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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晨风四起，带着些昨夜尚未散去的秋寒，只余一地枯零散落的黄叶。
整个上京城都静悄悄的，似乎是在等着皇城的最中心处所发出的最后通牒。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儿？”一应事务与王昆交代完毕后，从尚书府出来时，弓恒才又朝顾临煜问道。
顾临煜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却又想起了昨日趴在窗前等待自己许久的少年。
“先回府。”顾临煜几乎没有犹豫便开了口。
要先回府……
要趁暴风雨尚未前来，再多看一眼他的少年。
而醒来以后的周星澜，在梳洗完毕后，才又有些沮丧地在府中寻起了顾临煜。
听府上的小厮说，昨夜太子殿下是来过他这边的。
可惜他太过没出息，竟然在顾临煜回来之前便先一步睡着了。
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昨晚好像是趴在窗边睡的觉？
棋英定然是没有那么贴心的，那帮自己回到床上睡的人，总不会是太子殿下吧？
周星澜正有些烦闷地胡思乱想，却恰巧听见了院中小厮说话的声音——
“太子殿下回来了！”
第175章 消失不见
周星澜闻言立刻像活过来了一般，飞速地朝门口奔了过去。
隔着深秋时节的晨雾与寒露，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等了许久的、风尘仆仆回来的人。
“太子殿下！你终于回来了！”周星澜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是为了见到顾临煜高兴。
顾临煜一夜未曾歇息，眉眼间隐约存留的倦意，也在看到少年朝自己奔来的场景时消失殆尽。
“嗯，我回来了。”顾临煜看着周星澜，声音很轻地回应道。
周星澜却深知见到顾临煜有多不易，来不及高兴太久，便急匆匆又一股脑儿地将自己昨日的想法倾倒而出：“殿下，我想和你一起并肩战斗！”
“你们都忘了我也是会武功的。”周星澜生怕顾临煜会不同意，又补充道：“既然昨天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如直接就此出门一同帮你做事。”
顾临煜闻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周星澜却生怕他开口会说一些拒绝的话，又连忙加了一句：“不用担心我有危险，虽然我没有什么大官职，但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武状元……”
周星澜口中的陛下两个字话音未落，紧接着便只看见远处有宫人极为着急地奔向太子府：“殿下！不好了！陛下恐怕要不行了！”
顾临煜早就料到永德帝的大限会止步于今日，但却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
他还不曾将少年絮絮叨叨又信誓旦旦的话听完。
四周的侍从已然备好了车马，顾临煜又深深看了周星澜一眼，便再次要匆匆赶往宫中。
周星澜眼看着顾临煜又要离开，再加上听到宫人所报的消息，便已经对情势的严峻性猜出了七八分。
趁着顾临煜还未上马，周星澜便又以极快的速度骑上了旁边另一匹马。
“殿下！我陪你一起去。”周星澜说话的时候神色极为坚定。
他已经躲在顾临煜和淮平侯府之后做了许久的缩头乌龟。而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在太子府中做个被动之人。
“周小公子还是莫要胡闹，先回府中待着，等我们的消息便好。”弓恒见此不禁开口劝道。
周星澜却仍骑在马上一动未动，只是将带着请求的眼神放到了顾临煜身上。
他满含希望。
希望顾临煜可以告诉他、允许他、一起陪他奋战一次。
但顾临煜却迟迟未曾答话，甚至在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一刻，将目光挪至了别处。
周星澜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侧脸，只能听见他冷硬无比的声音——
“来人，将周小公子带回太子府中。”
“胆敢放出者，自行领罚。”
顾临煜说罢便不再看周星澜一眼，便带着一队侍从直奔皇宫而去。
他的背影随着那匹雪色的宝驹惊起了一地的尘土，连枝头立于树梢的鸟雀都也随之鸣叫出声，惊乍而起。
太子府内的守卫得了顾临煜的命令，也都上前将少年从马上拉了下来。
远方顾临煜的身影却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再也看不见。
而始终凝望着他背影的周星澜，眼中的光亦如那背影一般——
消失不见……
第176章 这一趟我必须去
即将被守卫拉进太子府的那一刻，周星澜的心绪也随着顾临煜消失不见的身影而变得坚硬起来。
他周星澜从来都是上京城无人不知的纨绔小霸王，即便从小到大挨了周显那么多顿打也未曾妥协过，更何况……现在……
顾临煜想让他继续当缩头乌龟，他周星澜还偏偏不听。
将守卫甩开以后，周星澜只轻轻几招便从他们身后越过，紧接着便以极快的速度重新骑上了那匹马。
“周小公子！殿下说了你不能离开！”府卫见被周星澜甩开，连忙有些着急地朝他喊道。
周星澜却头也不回道：“今日得罪诸位了，只是这一趟我必须去。”
不等府卫们反应过来，便只剩下尘土与晨雾掩映之下，早已远去的马蹄声。
——
周星澜追至皇宫之处的时候，顾临煜早就已经进了皇宫中心。
永德帝已然回天乏术，正是随时都会咽气的时候，皇宫之处也是一片肃穆与萧瑟。
周星澜刚刚打马奔到皇宫之外，便只见倒在门外的皇城守卫。
因为此前得了个五品都尉的小官职，周星澜没少绕着皇宫巡逻，次数多了，自然对这些皇宫门外的守卫并不陌生。
可是眼下门外的守卫却正倒在血泊之中，甚至皇宫内还有隐隐约约地厮杀之声。
周星澜不由心头一跳，骑着马便直奔皇宫之内。
可入目皆是守卫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越往里凄凉之景越甚，而不远处几个身着盔甲的兵将，正围攻着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那人的身上全是血迹，似乎已经在这场厮杀中已经应付了许久，眼看着便要倒下。
周星澜只一眼便认出那人的身影，正是武试时排在第三，后来在被划到他手下的陈明知。
周星澜从太子府飞奔至皇宫之处，本就是匆忙之下强行离开，根本就未曾来得及带有兵器。
眼下看到陈明知即将倒下，一时情急之下，只足尖一点从马上飞至那几个兵将身侧，趁其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夺下他们手中的剑，霎时间便将几人逼退几步。
身后的陈明知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周星澜连忙扶起了他：“你怎么样了？”
陈明知在这这场宫变之中早就挣扎着拼命许久，筋疲力竭之下又遭受围攻，本以为已经命尽于此，但却不曾想竟又被周星澜救下。
“周都尉！”陈明知看向周星澜的眼神又惊又喜，“你怎么忽然来了？”
自从上次为了假扮周沁儿暂时告假之后，周星澜便再没有来过皇宫。
时隔多日，陈明知也没想到再见到周星澜时竟是这样的场景。
然而不等周星澜回话，那几个刚被击退的兵将便又冲了上来道：“我们原还好奇是何人有如此好的身手，原来是周小公子。只是可惜，今日你救人不成，怕是也要跟着命丧于此了。”
为首的人话音刚落，便只见其余散落在各处的其他兵将，也跟着朝周星澜和陈明知的方向一涌而上。
“周都尉，你快先走，不必管我。”陈明知捂着伤口，身上的血迹已经将衣服染透。
第177章 府上出了事
周星澜却并不答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拖着陈明知直奔自己方才停马的地方。
他身手极快，那些七零八落朝他们攻来的人，尚未聚集在一起，便已经被周星澜拉开了一大片极宽的距离。
周星澜将陈明知放在马背上，便直击那马朝宫外奔去。
身后的那些兵将见状连忙找起弓箭想要将他们射下马，却都被周星澜以手中之剑挡去，有不怕死的人追上来，也被周星澜击退在地。
好在他们所骑之马也极有灵性地速度飞快，不多时便从宫中逃了出来。
确认那群人并没有追上来之后，周星澜才收起手中的剑，看向面色极为苍白又虚弱的陈明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星澜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陈明知的伤口。
“皇上要驾崩了。”陈明知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道：“郑贵妃趁着皇上昏迷不醒，一口咬定皇上要传位于齐王殿下，还拿出了一份不知真假的圣旨。”
“那方才皇宫内的那般惨象……”周星澜不用多想，便已经大致猜出是谁所为。
“自是郑评下了令。”陈明知冷哼道：“他虽被撤了禁军统领一职，可却因为迟迟没人接任此职，仍然对上京城中的禁军拥有调配权。”
“凡是有守卫想拦住他们进宫的，他们便二话不说开始屠杀。要是有谁想活命，便要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跟他们一起残害其他守卫。”
陈明知说罢便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恨恨道：“我虽是一个命如草芥之人，但也食的是天子俸禄，他们竟光天化日做出这般……”
剩下的话他尚未说完便又吐出一口鲜血，周星澜见他伤势如此严重，连忙道：“罢了，此事且先不说，要先给你找个医馆才是。”
可是整个上京城的街道却极为冷清，莫说是医馆，皆是大门紧闭连个人影也没有。
周星澜不得已之下便只剩下两个选择——
太子府或淮平侯府。
他方才本就是强行从太子府中出来，眼下太子府自然已经不好再回。
再加上又距离淮平侯府比较近，便只得带着陈明知朝淮平侯府奔去，想要先找个地方将陈明知安定下来。
而临近淮平侯府的时候，周星澜却忽然看见了棋英。
“棋英？”周星澜有些诧异，他早上从太子府中离开的时候，棋英并没有跟出来，现在再次遇到只觉奇怪。
棋英却在见到周星澜之后面色有些难言的悲戚，险些哭了出来。
他自小便跟在周星澜身边，周星澜见惯了他平日跟自己嬉皮笑脸的样子，从未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怎么了？”大抵是直觉使然，周星澜的声音不知为何也有些颤抖起来。
棋英却在周星澜这一问之后，哽咽出声：“早上我见公子你强行甩开府卫出了门，便以要出门寻你为由找了出来。”
“因为不知道公子你去了哪里，我就想先回咱们侯府看看，谁知道……”他说到此处声音早已随着泪水汇成胡乱的一团，“谁知道才发现府上……”
第178章 再也没有阿娘了
周星澜早已经急得下了马，就差直接揪着棋英的领口：“府上究竟怎么了？”
棋英似是想回答，却又被眼泪哽咽住了声音，最后只是红着眼睛朝周星澜摇了摇头。
周星澜却早就耐心耗尽，他松开棋英，便直奔淮平侯府而去。
棋英见状连忙在他身后追喊道：“公子快回来！侯爷说了不许你回去……”
周星澜却根本听不见棋英的话，他只觉得耳边皆是风声，脑海里却忽然出现之前离开侯府时徐氏要求抱抱他的古怪场景。
即使心跳和眉心已经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即使心中一直有一个不敢印证的隐隐猜测。
即使周星澜在听到棋英的话后仍然抱着一丝侥幸，但却在奔进府内的那一刻——
全然破碎……
比他最害怕的猜想更残忍的，是触目惊心的横尸。
整个淮平侯府的院内早就已经是一片骇人心魄的血渍，与周星澜方才在皇宫内所见的场景一般无二，入目皆是鲜血淋漓。
平日里总会在周显要给自己上家法时，偷偷在一旁提醒自己的周大管家，早就已经闭目躺在了血泊之中。
再往前是府中那些往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小厮侍从，甚至连后厨手艺极好的几个厨娘也无一例外地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与皇宫处的厮杀声不同的，是极为寂静、悄无声息的淮平侯府。
府中凋零的黄叶尚在秋风中飘荡，周星澜望着这个自己生长了十七年的地方，仍旧是无比熟悉的风景和建筑，昨日还充满温暖热闹的房厅就在眼前——
可周星澜却忽然不敢再跨进去。
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万分艰难。
每向前走一步，就像是心间被人生生剖走了一块血肉。
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婢女尸体，面容已经越来越清晰，尽管周星澜下意识地开始回避，但还是不能否认她们是徐氏贴身婢女的事实。
直至彻底进入内室以后，看到血泊之中那具极为熟悉的身影。
周星澜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踏过血泊跪至徐氏身边的。
“母亲……”周星澜声音颤抖，不肯相信地将徐氏早已僵硬的身体紧抱在怀里：“母亲你睁开眼睛看看澜儿……”
“澜儿要阿娘抱……”
周星澜只觉得心口似乎被撕开了一道极深的裂缝，他紧抱着徐氏，像昨日离开府中时，徐氏要求抱他一样。
难怪一向端庄温柔的母亲会忽然在昨日那般失态……
他竟然还傻到真的以为是母亲太过想念他们兄妹才会如此……
怀中徐氏的身体早就已经变得冰冷，身上被刀剑刺过的伤口早就已经将身上的衣衫染得一片鲜红。
周星澜却只觉得母亲是睡着了。
若不是睡着了，又怎会不睁开眼睛对他温柔地笑，又怎会不在听到他叫阿娘的时候，起身抱一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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