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云不知如何说下去,苏恒自幼失父,苏相为人清廉,他意外猝死,发妻改嫁,独留稚儿,若不是琴王心声怜爱,还不知苏恒会有怎样的遭遇。
三人言罢,只听一阵马蹄声渐近,来人着一身银色长褛,挺身玉立,半张脸被银白色面具覆盖,在月光下反射出细碎的银光。
后面跟着一身兰陵装束的雪鸢,他二人神色匆忙,似有急事,未曾下马,径直冲入琴王府。
桂圆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涨红着一张小脸。“少爷我实在是拦不住,他二人骑着马就冲入王府了。”
苏恒挥手让桂圆退下,打量着二人,他们只要一面之缘,为何深夜造访。
“苏捕快多有恕罪,若非情势严峻,我等也不会贸然闯入王府。”桃矢翻身下马,作揖赔罪。
“国师言重,深夜造访,不知是何事?”易行云慌忙扶起桃矢,苏恒小七亦是一脸困惑。
雪鸢与桃矢交换了下眼神,一向活泼好动的雪鸢,面露难色道:“你们可知,现下住在长生殿的并非我哥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雪莲深受君上宠爱,不日便搬入长生殿,与君上同衾共枕,闹得燕阴沸沸扬扬说是要立大齐第一男后。
“公主何出此言?你们一母同胞,雪莲王子这几日都伴随君上,怎么不是他了?”苏恒冷面问道。
雪鸢走到窗前,不由叹气“哥哥自从入燕阴便行迹诡谲,先是擅做主张委身齐王,不日前国师曾因此事找过哥哥,哥哥说是为了兰陵大业,提早恢复生机,国师与我也并未多想。
今日晨间,再见哥哥,他竟然让我们和他一起纵情享乐,把此次来齐国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我本以为哥哥一时被权利蒙蔽了头脑,没想到他竟想要驱逐桃矢丝,毫不听劝阻,甚至还命人把我们赶出了长生殿。
我实在想不出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会做出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不知苏捕快可有什么对策?”雪鸢桃矢一致望向苏恒眼神充满期望。
他三人来到齐国一来联姻,二来便是商讨盟约,兰陵国力薄弱,内政混乱。
若不联合齐这等强国,难免不会被临近的星辰国和桑邑吞并,雪莲亦忧心国情,他向来不愿联姻来攀附他国。
但是国内权势胆小怕事,无一人提出抗议,他便主动请缨亲自来到大齐,他倒是要看看称霸四国的齐国国君是如何之人。
只是令桃矢没想到的是雪莲说的解决策略,竟是委身于齐歇,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于兰陵实是奇耻大辱。
雪莲是未来的兰陵王,一动一静关乎兰陵命脉,他们初到齐国又是异族,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就是这个燕阴号称冷面捕快的苏恒。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觉他是值得信赖之人。
“如此说来,雪莲是被人调包?还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性格大变?”苏恒百思不得其解。
“我觉得他是被鬼魅附身?你们可知道艳鬼?”小七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屏气凝神听下文。
“艳鬼多蛊惑人心,使人沉溺其中,这个艳鬼似乎有更大的野心,我说父王怎么会沉溺后宫,再是宠爱也不会罔顾朝政,这般肆无忌惮。”
苏恒眸光一闪,挥手道:“你不要妄下结论,无凭无据怎可牵扯精怪!”
小七自持在云莱修行三年,习得些道法,整日神经兮兮时常将案情与精怪一类牵扯在一起。
“雪莲无故性格大变,你做何解释?”小七最见不得苏恒这般语气质疑自己,随即秀眉一横,自己好不容易推论出来的,苏恒不分青红皂白就推翻,着实让人窝火,他倒是想看看苏恒能有什么妙计。
“暂无对策……”苏恒摇头,也是一筹莫展。
“那就随我进宫中寻找艳鬼,生前与我父王究竟有何渊源,竟然想要使得我大齐覆灭。”
小七也无心与苏恒争执,蛊惑君王此事非同一般,经这雪莲王子蛊惑,父王已经多日不曾早朝。
“君王身为上位者,不为臣,不为民,沉溺美色,留恋后宫,至国如一团泥泞。齐国长此以往当是危矣!”苏恒小七所言虽让人匪夷所思,但亦有几分道理,我们不妨入宫试试?”
易行云不禁担心,齐国上下势力分流,保守派燕阴贵族楚服,在燕阴根基最为深厚,一向不干涉朝政。
但亦危及他们的势力必然站出来指责君上,君上一向是言听计从。
琴王之首兵权重握,常胜将军班晁为其左膀右臂,但君上多疑,对他按这个弟弟始终深信不疑,将班晁远远支到漠北,常年驻守苦寒之地,琴王也开始干预政权,多主战。
与父亲易相主谋交,针锋相对,十多年两人形同陌路。父亲身为大齐相国,懂得审时度势,雪莲王子与君上之事,他定然早有打算,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齐走向衰落。
苏恒语塞,苦无良策,众人只得暂时跟随小七来到王宫。
小七带着众人来到冷宫,只见墙颓栏倒,四处蛛网遍结,到处都是一副凄凉萧瑟,怕是鲜少人来之地,幽静之地,时常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恐怕是盼望君恩,得了失心疯。无论以前多么富贵荣华,一旦错失君心便被抛掷一旁,无人问津。
这时苏恒一行人,注意到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跪在角落,正念念有词。
苏恒看他行迹可疑走向前去,小太监猛然扑灭盆里的火焰,藏起符纸,低着头惊恐异常。
“并非忌日,你怎么私自在宫中烧纸钱?”小七看着那个小太监大声质问,宫中一向明令禁止烧纸钱,这小太监竟然私自焚烧。
“我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小太监吓得蜷缩着身子,跪倒在他几人脚边,看他胆小如鼠,并非有意而为之。
“你这是烧给谁的?”易行云看着满地的纸钱,还有那些未燃烧的纸张人,心下疑问道。
“珑默公子,公子五年前惨死,今天是他的忌日。”小太监低低啜泣着。
“珑默?他不是燕阴才子,当日在朝堂赋诗一首,便一举成名,怎么会惨死在后宫?”
提及珑默公子,易行云略有耳闻,珑默公子才华斐然,当日维燕阴一绝,无人敢与之争锋,原以为珑默隐匿了,不想竟惨死宫中。
小太监揉揉眼睛,顿了顿。“公子遭人嫉妒,含恨而死,我先前服侍公子,公子待人极好,死后却凄惨无人惦念。”说罢又哭泣着,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
“珑默是前朝大臣,为何惨死后宫?”苏恒不禁愠色,珑默同父亲苏相,师承云莱仙长南柯,为同门师兄,竟然落得如斯下场。
小七面色发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自幼长于后宫自是听闻这珑默公子的传闻。
“珑默,被我父王瞧上,就强行禁锢在后宫,我也是听我母妃所提,至于最后怎样就不得而知。”
父王好美色,但凡遇见喜欢的男女不忌,便留在宫中,这珑默才华斐然,深受父王所爱,却迂腐直极,拒绝父王频频好意,后来她离开王宫去了云莱修行,二人究竟如何她就不得而知。
“珑默既然为宠臣,自然荣耀无比,怎会这般境遇。”易行云叹了一口气,昔日才子,一顾倾城,现如今只有一个小太监惦念,竟无人知晓下落。
“他一身傲骨,不肯委身与父皇,甚至激怒了父皇,才落到如此惨淡场景。”
小七蹲下身子点燃纸钱,为珑默烧纸,希望他在九泉之下能好过些。一时纸钱翻飞,几人缄默不言,只剩下小太监低声抽泣的声音。
“你说珑默是五年前的今日所死?”苏恒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抓住小太监的袖子。
第60章 宫心计
“是的,公子死前历历惨状在目,我是永远也忘不了。”小槐哽咽着,想起珑默死前的惨状心如被刀割一般。
“苏恒,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易行云看苏恒面色有异,慌忙询问道。
“你们不觉得这是巧合吗?珑默忌日阴气更重,雪莲性格大变,蛊惑君上,他们各种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苏恒神色凝重,望着翻飞的纸钱,这些定然不是什么巧合,他们各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小七闻言,从墙角处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纸钱:“珑默惨死,宫中却秘不发丧,这当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只是若是我们贸然查起,后宫一向勾心斗角,定然牵扯诸多权贵,苏恒你们心中可要早做打算。”
小七这些年早已离开了宫廷之争,她的母亲便是宫斗的牺牲品,所以她才心灰意冷离开王宫,与其在这深宫中痛苦的活着,倒不如快意江湖,刀光剑影,把酒畅饮,来的痛快。
“那好,我们便着手查,珑默的死因,不让那贼人逍遥法外。”三人达成一致。
那哭哭啼啼的小太监闻言,用沾满灰烬的手揩着眼角的泪,傻乎乎的咧着嘴笑,像个小花猫一般。
“公子终沉冤得雪了,谢天谢地。”小太监跪在墙角似是自言自语般,小七心中不觉涌现一股苦涩,看着这面黄肌瘦的小太监,虽受珑默生前滴水之恩,却仍念念不忘,五年来无一日忘其恩情,每逢忌日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为珑默烧些纸钱,以慰他在天之灵。
小七走向小太监用袖口为他揩泪,心中一阵恶寒,大抵天下君主都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苏恒开始盘问珑默死前细节,原来小太监名叫福儿,是珑默的贴身太监,珑默性子淡泊,齐王歇仰慕其才情,强行将他禁锢在宫中,他一腔才情,无处施展,终日在枫林轩郁郁寡欢,不复昔神色。
“那日公子被君上召幸,君上虽时常想要博得公子欢心,但公子视此等情爱之事为其侮辱,每逢召幸便如临大敌,全身战栗不已。
君上亦不知疼爱公子,每次公子回来身上都是伤痕,我亦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我们做奴才的,也说不上半分话。
只能抱着自家主子,抚慰着他。公子被太监们扛进鸣凤殿,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公子便气若游丝的被送回,我本想着公子又被君上责备。
但见他身上并无伤痕,只是下体有些外伤,问他什么他咬紧牙关就是不说,眼泪一直掉个不停,不日后公子便魂归。”说罢福儿又低低的抽泣起来。
“如此说来,珑默当日被人从鸣凤殿抬到菊清阁,便已经神志不清,况且身心受损。若是有人对他暗怀歹意,此时是便最易得手,错失君心,以绝后患。”苏恒仔细的将福儿的话推敲一遍,分析道。
易行云喟叹一声,尤是惋惜,昔日燕阴也是人才济济,珑默公子当是大才,却难免不被宵小之辈盯上。
“不错,珑默之才情,冠绝燕阴,昔年君上唯独恩宠于他,早就惹得后宫莺燕,醋海翻滚,难免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只是此人胆大如此,竟然敢谋害燕阴命臣,定然也非平常之辈,苏恒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是要想好应对的万全之策。”
苏恒颔首,他自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我自有分寸,只是福儿你再仔细想想,珑默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
福儿沉思片刻,复又扬起头。“当日回到宫中便公子不吃不喝,惠妃娘娘曾差人端些汤药过问,公子性淡,素寡言少语,不曾与宫中的人走动,再无他人过问,别的宫的人见公子得宠嫉恨的狠,亏得惠妃娘娘端庄大度,公子危难之际也不忘。”小太监回忆起珑默辞世前种种。
“惠妃?可是现如今最得宠的惠贵妃?”苏恒面色,欲缓。
内宫一向与外朝紧密相联,这个惠贵妃如此笼络人心,倒是有着几分头脑。
“惠妃娘娘,是楚服嫡女,为人玲珑剔透,很得父皇的欢心。只是多年来患有不孕症未能诞下一男半女,其地位仅只在王后之下。”
小七自是识得惠妃,一张厉嘴,愣是唬得太后父王对她赞不绝口,只是为人很是乖张,怎么会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送汤药,实在是可疑至及。
“惠妃娘娘可是和珑默大人有什么过节?或者摩擦。”易行云也心下起疑,他素有耳闻惠妃恃宠而骄,从不把别的妃嫔放在眼里,杀一两个冷宫旧人易如反掌,这招落井下石,便是悄无生息。
“小的记得公子生前和惠妃娘娘争吵过,要不是琴王解围怕是很难收场。”
小太监想起公子往年洁身自好,还是难免被人排挤诟病,公子刚入宫中时,一时作了一首不合时宜的词,触怒了惠妃娘娘,但娘娘事后也并未提起,怕是并不以为意吧。”
小七看着单纯的福儿摇摇头,他主仆二人皆太过单纯,怪不得被人暗算,死后落得个凄惨的光景。
“知人知面不知心,惠妃攻于心计,其父楚服,为燕阴贵族之首,这些年他表面上不问朝政。
实际上他的爪牙遍布燕阴,甚至他的宝贝女儿也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福儿,惠妃绝非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要用心去感受,只有我们自己的心不会蒙蔽我们。”
副儿眨巴着他澄澈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眉间笼罩着消散不了的愁云。
"惠妃却为一大线索,近些年来楚服一族得势,一向气焰凌人,楚服之子楚昊天为燕阴恶霸之首,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燕阴百姓士子避之不及,楚服却不加看管,颇有助长之势。
惠妃为楚氏家族昌盛,必然要保持其殊宠,珑默当时最为得宠,便成为她眼中钉肉中刺,假意问好,实则杀害于他!”苏恒不动声色的分析,虽有理有据,但并无证据,空口白牙也是无妄。
三人一番推测,却又陷入死局。
鸣凤殿内,点着一盏长颈灯台,半明不灭,映照着海红帐帏,微微露些湖色里帐,四周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雪莲一身白袍,纹莲饰银,卷曲的长发垂至腰后。
一张脸光艳动人,檀口轻启,凤眸潋滟。轻移莲步到齐歇面前,温顺的趴在他的腿上,十指缠绕着王冠垂下来的璎珞,一颦一笑尽显风情。
齐歇翻阅着案上的奏折,剑眉冷蹙,狭长的凤眸中满是阴鸷。
最终看到「祸国殃民」几个字眼,将案上的奏折推到在一旁。
“莲儿那些个老东西居然说祸国,整日参奏你。”齐歇用宽厚的掌心,轻轻的摩擦着雪莲的秀发,眼神了充满溺爱。
“君上若是觉得莲儿祸国殃民,莲儿愿自缢以谢天下。”雪莲眼睑湿润,似乎落下泪般,手指松开了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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