顾临煜却在手被周星澜握住后，猝不及防地怔了一下，才又小心翼翼地回握住对方的手。
周星澜却像是终于安心了一般，满足地在睡梦中砸了砸嘴，口中还不忘念念有词。
“我想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他的声音很小，只是梦呓之中的低语，顾临煜下意识地俯下身，想要听清楚周星澜说的话。
但周星澜却不肯再说，反倒似是嫌弃睡姿不舒服一般，又向外翻了个身，而恰巧——
碰到了顾临煜正在低头认真听他说话的脸颊。
少年的唇并不似被寒风浸染过的脸颊和双手一般带着凉意，而是温暖湿热，只轻微又极为不经意地从顾临煜的脸颊处，稍纵即逝地滑过——
便已然在顾临煜心中无声地激起了惊涛巨浪。
眼下顾临煜正俯着身子，与少年根根分明的眼睫五官近在咫尺。
而距离最近的下方，便是那方才悄无声息撩过顾临煜克制已久心弦的、圆润而泛红的唇。
室内烛火已灭，月影朦胧绰约。
顾临煜压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动了动喉结。
第173章 一吻之后
唇上被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覆盖的时候，周星澜正在沉沉的睡梦之中，他睡着之后便极不设防，还以为是有什么小虫子爬到了嘴边，只觉有些不甚清晰的轻痒。
顾临煜却在这一吻之后如梦初醒。
直到确认少年并没有因此惊醒之后，顾临煜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如今身处险境，这般越距的举动本就不应该做。
埋藏于心的情感他已经克制了许多年，更不该在这种时候再出现漏洞。
可是方才他却还是一时情动，不自觉地便想离少年再近一些。
周星澜的手还在紧紧拽着顾临煜的手不肯放，可是这一次顾临煜却终于狠下心来，将他紧攥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掰开。
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他怕自己在这般温和的月色与场景下待的太久，会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
边境的战事依然十分紧急，南疆那边偷偷养兵多年又数次在边境发起大大小小的骚乱和挑衅，这几日得了镇守边关的周星云回京的消息，已然是十分急不可耐。
而与此同时，皇宫之中的天子又因病不久于人世，这几日永德帝醒来的时候越来越短，大多时间都在昏睡之中。
而郑兰宜也不停地往永德帝的寝殿处跑，表面上看是为了帝王的病情忧心不已，但实际上顾临煜却比谁都清楚她的狼子野心。
如无意外，待到永德帝咽气之后，郑兰宜便定会将早就伪造好的传位圣旨拿出来。
若是有百官不从质疑，便定会被郑评早就部署好用以包围皇城的禁军所杀鸡儆猴。
其实西北之处，早就有顾临煜借顾临修的掩护养了许久的兵马。
而在顾临风发动宫变之前，顾临修也早就在信中问了顾临煜多次，需不需要带兵到京中支援。
但顾临煜却一直没有让他动身。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内忧，而是外患。
“殿下，边关昨日来信，说是南疆那边已经开始在对面驻扎军营了。”弓恒面色复杂地朝顾临煜禀告道。
“四弟那边进展如何？”顾临煜一夜几乎未曾休息，声音里的疲惫却早已被沉重遮掩。
“宁王殿下得了您的回信后，便已经走最近的路线直奔边境而去了。”弓恒毕恭毕敬地答道。
顾临煜点了点头算是应声：“既如此，趁着最后还有些时间，孤再去王尚书那里走一趟。”
天色还尚未亮起，顾临煜便又已经带着弓恒，到了尚书府内。
国之将变，王昆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才方刚刚想歇下，便听到有小厮来报，得知来人是太子殿下之后，他又连忙披衣而起，立刻到顾临煜面前迎接。
“老臣恭迎太子殿下。”王昆说罢便想要跪下行礼，顾临煜立刻将他扶了起来。
“王大人快快请起。”顾临煜扶起王昆后又反朝他躬身拱手，而后才轻声道：“这几日剑拔弩张，皆是刀尖舔血，辛苦王大人了。”
王昆见状自是连连道：“老臣一介贱民之身，怎能受得起殿下之礼。”
顾临煜却摇摇头，神色间皆是认真——
“为国筹谋者，又有何贵贱之分？”
第174章 太子殿下回来了
更何况这些日子与王昆接触下来，顾临煜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
除却他本就在选择自己后，为自己的势力筹谋牺牲良多以外，还有一点不得不让顾临煜注意到的是——
与那些见风使舵只想着利益得失、再去选择所站队伍的大臣们不同，王昆是极为清醒地为大渊稳定所考虑的人。
此次顾临煜做出放纵郑家发动宫变，任由顾临风夺权的决策之后，几个一向坚定支持他的言官都很是不能理解。
只有王昆明白，太子殿下所布下的长远之局。
而今帝王将崩，战乱将起，上京城作为与南疆血战的中心决策枢纽，决不能在此刻因为夺权而乱政覆国。
尽管放任齐王殿下登基的代价与风险不可预料，但边关战势却不能再等。
更何况除却这些，顾临煜还想看一看郑家和顾临风，究竟在京中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
斩草要除根。
如今攘外需先安内，顾临风与郑兰宜必然不会做攘外之人，顾临煜便只能先将边境之乱平息下来。
至于那些因此得以上位生长的藤蔓，也不过是先让他们暂且放松警惕，待到一切解决之后，才可将其一炬焚毁。
而在大局未曾布完之前，顾临煜太过需要王昆这样的聪明人。
“你此前与郑家有过不小的冲突，此后若想让他们完全信任于你，恐怕很难。”顾临煜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是叮嘱道：“必要之时，可以适当牺牲某些无谓的消息。”
“老臣明白。”王昆点头道：“这几日其他人也逐渐明白了殿下的用意，到时候我们自会假意臣服于齐王。”
顾临煜却让人难以看出情绪地笑了一声：“虽是假意，却也未必不会成真。”
王昆闻言立刻道：“旁人不能保证，但殿下之谋老臣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也必会鼎力追随。”
顾临煜却眼眸微动，声音放轻道：“同王大人一样，旁人孤或许会信不过，但却唯独相信王大人。”
“孤这一步走的太险，不至棋局落定，谁也不知是愚蠢或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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