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依旧温柔, 但更像掺着针的棉花, 暗藏凶意。
云奚:“…”
哦, 他忘了白玖是只鸟。
天性如此罢, 在白无尘看来, 大概万物皆有灵, 除了猫。
旁边扶贵拽着他的袖子在不住地抖:“娘娘,娘娘,他来了!”
这时候,就应该…
云奚清清嗓子,低声道:“快…”
扶贵连忙呼道:“快趴下!”
侍卫们纷纷训练有素地伏到草丛中去。
云奚大声:“快给他摁住!”
侍卫们一个仰卧起坐,纷纷扑上前去。
扶贵:“…?”
白无尘:“???”
白无尘只见草木幢幢,就突兀出现绰绰黑影,可还没来得及看仔细是人是鬼,视野就突然翻转。
电光火石之间,手腕脚踝一疼,自己就被打包成了一只粽子。
白无尘皱眉:“何人?何…云奚,你想做什么?爹、爹,云奚他疯了!”
白淳闻声走过来,“你们在做什…?”
话未说完,被拖下窗台,打包成了第二只粽子。
扶贵没见过这仗式,抖成筛子,云奚丝毫不慌,还不忘安慰他道:“我们带了这么多人,怕什么?”
那书生还跪在地上,瑟瑟抖着,待云奚进屋里去,便有了第三只粽子。
将三只粽子丢在一旁,云奚登堂入室,白淳起初还十分茫然,渐渐地,茫然便成了恼怒,那点本就糊不住的薄薄一层舐犊之情垮了个彻底。
白淳气得脸黑脖子粗,“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奚语气是十万分的笃定,“好人好事。”
说罢,指着那个哭得不成颜色的书生,“送官去,将这人赶紧捆走。”
据他所知,罪犯送官还能得到几十两的赏钱呢。
赏钱本钱一愣,张嘴就哭,“不!不要报官!白大人,皇后娘娘,救救我…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害我,为何…唔唔唔。”
嘴被塞起来了。
云奚指着自己,“我,皇后娘娘本娘。”
不再看那张扭曲的脸,他起身拍拍手,“抬走,送官。”
这弱鸡般的书生也就能欺负欺负女子了,只一个侍卫便轻轻松松扛起,挣扎也挣扎不懂,跟扛个麻袋没两样。
眼见着麻袋要出门了,“不行!”
是白无尘。
绑住了手脚,但嘴还十分地利落。
他看向云奚,急道:“不可以,他家中还有老母等待赡养,他死了,她或也会死的。”
云奚:“但是,他杀人了诶。”
走到桌旁,揭开杯盖闻了闻,没香味,是寻常的茶。
白无尘抻着脖子,神情有些焦急,但依旧温和,“还有五日,只五日,新科便要放榜了,他或许是探花或者榜眼,前途无量,他是国家栋梁。”
又不是作慈善的,他们是看此人确实有些才华,才要搭救。
侍卫脚下没停,国家栋梁已瞧不见影了。
云奚摇头:“但是,他杀了人了。”
白无尘不明白云奚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那不过是个妓子,妓子而已。”
云奚终于正眼看他,“老天鹅,你说的是人话吗?鸡鸭鱼肉连麦子都是性命,妓子就不是性命?”
又道:“庆国律法如此,你想一起送官吗?”
包庇罪犯,似乎是同刑。
白无尘卡了卡,“律法无情人有情,他确实杀了人,但一个才子赔一个妓子不值当,陛下的政策过于严苛,若不成,赔些银钱也是可以的。”
提到卿长渊,云奚顿了顿。
那些拿锄头的,好像就是因为卿长渊的政策严苛,才要推翻他。
可是,不犯法的话,政策严不严苛,其实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啊。
官兵又不会无缘无故就嗷嗷嗷嗷地冲进人家家里,无缘无故把人拖走杀掉。
白无尘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语气柔软许多,“他好可怜的,吃了许多苦,你或不知晓,他爹早早便去世了,他娘只会做些针线活,夜夜劳作,看瞎了眼睛,才得些银钱供他上学堂。”
云奚拒绝共情,“虽然但是,谁要听一个杀人犯曾多么可怜,他再如何可怜,也不是花魁让他可怜,杀了人,就应当有被人杀的觉悟。”
白无尘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痛心无比:“弟弟,你太狠心了。”
云奚:“?”
云奚用同样痛心的语气道:“哥哥,你多少有一点大病。”
没救了的那种,直接拖走埋了吧。
飞快地将书生解决,便要问那药了。端着茶盏,云奚看向白淳,“你们那药是什么?”
此时此刻,白淳已经气得脸色黑里透红,红里透紫了,若非一众侍卫,即卿长渊的眼目在此瞧着,他少不得要破口大骂一番。
但云奚此话一出,顿时又成了那有些瑟缩害怕的温和胖老头。
胖老头笑眯眯的,“娘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药。”
云奚直白道:“就是你今个给我下的药,之前给陛下送去的药。”
白淳没想到云奚察觉了那盏茶,更没想到云奚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脸都白了,“你可不要信口胡说。”
白无尘也吓着了,“你莫要胡说!”
白淳和白无尘想得很好,宫里有他们的人,并不会出差漏,宫外他们的人更多,嘴也紧。
就算是云奚,他们只要矢口否认,也不能平白无故就说那药有问题。
更何况,云奚应当没什么道理找死。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旁的不说,只顶替入宫一事,便是不得了的欺君大罪。
想到这里,白淳黝黑的脸上浮现了残忍,阴郁,和恶毒。
但谁会怕一个挤眉弄眼的卤猪蹄呢。
云奚:“你不说?”
白淳意味不明道:“娘娘,您可别忘了自个是怎么入的宫。”
威胁意味很浓,云奚也果断道:“好吧,你们不说,我回去跟陛下说,让陛下去查。”
此话一出,不止白淳白无尘,扶贵也是一惊。
他觉得自己似乎少经历了什么。
早在埋伏在窗下时,扶贵就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
他以为娘娘听了墙角,就会一切从长谋划,先虚与委蛇,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再慢慢打探。
结果好家伙,人直接捆上了。
后来进了厅中,他以为娘娘会一切从细研究,先去查花魁,再审书生,最后再捉人。
结果哐哐哐,人直接扛走了。
再就是方才了,听着就是什么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大事,好歹捯饬出一些物证人证啊…这疾风迅雷雷厉风行的,都让人忍不住以为娘娘想早日回宫找死呢。
云奚不想找死,但他确实想早日回宫。
都出来一天了,一天啊,十二个时辰,九十六盏茶。
之前在宫里,就算不能舞到卿长渊面前去,好歹蹲路边还是能看上一眼的。
他现今出来了,还要怎么看卿长渊?都最后一世了,看一眼少一眼,没看多亏?
越这样想,语气越坚定。
云奚往凳子上一坐,“不管了,本宫要回宫跟陛下禀报此事!”
白淳:“不不不,有话我们好好说。”
云奚:“不必说了,本宫要回宫禀报此事。”
白淳:“那药当真不是什么恶药,儿啊听为父解释…”
云奚:“不听不听,本宫要回宫。”
…
宫外闹闹腾腾,宫内一片静谧。
没有再出现在草地里的旋风小陀螺,没有午间送来的奇形怪状餐点和五颜六色汤汁,没有随时随地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人,卿长渊叹了口气…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从前只觉生活波澜不惊,乏味至极,直到遇到了云奚,才知平凡可贵。
将一沓早早批改完毕的奏折放在案上,卿长渊心想,他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但直至深夜,卿长渊也不曾入眠。
新换的锦被散发着蓬松的暖意,萦绕着干净的馨香,纵是如此,卿长渊闭上眼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睁开眼时,是如何亲密无间地躺在那人怀里。
——手脚交缠,耳边是沉稳跳动的心声,十指相扣,额间抵着那人的下颌。
是十分温暖且柔韧的身体,卿长渊将鼻尖以下藏在被子中,心想,他最近一段时日,都不要再听闻关于那人的事了。
但天边擦亮,侍卫长便入宫叩门。
是汇报皇后在宫外所作所为用的,他向卿长渊细致地讲了一番云奚到药房里闻了些什么,到膳房里吃了些什么,以至到厅堂里,遇到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事无密细,悉数以报。
卿长渊在听说了那书生的事,以及皇后所说的话后,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他眉眼间的戾气稍微收敛,“所以急着前来的缘故是什么?”
本该三日一报,但这才一日不到。
侍卫长有些瑟缩,“娘娘说白家送来的药有问题,他要回宫亲自和您说。”
听到“药”时,卿长渊的眸中有暗色一闪而过,但很快的,就被“回宫”二字吸引了注意力。
薄薄的眼皮垂了垂,“药的事情孤会查,但此事孤既已知晓了,便让他不必着急回来了。”
顿了顿,少有地补充道:“便说让他多在相国府住段时日,以慰思亲。”
侍卫长更瑟缩了,“可娘娘、娘娘已到东明宫外了。”
卿长渊:“…”
作者有话要说:
云崽:我肥来啦!
卿长渊:…
——
跨年了跨年了!四舍五入这本书某光也写两年了!宝们认识云崽也认识两年了!
——
跨年夜云崽哒哒哒地跑过来
一醉 1个地雷
乐然 10瓶营养液
神奇的二狗子 3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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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mua就是两大口
第077章 别看他,看我
早在那个被他称之为娘亲, 但绝不配作为娘亲的女人死去之后,卿长渊便知道,婚姻要么令人疯狂, 要么令人灭亡。
他不曾想过娶妻。
哪怕群臣无数次嚷嚷着要碰死在柱前要吊死在殿前要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给他看, 也不曾想过。
但到底还是怀了一丝期望,一个久处深渊中人,对光明的期望。
而且,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他娶了个男子。
传闻中最为温柔,美好,令所有人如沐春风的男子。
…然后事实证明, 传闻最不可信。
卿长渊抬起眼, 看着宫门外在朦胧天色中明亮的灯笼, 低低道, “望财啊…”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尾音里那点佯装成苦恼的笑意。
侍人低眉顺眼地在一旁候着, “陛下, 奴在。”
悠长的叹息声后, 卿长渊道:“孤想去上朝了。”
听那些老臣们互相谩骂也好,瞧他们互相殴打唾弃也罢, 他都想去上朝了。
但今日休沐。
望财闻言,恍如雷击, 泪如泉涌, “陛下啊…”
陛下, 居然想要上朝了。
轻轻地擦拭眼泪, 望财打心眼里对皇后娘娘充满感激。
他一直以为皇后娘娘除了锻炼方式离奇, 做汤难喝, 还十分奇怪地黏人,便再无可指可摘之处。
但猛然回首,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皇后娘娘已经靠这种独特的方式,叩开了陛下的心门,侵入了陛下的心间!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对什么东西充满了如此渴望的情绪!
皇后娘娘,真的太厉害了!
望财在门内热泪盈眶,太厉害的皇后娘娘在门外口沫横飞。
是的,云奚此时正在宫殿阶前,和白无尘互相辩驳,俗称,打口水战。
当然,此战起初的重点,仍在那不知名的书生身上。
先是白无尘擂响昂扬的战鼓,“他娘亲若死了,你于心何忍?”
他以书生为圆心,祖宗八代为半径,沾亲带故的通通铭记在心,整装待发,预备朝云奚发动良心的抨击。
然后云奚笑了,“你居然又咒他娘亲死,你一点都不善良。”
白无尘身上那股白莲花劲儿,就很熟。
白玖当初刚从佛祖那边进修回来当星君时,也是这个调调,被佛经泡得张嘴就带着阿弥陀佛让人昏昏欲睡的味儿。
看着白无尘那张脸憋得由白转青,由青转紫,司命连道可怜。
云奚哼道:“才不可怜,白玖最爱标榜自己如何如何善良好心了,旁的仙君总说我又砸了它多少多少下,拔了它多少多少根羽翅,却不会想,我好端端的,为何不砸旁的鸟,只砸它一只?”
司命:“…”
司命问:“所以你为何不砸旁的鸟,只砸它一只?”
云奚理所应当道:“它叨我我才砸他,它不叨我我会砸他吗?”
顺着这个逻辑,司命又忍不住问:“那它为何专叨你,不叨旁的石头?”
云奚又理所应当地反问:“天上哪还有旁的石头?”
司命:“…”
险些忘了,女娲娘娘补天也就漏下这么一块石头。
再看白无尘,已经气懵了。
旁的不说,白无尘自觉,倘若他认自己是天底下第二善良之人,天底下便再无第一善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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