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得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塞壬。”
“我一向如此。”
塞壬压下心中腾起的不爽情绪。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分外讨厌这样公式化地同哈尔德交谈。
“那么,信任无法构成的话,我们的这个合作,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塞壬瞳孔轻颤。
那种不开心的情绪又来了。
塞壬眼睫眨眨,连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只凭着一股冲动道:“那就取消合作。”
“再见,哈尔德!”
塞壬摔门下车。
察觉到塞壬的火气,哈尔德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也预料到了这种结果的产生。
不破不立,哈尔德心想。
塞壬烦躁地从头上摘下丝带,随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大张的嘴巴里。
哈尔德怎么敢!他竟然敢跟他这样讲话!
想到因为哈尔德几句话便挑动了他的情绪,塞壬的烦躁情绪更重。
妈的,哈尔德。
混账,哈尔德。
与其他盟友沟通完的塞壬,在放下剃须刀躺床上休息时,也不自觉地骂着对方。
瞥了一眼完全没有收到想要的讯息的智脑,塞壬将智脑从手腕上摘了下来,然后砸到了地上。
去死吧,哈尔德!
智脑屏幕闪烁了一下,塞壬连忙抬头去看,却发现只是智脑的摔倒关怀,它以为塞壬摔了一跤,于是发出提示。
重新躺好的塞壬,拿枕头盖住了全脸,一片寂静的黑暗当中,他莫名感到很委屈。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这是怎么了。塞壬很不解。
隔天,容氏庄园。
“塞壬……”
“塞壬!塞壬!”
走神中的塞壬这才堪堪回神,他平静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利维,问:“怎么了,殿下?”
执着干饭的约翰也同其余几人一齐望了过来。
利维的表情有些担忧:“你今天一直很不在状态,是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有。”塞壬否认。
他旋即十指相扣:“总之,一周之内,整个图兰的局势会发生巨变,到时比迪陛下的权威会遭到严重质疑,恐怕将面临下台。”
乔治凝眉:“那就是要正式开始夺权了,反正,绝不能让议会扶人上去。也不知道路法家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比迪血脉,据说那人,还是殿下的表亲。”
“表亲?”约翰愣得都吃不下甜点了,“我不管,我只认殿下一个。”
“你认不认都一样。”科林道,“没有差别。”
乔治补充:“现今最正统的皇室血脉,就只有殿下一位,除了殿下,谁都没有资格继任陛下的位置。我是绝不会容许,有任何旁门来玷污皇室的名声。”
与骑士团各位的坚决不同的是,比迪·利维·梵看不出任何激奋的表情,甚至说,他还有些疲倦和无奈。
塞壬倒是知道一点内情。迪克·比迪确实是路法家找来的继任者,但是他是路法·威廉姆的党众找来的,哈尔德本人更倾向于捧比迪·利维上位。
因为哈尔德认为,他自己的实力足以完全掌控利维。
跟骑士团交代完,自己会在之后的议会讨论当中,全力支持利维继位之后,塞壬便跟众人道了别。
利维想挽留他,遭到塞壬拒绝。
比迪·利维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意识到,身为锦华人的塞壬,是永远也不可能对图兰的王子有所好感的。
塞壬彻底离开容府前,一位骑士将他叫住了。塞壬对这位骑士有点印象,可等对方领着塞壬来到一个极隐蔽的角落之后,塞壬便起了疑心。
对方在一丛半人高灌木前,停住了脚步。塞壬小心提防着对方,准备随时反击。
那人很谦卑地脱下高帽,向塞壬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道:“您好,塞壬博士。我是伊万诺夫,有一件事想跟您讨论。”
“你说。”塞壬神情淡漠。
“我看您一直潜心于服务皇室,可您实际却是议会的人吧?我知道,您在伊迪丝博士手下工作,并且颇得她赏识。”
所以这位是来抓他把柄的?想证明他并没有全心全意地在为皇室干活?塞壬心道。
“还有,我得知您曾经研究过一味名为‘人种均衡’的药剂,于是,我紧接着有了一个极大胆猜想。”
塞壬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猜想,您其实并没有那么效忠于皇室是不是?至于议会,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然您也不会在研究院做到半途,又转而接近皇室了。”伊万诺夫微笑,“您似乎,跟我一样是个利益至上主义者。”
塞壬挑眉。这人,似乎并不是来抓他把柄的。
“追求利己主义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人活在这世上,终究是得靠自己不是?所以尊贵的陛下,特意叫我过来询问您的意见,想知道,您愿不愿意同我们达成合作。”
“你说的陛下,到底是哪一个陛下?”
塞壬可不会到这时,还误以为伊万诺夫说得是比迪王。
“博士,我说的当然是,这世间最尊贵无上的万乐国王陛下!”提及“万乐”这几个字时,伊万诺夫的表情是无比向往与尊崇。他似乎是真的拿图兰敌国的万乐,当做自己的本命国。
塞壬嗤笑。
原来是万乐插过来的间谍,间谍都让人安插/进骑士团里了,这图兰王室做得还真是有够失败。
见塞壬没什么反应,伊万诺夫又继续劝说:“博士,研究院和比迪皇室能给你的,万乐王能给你更多!我们的国王实在是不愿意,您这样一位天才,被埋没在图兰森严的等级制度里。”
“博士,我可是听说了,很多图兰高级人对您如今身处的地位很不满,他们正叫嚣着,要向议会联名举报您,要求您即刻退出研究院且交出荣誉议员名额。这是多么恶劣又满含算计的行径!他们,这是看不起三级人类啊!他们在完全否定博士您所拥有的伟大价值!”
“谢谢伊万诺夫,谢谢你夸我。”
塞壬虽然是在微笑,但伊万诺夫很快便意识到了,隐藏在那笑容里的不屑一顾。
塞壬扬着下巴继续道:“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要万乐王的帮助呢?我连图兰整个王室包括议会都不放在眼里,万乐王,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时的塞壬已经完全不掩饰他的态度了,他眯着眼威胁:“伊万,我知道你是万乐间谍了,所以你也别想着,能把我刚刚那样一番‘大不韪’的话传递给任何人,你得知道,哪怕皇室知道我并不忠实于它,骑士团和利维也仍然需要着我。”
“毕竟,只有我才能把他们那个,可怜的、一事无成的陛下给捧上台面啊。”
满意地看着伊万诺夫脸色变了几变,塞壬伸出双手帮他整理歪了的帽檐。
“伊万诺夫,你应该不会想让图兰皇室知道你的万乐间谍身份吧。我可是从乔治那里知道了,骑士团还保留着一些上世纪的私刑,专门用作惩罚叛徒的。”
“而乔治,又偏偏是个坚决的保皇党,他对叛徒的容忍性……为零。”
伊万诺夫满脸是汗的摇头,塞壬这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而后转身离开了。
电车上,塞壬掏出手帕,颇为嫌弃地开始擦手。别人脸上全是汗,怎么就这么恶心。
蓝网上关于各地暴/乱的讨论,越来越激烈。
图兰民事官网宣称,一只图兰史上最强的反叛/军出现了,他们不仅包括普通三级人类,还涵盖了很大一部分的一二级。
皇室现在主要的话事人,已经变更为了骑士团与利维殿下,作为现任图兰王的比迪·梵本人,几乎完全退出了政坛。面对近期越来越激烈的暴/乱活动,比迪·梵不仅没有颁布任何解决的方案,还没有丝毫的表态,这种“不作为”的态度,引起了民众的强烈不满情绪。
[一个毫无作为、毫无建树的皇帝,是我们所需要的吗?]
[说毫无建树倒也不必,比迪·梵前期还是为国家做了不少实事的,只是现在……算了不说了,我怕被强制禁言。]
待在行宫里的利维有些难过,他总不能跳出来说,父亲不是故意不管政的,是路法家族控制了他。
乔治带人前去镇/压叛乱了,现在陪在利维身边的,是财务官科林。
虽然科林是效忠于他的,可对比起从小一起长大的乔治,利维还是没办法将内心里的那点惆怅讲给科林听。
虽然乔治总是试图骂醒他,但那也是他的朋友。有些话只能同朋友讲,而不能同下属。
近期的暴/乱愈演愈烈,还没等比迪·利维·梵苦恼多久,12月19号上午的一场大火将民众的愤火完全点燃,全国各地的网民轰地一下全都炸了,在同一时间群情激愤。
不为别的,只因为被反叛/军用汽油点燃的庄园,是曼尼州著名的曼尼管理府!
[恐怖/分子都疯了吗?!!对孩子们出手?!!]
每一个关注事件的图兰民众,都不约而同地红眼扣下这几个大字。
曼尼管理府,与它分外严肃的名称不同,它实际上是,图兰最负盛名的一家学龄前儿童招待所。
因其领先全国的思想礼仪教育条件和只接受一级人教授入院指导的严苛要求,不少没有时间管教孩子,或者期望孩子更懂事的一级人父母,都会将自己的孩子放进去接受教导。
曼尼管理府的学生名额一票难求,很多首都的贵族更是挤破头也想将孩子送进去,接受礼仪或者思想教导。
可以说,曼尼管理府的年幼学子们,代表的就是图兰的未来。
于是曼尼管理府发生的暴/乱活动,对于无限提倡高级人种至上论、提倡优秀的人必须接受更优先待遇的图兰国民来说,是完全不可忍的。
[妈的,一想到哈尔德阁下也曾经是这个学校的,我就来气!要知道,暴徒们害死的可能是下一个议长!]
[是啊!那些孩子代表的可是图兰光明的未来!我们图兰之所以在现今,能有着引领全世界的能力,就是因为一直宝贝着这些高级人!!!]
[前面先别急着跳脚,没死人呢!就死了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三级人清洁工。孩子们刚巧在那天被组织着全校参观徐薇院士纪念馆了!]
[谢谢谢谢,谢谢前面,这样我就安心了,看到消息哭了一上午都。]
塞壬冷漠地合上浏览实时新闻的平板,他当然不至于疯魔到要杀害那些无辜的小屁孩。
他命容远的手下点燃曼尼管理府,只是为了激发民众与现任陛下的矛盾,为之后比迪·利维的顺利继位推波助澜罢了。
塞壬忽然感到有些冷,已经临近冬日,身着单衣的他忘了要打开宿舍的暖气。
暖气升腾后,渐渐模糊了窗玻璃,在窗子彻底变白前,塞壬的视线却被外头的景象所吸引了。
一级人优越的视力条件,让塞壬能够清晰地看见,飘舞在阴白天空里的细小白点是什么。
塞壬搓搓手,哈出来的气也是白色的,漂浮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他想起来,今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
作者有话要说:
奇异果小公主委屈。
哈尔德那晚打了无数个喷嚏。
第21章 思念
与塞壬预想的小雪有些偏差,这风雪下到半夜,愈发深厚了起来,积压在窗台上,将一盆小花直接给压裂了。
不过这样刺耳的杂音也并不能影响到塞壬,他紧拥着滑到怀中的枕头,大概是因为受困于梦魇,所以远山似的眉毛完全锁死。
“米莉……”
塞壬沉吟。
“他是覆国孽子!”
战火纷飞的昏暗日子里,一道比炮火轰鸣声还要凄厉地喊叫划破了长夜。
“抓住孽子!杀了他!”
“他生在11月17日,锦华就在11月17日惨遭图兰灭国,他不是祸害谁是?!”
“你们看他脸上的胎记,多恐怖多可怕……他该不会是恶魔转世吧?”
“是的!哪有正常人长他这个样!太恶心了!”
“徐薇阁下也为了保护他牺牲了!他凭什么?难道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其价值还能比肩院士?!”
砸上头脸的石块当中,年幼的戚以归握紧小拳头反驳:“不是!不是的!徐薇才不是为了救我!我没有害死她!她根本!就是一个坏人!”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要如何才能懂得,有些人的怨恨,根本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彼时经受战争蹂/躏的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宋度山一把捂住戚以归的嘴,将他拽离人群。接连逃亡了数十日,宋度山也很心焦,所以有些口不择言:“闭嘴小祸害!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住口!和那些人吵什么?你想让图兰人把你抓过去解剖吗?!”
“宋叔叔,我乖,你别生气。”戚以归连忙回复。
一方面,是戚以归真的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行为不妥了,另一方面,是如今的戚以归意识到,他必须顺着宋度山,现在也只有对方愿意保护他了,戚以归真的很害怕再次回到实验室那样的地方。
所以在宋度山松开他的嘴,向他伸手过来了时,你在戚以归眼里根本就无法看到任何记恨的表情,他像个纯粹的小孩一样,很高兴地抱住了宋度山的手臂,然后被甩开。
怎么来到的这里,戚以归已经记不得了,他紧跟着宋度山的脚步,走得有些趔趄。宋度山总是走得很快,很大步,完全没有考虑过身后的那个小孩到底跟不得跟上。
开口的鞋底进了不少沙石,很磨脚,戚以归回头望了眼远处被枪火染红了的天,旋即将心底的委屈尽数压下。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真正心疼他的人,就只有米莉。
可是现在,他也没有米莉了。
“以归,疼不疼?”
印象里,米莉总是卧病在床,也难怪,父亲死后,她便再也没有笑过了,本来就体质虚弱的人,这下是彻底被打击到毫无生存意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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