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珩手顿在半空中,声音滞涩:“……我不碰你。”
沈明安听了他这句话,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自己盖着被子躺了下去。
陆辞珩心中刺痛,沈明安不愿意的,他没有哪次是愿意的,陆辞珩最疯的时候是刚从西北回来那会儿,那段时间他刚知道自己之所以去西北的缘由,和沈明安的关系最僵,又食髓知味,他让沈明安跪在床上,拽着他的头发迫他张口,以此来报复沈明安,满足抚平他心中的暴虐和恨意。
沈明安喉咙口浅,陆辞珩却没有丝毫顾忌,弄得沈明安喉咙口撕裂发不出声,吃东西时连吞咽都很困难。
只有在东阳村那一次,东阳村那次沈明安异常乖顺,甚至还会笨拙生涩地回应他,可陆辞珩知道,那是因为沈明安失明后没有安全感,才会如此一反常态。
之前沈明安被他弄得狠了还会骂他或是打他一巴掌,到现在更像是无可奈何后的妥协。
甚至就在刚才,陆辞珩抱住他的时候还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
陆辞珩在他身边躺下,揽着他的腰,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腹上,沈明安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忽地又僵硬起来,伸手覆住陆辞珩放在他小腹上的手,轻轻用了点力度抓住了他的手。
“明安。”陆辞珩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些试探和讨好,“我不逼你了,你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沈明安没应,手上却卸了力,只是同陆辞珩的手一起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随着呼吸逐渐平缓,整个人都依赖性地靠进了他怀里。
第50章
沈明安半夜被饿醒了。
肚子里的孩子闹腾,他这几日里吃下去的东西基本上都吐了出来,睡了没多久就饿得胃疼。
沈明安动了动身子,他还是被陆辞珩紧紧抱着,陆辞珩的手从他的臂弯下穿过,将头埋进了他颈间,感觉到他的动作,脑袋无意识地蹭他。
外面雨滴有规律地落在屋檐上,沈明安懒怠地窝在他暖融融的怀里,其实并不想出门。
但实在是太饿了,饿得他头晕发慌,沈明安从床上坐起来,抱膝坐着缓了一会,放轻动作越过睡在外侧的陆辞珩下了床去找油灯。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沈明安本就视物不清,靠着记忆去摸桌子,不小心碰倒了屋子里的屏风,屏风轰然倒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明安?”陆辞珩从睡梦里惊醒,几步过去抱住他,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说:“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我有些饿,想去厨房找点吃的。”沈明安咬着唇,歉意地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我本来就没睡熟。”陆辞珩把桌上的油灯点上,眉眼柔和下来,“外面下那么大雨,你别出去了,等会又该病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陆辞珩的声音平和,见他不说话,生怕他不答应似的问:“粥喝吗?或者我去给你煮碗面?”
他的示好太明显,沈明安有些无所适从,怔忪片刻后道:“……都可以。”
“好。”陆辞珩像是犯错的人得了赦免一样,欣喜地噙着笑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那你先坐一会儿,我等会给你端过来。”
直到陆辞珩出门沈明安都有些失神,他抽了本书来看,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灯里的油都燃去了大半。
饿过头了倒也没那么饿了,但陆辞珩一直没回来,沈明安皱着眉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撑了把伞去厨房里面找他。
小厨房里灯火通明,沈明安远远就看见陆辞珩在里面忙忙碌碌,他收起伞推开门进去,陆辞珩扭头,在看到沈明安时连忙转过身来,将手背过去,偷偷地把面团往身后藏了藏,确保沈明安看不见以后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陆辞珩袖子和脸上都沾满了白花花的面粉,沈明安想到他小时候堆雪人时,滚在雪地里再站起来时也是这副模样,不禁有些莞尔。
一晃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沈明安走到他近前,仰起头用指腹抹去他脸侧沾到的大片面粉,眼中染上笑意,“你会揉面吗?”
“我会的,揉个面而已,我怎么可能不会。”陆辞珩想给他做一碗好吃又好看的面,没想到直接败在了第一步。
他打定心思绝不能在沈明安面前丢人,把手上黏糊糊的面粉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你先回房间,我马上就做好了……”
陆辞珩推着沈明安往外走,他身后长桌上的一片狼藉就无处可藏,完全落入了沈明安眼里。
桌上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面团,但没一个是好的,有几个因为太硬而干裂开来,还有的因为水加得太多,摊在砧板上又湿又黏的好几团。最惹眼的是一旁放在碗里的煎蛋和胡萝卜,都被切成了花里胡哨的桃形。
沈明安失笑,娴熟地将面粉倒入碗中,将少量的水加入了面粉中央,用筷子将水和面粉不断搅拌成面絮状,又逐次地把水加进去,之后将开始用拳头把面揉起来,很快面团就在他手下成了形。
他将面团放在一旁醒了会后拿过来继续用手掌搓揉,耐心地同陆辞珩说:“面团刚成型的时候很硬,可以将它在一旁放片刻,再揉起来就会很好揉了。”
沈明安边说边给他演示,忽然被人从身后环住,陆辞珩照着他的样子揉面,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去触碰沈明安,气流拂过他的耳侧,“是这样吗?”
“嗯。”沈明安连呼吸都和他互相交错起来,心猿意马地放缓了动作,站到了一旁。
陆辞珩学东西快,沈明安提点了几句,他揉完面团以后剩余的切面下面便顺畅起来了,很快就将一碗面端给了沈明安,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
这碗面做得清淡,面条软滑,没那么硬,很合沈明安的口味,但他胃口小,没吃多少就有些吃不下了,刚想放下筷子陆辞珩便道:“我做了好久的,你再多吃几口吧。”
他举着手在沈明安面前晃了晃,委委屈屈地说:“你看我手都揉酸了。”
沈明安心下一软,就又拿起了筷子,被他哄骗着吃完了整整一碗。
陆辞珩满意地看着他连汤都喝完了,替他收拾碗筷的时候随口道:“我刚刚找面粉的时候看见药炉里有药渣,闻上去好腥,是吃什么的,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明安面上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和他错开眼神,“太医开的,补气的药。”
这些年里沈明安时常生病也有很大原因是因他所致,陆辞珩自己心里清楚他之前有多混账。
“……是该好好补补。”陆辞珩自知道了那些事是误会后便追悔莫及,只想尽可能地待他好,又生怕沈明安像之前那样抗拒他,拐弯抹角地开口,“你府里的人都笨手笨脚的,今天药渣都忘了倒,不然明天我给你熬药吧?之前在东阳村也是我给你熬的,他们熬药肯定没有我熬得好。”
沈明安犹豫地问:“你明天不去宫里吗?”
“不去。” 陆辞珩拉下了脸,语气厌恶阴沉,不耐地说:“我不想见到老东西了,看见他就烦。反正也没我什么事,他不是最喜欢太子吗,有什么事找他的宝贝太子不就好了。”
陆辞珩从华兴殿出来的时候陆承景已经失智陷入了昏迷,他杀了赵天师,在殿中唯一知道这一切的张凌是他的人,张凌知道该怎样处理。
他巴不得陆承景马上死,但现在陆清识才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陆承景该死,现在却不是时候。
陆辞珩既然想要皇位,自然是要这皇位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落入他手中。
第51章
后面几日往往还没过午,沈明安吃了饭没多久,陆辞珩就已经煎好了药守在他身旁监督他喝药。
安胎药又腥又苦,沈明安闻着就觉得胃里开始翻腾起来,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满嘴的苦腥味,捂着胸口轻颤着泛呕,努力压制那股呕意,嘴里突然被塞进了一颗话梅。
“甜吗?”陆辞珩给他端着药碗,勾起唇角问他。
“嗯。”盐渍话梅润口生津,酸甜可口,化开了沈明安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他就着陆辞珩的手又吃了一个。
“我在城南的蜜饯铺子里买的。”陆辞珩琥珀色的眼中漾开笑,颇有些讨赏的意味,“那家店的蜜饯味道最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陆辞珩等他吃完话梅才把碗里剩余的药一勺一勺给他喂了。
除了话梅,陆辞珩有时也会做些甜羹给他吃,把红豆花生用糖腌过,再煮几个珍珠大小的小圆子,一同放进甜牛乳里,他一下子能吃好些。
沈明安每回喝药都能得碗甜羹或蜜饯,慢慢地便也觉得喝药没那么难捱了。
范太医开的药很有效果,沈明安的反胃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什么都吃不下。
谷雨那日的晚上,李行远来了沈府,他还是穿了一身黑衣,说话动作都是一板一眼的,剑上却挂着一个红绿相交的穗子,像是姑娘家的小玩意,倒是给看上去不近人情的李行远增添了些色彩。
陆辞珩避着沈明安同李行远在屋外交谈,沈明安似乎隐隐听到了好几次玄甲军这三个字。
沈明安今日格外不想喝药,一直拖到了天都黑了才让陆辞珩去煎的药,等药放凉了些后横了横心,一口气喝完了整整一碗,喝完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有甜味的东西,闷声问陆辞珩:“今天没有蜜饯吗?”
“吃完了。”陆辞珩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明天我去给你买。”
他说着凑到沈明安近前,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覆上他轻软的唇,趁着沈明安微张着唇喘气的间隙将舌尖探了进去,极尽温柔地吻他,在沈明安快失神到喘不过气前,恰到好处地松开了他。
沈明安白皙脸上染上红晕,陆辞珩这几日里都是安安分分地搂着他睡,沈明安眼睫微微发颤着往里挪了一些,自发地把床外侧的位置留给了他。
陆辞珩看到他这动作,心里头欢腾起来,面上却是不显,压着满溢的欣喜装作疏离地说:“我今天有些事,不能陪你睡了。”
“……嗯。”沈明安局促地侧过头,静默片刻后垂着视线躺了下去,留给陆辞珩一个瘦削纤薄的背影。
陆辞珩说是会给他买蜜饯,第二日沈明安便只见到了桌上用纸包着的蜜饯,却没见到陆辞珩的人,之后更是将近两个月都没怎么见到他。
陆辞珩不来也好,这样他就能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出生再给孩子编造个母亲,应当能顺理成章地瞒过去,养在身边。
沈明安被贬官,得了空就会去翰林院抄书,整日只往返于沈府和翰林院之间。
春寒料峭,这段时间里温度起起伏伏,沈明安有一日抄书抄得晚了,回来的路上受了寒,大病一场。
他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时已经有些显怀了,四个月的时候沈明安用手摸上去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小腹上鼓起的弧度,但因着这场病,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连已经足有四个月的小腹上都没多少肉,穿着衣袍甚至都看不太出来。
起初这病只是寻常的风寒,沈明安记着范太医的话,不敢吃退烧的药,想等着自己好起来,可拖了几日越烧越厉害,实在熬不住了才让柳和裕去太医院里请范太医过府。
范太医来了以后探了探他的脉象,也只敢给他开些温和滋补的药,药性温起效便慢,沈明安一病病了好些天,到五月里天气完全暖了才慢慢好起来。
沈明安性子冷,很少主动与人结交,自他被贬官后,沈府更是门可罗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卫博然来府里探望他的时候沈明安还没好全,卫博然给他带了些水果,熟稔地在他房间里的桌前坐下,弯下腰抱起绕在脚边的小白,边逗弄小白边同沈明安道:“我以前怎不知你喜欢猫,既然养怎么养了只瘸的?”
“是别人送的。”沈明安坐在他对面,拿起桌上的茶润了润发干的嗓子,他许久没进宫,也因着病有好些时候没上过朝,免不了有些忧心,今日正巧卫博然过来,便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最近朝中如何?”
“不怎么好。”卫博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逗弄着的猫,忧心忡忡地开口:“你可知现在是太子监国?”
“……不知道。”沈明安消息闭塞,对这些消息一概不知,“皇上怎么了?为何要让太子监国?”
“大概两个月前,赵天师不知为何惹恼了皇上,被皇上一剑刺死,皇上也因为气血翻涌呕血晕了过去,当天夜里华兴殿里灯火亮了一晚上,太医院里不管是当值的还是没当值的太医都过去了,也没查出是什么病。”
卫博然压低声音同他道:“不过范太医私下里和我说过,他怀疑是赵天师给皇上的长生不老的丹药有问题,他验出那丹药里有丹砂、雄黄、白矾和曾青,那丹药皇上日日都吃,但现在赵天师都死了,这事儿也死无对证。”
沈明安眉间拢起忧色,“丹砂和曾青不都有剧毒吗?”
“是啊,你瞧这几千年里那些个求长生不老的人,有哪个是真活过百岁的。可皇上偏深信不疑,我觉得皇上之前神思不清、疯癫不认人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丹药。”
“后来皇上倒是醒了,不过出现了类似中风的病症,身体僵硬很难动弹,说话断断续续的连不成句,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于是就让太子监国,皇上自己来过朝堂上几次,太医说他不能见风,所以每回都是坐在帷帐后面,若是有什么旨意就写下来让张凌代为传达。”卫博然发出声沉重的叹息,“只是太子这监国当的,唉……真是一言难尽。”
第52章
“有次帷帐被风吹起,我看到皇上的状态是当真不怎么好。可哪怕是这样,他也非要把那些生辰在七月的朝臣和与他们有亲缘关系的七月出生的人都抓起来,说什么他们身上煞气太重,取了他们身上的血祭拜,真跟疯魔了似的,谁家没有个生在七月的亲人,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卫博然说着沉吟片刻,“其实我今日来找你,也是想要让你签个字,一同联名上书请愿,想法子放了这些无辜的人。”
“取血祭拜是什么意思?”沈明安迟疑着说:“可我现在被贬官,人微言轻,在朝中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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