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阳突然想起不久前余生平对他说的话,他提醒吴阳要关注不起眼的细节。越是自己排斥的东西,往往越会演变为致命的弱点。
吴阳觉得余生平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吴阳觉得自己被余生平和陆弘煜一起摆了一道,这让他除去懊恼更感到愤怒。
吴阳依旧冲动,尤其在面对余生平时。只不过这一次的冲动有了些回旋盘绕的意味。他低头勾勾画画,抬手发送了一条彩信。
余生平那时正瘫坐在沙发上,很巧,夏星星正在谈论吴阳与陆弘煜。
夏星星兜兜转转,最后传达出来的意思只有一个,陆弘煜阴险狡诈,他做吴阳的老师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不可否认,陆弘煜的手段的确极端,但余生平俨然不认为陆弘煜做吴阳的老师是个错误的决定。
毕竟吴阳并没有造成什么心理创伤,并且他与生俱来的数学天赋又一次被陆老师唤醒了。
夏星星:“生平,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这次的任务,调查陆弘煜不仅是为了任务,也是为了吴阳。”
余生平实在要感叹这位与他纠缠了长达半年的雇主,他总能在紧要关头为余生平送上需要的一切,并且锲而不舍的想要扳倒陆弘煜。
实际上,无论是福利院翻新之际的三分之一的赎金,还是在与陆弘煜矛盾冲突之际伸出橄榄枝,这都让余生平感到蹊跷,雇主好像知晓着余生平的一切动态。
但显然,这次他的筹码未赶上好时机。在此之前陆弘煜已经将吴阳的信息暴露给了他。余生平猜,是陆弘煜察觉到了对方的小动作。
夏星星还在假设吴阳落入陆弘煜的手里的原因,各种假设千奇百怪,不切实际。
余生平企图委婉的告诉夏星星,其实把吴阳送进陆弘煜手里的人就是我。
但他始终没能开口,翻盘的陆氏股票也未能削减夏星星对陆弘煜的厌恶。余生平实在难以改变别人的想法。
余生平瞧着手机里的短信,淡淡的对夏星星说:“吴阳已经大了,锻炼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星星颇显震惊:“不是吧,生平,你还在生吴阳的气?这小子有时候是任性了点儿,可也是个孩子,落到陆弘煜手里,这不是锻炼,这是断命。”
余生平点点头,“有道理,所以我更不能接这个任务了,我也不想在陆弘煜手里送命。”
夏星星的表情有些沉重,但余生平无力再多解释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吴阳暂时是安全的,并且吴阳的确越来越有情报商的意识。
他必然已经知道自己的通信被陆弘煜监视着,所以他采用了只有吴阳和余生平能看懂的符号发送了彩信。
表面看来是一道数学题,可解开却是一串摩斯电码,信息是:我出来了。
余生平笑了笑,却读出另一层意思:余生平,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余生平必然会知道,只不过余生平知道的更多。余生平不仅知道吴阳没有离开普溪,还知道陆弘煜的秘密。但他不准备告诉吴阳,因为他不想在陆弘煜面前显得太过聪明。
余生平将计就计,只回道:“注意安全。”
夏星星的眼神令余生平感到不舒服,许久过去他才缓缓道:“星星,你不觉得这个雇主很奇怪吗?他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关键信息,却没有扳倒陆弘煜的本事。”
余生平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不平等的交易,金钱,稀有的信息,无论是哪种报酬都不应对应与之不平等的过于简单的任务。
就算有,那只能说明雇主在背后有更大的企图,只不过如今时机未到,所以还不需要付出代价。
余生平顿了顿:“实话实说,吴阳已经成年了,他会离开福利院也是遵循了自我的意愿。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没有义务为了他的安危铤而走险。”
夏星星:“可是……”
余生平:“如果我死了,福利院剩下的二十多个孩子怎么办,晴晴该怎么办?星星,你有些偏激了,你把对陆弘煜的厌恶带到任务中来了。”
夏星星不再说话了,两人间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余生平走后的不久,夏星星拨通了电话,他沉沉道:“余生平不愿再合作了,陆弘煜也已经有所察觉了。”
对面停顿了几秒,许久后才拦住了夏星星,这个雇主的确很强大,他总能够给出余生平最需要的信息,他向余生平表明了态度,不再是抓住陆弘煜的把柄,而是要扳倒陆弘煜。
而代价不再是金钱,而是阿志的下落。这对余生平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夏星星只回三天后再给他答复,而后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新筹码无疑有很大的诱惑,但也使得余生平更加怀疑雇主的身份,他的心里萌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不急需去证实。
比起阿志在哪儿,他眼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三个小时前,余生平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们找到了与晴晴相匹配的供体。希望余生平前来协商交接相关事宜。
新的供体到协议交接花费了小半个周的时间,实际上纸面协议签署几乎是速战速决,可晴晴这次却对医院产生了极强的反抗心理。余生平半推半哄,才算安排晴晴完成了初次配对。
陆弘煜作为供体的投资人,理应全程监督着手术的准备工作,实际上也不过是看着余生平如何哄孩子。
这实在是有趣,在治疗过程中,余生平并不积极,但在晴晴顽强抵抗的时候,余生平却不止一次发了脾气。他看中这颗心脏,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晴晴能好起来。
从初次配对到出院一共经历了一个星期,晴晴平均每天要哭泣三次,这三次都以躲到陆弘煜的身后告终。
余生平溺爱孩子,这体现在方方面面。晴晴的嚣张跋扈与吴阳有异曲同工之处。
起初是不愿做心电图,再其次延展到量体温,吃饭。余生平这次是铁了心要扳回晴晴的小毛病。是的,孩子的毛病要趁早抓。
陆弘煜到走廊口时,余生平正蹲在病房门口吃盒饭。他微微抬脚,弯曲的球鞋压住了横飞过来的食盒。
那是医院送给VIP住户的爱心套餐。只不过这套餐都是按照陆弘煜的要求制作的。毕竟他除去是个VIP住户还是医院最大的投资方。
余生平并不排斥陆弘煜对晴晴的好,替她找供体,又或者是为她提供好的环境。
但陆弘煜对晴晴已经到了放纵的地步,像是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让晴晴养成的好习惯于一朝一夕间毁于一旦。
罪魁祸首面不改色,依旧吃着食堂里七块五的盒饭,陆弘煜走上前来时,余生平正夹起最后一口咸菜。
余生平是很健康的生命,不只体现在健康的器官,更体现在健康的身体。
他是无论何事都身材匀称的人,在陆家吃吴妈做的小菜还是在医院蹲着吃盒饭,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
什么事都无法打乱余生平平稳的生活,按时的吃饭,按时的休息,好好的生活。
陆弘煜俯视着余生平,早春换上薄薄的毛衫,漂亮的肩胛骨若翩翩的蝴蝶上下舞动。
睫毛上下扫着,勺子把香菜叶扫成小丘,再轻轻的剜起。骤然间,陆弘煜的脸出现在了余生平的眼前。
眼依旧是瞧着余生平的眼,可脸庞却微微搅动,陆弘煜说:“嗯,难吃。”
陆弘煜是真他妈有病。
余生平想骂他,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许久过去才听他道:“你不该对我说谢谢吗?”
余生平出招,电光火石间却被陆弘煜扼住了手腕,像在陆宅一样,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陆弘煜该卸掉他的手腕了。
陆弘煜埋怨余生平不听话,得理不饶人的毛病颇有些陆婉婷的势头。
这成功的激怒了余生平,嘴角被拳头染上了红,拳头也被嘴角染上了红。
余生平骂陆弘煜是个傻逼,说他不是人,狼心狗肺,是王八蛋,说自己恨他,如果能让陆弘煜死的话,余生平愿意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陆弘煜真是个疯子,一面问余生平怎么搭上自己的命,一面又不忍心听余生平说那些残忍的话,那些会让眼前的人变成冷冰冰的尸体,闭上眼睛的恶毒的话语。
陆弘煜吻余生平,吻着吞下去那些咒骂,不像在办公室那次,也不像在陆宅。
倒让余生平想起了他们在酒吧的初见。那第一次见面便被彼此深深吸引的夜晚,那不因愧疚,平等的吻。余生平突然大骂了陆弘煜一句:“操!陆弘煜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陆弘煜笑了笑,“是安眠药,现在还给你。”
陆弘煜果然难逃商人本质,什么帮不帮,什么好不好,什么变不变,陆弘煜就是陆弘煜,商人陆弘煜,万恶的资本家陆弘煜。
余生平那时想,他那晚真该喂给陆弘煜一口毒药。但他或许还会选择原来的方式,他要陆弘煜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那晚余生平果然做了个好梦,但余生平始终不知道,陆弘煜不过是喂了他一颗消炎药,因为余生平有些上火。
第53章 港
手术前的日子里,晴晴与余生平闹得很僵,不仅因为余生平强硬的态度,还因为陆弘煜的纵容。
很多时候余生平都颇生恨铁不成钢之感,陆弘煜的好是有目的的,可晴晴并不会知道。
余生平在初春的日子里拒绝了雇主抛出的橄榄枝,他是在某种意义上见识到了陆弘煜的恶习,但这不该成为否定陆弘煜全部的理由。至于阿志,人只要活着,总归还是有办法找到的。
夏星星因为余生平的话对陆弘煜有所改观,在目睹晴晴对陆弘煜的亲昵甚至心生了几分愧疚。
夏星星是很善良的人,善良是人性中最可贵的品质,但却是情报商致命的弱点。余生平只希望一切都能像现在这样发展。
比起前段时间的手忙脚乱,初春的日子显得好过,但这不代表余生平不紧张。
晴晴手术前的一个星期里,他已经定居在医院VIP病房里了,其实一个星期不准确,从签署协议前便是如此。
余生平是很聪明的人,阿志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医院看晴晴最后一眼的。而手术临期越近,阿志来到这里的几率就越大。
在旁人的眼里,余生平实在是个矛盾体,骨子里藏着逆来顺受,对待无关紧要的屁事却固执的不得了。
余生平用了最笨的方法,就坐在病房外守夜。关心余生平的人很多,但能容忍余生平沉闷态度的人却很少。
当然,后者不包括昏昏欲睡的夏星星。其实结果本就该如此,夏星星是与余生平熬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的人。
余生平不介意夏星星给他的肩膀增添的负担,很多时候他还要脱下自己的开衫给夏星星盖上。
余生平只在意程涉的偏见,那种引人不适但又罪不至死的坏毛病实在令人讨厌,像是吃醋。
但这个初春的日子很好过,程涉没有一次打扰过余生平。这让余生平欣慰,夏星星倒底半只脚嫁出去后没忘了娘。
五月中寻的天实在是沉闷,天气预报说会下雨,但等来的只有雾蒙蒙的天和低沉的气压。
预备供体手术的最后一天,陆总于百忙中来陪伴晴晴。那时余生平揶揄他,说他怎么舍得放弃成把的美金来这了。
陆弘煜那时把大苹果削成无数个小苹果,而后回他,我要是破了产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千万要收留我。
余生平不理他,陆弘煜才不会破产。陆弘煜就是死也该是穿金带银躺进被钱糊的棺材里。
夏星星在一旁偶尔笑笑,他知道余生平是在缓解气氛,夏星星从前对陆弘煜有恨,如今恨的源头被抽离,就只剩下怕了。怕,是该怕,想从前夏星星还怕0327。
陆弘煜撸起帽衫袖子,起身去洗手间冲洗苹果,门关上的瞬间余生平便安慰夏星星,那时他像小孩子,像刚认识余生平那会儿,他说,“你不怕吗?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怕吗?”
这句话有歧义,在一起是哪方面的在一起,夏星星没说出来,但余生平不再为了逃避问题而模棱两可的唬弄答案,他顿了顿,只回,“单单坐在一起不会害怕,但要是关系再近了还是会的。”
夏星星想起从前的事,想起余生平小臂的勒痕,被划伤的大腿,从陆宅搬出时的样子,那时只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但此时安慰显得多余,不说话又尴尬,许久过去只听见余生平咯咯的乐了一声,他说,“啊,我逗你的,我才不会怕他。”最多也就是恨他。
陆弘煜那时拿着苹果进屋来,余生平坐在床边拽他的袖子,一边拽一边说,“陆弘煜,你该多笑笑,你总拉着脸大家都怕你,我们星星都被你吓坏了。”陆弘煜由着余生平胡闹,当他笑得不再笑了才缓缓道,“是吗,那你怎么不怕我?”
余生平不笑了,只收回自己的手,陆弘煜那时后悔自己穿了一件不爱留褶的帽衫,这让余生平刚刚的亲昵都像一阵风一样飘走。
夏星星没法形容余生平的状态,他认识余生平快十年,从来没见过余生平这样的状态。
他想不出形容词,只觉得像淘气的儿子对好脾气的爸爸。
不,不是好脾气的爸爸,是纵容儿子但会压制脾气的爸爸。
余生平背对着他,夏星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陆弘煜看的清清楚楚。
余生平不回答他的问题,但眼睛里写的都是恨。不只是对陆弘煜的恨,还有对自己的恨。
余生平转过身去给晴晴叠衣服,叠不穿的厚棉衣,叠还没来的穿的短裙。
叠到那件换洗的医院病号服时,余生平一把把它丢尽了垃圾桶里。陆弘煜连忙应和道,“不要了,都买好了新衣服,这个都洗褪色了。”
夏星星难逃小市民的本性,不管什么怕不怕,开口道小孩子长得快,买那么多新衣服没用。这该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
余生平不愿吵架,只转了转眼珠,回过身来责骂陆弘煜,他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万恶的资本家。”
陆弘煜想起不久前余生平与他的聊天,他说0327绝不是万恶的资本家,这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晴晴的兴致始终不算高,她被陆弘煜养熟了,可再熟也比不过和余生平的感情。
不,更比不过与阿志的感情。在一个即将迈入手术室的孩子心里,最能慰藉的似乎还该是自己的哥哥。
余生平那时抱起晴晴,晴晴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不哭,但也不睡觉。
前几天睡得太多了,到了最该沉睡的日子反倒睡意全无。他那时才知道,当忧虑达到一定程度时,孩子也会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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