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刻意避开他们的视线,故作淡定,伸手捋了捋发丝,嘴硬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马车,大半夜架着个人,也是挺麻烦的,反正我又没有事,王府与尚书府又很顺路,既然你们不方便,我送他一下,也是不会介意的。”
闻言,孙子仲垂眸一笑,语气淡淡的道:“如此,就多谢郡主了。”
三人扶着苏清朗,走向王府的马车,李赛赛先行上去,从里面接住苏清朗,让他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肩上。
望着马车离开,蔡钧才叹了口气,半是感慨的道:“痴情苦啊痴情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更是苦上加苦。”
梅柳生收回视线,望向蔡钧道:“方才那位,便是武阳郡主吧。”
蔡钧嗯了一声,又道:“纵观长安城里,能有此气魄,巾帼不让须眉的,除了武阳郡主,还能有谁?”
梅柳生点头默许,微微笑着道:“先前听闻,皇上曾经赐婚给清阳郡主和苏兄。没想到,原来武阳郡主也……如此关心苏兄。”
“哎,你不知道么……”
一提到八卦,蔡钧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清阳郡主与苏大人,那是乱点鸳鸯谱,从始至终,喜欢苏大人的,都是武阳郡主,当年皇上在宫宴上赐婚给苏大人和清阳郡主,这武阳郡主还醉酒闹事,差点把皇上的金銮殿都给掀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话说回来,这武阳郡主也是,脾气实在是太冲了,尤其是遇到关于苏大人的事,不如她的姐姐清阳郡主那样安静本分,皇上当初这样安排,也是怕她陷入太深了吧,只是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事……至今皇城里还有好多人说,清阳郡主的死,其实和武阳郡主有关……”
一开始,孙子仲还只是闷不吭声,听到最后几句,不由不悦的皱了皱眉。
他面色不善的道:“蔡大人,你今已升任刑部尚书,就该知道,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若无证据,公然诽谤郡主,你可知何罪?”
蔡钧意识到错误,立即捂上嘴,又轻拍了几下,连忙致歉道:“一时失言,一时失言,两位大人当作没听见就好。”
孙子仲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片刻后,才道:“今日所见所闻,希望二位能够当做没有发生,清朗他……他只是气急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没什么恶意的,希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蔡钧连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孙子仲又看向梅柳生,明显有些不放心,梅柳生顿了一下,又温声道:“孙大人关心苏兄,不愿让他受到伤害,在下亦是如此。”
听到他的答案,孙子仲这才稍微缓颜,鸡飞狗跳闹了半天,神情间有些掩不住的疲倦。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道了一声:“多谢……”
又向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两位大人今日对清朗的照顾,来日,在下定当拜谢。”
梅柳生和蔡钧连忙拱手回绝,见孙子仲转身离开,梅柳生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才向蔡钧道:“没想到,这位孙大人,看起来温雅和善,却也不怎么好相处。”
蔡钧一拍他的肩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人,面上是热的,心却是冷的,有的人,面上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不过,再冷的心也有可能被焐热,你我觉着他不好相处,兴许,只是因为你我不是焐热他内心的那个人。”
梅柳生想了想,又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第56章 拒绝
尚书府中,苏清朗自一阵头痛中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了床榻边的李赛赛。
武阳郡主,当今皇帝的亲侄女,何等尊贵的人物,从小到大,受尽万千宠爱,连一点苦楚都不曾承受。
现在却守在他的床榻边,单手撑着头,从夜半三更等到破晓黎明,疲惫劳累到坐着都能睡着。
苏清朗躺在床上,静静地观望着她的脸,昏暗的光线下,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跋扈,看起来跟一个寻常的小女孩没什么分别。
他一动未动,混沌的神思开始恍惚游移,回想到自己与李赛赛初识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多岁而已。
和现在一样的骄纵蛮横,跟个带刺的仙人掌一样,独来独往,乖戾孤僻,一言不合就要与人动手,长安城里与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几乎被她拿鞭子教训了一遍,搞得大家拿她当做瘟神一样,纷纷对她避让不及。
一天天,一年年,总以为时间过得很慢,不成想,晃眼之间,昔日不可一世的小丫头,也长成了如今这般……
苏清朗轻轻起身,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站起来,看了一眼李赛赛,又随手拿起架子上的披风给她盖上。
走出房门,正迎上府中的管家,管家见到苏清朗一怔,赶忙道:“大人,该上早朝了,小人正要叫您呢!”
苏清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跟宫里的人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便不去早朝了。”
管家哎了一声,正要下去,却被苏清朗拦住,苏大人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纠结了半晌,才问:“那个……群主怎会在此?”
管家愣了愣,立即回过神来,回答道:“哦,那个啊……昨儿晚上便是群主娘娘送您回来的,本来小人们是要伺候大人的,可是群主娘娘说,我们粗手粗脚,别怠慢了大人,坚持自己照顾。”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苏清朗就如饺子汤里和稀泥,一塌糊涂,只记得自己拉着梅柳生去喝酒。
至于为什么喝着喝着,身边的人换成了李赛赛,他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只能向管家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唉声叹气,转身走进了房间,却见李赛赛已经醒了,手里拿着他的披风。
披风整整齐齐的叠着,搭在她的手臂中,微微贴着她的身体,可以看出她对于披风主人的珍惜和爱重。
她站在内室的一扇窗户旁,窗扉开着,正对着长安的城郊,视线的尽头,是一座郁郁青青的山峰,在晨起的雾霭中,若隐若现。
一般人若是进了苏清朗的内室,肯定会觉着奇怪,苏大人极为擅长园林工事,可是这几扇窗户开在这里,要多违和就多违和。
然而李赛赛,却一直静静地观望着,一动未动,眉目间含着淡淡的哀愁,仿佛透过那层层的薄雾,看到了曾经的某些人……
苏清朗见到她的背影,脚步一顿,立即换上一副笑脸:“群主,你醒了。”
李赛赛转过身,又见他拱了拱手:“微臣醉酒失态,昨晚多谢群主照顾。”
他说话的时候,李赛赛依旧站在原处,只是抱着披风的手,微微动了动。
她望着苏清朗,良久才道:“清朗哥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么?”
苏清朗直起腰身,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群主想让微臣,怎样对你呢?”
听到他的话,李赛赛的心中猛然沉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她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在遇到苏清朗之前,除了父亲和弟弟,以及那位死去的姐姐,任何人即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也不曾放在眼中,这么多年了,丢去女儿家本该有的矜持,跟在苏清朗的身边,掏心掏肺,最终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句么……
她慢慢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来,清丽无暇的脸上,流露出沉痛之色,眸中噙着泪水,红通通的。
她凝望着苏清朗:“清朗哥哥,你是否也觉得赛赛不知羞耻,整天缠着你,追着你,明明……你都不喜欢我的。”
看到她的泪水,苏清朗微微心疼,迟疑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赛赛,你是个好姑娘,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根本配不上你。”
李赛赛的神情激动,走上前几步,声音带着哽咽,向他急切道:“我说配得上,那就是配得上!”
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又缓缓问道:“清朗哥哥,我问你,如果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你会娶我吗?”
苏清朗不说话,在李赛赛的注视下,下意识的侧身避开她,低下了头。
李赛赛见此,悲凉苦涩的呵了一声,喃喃的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说什么配不配得上呢?难道赛赛在你心中,是那样软弱经不起打击的人,要你委屈自己给我台阶才能下来?清朗哥哥,你以前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
苏清朗蹙起了眉,他依旧没敢看李赛赛,半是叹气的说:“赛赛,你既知如此,又何必再折磨自己?”
听到他的话,李赛赛终于落下泪来:“情由心生,我也想断了这一点孽障,可这心里的东西,又如何能由自己做主?清朗哥哥,你只会劝我放手,我若当真能做到的话,你是否也可改变自己的心意,转而喜欢上我?”
苏清朗依旧没有回答,将头埋得更低,李赛赛见此,倏忽展开了笑颜,凄楚决然,美丽而又清艳。
她喃喃的轻念着:“既是如此,那么,清朗哥哥,你就没有资格劝我回头……”
她向苏清朗走进了几步,仰头望着他的侧脸:“当初,是你说要娶我,因为你说会娶我,我便相信了,清朗哥哥,对赛赛而言,最残忍的事,不是你说谎哄骗我做梦,而是当我沉浸在美梦的幸福中时,你又觉得愧疚,试图再把我从梦里叫醒。”
“既然给我了希望,又为何让我绝望,我宁愿抱着你的诺言,欺骗自己一辈子,都不要你做这个好人。”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绕过苏清朗,向门口走去,留下苏清朗,站在屋内,犹如秋风扫黄叶般的凄凉。
李赛赛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她顿了顿,又问:“我问你,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姐姐?”
内室中,苏清朗抬了下头,又慢慢地低了下去,默然良久,才回答:“是……”
只有最爱的人,才有机会伤你最深,这个人,总能准确把握到她的七寸,将她伤得鲜血淋淋,还喊不出疼。
如果今日,苏清朗说出「李妍妍」之外的任何名字,她都有勇气再将他抢回来,唯独自己的姐姐……
她呵了一声,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低低的声音道:“原来如此……”
迈步走出房门,留给苏清朗一个起初决绝的背影,苏清朗站在原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的没有回神。
院内花团锦簇,却都在她的一袭红衣中,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在他最好的年华里,这个明媚艳丽的女孩,她像清晨里旭日初升的万丈朝霞,浩浩荡荡的闯进了他的世界,当时年少轻狂,拿诺言当放屁似的,总以为不过一句戏言,不成想,自己不着心的一句话,竟让人惦念至此。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嬉笑玩闹,遇到了她的刚洁贞烈,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苏清朗慢慢移回视线,缓步走到内室的窗户边,望着远方的山峦,喃喃的道:“谢玉,我将来……是要下地狱的吧……”
第57章 乔迁
苏大人醉酒伤了身,留在家中休养几天,不曾在朝中露面,对前来探望的人,也是一概不见。
荷花凉亭里,片片莲叶,犹如秀女碧绿的衣裙,层层叠叠,亭亭玉立,让人见了不由心旷神怡。
苏清朗坐在凉亭中,喝着厨房刚刚准备的药粥,见管家匆匆忙忙的出现在小路中,正往这边走过来。
他将药碗搁下,只见管家来到他的跟前施礼道:“大人……”
苏清朗掀了掀衣摆,敲了个二郎腿,伸手将折扇拿在手中,调整姿势坐好,问道:“怎么样了?”
管家又凑近他几步,压低声音道:“听闻宣国来的那位温大人,昨儿晚上去见秦相爷了。”
苏清朗哦了一声,挑眉道:“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没安好心,他以为找上相爷,相爷就会跟他们宣国结盟了么?”
管家又问:“大人可去相府看看?”
苏清朗侧过身,呼啦一声展开折扇,道:“不必了,相爷一向仇视宣国,此次没要他们的命就不错了,不会跟他们结盟的。”
管家露出一丝迷惑的表情,又听苏清朗意味深长的道:“便是再怎么狼心狗肺的人,也有不能触碰的禁忌,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利益而不顾一切的,相爷想必正在气头上,现在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见苏清朗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管家更是不明白了,不过想到汇报人的描述,温世良从相府里出来的时候,脸色确实不大好。
他恭恭敬敬的站在苏清朗身边,听他沉默片刻,问道:“宫里最近有消息么?”
管家哦了一声,连忙回答道:“王美人那里派人回话了,说近日陈文宣来往宫中甚是频繁,每次都待好一会儿才走。”
苏清朗闻言,静默了下来,又问:“皇上那边呢,最近没去贵妃宫里么?”
管家答:“并州水灾严重,皇上近些天一直忙着赈灾之事,已有许久不曾过问后宫了。”
听到他的话,苏清朗没有回应,他握着折扇,坐在亭中,似在思考着什么。
又听管家十分不解的问:“大人为何让人注意陈御医,可是他……有何问题?”
苏清朗微微侧目:“没有的事,只是娘娘现在的御医,换成了陈文宣,为保安全,总要多注意一些,这陈御医虽然医术高明,毕竟是个新人,比不得宫里的那些个老人。”
管家嗯了一声,又半是感慨的道:“看来娘娘近日的身体确实不大好,不然也不会整日宣召御医进宫。”
苏清朗更加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神情间有些担心,有些忧愁。
他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前些时日,底下有人送了我一对画眉鸟,现在可还在了?”
管家道:“在,正在后院里养着呢,水灵水灵的,精神好着呢!”
苏清朗冷冷一笑,道:“送到宫里去,娘娘近日可能心绪不好,兴许见了它们,病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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